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伪”：风雨30年

“反伪”：风雨30年

●通过前面的介绍，您能概括一下伪科学的本质及其表现吗？

〇伪科学的本质，简单地说，就是本身不是科学而硬冒充科学并行骗为祸，以获取非法利益。所以，一旦有人把某些有非科学之嫌的东西硬宣称为科学，但又举不出相应的有力证据，那么，这种宣称行为本身很有可能就是一种伪科学。

●看来，科学也服从“谁主张，谁举证”的法律原则了？

〇（笑）一点不错。伪科学无不是利用常人（多是未经严格科学规范的训练）对科学及其思想和方法的陌生，以科学的面目出现，用科学的词句包装，或生造一些似是而非、谁也不懂的术语，对自然现象给以荒诞的解释，并给出诱人的承诺。

伪科学家们通常会出现在以下4种场合^[6]：

1.在科学暂时尚无力解释和难以作为之间——如面对灾害和濒临死亡，他们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

2.在科学探索深入到自然终极问题而难以进展之时——如关乎宇宙的起源、生命的本质，他们以新学说的创立者身份出现。

3.对于随机性较大的复杂系统，在因果关系不确定、不明朗之处，他们以预测未来的大师出现，语出惊人。

4.当人们为病痛折磨从而渴望健康、希求生命之地，他们以华佗转世的神医、生命奇迹创造者的角色出现。

伪科学，呈现于世的是一种有如“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般飘忽神秘的姿态，具有“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神通”。在科学之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伪科学就会乘机扩充自己的地盘，试图把人类拉回到愚昧和迷信。今天，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伪科学，无不烙着人类蒙昧时代的印记。

●那么，伪科学是怎样冲破科学的“封堵”，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

〇一言难尽。

因为是作伪，所以伪科学最害怕理性的解剖和科学的验证。为了逃避理性的解剖，伪科学往往用华丽但却模糊的语言，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在被逼入死角时，便用“意会”、“感悟”甚至“心诚则灵”等逃避科学逻辑的盘问穷追；为了逃避科学的验证，伪科学千方百计拒绝实验，走投无路之下，就用精心策划的骗术表演代替实验。为了“弥补”漏洞，伪科学还常用神秘的心理恫吓来阻击理性和实验的追击，正如中世纪基督教教会发出的“有人胆敢追究上帝的秘密，上帝给他准备了地狱”的疯狂诅咒；另外，伪科学还像电脑黑客一样，利用人性的弱点、认识的误区，侵入人类的理性王国，摧毁科学的逻辑防线，移花接木，鱼目混珠。譬如，利用从众心理、名人效应，特别是公众对科学的崇拜，进而将科学家作为科学“化身”的心理，通过一些被卷入名利场的科学家，或干脆对科学家言论进行曲解，假冒科学，偷梁换柱，误导舆论，贻害社会。

因为是作伪，所以伪科学最能以假乱真；因为心虚，所以伪科学家最能自我吹嘘。他们把没有科学根据的非科学理论或方法宣称为科学，甚至是比科学还要科学。如曾轰动一时的“水变油”就被宣称为“地球50亿年历史上最先进、最伟大的发明”。同时，伪科学为了自圆其说，便不断编造出各种荒谬的“理论”，并声称冲破了传统的科学，发展了新科学。还经常以“眼见为实”（实际上是弄虚作假的表演）为幌子，反诬科学家们以纯理性来否定客观的“现实”。

作伪和说谎，一旦成为习惯，成为下意识，就会滋生出偏执和虚妄。伪科学家极度仇视理性和实验，表面上的不屑之后，就是以所谓的“感性”、“悟性”甚至“灵性”，即虚幻的想象作为探索真理的“工具”。如果撇开了科学的理性和实验的检验，想象力越丰富，就会越偏执、越狂妄。正如伏尔泰曾对笛卡尔的忧虑：

用想象力代替科学的时候，就由一团混沌掉入了另一团混沌。

伪科学，提供了科学得以借鉴的一面镜子。在与伪科学长期不懈的斗争中，科学也在不断地纠正、克服自身的弱点和漏洞——特别是与人文的互补和融合，从而愈加坚定地走向成熟、趋于崇高。

●说得好！从改革开放算起，如果说“特异功能”、“水变油”之类的伪科学是以欺骗牟利为目的，神医伪科学是既谋财又害命，伪气功是既谋财又惑众，那么，发展到邪教法轮功则是集前者所有之大成，谋财、害命、惑众、危害社会、祸及国家。谋财→害命→惑众→邪教，这是不是伪科学发展的一条必然逻辑？

〇你说得很对！邪教，是伪科学发展的最高阶段，也是其最野蛮、最疯狂的末日，因而是腐朽和垂死的伪科学。西方有句言语说得好：“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句话用到邪教法轮功身上，实在贴切不过了！

法轮功具有典型的伪科学特征：

首先，它以“强身健体”为幌子，以“真善忍”、“做好人”为招牌，向人们设下甜蜜的陷阱，吹着动听的魔音，虚构诱人的画饼，以此博得人们的好感，吸引公众的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人们的精神领地。李洪志向信徒们伸出“善意”的橄榄枝，在宣扬了“地球是宇宙的一个垃圾站”、“人是从宇宙中来的，是从高层空间掉下来的”等伪科学谬论之后，向人们许诺：只有修行法轮功，才能“上层次”、“求圆满”，才能助己、助人消灾解难，永享来世的快乐。

然后，以神秘的预言、恐怖的恫吓，窃据人们思想的制高点，对信徒实行精神控制。法轮功宣扬伪科学的“末世论”以及邪教的“消业论”，不断拿“淘汰”、“销毁”、“形神全灭”之类的话语进行恐吓，使痴迷者始终处于催眠的幻觉中，只听催眠者李洪志的话。这些心理上长期被教主李洪志剥离的痴迷者，最后精神必然崩溃，自杀或杀人，走上不归路。这样，法轮功便已悄然“实现”了从伪科学向邪教的“更新换代”了。

●法轮功骗人、害人，可谓是软硬兼施，不择手段！

〇不错。法轮功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侵入并瘫痪信徒们的思想免疫系统，或者说以反科学的封建愚昧对信徒们进行“洗脑”，使之成为复制他们邪恶思想、实施他们邪恶行为、完成他们邪恶目的的一具具“行尸走肉”——类似于只接受教主李洪志程序而被遥控的“机器”！

为达到对信徒们进行“洗脑”的目的，法轮功一方面宣扬愚昧，甚至诋毁科学（这是它与一般伪科学的不同，或者说是狂妄得已然忘乎所以了），借此瓦解人们的思想防线。李洪志鼓吹“科学无用论”，大肆攻击现代科学，宣扬“现代科学是站在错误的基点上发展起来的”、“现代科学是小儿科”以及“（科学家）掌握了全人类的知识还是一个常人”等反科学论调，散布“达尔文的进化论是漏洞百出的”、“而且是这一次人类最大的耻辱和丑闻”等伪科学谣言；另一方面，法轮功让大家集体学法，集体练功，每天长时间不停地学、背、写《转法轮》，不看电视，不读报纸，非法轮功勿视，非法轮功勿听。这种单调、重复和机械的刺激，就是名副其实的“洗脑”。如此，痴迷者的判断被剥夺，思想被控制，进入“白日梦”的催眠状态，头脑越来越僵化，不敢思考，也不愿思考，渐渐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有了反复“洗脑”的铺垫，法轮功就可以像病毒一样用信徒（被侵入者）的思想母体伪造、复制教主李洪志的歪理邪说，不断强化教主崇拜。法轮功在谋财害命之外，更以信徒作为其忠实的“臣民”和“士卒”，建立并扩张其邪教“王国”，欺骗公众，危害社会，甚至公然向政府“叫板”。为了达到其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法轮功不惜卖身求荣，投靠国际反华势力；不惜以信徒们的生命为赌注，以集体自焚等反人道行为，要挟、栽赃政府。

●法轮功，真是精神的毒品，文明的敌人，人类的蟊贼！

〇不错！法轮功是鬼神迷信的现代翻版，是伪科学和有神论糅合的大杂烩，是历史上垃圾文化的集大成。它尽逞篡改宗教教义、盗用科学名词之能事，东拼西凑出一个漏洞百出、前后矛盾的连体系都算不上的所谓“教义”。——譬如，它借用却歪曲了佛教中的“法轮”及其“转法轮”的概念，打着传统气功祛病强身的幌子，甚至偷换亚里士多德关于“地上世界”因其可朽不完善而与“天上世界”有别等说法。正如列宁在评价中世纪经院哲学大师托马斯·阿奎那时说的一段名言：

僧侣主义扼杀了亚里士多德学说中活生生的东西，而使其中僵死的东西万古不朽。

而法轮功神化教主地位、宣扬“世界末日”、鼓吹歪理邪说以实施精神控制、诈骗聚敛钱财、谋害信徒生命、扰乱社会稳定、危害国家安全等弥天大罪，比之国外的邪教如太阳神殿教、奥姆真理教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在触目惊心！改革开放以来，反对伪科学，我们取得了什么战果呢？

〇有道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改革开放以来，在科学、正义和进步面前，伪科学损兵折将，节节败退，只好像病菌特别是病毒那样一再变异和伪装，改头换面地“骗取”其“生存空间”。尽管如此，伪科学、邪教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之势。

换言之，伪科学发展的三十多年，也是我国反伪科学胜利的三十多年。自“特异功能”问世后，科学界就一直在批评，主流社会至今也未认可。经过一次次被科学实证揭穿了画皮，“特异功能”被禁止宣传，伪气功被取缔，于是就“变异”为神医伪科学；而当“神医”胡万林之流因戕害了无数生命而被依法追究罪责后，为其摇旗呐喊的柯云路之流也销声匿迹；之后，又“变异”出“水变油”、“外星人”、用《周易》预测第十大行星甚至近年以哲学破解四色问题等等闹剧；当所有这些伪科学在科学的照妖镜下一一现了原形之后，作为“回光返照”的最后疯狂——邪教法轮功登场了。当然，法轮功疯狂作恶之时，就是它灭亡之日。党中央当机立断，以雷霆万钧之势开展了揭批法轮功的斗争，从此宣告了法轮功在中国大陆的彻底覆灭！

●伪科学特别是邪教法轮功的可耻下场，正应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古话，实在是大快人心！

〇是啊。且看伪科学的可耻下场吧，——“大自然中心功”创始人、“玉皇大帝女儿”的张香玉被捕入狱；当代“神医”胡万林脱下白褂重穿囚衣，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加上之前的2次入狱，其一生大半时光是在囚室里度过的；“水变油”的“发明家”王洪成因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法轮功则更是“形神俱灭”，被永远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且看张香玉入狱后的自白：

我不能看穿地球，也不能看穿人体，也不能和任何物质对话，以上这些

都是假的，是我自己编造的。

●我真为三十多年来我国反对伪科学所取得的伟大成就而欢欣鼓舞。不过，近年来某些“反伪斗士”却把中医指斥为“伪科学”，并在网上发起征集“废除中医”的签名活动，甚至干脆断言中国传统文化就是中国特色伪科学的“大本营”。对此，您怎样看？

〇其实，“废医”早已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了。1879年，俞樾就喊出“废除中医”的口号，后来余云岫继之而起扛起了废医的大旗。同时，一批中国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如孙中山、胡适、梁启超、严复、陈独秀、鲁迅、梁漱溟、傅斯年等人也纷纷加入“废医”的行列。

1929年初，在南京召开的国民政府卫生部会议上，通过了争论10年之久的“废止中医案”。一时间中医成了“旧医”，成为“阻碍”医药卫生事业发展的绊脚石、旧文化。这次提案的主要发起人是余云岫。而这次的“废医”风潮，不过是晚清以来“废医”主张的延续和凸显而已。

我很赞同毛泽东的著名论断：

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

中医，绝对不是伪科学。

●人们常说，中医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您能具体阐释一下中医不是伪科学的理由吗？

〇很简单。

所谓伪科学，是科学的对立物，是打着科学旗号行骗的“假”。中医，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如果是伪科学，请问作伪的对象何在？如果是伪科学，何谓中国古代真科学？事实上，中医从来就没有作伪，更没有以作伪去骗人。相反，是中医为我们的祖先祛病疗疾、强身健体，伴随中华民族度过了数千年风雨沧桑。所以，那种把历经几千年行之有效的中医贬为“伪科学”的做法，不是数典忘祖，就是别有用心。

科学，是一个历史和发展的动态概念，也是一个与文化相关的普适概念。正如英国著名科学史家李约瑟指出的，不同的古代文明都有可称之为“科学”的知识传统：

一切人类，不论种族，不问性别，只要受到应有的教育，具备适当的条件，在自然的真理面前都是平等的。^[7]

如此，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最直观表现的中医，作为中国传统科学最重要组成的中医，为何就成为“伪科学”了呢？

●好像，有人甚至以“中国古代无科学”来否定中医？

〇是的。不过，这一说法更是站不住脚的。

“中国古代无科学”论中的“科学”，指的是西方近代科学。即使以此为标准，他们采取的也是双重标准：这一标准不适用于古希腊，所以，古希腊有科学；这一标准适用于非西方，所以，非西方文明包括中国无科学。刘钝先生分析得好：

我不赞成一般地说“中国古代无科学”。……说得直白些，就时间和地域的限定而言，不独中国古代“无近代科学”，古希腊也无，中世纪阿拉伯也无。这倒不是抬杠，而是遵循公平原则。偏偏说“无”者也要大谈“希腊科学”并常常抬出如下模棱两可的辩辞，“希腊虽无近代科学但其文化中蕴含着近代科学的要素”；那我们也只好用李约瑟的论断来作答：“绝不可认为中国对欧洲文艺复兴后期出现的近代科学的突破毫无贡献。”^[8]

中国古代科学包括中医，中医是对自然真理的理性把握，不仅自成体系，而且行之有效。所以，我们决不能因为“中国古代科学倘若独立发展下来是否会演化成类似西方近代科学的形式”等争论，而否定“中国古代有科学”这一无可辩驳的历史事实，更不能将之贬斥为“伪科学”！

●是否说，“反伪”是必须的，但要把握尺度和火候，不能随意扩大化，不然会连累无辜，伤及科学探索活动，从而违背“反伪”的初衷，——即营造良好的科学氛围？

〇不错！伪科学的社会危害极大，因此对于伪科学必须坚决抵制。但同时也要注意两个问题：

一是伪科学有着较长的历史，并且有一定的社会基础，因此对伪科学的抵制并不能奢望立竿见影的“奇效”，而应做好长期不懈斗争的艰苦思想准备。

二是不能将现代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统统都划为伪科学，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坚持基本的谨慎外，还要有一定的包容性、开放性，以历史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目前科学尚且不能解释的现象，譬如“中医”、“气功”等。——如果伪科学的界定不搞清楚，势必引起混淆甚至误导，从而妨碍科学中的突破性研究。

●“执两用中”的“中庸之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理性方法，不能过犹不及和矫枉过正，而应该掌握好必要的张力、一个平衡或是一定的度。我的理解对吗？

〇完全正确！

【注释】

[1]培根著，许宝"译：《新工具》，商务印书局1997年版，第23页。

[2]同上，第19页。

[3]培根著，许宝"译：《新工具》，商务印书局1997年版，第28页。

[4]根据山西大学高策教授1992年对杨振宁的采访录音整理而成。

[5]《中国高新技术产业导报》（A2版），2006年12月18日。

[6]李正伟：《中国社会的伪科学现象分析》，《科普研究》，2005年第4期。

[7]Joseph Needham.The Dialogue of Europe and Asia，Presidential Address to the Britain-China Friendship Association（October 1955），United Asia，8（1956）：5.

[8]刘钝：《李约瑟的世界和世界的李约瑟》，《自然科学史研究》，200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