情感界的金科玉律
第三章
情感界的金科玉律
艾萨克·牛顿第一次挨耳光时,他正站在田埂上。舅舅一直在旁边解释为什么要把小麦按照对角线来种,但牛顿没有听。他凝视着阳光,想知道光是由什么构成的。
那一年,他七岁。[1]
他的舅舅反手扇了他一巴掌,用力之大,让牛顿的自我意识和身体一起跌倒,碎落一地。当他的心灵重新拼合在一起时,他身上不为人知的一部分仍然留在泥土中,留在了某个地方,永远无法复归原位。
牛顿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母亲很快抛弃了他,改嫁给了邻村一个有钱的老男人。于是,在长大成人的岁月里,牛顿在舅舅、表兄和外祖父母的家里轮流寄居。没有人想要抚养他,也没有人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是一个负担,很难得到关爱。
牛顿的舅舅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醉汉,但是他确实知道如何计算农田中树篱和庄稼的行数,这是他的一项才能。他干活的时候,牛顿经常跟在后面,因为唯有这时,舅舅才会注意到牛顿的存在。这个男孩饥渴地吸引着来自舅舅的任何一点儿注意力,就像在沙漠中汲取水源一般。
事实证明,这个男孩是个神童。八岁时,他可以预测下个季度养猪和绵羊所需要的饲料量;九岁时,他可以快速心算出养活一家人需要种多少小麦、大麦和土豆。
到了十岁时,牛顿认定种田对他来说太愚蠢了,他开始把注意力花在了计算这个季节中太阳的确切轨迹上。他的舅舅不关心太阳的确切轨迹,因为这么做并不能填饱肚子——至少不能直接填饱肚子——所以又一次打了牛顿。
上学之后,牛顿的处境并没有变好。他苍白、骨瘦如柴,而且心不在焉。他缺乏与人交往的能力,只喜欢些书呆子才感兴趣的事情,比如日晷、平面直角坐标系、确定月亮是否真的是一个球体。其他孩子打板球或者在树林里互相追逐时,牛顿却盯着小溪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他在想眼球是如何看到光的。
艾萨克·牛顿的早年生活里,打击一个接着一个。每受一次打击,他的感性大脑就强化一次似乎是不争的事实:他一定生来就有什么过错。不然,为什么父母抛弃了他?为什么同学也嘲笑他?他近乎恒定的孤独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呢?当他的理性大脑忙着绘出复杂的月食图表时,感性大脑却无声无息地将这些认识内化——认定这个来自林肯郡的英国小男孩从根本上就不完整。
有一天,他在学校的笔记本上写道:“我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人,苍白无力,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地狱深处,都没有我的位置。我能做什么?我有什么用?我什么都办不到,只能哭泣。”[2]
到目前为止,你所读到的有关牛顿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或者至少很有可能是真的。但让我们假设有一个平行宇宙,在那里还有另一个艾萨克·牛顿存在。就像这个世界的牛顿一样,那个牛顿仍然来自一个会虐待他的支离破碎的家庭,他会在生活中因为被人孤立而感到愤怒,而且仍然是测量和计算着周遭一切的神童。
但是,现在假设这个平行宇宙里的牛顿并不痴迷于测量和计算外在的自然世界,而是沉溺于测量和计算内在的心理世界,即人类的思想和心灵。
这其实不难想象,因为虐待行为的受害者通常是人性最敏锐的观察者。对于普通人来说,找一个周日在公园里观察别人可能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是对那些被虐待的人来说,观察别人是一种生存技能。对他们来说,暴力随时可能爆发,因此他们练就了敏锐的“蜘蛛感应”①来保护自己。某人突然提高嗓门、挑起眉毛、用力地叹气……任何事情都可能拉响观察者身体里的警报。
让我们想象一下,这个平行宇宙中的牛顿——也就是“情感牛顿”——是一个痴迷于观察周围的人。他有记笔记的习惯,分门别类地记录着所观察到的同学和家人的行为。他不停地书写着,记下他们做过的每一个动作、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疯狂地写了满满几百页的观察笔记,记录了人们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行为。情感牛顿认为,如果可以通过观察和评估来预测并控制自然世界,比如太阳、月亮、恒星的形状与布局,那么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预测并控制内部的情感世界。
通过观察,情感牛顿意识到了一些令人痛苦的事,一些我们都知道但少有人愿意承认的事:所有人都是骗子。我们习惯性地说谎,[3]为了各种事说谎。但我们一般不会恶意说谎,之所以欺骗他人是因为首先有欺骗自己的习惯。[4]
牛顿指出,光线以人们看不见的方式折射在心灵上。人们声称对某些人十分喜爱,但实际行动却表明他们讨厌这些人;人们声称会坚持一件事,却做着另外一件事;人们想象自己是正义的,却犯下最邪恶甚至最残酷的罪行。然而,人们在心中以某种方式相信自己的言行是一致的。
牛顿认定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他计算出自己的痛苦和自己与世界的距离成反比,因此坚持独善其身,不进入别人的轨道,一直试图摆脱把他拉向其他人内心的引力。他没有朋友,也根本不想交朋友。他得出的结论是:世界是一个凄凉而悲惨的地方,他可悲人生的唯一价值就是记录和计算这些悲惨之事。
牛顿的脾气很坏,但他显然并不缺乏野心:他想知道人心的轨迹和痛苦的速度,想知道价值观的力度和希望的数量,最重要的是,他想了解所有这些元素之间的关系。
他决定撰写“牛顿的情感三定律”。
牛顿第一情感定律
在脑中默念“第一”。
对于每一个动作,都有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情感反应。
想象一下,我打了你一拳。没有理由,没有根据,只是纯粹的暴力。
你的本能反应可能是以某种方式进行报复。也许是身体上的:你会打我。也许是口头上的:你会骂一堆脏话。也许是社会层面上的:你会打电话给警察,让我因为殴打你而受到惩罚。
不管反应如何,你都会感受到一股指向我的负面情绪。没错,很明显我是一个可怕的人,毕竟我无缘无故地给你带来了痛苦,而你并不应该承受这些。这一行为在我们之间产生了不公平感,让我们之间出现了道德鸿沟——认为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天生就是正义的化身,另一个人是卑劣的垃圾。[5]
痛苦带来的道德鸿沟不止存在于人与人之间。如果狗咬了你,你的本能反应是惩罚它。如果你的脚趾磕到了桌角,你会冲那该死的桌子大喊大叫。如果你的房子被洪水冲走,你不仅会满怀悲伤,还会对上帝、宇宙和生命本身感到愤怒。
这些都是道德鸿沟。你觉得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你或其他人应该重新变得完整。有痛苦的地方,就会有一种固有的优越感或者自卑感。然而,痛苦总会存在。
当面对道德鸿沟时,我们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情绪,想要获得公平或道德上的平等。对于公平的渴望会以一种“理应得到”的感觉呈现出来。因为我打了你一拳,所以你觉得你应该打回来,或者以别的某种方式惩罚我。这种认为我理应得到痛苦的感觉会使你对我产生强烈的情感,很有可能是愤怒。你还会强烈地感觉到你不应该被打,因为你什么错事也没有做,你应该被我、被周围的每个人好好对待。这种感觉可能表现为悲伤、自怜或者困惑。
这种理应得到什么东西的感觉是我们面对道德鸿沟时做出的价值判断。我们会判定某些东西比另一些东西更好,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正义,一件事不如另一件事有吸引力。道德鸿沟是我们价值观的发源地。
现在,假设我因为打了你而向你道歉。我说:“嗨,朋友,这完全不公平,我实在太过分了,这种行为再也不会发生了。为了表达我强烈的后悔和内疚,快瞧,我给你烤了一块蛋糕。对了,这里还有一百美元。请收下吧。”
假设这一行为会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你。你接受了我的道歉、我的蛋糕和一百美元,感觉一切都很好。我为我的行为做出了弥补,所以我们现在平等了,我们之间的道德鸿沟消失了。你甚至可能会说我们扯平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再没有谁更好谁更坏,也没有谁应该得到不同待遇。我们都在同一道德层面上。
这样的平等恢复了希望,意味着你或者这个世界不一定有错。你可以带着自我控制、一百美元和一块甜蜜的蛋糕来继续度过这一天。
现在,让我们想象另一种情况。这一次,我没有打你,而是给你买了一幢房子。
这将在我们之间创造另一个道德鸿沟。但这一次,你不是想要在我给你造成的痛苦上扯平,而是极度想要在我给你带来的快乐上和我扯平。你可能会拥抱我,会说一百次“谢谢你”,会给我一个礼物作为回报,会答应照顾我的猫,从现在起直到永远。
或者,如果你有一定自制力并且举止极其得体,你甚至可能会拒绝让我替你买房子这个邀约,因为你意识到这带来的道德鸿沟永远都无法填平。你可能会认真地说:“谢谢你,但是请千万别这么做,因为我没有办法偿还你。”
与负面的道德鸿沟一样,正面的道德鸿沟会让你觉得承蒙我的关照,你欠了我什么,我应该得到一些好处,你需要以某种方式补偿我。你对我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心理上,我们天生倾向于在道德鸿沟之间保持平衡,并为此采取相应行动:用正面的行动填补正面的道德鸿沟,用负面的行动填补负面的道德鸿沟。情感是促使我们填补这些鸿沟的力量。从这个角度上说,每一个行为都需要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情感反应。这就是牛顿第一情感定律。
牛顿第一情感定律一直在支配着我们的生活,因为这是我们的感性大脑用来解释世界的算法。[6]如果一部电影带来的痛苦多于其减轻的痛苦,你会感到无聊或者愤怒,甚至可能会要求电影院退款来达到心理平衡。如果妈妈忘记了你的生日,你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六个月不理她来获得平衡,或者要是你本人更加成熟些,你会告诉她你很失望。[7]如果你最喜欢的球队惨败,你会觉得应该少去看他们的比赛,或者少为他们加油打气。如果你发现自己有绘画天分,能从自己的能力中获得他人的钦佩和自我的满足,那这就会激励你将时间、精力和金钱投入到绘画中。[8]
每段经历中都存在着平衡,因为驱使我们达到平衡的动力是情感本身。悲伤是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用来弥补我们感知到的损失;愤怒是种愿望,想要通过力量和进攻来达到平衡;快乐意味着从痛苦中得到解放;而内疚说明你觉得自己应承受更多不曾出现过的痛苦。总而言之,所有负面情绪都源于控制感的丢失,所有正面情绪都源于控制感的获得。
对平衡的渴望加强了我们的正义感,这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写入了规则和法律中,例如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的经典名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例如《圣经》中的黄金法则——“你希望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别人”。在进化生物学中,这个被称为“互利主义”,[9]在博弈论中,这个被称为“以牙还牙”策略。[10]
牛顿第一情感定律令我们产生道德感,奠定了我们对公平的看法。它是构成人类文明的基石,还是感性大脑的操作系统。
当我们的理性大脑根据观察和逻辑创造事实与知识时,感性大脑则根据我们的痛苦经历创造价值观。令我们痛苦的经历在大脑中制造了道德鸿沟,而感性大脑认为这些经历是糟糕的。痛苦得以缓解的经历会在相反的方向上产生道德鸿沟,我们的感性大脑认为这些经历就是理想的。
有一种观点认为:理性大脑在事件之间建立横向联系(相似性、对比性、因果关系等),而感性大脑在事件之间建立纵向联系(更好或更糟、更理想或更不堪、道德上更优越或更劣等);[11]理性大脑水平思考(这些事物之间有什么关系),而感性大脑则垂直思考(这些食物中的哪一个更好吃或者更难吃);理性大脑判断事物现在的状态,感性大脑则思考事情应有的状态。
当我们经历了一些事后,感性大脑会建立一种价值等级。就好像我们的潜意识中有一个巨大的书架,生活中最好和最重要的经历(与家人、朋友和汉堡有关的)被放在顶层,而最糟糕的经历(死亡、缴税、消化不良)被放在底层。感性大脑认为我们需要尽可能追求放在更高层书架上的经历。
两个大脑都可以决定价值等级。在感性大脑决定某段经历应被放在哪一层时,理性大脑有能力指出两段经历之间的联系,并且建议应如何重新安排价值等级。本质上,这就是成长:以最理想方式重新确定价值等级的优先级。[12]
举例来说,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我认识的人里面数她最喜欢参加派对。她会整夜整夜地待在外面,到了早晨就直接从派对地点出发去上班。在她看来,每天早早起床或者周五晚上待在家里是很窝囊的事。她的价值等级如下:
-很棒的DJ
-很嗨的派对
-工作
-睡眠
仅仅通过这个价值等级就可以预测她的行为。她宁愿工作也不愿意睡觉,宁愿去派对也不愿意待在工作岗位上,一切和音乐有关的事情都有着更高的优先级。
后来她参加了国外的志愿者项目,花了好几个月和其他年轻人一起帮助第三世界国家的孤儿。这段经历带来的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的价值等级被彻底颠覆了。现在,她的价值等级是这样的:
-帮助儿童免于不必要的痛苦
-工作
-睡眠
-派对
仿佛魔法解除了一般,突然之间,派对不再那么有趣了。为什么?因为它干扰了她新的最高价值:帮助受苦的孩子。她转了行,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上。她大部分晚上都待在家里,不喝酒,不吸烟,睡眠也很好——毕竟她需要大量的精力来拯救世界。
过去的朋友们看着她现在的状态,觉得她很可怜。这些“派对动物”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即她的旧价值观来评判一切:可怜的派对女孩,她现在每天必须早睡早起,必须去上班,也没办法每个周末都在外面玩耍了。
但是,价值等级的有趣之处在于:当它的结构发生变化时,你实际上什么也不会失去。我的朋友并没有决定为了职业而放弃派对,只不过觉得派对不再有趣了。因为乐趣是价值等级的产物,当我们不再认为某件事有价值时,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就不再好玩了。那么,即使我们不再做这件事,也不会有失落的感觉。相反,当我们回头看时,会奇怪为什么当初花了那么多时间做了这么一件愚蠢而琐碎的事情,为什么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了这么多的精力。这些因后悔或尴尬而产生的痛苦是良性的,它们代表了成长,是我们实现希望过程中的产物。
牛顿第二情感定律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自身的价值等于我们的情感总和。
让我们回到那个打人的例子。这一次,假设我处在一个神奇的力场中,不会承受任何后果。你没法打我,不能骂我,也不能对其他人说起关于我的事。我是一个刀枪不入、全知全能的恶人。
牛顿第一情感定律指出,当某人或某物使我们痛苦时会造成道德鸿沟,而感性大脑会召唤邪恶的情绪来激励我们去达到平衡。
但是,如果这种平衡永远都不会实现呢?如果某人或某物让我们感到恐惧,而我们又没有办法去报复或者和解呢?如果我们感到无法做任何事以达到平衡、无法“把事情办好”呢?如果我的气场对你来说太过强大,该怎么办?
如果道德鸿沟持续存在足够长的时间,它就会正常化,[13]成为我们默认的期望值。它将被置于我们的价值等级中。如果某人打了我一下,而我一直没法打回去的话,久而久之,我的大脑会得出这样一个惊人的结论:
我就是活该被打。
如果我不是活该被打,那就应该能达到平衡,对吗?无法实现平衡这个事实意味着我存在某些先天劣势,打了我的人有可能同时存在某些先天优势。
这同样是我们的希望在做回应。因为,如果不可能实现平衡,那感性大脑能想到的最好选项就是:放弃,接受失败,认定自己是劣等的,是没什么价值的。当某人伤害我们时,我们立刻做出的反应通常是“他是个烂人,而我是正义的一方”。但当我们无法行使正义、无法达到平衡时,感性大脑就会相信唯一的替代解释——“我是个烂人,而他是正义的一方”。
这种屈服并接受自己存在天生劣势的行为,通常被称为“羞耻心”或者“低自我价值感”。不管你怎么称呼它,结果都一样:生活踢了你一下,你感到无能为力,于是感性大脑得出结论,你活该被踢。
当然,这在正面的道德鸿沟上同样成立。如果并没有赢却拿到了很多东西,比如放水得来的好成绩,我们会错误地相信眼下的自己比真正的自己更优越,因而在自欺欺人中获得了高自我价值感,或者,用大家都知道的说法来说,成了个混蛋。
自我价值感是与环境相关的。如果小时候的你因为长了奇怪的眼睛和滑稽的鼻子而被欺凌,哪怕长大后的你长得性感热辣,感性大脑也会知道你就是个呆瓜。在严格的宗教环境中成长,并且因为性冲动而被严厉惩罚的人,在长大之后,他们的感性大脑会知道性行为是不好的,即使理性大脑早知道了性行为是自然而美妙的。
高自我价值感和低自我价值感表面上有所不同,但其实它们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因为无论你觉得自己比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更好还是更糟,有一点是相通的:你把自己想象成特别的、遗世独立的人。
认为自己很伟大而应得到特殊待遇的人,与认为自己很低劣而应得到特殊待遇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两者都是自恋的,都觉得他们自己很特别,都认为世界应该对他们区别对待,并迎合他们的价值观和感受。
自恋狂会在优越感和自卑感之间摇摆。[14]要么每个人都爱他们,要么每个人都讨厌他们;要么每件事都棒极了,要么每件事都搞砸了;一场活动要么是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要么给他们带来了精神创伤。对自恋狂来说,中间地带是不存在的,因为要认识眼前复杂而难以理解的现实,就必须先承认自己没有特权,也没有特别之处。通常,人们很难和自恋狂相处,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一切的中心,而且要求周围的人也这么想。
如果注意观察,你随处都可以发现在高自我价值感和低自我价值感之间不断切换的人,甚至可以在自己身体里找到这种人的影子:你对某件事的不安全感越强,就越会在妄想出来的优越感(“我是最棒的!”)和自卑感(“我是垃圾!”)之间来回切换。
自我价值感是一种幻象,[15]是一种心理构造,是我们的感性大脑在不停运作,以预测什么对它有用,什么对它有害。最终,我们必须对自身有所感觉,这样才能对世界有所了解。没有这些感觉,我们就无法找到希望。
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自恋,这是不可避免的。人类意识的本质认定一切都通过人自身而发生,因此很自然地,我们立即假设自己是所有事物的中心,因为我们是自己所体验到的一切的中心。[16]
我们都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动机,而低估了他人的能力和动机。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的智力高于平均水平,认为自己在大多数事情上有高于平均水平的能力,尤其是在其实智力并不高或者并不具备相应能力的情况下。[17]我们都倾向于认为自己比实际上更加诚实和有道德感。[18]只要有机会,我们都会自欺欺人地认为对自己有益的事也会对其他人有益。[19]当自己搞砸时,我们会认为这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差错,正如画家鲍勃·罗斯所说:“没有错误,只有快乐的事故。”但是当其他人搞砸时,我们就会立即去评判那个人的性格。[20]
这是一个全人类都有的问题。
每个机构都会由内部开始衰落和腐败。每个人在拥有一定权力却受到较少限制的情况下,都会让权力为他个人服务。每个人,在寻找别人明显的缺点时,都会对自己的缺点视而不见。
欢迎来到地球,祝你入住愉快。
我们的感性大脑以某种方式扭曲现实,使我们相信自己的问题和痛苦是世界上最特别、独一无二的,尽管证据指向的是另一面。人类的内心需要这种程度的自恋,因为自恋是我们抵御令人不适的真相的最后一道防线。让我们现实点吧:人生糟透了,生活极其困难且不可预测。我们中的多数人都是在凑合着活下去,或者干脆彻底迷失自我。如果对自己的优越感(或自卑感)没有误解,没有错误地相信自己在某些方面非同凡响,我们就会排队从最近的桥上一个猛子扎下去。没有了那一点点自恋的幻象,没有了“自己很特别”这个永恒的谎言,我们可能就会放弃希望。
但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自恋是有代价的。无论你相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还是最坏的,有一件事确定无疑:你和世界是分离的。
正是这种分离最终延长了不必要的痛苦。[21]
牛顿第三情感定律
你的身份将一直与你如影随形,直到新的经历和这种身份不符为止。
这是一个常见的悲伤故事。
男孩欺骗了女孩,女孩伤心又绝望。男孩离开了女孩,女孩多年后仍然无法释怀。为了使感性大脑依旧保持希望,她的理性大脑必须在两个解释中选其一:所有的男人都是渣男,或者她自己是一个人渣。
该死,这两个解释听起来都差强人意。其实,真正积极的解释应该是“有些男人很糟糕”,但是当一个人处于极端痛苦中时,感性大脑会失去分辨能力,从而发起无差别攻击。
她选择相信所有的男人都是渣男,因为她必须恢复自信。请注意,她下意识就这么相信着,而并非有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当然,这里有很多因素在起作用:女孩以前的价值观、对自我价值的判断、分手的原因、她实现亲密关系的能力、年龄、文化背景,等等。
几年之后,她遇到了另外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不是渣男,甚至完全是渣男的反义词:他棒极了,既甜蜜又体贴。他很在乎女孩,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在乎。
女孩现在面临的难题是:既然所有的男人都是渣男,那这样的暖男怎么可能存在?这个男孩怎么可能真心对她好?毕竟,她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定是这样的,她所有的情感创伤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可悲的是,认识到这个男孩不是渣男对女孩的感性大脑来说太痛苦了,于是她只能说服自己这个男孩确实是渣男。也正因如此,她对他异常挑剔,注意到他每一个不当的用词,每一个错误的姿势,每一次尴尬的触摸。每发现一点最微小的瑕疵,她就在心里给他减分。终于有一天,她的脑中响起了警报:“快离开他!保护好你自己!”
结果她以最残酷的方式离开了这个男孩,奔向了另一个男孩的怀抱。既然所有男孩都是渣男,那么,从一个渣男换成另一个渣男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男孩伤心、绝望。这份疼痛持续多年后化作了羞耻,后来这种羞耻感让这个男孩陷入困境,他的理性大脑必须在两个解释中选其一:所有的女人都是渣女,或者他自己是一个人渣。
我们的价值观不只是情感的集合,它还是故事。
当我们的感性大脑感觉到什么东西时,理性大脑便会着手构建一个小故事来解释这种感觉。丢了工作不光令人恼火,你还围绕这件事构建了一个故事:在忠心耿耿多年之后,混账老板竟然还委屈了你,你可是把自己都献给了那家公司,看看最后他们回报你的是什么!
我们的小故事黏糊糊的,紧贴着我们的身份和思想,就像一件粘在身上、又湿又紧的衣服。我们随身携带这些故事,用它们来定义自己。我们和他人交换故事,寻找与我们的故事相匹配的人,并把这些人称为朋友、盟友、好人。那些和我们的故事矛盾的人呢?我们称他们为邪恶的人。
从根本上讲,自己与世界的故事主要关于以下两点:某人或某物的价值,以及某人或某物是否配得上该价值。所有故事都是以下面四种方式构成的:
-坏事发生在某人/某物身上,他/她/它活该遭受这些。
-坏事发生在某人/某物身上,他/她/它不该遭受这些。
-好事发生在某人/某物身上,他/她/它配不上这些。
-好事发生在某人/某物身上,他/她/它配得上这些。
每一本书,每一个神话、寓言,每一段历史——所有流传下来并被记住的意义,仅仅是套在这些蕴含着价值观倾向的小故事外围的花环,花朵一个连着一个,从现在到永恒。[22]
这些是我们围绕着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值得的而创造的故事。这些故事始终伴随着我们,定义了我们,并且决定了我们如何与彼此以及世界和谐相处。它们决定了我们对自己的感觉——我们是否值得拥有美好的生活,是否值得被爱,是否有资格成功。它们定义了我们对自己的了解。
这种基于价值观的故事网络构成了我们的身份。当你在心里想“我是一个很厉害的船长”,这是你为定义和了解自己而创作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就是那个能走路会说话的自己,那个你介绍给他人的自己,那个总是在社交网络上发言的自己。故事里你自己是一个船长,工作干得棒极了,因此应该得到些好东西。
但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当用那些小故事来定义自己的身份时,你会保护它们,会对它们做出情绪反应,就像它们是你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这种反应与前文说到的被打会引起暴力的情绪反应是一样的:如果有人上前对你说你是个糟糕的船长,这会让你产生类似的负面情绪反应,因为我们会像保护自己的身体一样保护我们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个人身份在生活中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我们一边跌跌撞撞地活着,一边累积了越来越多的价值观和意义。你在成长过程中和妈妈很亲,这种关系给你带来了希望,因此你在脑海中构造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部分地定义了你,就像你浓密的头发、棕色的眼睛、难看的脚指甲定义了你一样。妈妈是你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功于她——很多人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都会这么说。因此你保护着这一重身份,就好像它是你的某个部分一样。如果有人过来说你妈妈的坏话,你绝对会失去理智,开始摔东西。
然后,这个摔东西的经历在你的脑海中创造出新的故事和新的价值观:你认定自己有情绪管理方面的问题,特别是谈到与妈妈相关的话题时。现在,这成为你与生俱来的又一重身份。
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
我们拥有某种价值观的时间越长,它在我们内心的雪球里藏得就越深,它对于我们如何看待自己以及世界就越重要。就像银行贷款的复利一样,我们的价值观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强大,并为未来的经历增添色彩。并非是你小时候被欺凌的经历毁了你现在的人生,而是你被欺凌的经历,加上自怨自艾的情绪,以及之后数十年里因为自恋而搞砸的情感关系,合在一起,毁了你现在的人生。
心理学家对于很多事情都不能确定,但有一件事他们确认无疑:童年时期的创伤会毁掉一生。[23]早期价值观具有“雪球效应”,我们童年的经历,无论好坏,都会对我们的身份产生长期影响,并决定了我们生活中大部分基本的价值观。早期经历成为你的核心价值观。如果你的核心价值观倒塌了,在多米诺效应下,一切都会被吸入黑洞,而且影响会持续数年,毒害你之后人生中大大小小的经历。
年轻时,我们的身份渺小又脆弱,人生经验也很少。我们完全依赖着自己的看护人,但他们也会把事情搞砸。他们会忽视或伤害我们,从而引起我们极端的情绪反应,导致永远都无法填平的巨大的道德鸿沟。爸爸在你三岁时离开了,于是你那小小的感性大脑认定你从一开始就不够可爱。妈妈抛弃你嫁给一个有钱的新丈夫,你就认定了亲密关系并不存在,而且没有谁值得信任。
难怪牛顿是一个如此古怪的孤家寡人。
更糟糕的是,我们抱持着这些故事的时间越长,对它们的存在就越不敏感。它们成了我们思考时的背景音,成了我们大脑的内部装潢。尽管这些故事是武断的、完全是编出来的,但它们看起来不仅非常自然,而且像是发生过似的。[24]
我们一生所吸收的价值观会结晶,然后沉淀在性格的表层。[25]改变价值观的唯一方法,就是去经历一些和我们的价值观完全相反的事情。任何通过新的相反经历来摆脱旧价值观的尝试都是痛苦且令人不适的,这无可避免。[26]这就是为什么世上没有可以不经历痛苦就实现的改变,没有可以避开不安就实现的成长,也是为什么不为失去原先的自己感到难过,就不可能成为崭新的自己。
因为失去自己的价值观时,我们会为失去那些用来定义价值观的小故事而难过,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某个部分一样。我们所体会到的悲伤,和我们失去了一个爱人、一份工作、一间房子、一个群体、一种精神信仰、一段友谊时的悲伤是一样的。这些都是人的基本组成部分,它们定义了一个人。当这些从生活中剥离时,它们带来的希望也会被剥离,只留下你独自暴露在令人不适的真相中。
有两种自我疗愈的方法,能帮你用更好、更健康的价值观取代旧的、有缺陷的价值观。
一种是审视你过去的经历,并且根据经历重新创作故事。他打我是因为我糟糕,还是因为他糟糕?审视生活中的故事能让我们有机会重新做决定。或许我并不是一个出色的船长,但是也没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曾经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实际上并不重要。我们会在某些情况下把事情展开来讲,以对自身的价值观获得更清晰的认识——她甩了我,是因为有个混账甩了她,让她在亲密关系中觉得羞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突然间,接受这次分手就变得轻松了。
另外一种改变价值观的方法是撰写自己未来的故事。设想如果你具有某种价值观或者特定身份,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我们可以将想要的未来具象化,从而让自己的感性大脑像试衣服一样“试穿”那些价值观,在最后“买下来”之前先看看感觉如何。最终,一旦我们做了足够多的工作,感性大脑就会习惯新的价值观,并开始照此践行。
通常,教授“预测未来”这门课的人都教得很差。“想象一下,你发财了,有了好多艘游艇!你一定可以实现的!”[27]这种具象化手段就像对着你的旧价值观做白日梦一样,并没有用更好的价值观替换掉当前的不健康价值观。真正的改变应该是,想象你不再一门心思想要游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卓有成效的具象化应该令人感到有点不适,应该很难去想象。如果不难的话,就代表着事情没在改变。
感性大脑不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差异,那是理性大脑要做的事。[28]理性大脑将感性大脑带入人生正轨的策略之一就是加很多“如果”:如果你并不喜欢游艇,把这些原本花在游艇上的时间用在帮助残疾孩子上,会怎么样?如果你不用为了让别人喜欢你而努力证明些什么,会怎么样?如果人们说“没时间”是因为他们真的没空,而不是因为不想理你,会怎么样?
闲暇时候,你可以给感性大脑讲讲故事,故事可能有真有假,但感觉起来都像真的。前海军海豹突击队成员、作家乔科·威林克在他的《纪律等于自由:野外手册》中写道,他每天早晨四点半醒来,因为他想象自己的敌人正生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29]他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但是他认为敌人想杀死他,而且意识到如果比敌人早醒来,他就有了优势。威林克在伊拉克战争中为自己编了这个故事,那里确实有敌人想杀死他。但是退役后,他一直保留着这个故事。
客观地讲,威林克为自己编的故事毫无意义。敌人?在哪里?但是从具象化的角度讲,这个故事很强大。威林克的感性大脑深深相信这个故事,它现在依然在每个清晨把威林克叫醒。他醒的时候,我们中的一些人可能还没喝完酒,还没上床休息。
没有这些故事,没有发展出一个对我们想要的未来、想要遵从的价值观、想要摆脱或者获得的身份的清晰构想,我们注定要永远重复过去的失败与痛苦。过去的故事定义了我们,未来的故事定义了希望,我们将这些故事付诸实践,使之成为现实,使得我们的生活有意义。
情感引力
情感牛顿独自一人坐在他小时候住过的卧室里。外面很黑,他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多久,现在几点,今天是星期几。他已经独自工作了好几个星期,没有吃家人给他送的饭,好些吃的被堆在门边,已经腐烂了。
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然后沿着圆圈标记了一些点,并写道:“价值观具有情感引力,将那些和我们具有同样价值观的人吸引到我们的轨道上,并本能地排斥那些价值观和我们相悖的人,就像一个反向的磁场。[30]这种吸引力将很多志趣相投的人组成了一个围绕着相同原则运行的轨道,每个人都沿着相同的轨迹,围绕着同一件彼此珍惜的事物旋转。”
他接着画了另外一个圆圈,与第一个相邻。两个圆圈的边缘几乎碰在了一起。在那里,他画了几条线,代表着两个圆圈的边缘间相互的张力,在这里,引力分别朝两个方向作用,破坏了轨道各自的对称性。他接着写道:
“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根据对过往情感的评估,相似的人形成了社群。您可能崇尚科学,我也如此。那么,我们之间有一种情感上的磁场,相同的价值观让我们互相吸引,使我们永远都被对方的轨道吸引,让我们的友谊翩翩起舞。我们的价值观保持一致,我们的事业成为一体!
“不过,要是一位先生认为清教运动有价值,而另一位先生认为圣公会有价值。他们的引力密切相关但又不尽相同,这导致他们打乱彼此的轨道,在价值等级间造成紧张的氛围,挑战对方的身份,随之产生的消极情绪让他们渐行渐远,使他们的事业陷入歧途。
“我宣布,这种情感引力,是人类所有冲突和探索的根本成因。”
接着,牛顿拿出了另一张纸,画了一系列不同大小的圆圈。他写道:
“我们坚持某种价值观的信念越强,我们就越确定一种事物相较其他事物更具有某种特质。引力越强,轨道就越稳定,外界力量就越难破坏它的路径和意志。[31]
“在我们最重要的价值观上,我们要求别人要么认同要么反对。拥有相同价值观的人越多,这些人就越能聚集到一起,并围绕着该价值观形成一个单一且一致的集合体:科学家与科学家,神职人员与神职人员。喜欢同一件事的人会互相喜欢,讨厌同一件事的人也会互相喜欢,而喜欢或者讨厌不同事物的人们会互相讨厌。所有的人类社会最终都会通过聚集和遵从一定准则而变成多个有着共同价值等级的群体——人们走到一起,改变并修正他们自己的小故事,直到所有故事都变成一个样,那时,个人的身份就成了群体的身份。
“现在你可能会问:‘天啊,牛顿!难道不是很多人本来就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吗?难道大多数人不是仅仅想要一点吃的和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够了吗?’
“对于这句话,我会说,朋友,你是正确的!人们的相似之处比不同之处要多。在生活中,我们都或多或少想要得到同样的东西。但是,那些细微的差别会产生情感,而情感会产生重要性。因此,从比例上来说,差异感觉起来比共同点更重要。这就是人类真正的悲哀了,我们注定要因为细微的差别而一直在彼此间发生冲突。[32]
“这种情感引力理论,相似价值观之间的连贯性和吸引力,解释了人类的历史。[33]世界的不同地区有不同的地理特征。一个地区可能是贫瘠而崎岖的,可以很好地抵御入侵者,那里的人们便会自然地崇尚中立及遗世独立,这逐渐成了这个群体的身份。另外一个地区可能有充足的美食和佳酿,这里的人们便热情好客,喜欢节日,看重家庭,这也会成为他们的身份。还有一个地区可能气候干旱,不宜生存,但是由于土地开阔,可以去到许多遥远的地方,那里的人们便崇尚权威、强大的军事领导力和绝对统治权,这同样会成为他们的身份。
“就像个人通过信仰、合理化和偏见来保护自己的身份一样,社群、部落和民族也以同样的方式来保护族群的身份。这些文化最终固化成了国家的一部分,并且不断扩张,使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价值观这把大伞下面。最终,这些国家会相遇,而彼此矛盾的价值观会互相碰撞。
“大多数人,相较他们自身,更重视自己的文化和群体的价值。因此,许多人愿意为自己的最高价值而死——为他们的家人、爱人、国家。因为人们愿意为自己的价值观而死,所以文化碰撞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战争。
“战争不过是这个星球上对希望的考试。当国家和人民采纳的价值观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让人们觉得有希望时,这样的国家和人民就毫无疑问会成为战争的胜利者。一个国家征服的邻国越多,这个国家的人民就越觉得他们应当拥有统治其他人的权力,他们就越会把自己国家的价值观视作整个人类真正的指导思想。战争胜利者的价值观的至高无上地位得以延续,而后被写下来,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并作为故事不断重述,希望也就这样被传递给后代。最终,当这些价值观不再有效时,曾经的胜利者会输给另一个国家和它的价值观,历史将会继续,而新的时代也将会展开。
“我宣布,这就是人类进步的方式。”
牛顿写完了。他将写有三大情感定律和情感引力理论的稿纸堆到一起,然后停下笔,思考自己的发现。
在那安静的、黑暗的时刻,艾萨克·牛顿看着纸上的圆圈,突然有了个沮丧的发现:他自己并没有轨道。因为多年的创伤和失败的人际关系,他有意识地将自己和所有人与事分隔开,他就像一颗沿着自己轨迹飞翔的孤星,不受任何引力系统的影响。
他意识到自己不珍视任何人,甚至不珍视自我。这给他带来了难以抵抗的孤独和悲伤,因为没有任何逻辑和计算能力能够化解他的感性大脑永无止境地在世界上寻找希望的那份绝望。
我很想告诉你,这位平行宇宙中的牛顿,即情感牛顿,最终克服了他的悲伤和孤独。我很想告诉你,他学会了珍视自己与他人。但就像我们宇宙的艾萨克·牛顿一样,平行宇宙的牛顿会独自度过余生,脾气暴躁,痛苦不堪。
在1665年夏天,两个牛顿分别回答了世世代代困扰着哲学家和科学家的问题。在短短几个月内,两个坏脾气、讨厌社交的二十五岁孩子就揭开了宇宙和人生的谜底,破解了密码。然而,他们把自己的发现扔到了狭小书房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在一个位于伦敦北部、距离伦敦一天车程之遥的偏僻村庄。
那些发现就这样藏在世界的角落里,积满了灰尘。
①“蜘蛛感应”是电影《蜘蛛侠》中蜘蛛侠特有的一套敏感而强大的直觉系统,可以对即将来临的危险发出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