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成真速成班
第四章
梦想成真速成班
本章故事纯属虚构。
想象一下，现在是深夜两点，你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地盯着电视机。你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惯性使然，继续坐在这里看电视，似乎比站起来走到床前更容易。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在面对命运时，你感到麻木不仁，迷失自我，完全被动。如果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人会深夜两点还在看电视。如果不是正经历着某种希望危机，没人会挣扎了好几个小时都不能从沙发上起来。
现在，我想和你谈谈这场危机。
我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你的电视屏幕上。电视机的图像鲜艳、音效俗气、声音也很大，显得我好像在大喊大叫。但我的笑容很轻松、很治愈，好像我正在与你单独交流。
我说：“如果告诉你，我可以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会怎么想？”
你又恼怒又不耐烦地暗暗想道：“你连我一半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如果告诉你，我能帮你实现所有的梦想呢？”
“没人能帮我。”你条件反射地告诉自己，并惊讶于这个回答来得多么自然。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说，“我也曾像你一样迷失自我，孤立无助，无缘无故地在深夜睡不着觉，想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想知道存在于我自身和梦想之间的那股无形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知道，你现在也感到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其实，我这么说，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过这些感受，这就是人类生存的现状。我们所有人都感到无能为力，无法与我们的存在所带来的“原罪”和平共处。我们所有人都承受过不同程度的痛苦和折磨，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我们后来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试图抚平这些痛苦。
在事情进展不顺利时，我们或多或少会对生活感到绝望。但就像大多数挣扎中的人一样，你深陷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却忘记了痛苦是多么寻常。你的挣扎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相反，挣扎是普遍的。正因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你才觉得我好像在直接与你对话，仿佛我正凭借某种神奇的力量凝视你的灵魂，读着你内心的想法。于是，你坐直身体，留神倾听。
我继续道：“我了解你，所以可以解决你所有的问题，还能让你所有的梦想成真。”接着我用手指着你，我的手在电视屏幕上看起来硕大无比：“我拥有所有的答案，我有获得永久幸福的秘密……”
我的话太古怪、太荒谬了，让你认为这些可能是真的。因为你想要相信我，也需要相信我，所以你的理性大脑逐渐得出结论：我的想法真是太疯狂了，可能反而会管用。
“寻找意义”的这种存在主义需求击溃了你的心理防线，让我乘虚而入。毕竟，我已经显示出对你的痛苦有种神秘的了解，我可以进入你不为人知的真实世界，知道你心灵深处的层层脉络。在我的高声吼叫中，你意识到我曾经过得像你一样糟，但最后还是找到了出路，所以你应该跟我来。
摄像机不断切换着角度，镜头有时在我的侧面，有时在我的正面。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大批观众，他们被我说的每个词深深触动着，一个女人泣不成声，一个男人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继续滔滔不绝：“我正在开办一个梦想成真速成班，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给你永久的满足，填补一切鸿沟和空洞。你只需要以超低价格注册会员，就能得到我全方位的帮助。幸福对你来说值多少钱？希望对你来说值多少钱？赶快行动吧！”
听到这里，你抓起手机，打开网站链接，输入了一串数字。
现在，真理、救赎和永久的幸福都是你的了。它们正朝你迎面走来，你准备好了吗？
课程预习：你是“创造者”
欢迎来到我的梦想成真速成班，恭喜你迈出了实现所有梦想的第一步！
你将在这里学到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我保证，到本课程结束时，你一定能解决人生中的所有问题，过上充实而自由的生活，身边全都是爱着你的人。如果无效，全额退款。
课程非常简单，任何人都可以完成。无须任何教育背景或者资格证书，你所需要的只是互联网和一个能正常使用的键盘，唯一要做的就是创立一个自己的“个人宗教”。
是的，你没听错，你将成为“创造者”，并从成千上万不问缘由就忠心耿耿的粉丝中获益。他们会无条件地崇拜你，给你昂贵的礼物，在各个社交媒体上给你点赞，你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利用他们。
课程包括：
建立信仰体系。你希望自己的“个人宗教”是精神型的还是世俗型的？关注过去还是未来？我将帮你准确定位。
找到第一批粉丝。你希望自己的粉丝是什么样的人？富人？穷人？男人？女人？素食主义者？我知道哪种人最适合你。
仪式感！仪式感！仪式感！站在那里，把这个念一遍，鞠躬，跪下，拍手，再转过来……创立“个人宗教”的过程中，最令人愉悦的部分就是想出一些愚蠢的东西，并让追随者们认为这些东西具有某种重要含义。我将告诉你怎样开发出最时髦、最酷炫的仪式，所有的追随者都会谈论它，因为他们必将执行。
挑选替罪羊。如果没有一个共同的对头来投射追随者们内心的动荡，你的“个人宗教”就会变得不稳固。生活的确一团糟，但是如果可以怪罪到别人身上，人们就不需要处理自身的问题。没错，你会学到如何挑选出这么一个倒霉蛋，并说服你的追随者们去仇恨他。没有什么比仇敌更能团结我们。
每个人都需要通过社群来建立希望，当你召集到足够多拥有相同价值观的人时，他们作为集体的行为方式将与他们独处时截然不同。他们的希望在某种网络效应中得到放大，成为一个组织的一员所带来的社会认同感将劫持他们的理性大脑，并让感性大脑放肆起来。[1]
你的“个人宗教”能将一群人聚集到一起，让他们互相认可，并且感到自己的重要性。这里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如果因为共同的目标而团结在一起，那我们就会觉得自己有价值，那个令人不适的真相就会离我们很远。[2]这能带来巨大的心理满足感。
人都是非理性的，而且很容易被暗示。讽刺的是，只有身在个体没有控制权的集体环境中，一个人才会感到自己有完美的自我控制。
但是，让感性大脑放肆起来也是危险的，因为群体通常倾向于做一些非常冲动的、不够理智的事情。身在群体中，人们一方面会感到完整，感到被理解和被爱，另一方面，有时也会行为失控。[3]
本课程将带你详细了解创立“个人宗教”的所有细节，这样，你就可以从成千上万的忠诚粉丝那里有所收获。让我们开始吧。
第一课：找粉丝
2005年，那时我还是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的一名大学生。一个阳光明媚、不冷也不热的早晨，我正在去上课的路上，边走边专心想着自己的事。
这时我看到了一群自称“拉罗奇青年运动”成员的人，他们正站在校园周围，向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分发传单和小册子。那时我花了好几秒钟才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一种“个人宗教”。
没错，他们是一种反资本主义、反老年人、反传统的“个人宗教”。他们认为，国际秩序从上到下都是腐败的，好战的领导人之所以鼓吹战争，只是因为他想要自己的朋友们赚更多钱。
这类组织的所作所为太聪明了！首先找到心怀不满又烦躁的大学生，通常是年轻的男生，他们不过是一群孩子，既对成年后不得不面对的妥协和失望感到愤怒，又因为突然被迫承担的社会责任而害怕。其次向他们传达一条简单的信息：这不是你的错。
年轻人，你觉得这是爸爸妈妈的错，但不是。你认为这是糟糕的教授和过分昂贵的大学教育的错，但也不是。你甚至可能想过是哪个政府的错，有点接近，但仍然不是。
告诉你吧，这是“体制”的错，就是你一直听说的那个宏大而模糊的概念。
这就是那天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组织所贩卖的信仰：如果我们可以推翻某个现行体制，那一切都会变好，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不公平。
为了拥有希望，我们需要感觉到远方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价值观），需要感觉到自己有能力迈向那个更好的未来（控制感），还需要找到其他有同样价值观且支持我们的人（社群）。
刚刚成年的那段时间，是许多人为了价值观、控制感和融入社群而苦苦挣扎的日子。
首先是价值观。孩子们生平第一次有机会决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当医生吗？要选择商科吗？要研究心理学吗？选择的多样化可能会令人崩溃，不可避免的挫败感导致许多年轻人开始质疑自己的价值观，并在后来失去希望。
年轻人也在同自我控制做斗争。[4]他们平生第一次没有被权威人物全天候地监视着。一方面，这让他们体会了解放的兴奋感，另一方面，他们现在也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如果没有准时起床去上课或者工作，如果没有花足够的时间学习，那他们此时就必须艰难地承认这并不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另外，年轻人特别沉迷于寻找社群并融入其中。[5]这不仅对他们的情感发展十分重要，还能帮助他们确定并巩固自己的身份。[6]
我碰到的那类组织很会利用迷失自我、毫无目标的年轻人：先是给出一种解释，让他们对自我的不满意变得合理；然后阐述一种所谓“可以改变世界的方法”，让他们产生拥有力量感和自我控制的错觉；最后给他们一个社群，让他们可以融入其中，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通过这整套方式，他们给了年轻人希望。
那天，我指着宣传册子上胡说八道的文案发问：“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儿过头了吗？”
“绝不，我还觉得这远远不够呢！”其中一个人回答道，“你参与了这个体制，就支持了它一直存在下去，”这个家伙继续说道，“因此，你就成了谋杀世界各地无辜平民的罪人的同谋。来，看看这个。”他把另一本小册子推过来。我瞥了一眼就还了回去。
我们的“讨论”就像这样持续了几分钟。那时，我的认知还没有完善，仍然认为这类事情是关于道理和证据的，而不是关于情感和价值观的。那时我也不知道价值观不会因为道理而改变，只会因为经历而改变。
最终，我受够了也气极了，于是决定离开。在我抬脚走开时，那个家伙试图让我报名参加一个免费研讨会：“哥们儿，你需要有一颗开放的心，真相是残酷的。”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在网络论坛上读到的卡尔·萨根的名言回答了他：“你的思想太过开放，脑子都掉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很聪明，为自己感到得意。我想他也觉得自己很聪明，为他自己感到得意。那一天，没有人改变了想法。
现实情况越糟糕，人们就越容易受到他人影响。[7]如果生活分崩离析，就意味着旧的价值观没用了，我们要在黑暗中寻求新的价值观。如今，吸引这种绝望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只需要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即可，先发布几句疯狂的胡话，剩下的工作统统由算法来完成。你的帖子越疯狂，就越能吸引注意力。绝望之人会涌向你，就像苍蝇飞向牛粪那样自然。
但你不能只是上网随便说点什么，你必须给出合乎逻辑的观点，还必须要有远见。因为，单单激怒别人、让他们没由来地生气很容易，但要想获得希望，人们必须感到自己是一股宏大潮流中的一部分，感到自己即将加入历史上胜利的一方。
为此，你必须要给他们信仰。
第二课：立规矩
人都必须相信某件事，没有信仰，就没有希望。
因为希望是基于未来的，想拥有它，你必须依靠某种程度上的信仰来相信某件事在未来仍会发生。[8]你偿还房贷是因为相信钱是真的、信用记录是真的、拿走你所有钱的银行是真的。你告诉孩子要做家庭作业，是因为相信教育是重要的，会让孩子们成为更快乐、更健康的成年人；你相信幸福真实存在，所以努力向上攀登；你相信活得久是件好事，所以努力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健康；你相信爱很重要，工作很重要，所有的一切都很重要。
因为有了信仰，于是有些事情开始变得很重要，即使你是虚无主义者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因此，一切皆为信仰。[9]
问题是：你的信仰是什么？你选择相信什么？
无论感性大脑把什么作为最高价值，这个在价值等级塔尖上的存在，就成了我们解释其他所有价值的度量衡。比如，有些人的最高价值是金钱，他们就会从金钱的角度看其他事物（家庭、爱情、声望），认为家人只有在他们有钱的时候才会表达爱意，认为所有的冲突、挫折、嫉妒、焦虑都是因金钱而起。[10]有些人的最高价值是爱，他们就通过爱的角度看其他事物，并反对任何形式的冲突，反对任何会导致分离或者分裂的东西。
有一种人的最高价值是他们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们自己的兴趣和力量，这就是自恋。[11]这些人相信自己的优越性，相信自己应该得到很多东西。
也有一种人的最高价值是他人，这通常被称为“关系成瘾”。[12]这种人从与另一个人的联系中获得希望，并为此牺牲了自己和自己的利益。他们将所有的行为、决定和信念都建立在取悦另一个人的基础上，那个人就像只属于他们的小小的神。这通常会导致和自恋者之间的一段糟透了的关系。毕竟，自恋者的最高价值是自己，而关系成瘾的人的最高价值是修正和拯救自恋者，所以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病态。
所有的“个人宗教”都必须有一个基于信仰的最高价值，不管这个最高价值是什么。可以是崇拜猫、呼吁较低的税率、坚决不让你的孩子离家一步……什么都行。基于信仰的价值可以带来你心目中最好的未来，所以也可以带来最多的希望。我们让生活中的其他价值都围绕着最高价值运转，并寻找能够体现这种价值的活动和支持这种价值的想法，最重要的是，找一个秉持这种价值的社群。
读到现在，一些更有科学头脑的读者开始举手，他们说有些事情被称为“事实”，有着充足的证据证明其存在，因此我们不需要信仰也可以知道这些事情是真实的。
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个问题：证据这东西改变不了任何事。证据是理性大脑的产物，而价值观由感性大脑决定。价值观是主观的、随心所欲的，你无法对其进行验证。因此，你可以争论事实直到脸色发青，但是最终事实并不重要，因为人们会用价值观来解释一切。[13]
举个例子。如果有颗陨石落在一个城镇并害死了一半的居民，那当一个非常传统的人看待这件事时，就会说这是因为小镇上到处都是罪人。无神论者看待这件事时，会说这证明了上帝不存在，因为仁慈的上帝怎么会允许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享乐主义者认定这件事为开派对提供了更多的理由，因为我们随时都可能死亡。资本家则开始考虑如何投资陨石防御技术。
你看，价值观是何等重要。
我认为价值观是一种基于信仰的信念，因此所有希望、所有的“个人宗教”也都基于信仰。现在我会给出三种类型的“个人宗教”供你选择，而且每个类型都基于不同的最高价值：
精神类。这个类型从对超自然的信仰，或对存在于物质领域之外的事物的信仰中获得希望，在现世之外寻找更美好的未来。比如万物有灵论和希腊神话都是这一类型的例子。
思想体系类。这个类型发展出关于现世的信仰，并形成思想体系。比如，环保主义、素食主义，等等。
人际关系类。这个类型是从当下生活中的其他人那里获得希望，比如爱人、孩子、体育明星或者名人。
创建精神类是有高风险又有高回报的。在三种类别里面，它最需要通过强大的技巧和魅力来维持，不过它也能收获追随者最大限度的忠诚。如果你能创立成功，它将在你离世后还能一直延续下去。
思想体系类的创立难度适中。当然，你也是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的，但是由于这一类别比较常见，因此在给予人们希望这一点上有大量的竞争者。思想体系通常被描述成一种文化趋势，但其实，很少有趋势可以维持几年或者几十年，只有它们中最好的才能延续几个世纪。
人际关系类的创立则更为简单，因为它极其普遍，差不多所有人都会在我们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将自我价值完全交付给另一个人。这个类别有时被比作一种天真的青春期爱情，你必须要经历一些糟糕的事情才能长大。
下面，我就来对这三种类型逐一进行讲解。
精神类。从早期文化中的上古神灵，再到今天仍然存在的一神论，人类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都存在着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这种信仰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希望今生今世的某些行为和信念能带给人们来世的回报。
对下一世人生的关注之所以形成，是因为历史上很多事情都被彻底搞砸过，以至于不少人对从物质或者身体上改善自己的生活不再寄予希望。
这个类别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韧性，可以持续数百年甚至数千年。这是因为超自然的信念永远无法被证明真伪，一旦成为某人的最高价值，就几乎不可能被消除。
思想体系类。这个类别通过建立一系列信仰来产生希望，这些信仰认为，某些行动只有在被一定数量的人接受之后，才能产生更好的结果。与精神类不同，思想体系可以在不同程度上得到验证。你可以在理论层面进行测试，比如推理出中央银行是让金融体系更稳定还是更不稳定，教育是否使人们相互攻击的频率降低，等等。但在某种程度上，大多数思想体系的维持仍然依靠信仰。原因有两个：首先，有些事情很难、甚至不能被测试和验证；其次，许多思想体系的存在依赖于每个人都对同一事物抱有信仰，比如一个人无法科学地证明金钱具有内在价值，但是我们都相信它有，所以它就有。[14]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类倾向于只得到一点点证据就加以利用，最后用几个简单的想法来概括人类和地球。这是自恋在作祟。为了创造出自己的重要性，我们的感性大脑会横冲直撞，因此，即使某些思想体系需要证据和验证，我们也不是很擅长验证它们。[15]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是如此庞大和复杂，以至于我们的大脑很难将其全部考量进去，变量太多了。于是，理性大脑不可避免地会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维持一些卑劣的信念，诸如种族主义或性别主义之类不好的思想体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们的无知。人们坚持相信这些不好的思想，因为它们为信徒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希望，这真可悲。
思想体系类的创立很难起步，但它比精神类更为普遍。你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听起来合理的解释，说明为什么有些事被搞砸了，然后以一种会给人带来希望的方式将这个解释在人群中广泛地推演开来。如果你已经二十多岁了，那么你肯定看到过好几次这种情况。仅在我的一生中，就出现了多次类似支持进行干细胞研究之类的运动。
人际关系类。每个星期日，数百万人聚集起来，盯着同一片画有白线的空旷的绿色场地，他们都相信（或者信仰）这些白色线条有着重要的意义。然后，几十个强壮的男人（或女人）踏上这片场地，排列成看似随意的阵型，或手投或脚踢一个皮革制品。几百万人中的一部分会欢呼着喊加油，另一部分会感到非常沮丧，这都取决于那块皮革玩意在什么时间往哪儿去。
体育是为了带来希望而设计的主观价值等级。在这里击球，你就赢了！把球踢到那儿，你就输了！体育能神化某些人，也能妖魔化某些人。泰德·威廉姆斯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棒球击球手，因此有些人把他视为偶像和榜样，说他是英雄。而有的运动员因为没能达到目标、浪费了才华，或者让粉丝失望而被妖魔化。[16]
人际关系类的“个人宗教”能创造希望，使我们相信某个人（或某群人）比其他所有人更优越，某个人将带来拯救和幸福。许多这一类别的“个人宗教”都是围绕着一个明星发展起来的：有魅力的名人似乎了解大众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在大众的眼中，他基本等同于最高价值；为了迎合这位明星的好恶，大众过滤掉了自己的是非观。
一般来说，粉丝圈是一种低级别的人际关系类“个人宗教”。粉丝们会追踪偶像所做的一切，会记住偶像说的每句话，并认为他们是神圣的、正义的。崇拜某个偶像，给了粉丝们对美好未来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只是一部电影、一首歌曲这样简单的东西。
这个类别中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爱情。在这些关系中，你相信什么、怀有怎样的情感，本质上是会发展变化的，但它们都基于信仰。比如，配对和互惠利他就是为情感依恋而存在的两种信仰。每个家庭都是一个小型社群，一些人出于信仰，相信加入这个团体将给生活带来意义、希望和救赎。当然了，浪漫的爱情在某种意义上是精神体验。[17]当迷恋上了某个人时，我们就失去了自我，会创造出各种故事来解释这段关系在宇宙中的重要性。
你看，“个人宗教”是与情感依恋相关的，而建立依恋的最佳方法是让人们停止批判性思考。
第三课：给我闭嘴
现在，你那刚起步的“个人宗教”有了其信仰的核心宗旨，这时你还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来保护这个信仰，使它免于遭受不可避免的批评。这其中的诀窍是建立一种可以自我强化的“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对立”，也就是让人相信“我们”与“他们”之间有所区别，让任何批评或质疑“我们”的人立即成为“他们”。
这听起来很困难，但实际上很容易，比如可以这样做：
-如果你不支持某项活动，那就是反对它。
-任何批评女权主义的人都是性别歧视者。
-任何批评领导的人都是叛徒。
-任何认为科比·布莱恩特比迈克尔·乔丹更厉害的人都不了解篮球，因此，他们对篮球的任何看法都不算数。
建立这些错误的“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对立”，主要是为了在你的追随者开始质疑之前，将所有推理或讨论都搁在一边。还有另一个好处：你可以始终提醒信徒们那个共同对头的存在。
共同的对头非常重要。我们都希望生活在一个美好又和平的世界中，但是老实说，这样的世界维持不了几分钟。共同的对头给你的“个人宗教”带来统一。不论是否合理，为了维持希望，我们必须把自己的痛苦怪罪在某个替罪羊身上。[18]“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对立”给了大家那个渴望已久的替罪羊。
创立“个人宗教”时，你只能很简单地向追随者阐述想法。有些人可以理解这种想法，但有些人没办法理解。这怎么办呢？很简单，告诉他们，能够理解的人将拯救世界，无法理解的人会毁灭世界，这就够了。你所阐述的想法取决于你想兜售的信仰——环保主义、无麸质饮食、间歇性断食、在高压舱内睡觉或者以吃冰棍为生，等等。请记住，人们本能地想要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参加一场正义之战，想要相信自己是代表正义、真理和救赎的圣斗士。所以，你要让他们感到自己是正义的，正在推动正义的大业继续发展。
第四课：仪式感！
为什么要创造仪式感？因为你可以借此告诉每一个信徒：你是“我们”中的一员，你应该这样做。
着装就是一种简单可行的仪式。具备仪式感的着装有很多，就拿长袍来说，你是否曾经注意过，在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里总会有人穿着长袍？比如婚礼、毕业典礼、葬礼、法庭听证会、开胸手术……
我第一次注意到长袍的存在是在大学毕业时。那天我只睡了大约三个小时，还有些宿醉，跌跌撞撞地走到座位上坐好，准备迎接学位颁授典礼。这时我环顾四周，哇，真壮观！自从不再去教堂以来，我从未见过一个地方聚集着这么多穿长袍的人。然后我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长袍是一种显示状态和重要性的视觉提示，是仪式的一部分。我们需要仪式，它使价值观变得有形。你不能仅通过相信就重视一件事物，还必须亲身经历、有所体验。
使他人产生经历和体验价值观的方法之一，就是为他们穿上特别的衣服，让他们说一些听起来很重要的话语——简而言之，为他们创造某种仪式。仪式是对我们认为重要事物视觉化和体验化的表现方式。
记住，情感就是行动，这两者是相通的。因此，想要更改感性大脑的价值等级，你需要让人们做一些独特、可识别并且易于重复的动作，也就是需要仪式。
仪式必须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复使用，这会使它显得很重要，毕竟日常生活中很少有机会和五百年前的人们做相同的事情。仪式要有象征意义，最好还能蕴含一些故事。
仪式随处可见。一个球队会为纪念自己的成立和打赢过的比赛而创造仪式。我们在节日的庆祝队伍里挥舞旗帜、点燃焰火，每个人都觉得这些行为代表了生活中有价值的事物。夫妇们创造自己的小小仪式，比如只有他们才能明白的笑话，以此提醒两人关系的价值。
仪式能将我们与过去联系起来、与价值观联系起来，并帮助我们确认自己究竟是谁。
仪式通常和牺牲有关。从前的部落酋长真的会在祭坛上杀人，甚至撕裂那些人仍然在跳动的心脏。人们尖叫着，打着鼓，做着各种各样疯狂的事情。[19]
牺牲的目的是帮助消解罪恶，因为人类实际上是由罪恶感驱动的动物。假设你捡到了一个钱包，里面有一百美元，但是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钱包主人的任何其他信息，周围没有人，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钱包主人，于是你就把它留了下来。牛顿第一情感定律指出，每一个动作都会产生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情绪反应。现在，你遇到了这么一桩“好事”，并且觉得自己配不上它，罪恶感就由此产生了。
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做任何事来配得上自己的存在。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着，为什么得到了生命的恩赐！你究竟要做什么才配得上活在世上呢？你该如何生活才能无愧今生呢？
这些关于人类生存的问题一直存在，却没人能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人类意识中存在着固有的罪恶感。
大多数仪式都是为了减轻罪恶感而开发的，而牺牲是解决负罪感的办法。尤其在人际关系类的“个人宗教”中，自我牺牲会产生浪漫和忠诚感。比如婚姻，其实就是你站在祭坛前，保证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另一个人。我们此生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而各种各样的仪式和牺牲，都是旨在使人们感受到自己值得被爱。戒指、礼物、周年纪念日……这些微小的事情累积在一起就成了一桩大事。
第五课：给承诺
现在，你已经在创立自己的“个人宗教”这件事上走了这么远，身边一定聚集了一大群绝望的人，他们研究着你编出来的一大堆胡话，无视自己的家人、让朋友们滚蛋，认为这样做就能躲避令人不适的真相。
现在，该认真起来了。
创立“个人宗教”的“美丽”之处在于，你对信徒承诺得越多，他们无法兑现这些承诺的可能性就越大，也就越自责、越觉得愧疚。于是，他们就越发会去做任何你告诉他们的事情，想以此来弥补。
传销在这方面很擅长。你把钱给了一个卑鄙的人，从他那里买了些你原来不想要也不需要的产品。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你拼命让别人加入这个团伙，让他们做你的下线，从你那里买没人想要或者需要的产品，之后再卖给别人。
然而你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那些产品是一个大骗子抛出的诱饵，而你却上了钩，并把诱饵抛给下一个骗子，让他制造更多的骗局。相反，你不断责怪自己：看，金字塔顶端的那个人有一辆法拉利，我为什么没有呢？问题显然出在自己身上，不是吗？
后来，那个有法拉利的家伙慷慨地举办了一个研讨会，让你把更多没人想要的垃圾卖给愿意继续销售这些产品的人。这种研讨会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让你变得“自信”。有音乐，有口号，有一种“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对立”。你从研讨会出来，激励使你充满动力，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卖东西，特别是卖这些没有人想要的垃圾。可是你并没有对自己身处的金钱至上的群体感到生气，而是对自己感到生气。你责怪自己未能实现这个群体所提倡的最高价值，不管那种最高价值有多么不明智。
同样的循环在各种情境下都能发挥作用：健身和节食计划、学术研讨会、财务计划、在假期拜访奶奶……这些情境中的逻辑始终是相同的：你做得越多，就越会被告知要坚持下去，直至最终体会到你所期待的满足——然而这种满足永远不会到来。
人类的痛苦就像一场打地鼠游戏，你每消除掉一种痛苦时，另外一种就会出现，你越猛烈地击打它们，它们弹回来的速度就越快。痛苦可能会缓解，可能会改变，可能会不像上次那么有灾难性，但是它永远存在，它是我们的一部分。[20]这就是人生。
许多创建“个人宗教”的人都赚到了钱，因为他们声称能将你从打地鼠游戏的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但实际上，这样的痛苦没有尽头。那些最浑蛋的创立者反而存在得最久，就是因为他们不承认这一切都是一种操纵，不承认人类就是能够制造痛苦，他们会为你输掉了打地鼠游戏而责备你，或者责备某些“别人”——而你要是加入了他们，就可以灭掉“别人”，最终就不用承受痛苦了。[21]但这样做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把一个群体的痛苦转移到另一个群体身上，并且放大了痛苦本身。
说真的，如果真有人能够解决你所有的问题，那他自己很快也会被“解决”掉的。主导者需要让自己的追随者永远都不如意，如果一切都完美无缺，那么就没有理由追随任何人了。没有什么会让你一直都觉得幸福和平，真正的平等永远无法实现，总会有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被搞砸。真正的自由并不存在，因为所有人都必须牺牲一些自主权以保持稳定。无论你多么爱这个世界，或者这个世界多么爱你，你内心深处因为存在而带来的罪恶感永远都不会消失。生活中的每件事都不会尽如人意，以前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没有解决方案，只有权宜之计，只能永远“逐步改进”。不要再逃离现实了，我们要拥抱现实。[22]
这就是我们该死的世界，我们就是其中的一员。
课程总结：唯一能摧毁梦想的事情就是实现梦想
也许这整个“创立个人宗教”的事情会让你在椅子上不安地动来动去。不必如此，其实你现在可以肯定地说你已经身在某个人的“宗教”之中了。你正在践行某些团体的信仰和价值观，你参加了一些仪式并做了牺牲，你画出了“我们与他们”的分界线，并在思想上把自己和他人分隔开。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对社群产生的群体行为和对社群本身的渴望是人性的基本组成部分，[23]不接纳它们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认为自己能用逻辑和判断力来超越这一切，那我要抱歉地说，你错了，你不过是我们所有人中的普通一员。[24]你也许知识渊博且受过良好教育，但仍属于芸芸众生。[25]
我们都必须对某事有信心，必须在某处找到价值。这是我们在心理上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方式，也是我们找到希望的方式。即使你有一个关于美好未来的愿景，也很难独自走下去。为了实现梦想，我们需要一个能支持自己的社群，从而得到情感方面的后勤保障。
世界上所有的价值观都处在一种物竞天择的状态中，正是这种竞争推动了人类前进。各个社群在世界上争夺资源，最有可能获胜的是那些善于有效利用劳动力和资本的社群。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采用这些获胜社群的价值观，因为它们向追随者们展示了最大的价值。最后，这些胜利的社群稳定下来，成为文化的基础。[26]
但这正是问题所在：每一次胜利后，获胜一方都能将其信息传播到远方，成为人类情感的主宰者，而在这个过程中，价值观会发生变化，其最高价值不再包含最初成立时的那些原则。慢慢地，它的最高价值变成了保存社群本身：不要失去已经赢来的东西。
纵观历史，总是有新的社群崛起并征服原本的社群。然后，整个过程再次开始。
从这个意义上说，成功在许多方面远比失败更危险。你获得的越多，可能输掉的就越多，维持希望就越困难。你会看到，自己对于一个完美未来的美好愿景并不是那么完美，你的梦想和愿望本身就充满了意料之外的缺陷和无法预测的牺牲。
记住，唯一能够真正摧毁梦想的事情就是实现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