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三场

七　第三场

〔埃勾斯自观众右方上。

埃勾斯　美狄亚，你好？[1]我不知用什么更吉祥的话来招呼你这朋友。

美狄亚　埃勾斯，聪明的潘狄昂[2]的儿子，你好？你是从哪里到此地的？

埃勾斯　我是从阿波罗的颁发神示的古庙[3]上来的。

美狄亚　你为什么到那大地中央颁发神示的地方去？

埃勾斯　我去问要怎样才能得到一个儿子。

美狄亚　请告诉我，你直到如今还没有子嗣吗？

埃勾斯　还没有子嗣呢，也不知是哪一位神灵在见怪！

美狄亚　你有了妻子没有，或是还没有结过婚？

埃勾斯　我并不是没有结过婚。

美狄亚　关于你的子嗣的事，阿波罗怎样说呢？

埃勾斯　他的话超过了凡人的智力所能了解的。

美狄亚　我可以听听这天神的话吗？

埃勾斯　当然可以，正要你这样很高的智慧才能解释[4]呢。

美狄亚　神到底说些什么？如果我可以听听，就请告诉我。

埃勾斯　叫我不要解开那酒囊上伸着的腿[5]——

美狄亚　等你做了什么事，或是到了什么地方才解开？

埃勾斯　等我回到我家里。[6]

美狄亚　可是你为什么航行到这里来呢？

埃勾斯　因为特罗曾尼亚[7]有一位国王，名叫庇透斯——

美狄亚　据说这佩洛普斯的儿子为人很虔敬。

埃勾斯　我想把这神示告诉他，向他请教。

美狄亚　因为他很聪明，精通这种事情。

埃勾斯　他是我所有的战友中最亲密的一个。

美狄亚　祝你一路平安，满足你的心愿。

埃勾斯　你脸上为什么有泪容呢？

美狄亚　啊，埃勾斯，我的丈夫是世间最大的恶人。

埃勾斯　你说什么？明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忧愁？

美狄亚　伊阿宋害了我，虽然我没有什么对不住他。

埃勾斯　他做了什么坏事？请你再说清楚些。

美狄亚　他重娶了一个妻子，来代替我做他家里的主妇。

埃勾斯　他敢于做这可耻的事吗？

美狄亚　你很可以相信，他先前爱过我，现在却侮辱了我。

埃勾斯　到底是他爱上了那女人呢，还是他厌弃了你的床榻？

美狄亚　那强烈的爱情使他对我不忠实。

埃勾斯　去他的吧，[8]如果他真像你所说的这样坏。[9]

美狄亚　他想同这里的王室联姻。

埃勾斯　谁把公主嫁给他的？请你全都说出来吧。

美狄亚　克瑞昂，科任托斯的国王。

埃勾斯　啊，夫人，难怪你这样悲伤！

美狄亚　我完了，还要被驱逐出境！

埃勾斯　被谁驱逐？你向我说出了这另一件新的罪恶。

美狄亚　被克瑞昂驱逐出科任托斯。

埃勾斯　伊阿宋肯答应吗？这种行为不足称赞。

美狄亚　他虽然口头上不肯，心里却愿意。

我作为一个乞援人，凭你的胡须，凭你的膝头，恳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不幸的人，别眼看我这样孤苦伶仃地被驱逐出去；请你接待我，让我去到你的国内，住在你的家里。这样，神明会满足你求嗣的心愿，你还可以安乐善终。你还不知道，你从我这里发现了个多么大的好处，因为我可以结束你这无子的命运，凭我所精通的法术，使你生个儿子。

埃勾斯　啊，夫人，有许多理由使我热心给你这恩惠：首先是为了神明的缘故，其次是为了你答应使我获得子嗣，——我为了这求嗣的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我的情形是这样的：只要你去到我的国内，我一定竭力保护你，那是我应尽的义务；[10]可是你得自己离开这地方，因为我不愿意得罪我的东道主人。

美狄亚　就这样吧。只要你能够给我一个保证，你便可以完全满足我的心愿——

埃勾斯　你有什么相信不过的地方？有什么事情使你不安？

美狄亚　我自然相信你；可是佩利阿斯一家人和克瑞昂都是我的仇人，倘若你受了盟约的束缚，当他们要把我从你的国内带走的时候，你就不至于把我交出去；但是，如果你只是口头上答应我，没有当着神明起誓，那时候你也许会同他们讲交情，听从他们的使节的要求。我的力量很单薄，他们却有绝大的财富和高贵的家室。

埃勾斯　啊，夫人，你事先想得好周到啊！假使你真要我这样做，我也就不拒绝，因为我好向你的仇人借故推诿，这对我最妥当，你的事情也更为可靠。但请告诉我，凭哪几位神起誓？

美狄亚　你得凭地神的平原，凭我的祖父赫利奥斯，凭全体的神明起誓。

埃勾斯　什么事我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你说吧。

美狄亚　你说，决不把我从你的国内驱逐出境；当你还活着的时候，倘若我的仇人想要把我带走，你决不愿意把我交出去。

埃勾斯　我凭地神的平原，凭赫利奥斯的阳光，凭全体的神明起誓，我一定遵守你拟定的诺言。

美狄亚　我很满意了；但是，如果你不遵守这盟誓，你愿受什么惩罚呢？

埃勾斯　我愿受那些不敬神的人所受的惩罚。

美狄亚　祝你一路快乐！现在一切都满意了。等我实现了我的计划，满足了我的心愿，我就赶快逃到你的城里去。

〔埃勾斯自观众右方下。

歌队长　但愿迈亚的儿子，那护送行人的王子[11]把你送回家去，但愿你满足你的心愿，因为我想，埃勾斯，你是个很高贵的人！

美狄亚　宙斯啊，宙斯的女儿正义之神啊，赫利奥斯的阳光啊，我向你们祈求！[12]

（向歌队）朋友们，现在我就前去战胜我的仇人！[13]在我的计划遭遇着很大困难的地方，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作为避难的港湾，等我去到帕拉斯的都城与卫城[14]的时候，我便把船尾系在那里。[15]

我现在把我的整个计划告诉你，可不要希望这些话会好听。我要打发我的仆人去请伊阿宋到我面前来。等他来时，我要甜言蜜语地说：“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好，都令人满意。[16]我还要求他让我这两个儿子留下来，我并不是把他们抛弃在这仇人的国内，[17]乃是想利用这诡计谋害国王的女儿，因为我要打发他们双手捧着礼物[18]——一件精致的袍子、一顶金冠——前去。如果她接受了，她的身子沾着那衣饰的时候，她本人和一切接触她的人都要悲惨地死掉，因为我要在这些礼物上面抹上毒药。

关于这事情，说到这里为止，可是我又为我决心要做的一件可怕的事而痛哭悲伤，那就是我要杀害我自己的孩儿！谁也不能够拯救他们！等我破坏了伊阿宋的全家，大胆地做下了这件最凶恶的事，我便离开这里，逃避我杀害最心爱的孩儿时所冒的危险。朋友们，仇人的嘲笑[19]自然是难于容忍的，但也管不了这许多，因为我对生活还有什么贪图呢，我既已没有城邦，没有家，没有一个避难的地方？我从前听了一个希腊人的话抛弃了我的家乡，那简直是犯了大错！只要神明帮助我，我要去惩罚那家伙！从今后他再也看不见我替他生的孩子们活在世上，他的新娘也不能替他生个儿子，因为我的毒药一定会使这坏女人悲惨地死掉。

不要有人认为我软弱无能，温良恭顺；我恰好是另外一种女人：我对仇人很强暴，对朋友却很温和，要像我这样地为人才算光荣。

歌队长　你既然把这事情告诉了我，我为你好，为尊重人间的律条，劝你不要这样做。

美狄亚　绝没有旁的办法。可是你的话我并不见怪，因为你并没有像我这样受到很大的痛苦。

歌队长　可是，夫人啊，你竟忍心把你的孩儿杀死吗？

美狄亚　因为这样一来，我更能使我丈夫的心痛如刀割。

歌队长　可是你会变成一个最苦的女人啊！

美狄亚　没关系；你现在这些阻拦的话全是多余。

（向保姆）快去把伊阿宋找来，我的一切信赖都放在你身上。如果你忠心于你的主妇，并且你也是一个女人，就不要把我的意图泄漏出去。

〔保姆自观众右方下，美狄亚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