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代泰定年间以来,周德清的《中原音韵》渐渐被南方籍的北曲作家奉为圭臬,对后世的戏曲创作和曲学理论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元代至正年间,卓从之修改、整理了周德清友人萧存存于泰定元年(1324)流散在江湖的《中原音韵》原稿,改名《中州乐府音韵类编》,又称《中州音韵》《北腔韵类》《中原音韵类编》等。[2]钱曾《钱遵王述古堂藏书目录》卷一〇收有周徳清《中原音韵》1卷、卓从之《中州韵》1卷、《合并卓周韵》1卷、《中原七音次韵》1卷。明以后,朝廷和曲学家分别以《中原音韵》为基础,编订、整理了一批韵书。官修韵书有《洪武正韵》和《音韵阐微》等,前者由乐凤韶、宋濂等奉旨编订,完成于明洪武年间;后者由李光地、王兰生等编纂,徐元梦校定,完成于清雍正年间。由于非专为作曲设,它们不能成为昆曲作家填曲、编剧用韵的准绳。起到准绳作用的是一批私修的曲韵书,据笔者所知,这批曲韵书主要包括韵谱和韵选两类,大都以《中原音韵》为基础进一步改造或整理而成,具体如表6-1所示。
表6-1 明清私修曲韵书一览表
①该著的成书年代有宋代、明成化十九年(1483)等多种说法,待考。
②该著的成书年代有明成化年间、弘治年间等多种说法,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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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清〕许瑶光:《(光绪)嘉兴府志》卷五二,清光绪五年(1879)刊本。
②周维培:《论中原音韵》第二章第三节,中国戏剧出版社2025年版,第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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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黄仕忠:《〈南北词广韵选〉编选考》,载《文献》2025年第2期。
②〔明〕张岱:《吴中绝技》,《陶庵梦忆》卷一,马兴荣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25年版,第9页。
③〔明〕范善溱:《中州全韵》,燃藜居士序,清抄本。
④关于范善溱《中州全韵》的成书年代,学界主要有明弘治年间、明崇祯年间和明后期等三种说法。该著清钞本燃藜居士序提及李梦阳的诗,北京图书馆馆藏残本袁于令序撰写于明崇祯四年(1631)。清初叶梦珠《阅世编》卷一〇《纪闻》载,自张野塘去世后,善弦索者皆吴人,列首位者便是范善溱。《清稗类钞》“音乐类”《陆君旸善三弦》载,陆君旸曾师从范善溱,而陆君旸乃明清之际著名的昆曲曲师,曾与周延儒、宋琬有交谊,又曾授艺于张均渌和王稚卿等。据此,笔者认为第三种说法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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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清〕陈《(乾隆)吴江县志》卷三三,清乾隆修民国年间石印本。
②该著仅刊刻略本,收入毛先舒所刻《韵学通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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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袁枚全集》册二《小仓山房文集》卷三一《周君少霞墓志铭》,江苏古籍出版社2025年版,第545~546页;姚齐宋:《甑麈纪略》(一卷)之《任诞》“周训导昂”;姚齐宋:《狎鸥轩集》卷四《周少霞六十寿序》等;邓长风:《周昂的生平及其〈兕觥记〉传奇的本事》,载《明清戏曲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2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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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王祖畲等:《(民国)太仓州志》卷二五《补遗》“艺文”,民国八年(1919)刻本。
②陈宁:《明清曲韵书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版,第212~214页。
③〔清〕丁绍仪:《国朝词综补》卷五五,中华书局2025年版,第1048页;〔清〕杜文澜:《憩园词话》续四卷六,清钞本。
表6-1基本囊括了明清两代比较重要的南北曲韵书,共19种。其中,14种可用于昆曲,10种编于明万历年间至清康熙年间,其编订者主要出自江南,以苏州最为集中。他们大多是望族文士,如陈铎、卜二南、沈璟、王骥德、徐复祚、沈宠绥、陈之暹和王鵕等。沈乘麐编订的《韵学骊珠》并不是独立完成的,其子沈寅(字曙扬)和婿金榜(字廷魁)参与修订,其孙沈咏梅(字南枝)、外孙金含英(字裕良)负责校对,其外甥郁仲鸣坐馆于常熟周昂之兄家,向周昂述及其编,并以书授周昂。周昂得以阅读此编,作序以纪其事。[3]王鵕《中州音韵辑要》的编订也是比较典型的家族行为,其子若俭(字朴如)、侄王汝楫(字济川)参与校对,昆山程郁文刊刻。[4]据《(同治)苏州府志》卷一三七,王汝楫,字济川,“性简雅,工诗”,有《石帆吟草》和《两樽馆诗钞》。此外,沈璟、卜二南、王骥德、徐复祚、沈宠绥、陈之暹等所在家族的昆曲活动都相当繁盛,亲族中不乏精通声律的行家,很有可能曾参与其事,可惜没有留下明确的记载。
他们对昆曲的创作和演唱都产生了较为重要的影响,其具体体现有两点:其一,总结昆曲的艺术经验;其二,指导、规范明清昆曲创作和演唱的用韵,创造并发展了明清传奇用韵的“中原音韵派”。周维培先生在考察了大量作品后,总结其用韵的规律性,将明清传奇分作“戏文派”和“《中原音韵》派”,前者沿袭南曲戏文的韵律,尤其沿袭和模拟《琵琶记》的用韵;后者“以《中原音韵》为依凭检字押韵,音路上比较接近北曲”。他“根据两派人数的消长和变化”,认为“万历以前的传奇用韵是不规则的,模仿《琵琶记》韵律的‘戏文派’占统治地位”,而“万历以后直至清代曲坛,传奇用韵是以‘《中原音韵》派’绝对统治地位的”。[5]其实,不仅是传奇创作,昆曲演唱的用韵同样也遵循《中原音韵》。
昆曲曲韵之所以形成推崇《中原音韵》的格局,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望族文士的大力倡导和强调。在当时,昆曲创作和演唱尚未形成统一的用韵规范,能起到指导作用的韵书也没有出现。《中原音韵》是元代以来曲坛影响最大的韵书,其著者周德清又是终生未仕的失意文士,更容易引发文士惺惺相惜的情感共鸣。于是,沈璟等望族文士竭力标举《中原音韵》,以解决昆曲创作和演唱中的押韵和字音问题。他们特地编写了《正吴编》《唱曲当知》《南词韵选》《南北词广韵选》等一系列曲学著作,致力于纠正实践中的舛误,提供可以依据的范本。由于沈璟在曲坛的影响,当时的曲学家,如凌濛初和徐复祚等,多积极响应;剧作家,如范文若、卜世臣、孙郁、陈与郊、韩上桂、沈自晋等,都自觉以《中原音韵》为标准韵,并渐渐成为一种传统。[6]必须指出的是,自明万历以来,曲学家在大力倡导韵遵《中原音韵》的同时,还致力于《中原音韵》的“南化”。[7]卜二南的《中原音韵问奇集》恢复了平声的阴、阳之分,范善溱《中州全韵》将去声也分出阴、阳。沈璟的《南词韵选》和徐复祚的《南北词广韵选》为昆曲作家提供了大量用韵的范本。清乾隆年间,沈乘麔《韵学骊珠》、王鵕《中州音韵辑要》和周昂《新订中州全韵》这三部曲韵书的相继问世,标志着《中原音韵》“南化”过程完成。沈乘麐的《韵学骊珠》兼顾《中原音韵》和《洪武正韵》,平、去皆分阴、阳,还把入声独立出来,将韵部分为29部,又在小韵的编排上独创了“音阶排序法”和“韵目定序法”,制作北曲、南曲均可参照,相当实用,因而大为流行,为度曲家奉为圭臬。至此,融合南北曲韵为一体的南曲曲韵发展成熟,成为昆曲音律体系中的一部分。王鵕的《中州音韵辑要》合并了周德清《中原音韵》和范善溱《中州全韵》,又吸收了《洪武正韵》等书的优长,把“齐微”韵分成“机微”“归回”;把“鱼模”韵分为“居鱼”“苏模”,韵部增加为21个。这种分韵方法比较实用,也颇受称道。周昂的《新订中州全韵》综合了周德清《中原音韵》、范善溱《中州全韵》的优长,将上声分出阴阳,很有特点。可见,昆曲曲韵形成和成熟的过程,其实就是《中原音韵》南化的过程。这一过程直到清乾隆年间才完成,延续了200多年,其中沈璟和徐复祚等的大力倡导,王鵕和沈乘麐等编订的韵书都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可见,江南望族文士在较大程度上决定了昆曲用韵的规范与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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