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识相品第三
心意识相品第三
上面胜义谛相品说的是智境,且依后得行而见识境,现在心意识相品是说识境。因此,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心意识相品为什么只说心、意识。
对这一品,现代唯识宗有些人有很大的诤论,认为整品未提到第七识末那识,是故说当时还未发展到有第七识。这样的说法值得商榷。若依此推论,则等于说释迦牟尼不懂第七识,直到陈那论师出现,才有第七识,陈那论师所说比释迦牟尼更加完善。这说法值得商榷之处在于:他们是用学术发展的观点来看佛学,认为在此以前,释迦牟尼所说不完整,还没有发展成熟。其后慢慢地发展,发展到圆满。如果是这样,可以说释迦牟尼的证智比后人还不如。
如此的论调,恰是前面一品所说的依我依慢。是依我来说,执持着自我,还执持着我慢来看整个佛学,认为自宗是说第七末那识,而此经却未有说,是故末那识是由唯识宗发展出来。这种说法与西方一些研究佛学的人相同,皆以发展观来看佛学,将佛学等同于科学。
若是以发展观来看,即是说释迦牟尼所知有限,要经过后来一千多年的发展,才发展到现在这么圆满。这便是以论为重,不是以经为重。认为经说得不圆满。
我们的意见是:对佛经绝无任何发展之余地,但论师的见地却可以发展,例如陈那的“自证分”可以发展为护法的“自证分”与“证自证分”。因为论师不是佛,只是学者。学者的说法当然有承继与发展,正因如此,每宗的理论才可以逐渐圆满。
至于释迦,应该这样说,释迦说法处处用密意来说,所以即使说《阿含经》,亦已贯串了如来藏思想,二转法轮说般若,亦可以说是如来藏的法异门。吕澂先生说,释迦无经不说如来藏,只是用法异门来说,否则只说五法、八识、三自性、二无我皆与佛无关。如果都与佛无关,说法便不完整,所以只能将这些法门看成是如来藏的法异门。因为只有如来藏才说到如来法身及如来法身功德。
为何有密意不说出来?因为若用语言表达,容易引起误解,是故只可意会,不可言诠。例如《解深密经》,即是处处说如来藏及如来藏的观修,但当用言说来表达密意时,便变成是如来藏的法异门。
再者,凡说密意必定与观修有关。这些密意,修法的人必须要懂,才知道如何修法。宁玛派懂得如何观修,禅宗、华严宗亦然。尤其是禅宗的观修,等于是宁玛派修习且却(khregs chod)的观修,是故宁玛派祖师公开称禅宗为大密宗,这就证明他们的确是懂得汉地的禅宗,亦懂得禅宗的观修。例如,莲花生大士的弟子努·佛智,他所写的一本论《禅定目炬》,其中一品专说汉地的禅宗。“《禅定目炬》”的意思,即是以观察禅定的目光(观点),来评定一级一级的禅定,怎么样才是究竟的禅定,作出抉择。
《解深密经》正正是把佛最深的密意用法异门表达出来。何以故?是为了指导我们如何修止观。现代唯识学人不理解这一点,批评这一品不完全、不圆满,不及唯识宗的建立完整。这是很偏的宗见。
唯识宗对心、意、识的定义是:心是第八识(阿赖耶识),意是第七识(末那识manas-vijñāna);识是前六识(眼、耳、鼻、舌、身、意识)。是故共有八个识。
然而这一品却是说心与意识,是即第八识(阿赖耶识)与第六识。此意识是指六个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中的第六识,名为意识。
今时唯识宗的人不理解,阿赖耶其实与佛性相应,佛性即是佛内自证智境,亦即如来法身,于说智识双运时,他亦是本基(本始基)。当本基受障,则名阿赖耶,阿赖耶不同于阿赖耶识[1]。阿赖耶受业风吹动,才生起阿赖耶识。阿赖耶本身可以说是顽空,于中无明相显现,是故无有识境。因此可以这样说,譬如一盏灯,若是没有东西罩着它,这盏灯的光明即是佛内自证智境,亦即如来法身。若是这盏灯被罩着,灯光被遮蔽,此时的灯则名为阿赖耶,无有光明。
至于意识,则住于贪的体性,是于本始基空性中生起明相的基础。因此,只有当阿赖耶识与意识相运时,才可以说为空性中生起明相。
本经说阿赖耶识及意识,目的是说,识境中一切法都是本基空性中生起的明相,因此,说这两个识便够了,根本与第七识无关。
唯识宗以自宗的道名言,把心、意、识作为八识,认为必须通说八识,这就与如来藏思想有很大分别。因为彼此的道名言不同。更者,对于心、意识,唯识宗只把他们看成是两个识,可是大中观却可以进一步把他们看成是两个境界,阿赖耶识与智境相应(心与智境相应、心性与心法性相应),意识则完全落于识境,因此说这两个识,其实亦可以看成是智识双运,不过这里说的智,只是未显露的智。正因为凡夫是由未显露的智与识双运,所以才不能由智引导无明,由是而成不净。
心意识相品由广慧菩萨向佛请问。名为广慧而不是广智,是因为世间的智谓之慧,出世间的智谓之智,是故谓之广慧菩萨。广慧菩萨对世间广大的一切法都通达,是故由他请问佛关于心与意识的问题。
【正文】尔时,广慧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如世尊说:“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者,齐何名为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如来齐何施设彼为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说是语已。
【释义】世尊曾经说过“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此“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并非特指是那一位菩萨,而是泛指谁能对心意识之密意了解通达,谁就可称作“于心意识秘密善巧菩萨”。
广慧菩萨问:“根据什么,才能称为对心意识的秘密能善巧的菩萨?根据什么,才说他有资格被称为对心意识秘密能善巧的菩萨?”
“齐何名”的意思是“凭什么叫它做”。“齐何”是唐代的口语,即是“凭什么”、“根据什么”。整句话的意思是:凭什么叫做“于心意识秘密善巧的菩萨”?如来根据什么施设他为对心意识秘密善巧的菩萨。此亦即是问:菩萨应该如何理解我们这个心识与识境,才是对于心意识密意的了解、通达?菩萨要达到什么程度,对我们的心识与识境要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被叫做“于心意识秘密善巧的菩萨”?
【正文】尔时,世尊告广慧菩萨摩诃萨曰:善哉,善哉,广慧,汝今乃能请问如来如是深义,汝今为欲利益安乐无量众生,哀愍世间及诸天人、阿素洛等,为令获得义利安乐故发斯问。汝应谛听,吾当为汝说心意识秘密之义。
【释义】释迦牟尼对广慧菩萨说,你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为了哀愍六道众生而问,你并非不懂,你是为了利益天人、天龙八部等众生而问。现在我说,你谛听。我就跟你说“心意识秘密之义”,亦即智境与识境之秘密义。由此而知,这一段等于是说如来藏,因为如来藏即是智识双运。
【正文】广慧,当知于六趣生死彼彼有情,堕彼彼有情众中,或在卵生、或在胎生、或在湿生、或在化生身分生起。于中最初一切种子心识成熟、展转、和合、增长、广大,依二执受:一者,有色诸根及所依执受;二者,相、名、分别、言说、戏论、习气执受。有色界中具二执受,无色界中不具二种。
【释义】六趣即是六道有情: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无论什么有情,佛经说,我们这个世界的众生,只有四种生法,四生的有情: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四种生。其中只有卵生是生两次的,这一点须留意。
在敦煌文献中,许多是说修这个四生,要我们再不到下一生;不胎生,也不卵生,也不湿生,也不化生。在这个修法里面,只有卵生的修法是特别的,因为只有卵生才是生两次,其他三个都是只生一次。
无论是哪一种生,都是有最初的心识种子,他们“展转、和合、增长、广大”,一直发展。
“依二执受”,二执受即是二取,包括能取与所取,或者说我与我所。
“一者,有色诸根及所依执受;二者,相、名、分别、言说、戏论、习气执受。”依藏译,此二句可改译如下:
“一者,能依所依之有色根执受”。无论怎么生,都有一个色根,没有色根则没有我们这个身体。因为我们这个色根是有,故名为有色根。我们的识是能依,我们的身体即色根是识之所依。是故四种生都有有色根依着识,有这个执受是故有身,凡夫即执此有身为于自我,于是执著这个自我。
“二者,依相、名、分别、言说、戏论、习气而取”。“而取”不应译为“执受”。说为依相、名等而取,才能表出所取的意思,译为执受,此义便失。
综合两句来说,前一句成立能取(我),后一句成立所取(我所)。这样翻译才能把能取与所取的意思表达出来。
【正文】广慧,此识亦名阿陀那识,何以故?由此识于身随逐执持故。亦名阿赖耶识,何以故?由此识于身摄受、藏隐、同安危义故。亦名为心,何以故?由此识,色声香味触等积集滋长故。
【释义】上面说“一切种子心识”,这个识依着有色根。然而依着有色根的识到底是什么识呢?名为阿陀那识。
于佛经中,唯有《解深密经》对阿陀那识论述较多,其他经对阿陀那识说得很少,偶然一提而已。何以故?因为阿陀那识即是生机,即是生命力,若是说得过多,则容易令人将生命力当作是自我。
阿陀那识有何功用?“由此识于身随逐执持”,即谓阿陀那识是我们的生命力,因为是生命力,故说“于身随逐执持”,此亦即如来法身功德。在宁玛派道名言中,则施设之为“现分”与“明分”。
前面有说“于中最初一切种子心识成熟,展转、和合、增长、广大”。这一个广大增长,即是“于身随逐执持”时的增长。是故阿陀那识会增长(当然亦会衰退),增长即是生命力会增强。所以一个小孩子生出来,他可以变成壮年,一路发育,一路成长。从婴孩到长大成人,以至衰老这个过程,阿陀那识一直相随于中。在这个生命过程中,无有一刻能够离开阿陀那识,一旦离开阿陀那识,便即是死亡。
阿陀那识亦名为阿赖耶识,何以故?“由此识于身摄受、藏隐、同安危义故”。这一句若是按唐玄奘的翻译很难理解。若依藏译解读,则为:此识与身同住(摄受),藏于身内(藏隐),与身同安危。
这个识住在我们这个身,与我们的安危相同。因为我们一切生态活动,都是阿赖耶识中种子的现行,我们病,是种子现行为病;我们健康,是种子现行为健康。所以这里其实亦与生命力有关,与生机有关,不过当说明为阿赖耶识时,便强调他执藏种子的作用。
由于说有执藏种子的作用,所以瑜伽行学派,便将他建立为业力的载体,这样建立时,便不能说他完全与阿陀那识相等。阿陀那与我们生死与共,若是藏识则不然。藏识于人死之后还在,业力就藏在藏识中,是故轮回是藏识中的业力聚转轮回。所以要藏识灭才得涅槃。倘若藏识与我们生死与共,我们死,藏识跟着灭,因为藏识灭就是涅槃,那么任何人死都是涅槃,显然不合理。
“亦名为心”,阿陀那识亦名为心。何以故?因为有这个识,“色声香味触等积集滋长故”。若是知道生命力这个意义,则知道滋长的意思了,否则很难说滋长。因为若是没有生命力,则没有眼耳鼻舌身意的滋长,这样解释方能说得通。
【正文】广慧,阿陀那识为依止、为建立故,六识身转,谓眼识,耳、鼻、舌、身、意识。此中有识:眼及色为缘生眼识,与眼识俱随行同时同境,有分别意识转。有识:耳、鼻、舌、身,及声、香、味、触为缘,生耳、鼻、舌、身识,与耳、鼻、舌、身识俱随行同时同境,有分别意识转。广慧,若于尔时一眼识转,即于此时唯有一分别意识,与眼识同所行转。若于尔时,二、三、四、五诸识身转,即于此时唯有一分别意识,与五识身同所行转。
【释义】此说阿陀那识为依止、为建立,即说如来法身功德。如来法身功德的现分,即是生机,即是生命力,是即施设为阿陀那。由于依止阿陀那,是故有六识生起,当眼缘于色时,同时有眼识生起,而且亦同时有分别意识生起,此机理即依生机而起。
如是六内处缘六外处,都同时有六识生起。于中,若只有一眼识生起,便有一个分别意识与此相应;若有诸识生起,譬如眼识、耳识、鼻识同时生起,亦只有一个分别意识与此相应。所以,眼等五识可分别生起,而意识只生起为一,此即非多意识。
对观修来说,认识这一点非常重要。为什么重要?倘若我们觉得一个识转,则有一个意识与它相应;两个识转,则有两个意识与它相应。那么我们则无法修楞严定。
何谓楞严定?六根圆通即是楞严定。何谓六根圆通?不是用眼去看,不是用耳朵去听,是用六根门头去看、去听。如是六根门头可缘色、声、香、味、触、法。若分别意识须别别与六识相应,那么便有六个意识,既有六个意识,是即不能圆通。这即是说,可以六根圆通,即由只有一个分别意识而成。
【正文】广慧,譬如大瀑水流,若有一浪生缘现前,唯一浪转;若二、若多浪生缘现前,有多浪转。然此瀑水自类恒流无断无尽,又如善净镜面,若有一影生缘现前,唯一影起;若二、若多影生缘现前,有多影起。非此镜面转变为影,亦无受用灭尽可得。
【释义】释迦牟尼举例说,一个大瀑流,有一个浪生起,我们则见一个浪转;有两个浪、多个浪生起,我们则见两个浪、多个浪转。但是瀑布的水是恒常这么流着,无论有多少浪起,瀑布的水依然是一。是故眼、耳、鼻、舌、身等于是浪转,是多;意识等于瀑布的水,是一。此亦如镜,一镜影时,由一镜面生起,多镜影时,依然是由一镜面生起。这样举例,即是说,无论心性相或法性相是一是多,然心性或法性则必是一。
释迦此处,由多识身转而分别意识则一,说心性相多,心性则一,于是引申至法性与法性相,显示法性为一,法性相则为多。如是说,即与《胜义谛相品》相应,此即遍一切一味相胜义谛。
【正文】如是,广慧,由似瀑流阿陀那识为依止为建立故,若于尔时有一眼识生缘现前,即于此时一眼识转;若于尔时乃至有五识身生缘现前,即于此时五识身转。
【释义】“似瀑流”,在藏文翻译中还有“似镜面”喻,即“似瀑流似镜面”两个譬喻。
“由似瀑流似镜面的阿陀那识为依止为建立故”,此即喻阿陀那为瀑流、为镜面,六识所转起者为波浪、为镜影。是即谓于六识起用时,种种用亦唯藉阿陀那然后始得成立,“现分”义由是而成,以唯藉生机,诸法始得现前故。
“若于尔时有一眼识生缘现前,即于此时一眼识转;若于尔时乃至有五识身生缘现前,即于此时五识身转”。这些是波浪、是镜影、是我们看见的识境,然而这些识境依然是一个意识跟它转,是一个瀑流在流动,是一个镜面映出那些影像。
如是重申,即成决定见。
【正文】广慧,如是菩萨虽由“法住智”为依止、为建立故,于心意识秘密善巧,然诸如来不齐于此,施设彼为于心意识一切秘密善巧菩萨。广慧,若诸菩萨于内各别,如实不见阿陀那、不见阿陀那识;不见阿赖耶、不见阿赖耶识;不见积集、不见心;不见眼色及眼识、不见耳声及耳识、不见鼻香及鼻识、不见舌味及舌识、不见身触及身识、不见意法及意识,是名胜义善巧菩萨,如来施设彼为胜义善巧菩萨。广慧,齐此名为于心意识一切秘密善巧菩萨,如来齐此施设彼为于心意识一切秘密善巧菩萨。
【释义】此段第一句须解读如下:
“如是菩萨虽由法住智为依止、为建立,如实善知心意识深密之法”。
何谓法住智?即是佛智,亦可以说是佛性,即是如来藏。一切众生,都是住在佛内自证智境界上的随缘自显现,所以说,由法住性为依止为建立,称为法住,是说此法常住。
菩萨虽然依止法住智为基础,但所悟入的,只是识境,只是对心意识秘密善巧。所以,便不能称为“于心意识一切秘密善巧菩萨”。必须不见阿陀那、不见阿陀那识,如是等等,才能称为“胜义善巧菩萨”,如来才“施设彼为于心意识一切秘密善巧菩萨”。如上面所说,心意识双运,相应于智识双运,是故须住于智识双运的境界,才能不见阿陀那、阿陀那识等。所谓不见,即不依此而住入识境的名言句义,而见其实相。所以这一段经文,其密意即为,须住入智识双运的如来藏境界。
【正文】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颂曰:
阿陀那识甚深细 一切种子如瀑流
我于凡愚不开演 恐彼分别执为我
【释义】若以藏文的翻译,此颂是八句,且第一个颂的次序亦不同。全颂如下:
阿陀那识甚深细 我于凡愚不开演
一切种子如瀑流 恐彼分别执为我
如是种种阿陀那 是即能生彼诸法
由是我说水镜喻 更不为彼愚人说
先说首四句颂:
“阿陀那识甚深细”,是故对凡愚不说。所以不说,是因为“一切种子如瀑流”,担心凡愚执“一切种子如瀑流”的现象为自我。
倘若按唐玄奘的翻译:“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那便是执“阿陀那识”为我,与藏译有次序上的差别,意思便完全不同。依藏译,是担心凡愚执“一切种子如瀑流”这种现象为我,玄奘译是担心凡愚执“阿陀那识”为我,汉土唯识宗即是如此解释。
依藏译,执以为我的是什么?是由生命力转起的现象,此现象喻为“一切种子如瀑流”。
“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们可以理解为新陈代谢。有生命力则有新陈代谢,犹如瀑布一样,一波一波、一浪一浪。是故我们就把这个新陈代谢的身,亦即身的相续,当成是自我。新陈代谢就是我们身的相续,念念是我们心的相续。佛担心的是凡愚以这个新陈代谢的身当成是相续,执以为我。
次说后四句颂(唐玄奘没有这四句颂):
“如是种种阿陀那,是即能生彼诸法”。阿陀那不仅是人的生命力,而且是周遍一切界的生机。一根草、一块石头、一粒沙都有它的生命力,都有它的生机,亦都有它的阿陀那。是故这里所说的阿陀那不能理解为阿陀那识。
唯识宗认为阿陀那识即等于阿赖耶识。倘若如此,为什么要给多一个名字给它?显然是有不同的意思,才会给一个不同的名字作区别。因为阿赖耶识,不说阿赖耶识有生命力,只说它是含藏种子,我们说阿陀那是生命力,这个名词一施设出来,则不会与阿赖耶混淆。
“种种阿陀那”,此句分明指出不仅人才有生机,法界各种具有不同的生机。其实生机是一,但是我们亦可看作是种种生机,譬如:山、水、沙、石的生机;昆虫、鱼以至人的生机等。
“是即能生于诸法”,有阿陀那,方能生起诸法,没有生机则没有诸法生起。但是不要把它当作是自我,是故佛说水、镜喻。水起种种波浪,镜起种种影像,然而不是波浪的自我,亦不是影像的自我。镜生起影像,亦不能说此镜即是自我、此镜的功能即是自我。可是这很难理解,是故“不为愚人说”阿陀那。现在佛是对菩萨说法,所以说阿陀那,因为他所说的法是甚深秘密的如来藏,故非说此密意不可。
由此颂说明,整个心意识品说的是智识双运界。依瀑布,智境喻为水,亦喻为镜面,智境上有识境随缘自显现。种种识境等于种种水波,亦等于种种镜影,无数的影像都可以呈现于一面镜中。因此,这就是阿陀那,因为有生机,才能够生起这些现象,最根本是阿陀那。是故阿陀那即等于如来法身功德,是智境的功能。有智境功能,则能够生起种种识境,生起种种法。所以说《心意识相品》是建立智识双运界的一品。
总结《解深密经》一、二、三品所说的密意。
第一品序品,是依说法者与闻法者建立密意;第二品胜义谛相品是说胜义谛定义。从胜义的观点来看,则没有二法,只有唯一,是故一切法无二。胜义谛相最重要的是遍一切一味相、是不一不异。由此建立胜义谛相即是如来法身遍一切相、是一个基础,从这个基础我们说世俗。第三品心意识相品则从世俗来说。如来法身功德是胜义的世俗,因为如来法身功德即是生机,亦叫做现分,亦叫做大悲,亦叫做大乐。这个如来法身功德、这个生机生起我们的身体、生起我们种种识。因此,他建立我们的识境。没有生机则没有所依所建立。这个生机表现出来的则是我们的意识运作。
唯识宗认为阿陀那等同阿赖耶,瑜伽行古学则强调阿陀那与意识相应。这是唯识宗唯识今学与瑜伽行古学的区别,亦可能是安慧论师与陈那论师的区别。
为什么经中言“此识亦名阿陀那识……亦名阿赖耶识……亦名为心”?却可以把它说成是与意识相应呢?因为阿赖耶亦须藉阿陀那才能生起。没有生机,阿赖耶则根本无从生起。当一生起我们的身体后,阿陀那则与我们的意识相应,由是意识才有种种运作,有情才可以有种种作意,由于我们的生机可以由意识表现出来,是故说为相应。如若不然,我们的眼、耳、鼻、舌、身便是机械的。我们的眼睛不同于摄影机,我们的耳朵不同于收音机,正是有生机与无生机的分别。由此体会,则不能执著说,阿陀那仅仅是第八识阿赖耶识别名。要这样理解,才能理解智识双运界。
如上所言,即是由生机建立阿赖耶,因此转起其他的识。转起其他识以后,意识即与阿陀那相应。
关于阿陀那识、阿赖耶识、意识等的问题,必须看清这些名言之间的关系,否则对第四品《一切法相品》便很难理解。《一切法相品》是这本经中非常重要的一品,亦可以说,前面三品都是为理解这一品来铺路。
【注释】
[1]详参谈锡永译:《无修佛道——现证自性大圆满本来面目教授》,华夏出版社,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