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尽管可以从田间穿过去,到斯黛茅斯去的路还是相当远。好在小路都是下坡路,所以罗宾逊走得轻松欢快。他唱着歌儿,享受着晴朗的早晨,不时哼着“好,好,好!”云雀在他的头顶上方歌唱。


在更高的地方,在蓝色的高空,白色的海鸥打着旋在翱翔。他们粗厉的叫声从高空传到地面,变得轻柔了许多。自视甚高的白嘴鸦,活泼好动的寒鸦,都在草地上昂首阔步,穿行在雏菊和金凤花之间。羊羔跳来跳去,咩咩地叫着,绵羊们扭头打量着罗宾逊。
“小猪,在斯黛茅斯可要当心!”一个羊妈妈叮嘱道。
罗宾逊一路小跑,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浑身发热。他已经穿过了五大块田地,翻越了好多爬梯:有的爬梯有台阶;有的爬梯就只有横档;有的爬梯就是几根木桩;提着一个又大又重的篮子,有的爬梯很不容易翻。他回头看去,伯克姆农场已经看不见了。在遥远的前方,在农田和峭壁之外,深蓝色的海洋像一堵墙耸立着,可怎么走也还是那么远。
在阳光下有一个荫凉的地方,罗宾逊在篱笆旁坐下来休息。头顶上,毛茸茸的黄色柳絮盛开着,堤岸上,成千上万的迎春花在绽放,空中弥漫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散发着苔藓、青草和红土地上袅袅烟气的味道。
“要是我现在把午餐吃掉,就不用提着了。好,好,好!”罗宾逊说。
这一阵行走让他感到很饿,他很想吃完果酱三明治,再吃一个鸡蛋。但是他从小就很有教养,知道不可以这样的。

“那样就不够两打了。”罗宾逊说。
他采了一束迎春花,用多卡丝姨妈给他当样品的毛线扎起来。
“我要到市场上卖了这花儿,钱算我自己的,然后用几个便士买糖吃。我有多少便士呢?”罗宾逊说着在口袋里摸起来。“多卡丝姨妈给了一个,波卡丝姨妈给了一个,迎春花可以换一个——哦,好,好,好!有人在赶路!我要迟到了!”
罗宾逊跳起来,把篮子从一个非常窄的爬梯处推过去。小路从这里进入公共大道。他看见一个人骑着马。老佩培瑞先生骑着一匹白腿的栗色马走了过来。他的两只高大的灰狗跑在他前面。他们穿过大门的栅栏去调查每一块路过的田地。他们跳跃着向罗宾逊跑来,他们身形高大,态度友好,舔舔他的脸,问他篮子里装着什么。佩培瑞叫道:“回来,海盗!回来,邮差!回来,先生!”他可不愿意为打碎了人家的鸡蛋负责。
这条路最近新铺上了尖利的硬石子。佩培瑞先生让栗色马在草地边缘上走,然后跟罗宾逊交谈。他是一个快乐的老绅士,红脸庞,白胡须,非常和蔼可亲。斯黛茅斯与伯克姆农场之间所有的绿色田野和红色耕地都是他的。
“喂,喂!小猪罗宾逊,你要去哪里?”
“佩培瑞先生,给您请安!先生,我要去市场。好,好,好!”罗宾逊答道。
“什么,就你一个人去?多卡丝小姐和波卡丝小姐呢?我想,不会是病了吧?”
罗宾逊解释说,爬梯太窄,她们过不来。
“天啊,天啊!太胖了,太胖了?所以你就独自去?你的姨妈们怎么不养一条狗替她们跑腿呢?”
罗宾逊回答了佩培瑞先生所有的问题,答得又明白,又巧妙。他显得很聪明,就他这么小的猪而言,他的蔬菜知识也相当丰富。他跟着一路小跑,不时抬头看着马油亮的栗色皮毛和他宽阔的白色肚带、佩培瑞先生的绑腿和棕色皮靴。佩培瑞先生很喜欢罗宾逊,就给了他一个便士。走完石子路后,他拉紧缰绳,用脚后跟碰了一下马。
“嗯,再见,小猪。代我问姨妈们好。在斯黛茅斯要照顾好自己。”他吹起口哨,招呼狗跟上,然后纵马而去。
罗宾逊继续顺着马路向前走。他通过一个果园,里面有七头又瘦又脏的猪在吃食。他们鼻子上没有银环!他径直走过斯黛福特桥,没有在桥上停下来,往栏杆外看看,看那些头朝着上游,在平缓的水流中平衡着身体游动的小鱼;也没有看一眼白鸭子们,他们在一团团流过的水毛茛间游玩觅食。在斯黛福特磨坊,他进去跟磨坊主传了姨妈的口信,说了粮食的事情,磨坊主太太赏了他一个苹果。
走过磨坊之后,有一所大房子,里面有一条爱叫的大狗,但这条名叫吉普赛的大狗对罗宾逊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尾巴。几辆大车和轻便马车超过了他。首先,两个坐在轻便马车上的老农民过去了,他们扭过身来盯着罗宾逊看,他们带着两只鹅、一袋土豆、一些卷心菜,都放在后座上。随后,一位赶着驴车的老奶奶经过,她带着七只母鸡、几捆长长的粉红色的大黄,那是从苹果桶下面的稻草中生长出来的。最后,随着一阵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乱响,罗宾逊的表哥,小猪汤姆,赶着一匹草莓红棕色的小马,拖着一辆牛奶车,走了过来。
他本来想搭罗宾逊一程,可他碰巧是去相反的方向;事实上,草莓红棕色小马正要跑回家。

“这只小猪去市场!”小猪汤姆快乐地喊道,一边疾驶而去,溅起一阵烟尘,消失在视野之外,只留下罗宾逊站在路上。
罗宾逊沿着路继续前行,不久来到相反方向的一堵篱笆前,那儿有一架爬梯,一条小路从那儿通往田野。罗宾逊把篮子从爬梯上递了过去。他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这片田里有牛,那种毛色发亮的大型德文郡牛,他们深红色的肤色就像当地的土壤一样红。这群牛的首领是一头凶悍的老母牛,她的角尖上钉着铜球。她看着罗宾逊,面色不善。罗宾逊侧身穿过草地,尽快在离她远的那一处爬梯翻了过去。这里,有一块麦田,嫩绿的小麦间有一条新近踩踏出来的小路。有人砰的一声放了一枪,吓得罗宾逊跳了起来,把篮子里多卡丝姨妈的鸡蛋颠破了一个。

白嘴鸦和寒鸦叫骂着,从麦地里飞了起来,像是一团云。他们的吵嚷声与其他噪声交织在一起。透过田地边上的榆树,已经可以看到斯黛茅斯镇。镇上的声音传了过来:从车站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声音、火车头鸣笛的声音、车辆避让相撞的声音、作坊里做工的声音、轮船入港的汽笛声。高高的头顶上,传来海鸥尖利的叫声和白嘴鸦的吵闹声。在榆树顶上的鸟窝里,老老少少的白嘴鸦们唧唧呱呱,争闹不休。
罗宾逊最后一次离开田野,汇入乡民的人流,他们或者步行,或者坐车,都往斯黛茅斯市场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