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瑜伽品第六

分别瑜伽品第六

 

分别瑜伽品第六

佛家的观修,实以瑜伽行为主,亦即修止观。《解深密经》是唯一一部非常有系统地教授观修瑜伽行的经。现在说到第六品《分别瑜伽品》,总结一切止观的修习为“圆满最极清净妙瑜伽道”,此是释迦牟尼教修瑜伽行最究竟的一篇。

所谓“分别瑜伽”,即是将瑜伽作分类,再按类别作观修。此品篇幅颇长,主要分作两部分:先说修瑜伽的各种分类;再说修瑜伽的种种功能。

此时问佛的菩萨是弥勒菩萨。在般若经中,弥勒菩萨已经担当着重要的角色,即于结经时,问佛此经应如何修。佛便吩咐他如何传播此经,即是说以此经的见地作观修。

现在于《分别瑜伽品》中,两位圣者以一问一答的方式,将资粮道到成佛的整个瑜伽行观修,阐述得清清楚楚。

修瑜伽行,在汉地通俗说为打坐,亦即禅修。禅修到底要怎么样修呢?在《分别瑜伽品》有原则性的提示。是故,若要了解佛家的观修,此品非读不可。

【正文】尔时,慈氏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菩萨何依何住,于大乘中修奢摩他、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当知菩萨法假安立,及不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愿为依、为住,于大乘中修奢摩他、毘钵舍那。

【释义】奢摩他是梵文的音译,意译为止。毘钵舍那是梵文的音译,意译为观。

慈氏菩萨首先问佛,大乘行人如何修止观。作如是问,是因为小乘的止观与大乘的止观不同。释迦于初转法轮时,教授小乘行人如何修止观,现在于三转法轮,大乘行人又如何修止观呢?是故慈氏菩萨问佛,于大乘止观修习中,以何为依?以何为住?

佛答曰:“当知菩萨法假安立,及不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愿为依、为住”。“菩萨法假安立”一句不易理解,依藏文当译作“菩萨安立法假名”,则易明了其含义。即是说,佛所教授的种种止观教法,皆为假施设,是故“安立法假名”,是假名而已,修行人不能执实字面的表义,否则作观修时,便有可能修错。例如佛说观空,其密意是说观现空,既不落空边,亦不落有边,是观现空双运。

“不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愿为依、为住”。此句含义有二:一者,于大乘止观修习中,最根本的是发菩提心愿,而且不舍此菩提心愿,依于此、住于此而作观修;二者,此菩提心愿是现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意即证“无上正圆正平等觉”,此为佛的觉,大乘行人依此觉而安立假名作观修。下面所说种种止观,皆为证“无上正圆正平等觉”而施假名教授。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如世尊说四种所缘境事:一者有分别影像所缘境事;二者无分别影像所缘境事;三者事边际所缘境事;四者所作成办所缘境事。于此四中,几是奢摩他所缘境事?几是毘钵舍那所缘境事?几是俱所缘境事?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一是奢摩他所缘境事,谓无分别影像;一是毘钵舍那所缘境事,谓有分别影像;二是俱所缘境事,谓事边际、所作成办。

【释义】慈氏菩萨于了解修止观之所依所住之后,接着问佛修止观的整个大纲,亦即观修的次第。

“所缘境事”,此中“境”字为唐玄奘所添,应当译作“所缘事”。

所缘事,是行者在修习禅定时心中所起的行相。修习禅定并非心中一无所念,心念不起反而不是正常的状态,心如槁木死灰是即谓之“枯禅”,属于禅病。即使修习小乘最深的灭尽定,灭尽一切觉受,其心念实依然相续不断,只是极为微细,不主动去攀缘觉受而已。以凡心念必成为一个事,这个事,即说为心所攀缘,是即名为所缘事。佛家修禅定,称为止、观。止,是将心止息于一个特定的事相。譬如净土宗修“观想念佛”,依《观无量寿经》所说的十六种观想来修,依次观想落日、大海、碧琉璃地等。每一种观想便即是一种止的事相,此即行者的所缘事。观,并非观想的“观”,它是观察的意思,于一所缘事中,对此事加以观察,亦并非只观察事相,主要为观察事的体性。例如净土中有六种光明,这六种光明以何为体性,如是等等,依照着经教来做,这便叫做观。

修习止观须建立一个所缘事。佛家各宗各派修止观的所缘事各有不同,密乘修习的所缘事,一般建立为本尊与坛城。例如宁玛派修止观的所缘事中,生起次第观修坛城与本尊;圆满次第观修心光明,亦即心的行相,是故到圆满次第,宁玛派修止观的所缘事等于禅宗修心。禅宗修习是建立自己心的行相作所缘境,亦即“参话头”之“参”。净土宗念佛是建立西方净土与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大势至菩萨)为所缘事。凡此种种,佛总括为四种所缘事,并将之与止、观、止观双运配合。

第一种,有分别影像所缘事。此为修止观之观。观即是观察,是缘一个影像作观察,此“影像”即是所缘事。当行者作观察时,其实是对所缘事作种种分别,正因为有这种种分别,才称之为观察。例如,观想一个观音菩萨作所缘事,观想出来的观音菩萨即是影像,此影像是有分别的,不能与别的本尊形象混淆。又如观想落日,要分别“红”是不是这落日的体性、“光”是不是这落日的体性、“圆”是不是这落日的体性,以至“热”是不是这太阳的体性,如是作种种观察,便即是有分别影像所缘事。作观察非有分别不可,不分别则不了知观修的抉择见或决定见是正还是邪,是对还是错,有否落于边见,或是已经得到中道。是故观一定是有分别的。

第二种,无分别影像所缘事。此为修止观之止。止是心念只止息于一个所缘的影像上,对此影像更不需起任何分别、任何观察。例如观想落日,只需观想落日红彤彤,圆扑扑,甚至可以观想它的热力,无论如何观想,落日便是落日,不对此更作分别,因为一作分别,观修的所缘事便乱套了,是故谓之无分别影像。所止的影像,亦即心的行相,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行相,是故谓之心一境性。心一境性是说心的行相与所缘事同一境性。关于心一境性,此于下面当更说。

第三种,事边际所缘事。此为修止观双运,或谓之生圆双运。何谓事边际?首先理解“事”之含义。佛家有“事”与“理”之分,“事”指识境,一切的具体事物与抽象概念,亦即一切法,例如色法,即指一切具有物质成分的事物或现象。“理”指智境,此中无所谓具体事物与抽象概念。因此,可以说“事”为世俗,是识境;“理”为胜义,是智境。我们作任何观修,皆从“事”来修,亦即是入识境来修,而不是从理来修,亦即不是入智境来修,因为我们还未有智觉,只能凭识觉作观察。佛是住在智境,如来法身即是智境,佛以后得智见世间,是以智觉而觉,以智观作观察。未成佛的人没有后得智,因此一切观察还是心识的运作,心识住于识境,便只能用识觉,起识观,由是所见皆为“事”,不是“理”。

事边际之“边际”,即指其自性或实相。所以在定境中能现证诸法实相,便即圆成了事边际所缘事的修习。现在说第三种所缘事的止观已见到“事”的边际,那就是,若再向前走一步,则进入“理”,是即悟入智境。由此即知,说“事边际”,即是说已经到了识境的尽头。观修之所为,就是要从识境证入智境。

第四种,所作成办所缘事。以法身为十地之圆成,登如来地,此即所作成办所缘事。在此已无须修止观,要做的事皆已办妥,此为佛地无间道。进到佛地,无间即可成佛。

修止观,首先须了知有四种所缘事。复次须知,此四种所缘事依次第分作止的所缘事,观的所缘事,止观双运的所缘事。这是因为修止观分三个层次:修止、修观、修止观双运。大致而言,相等于密乘宁玛派所修的生起法、圆满法、大圆满法。

瑜伽行将资粮道至无学道的观修,建立为四重止观。资粮道的观修是观,但由于要先止后观,所以可以说为:止、观。此中的止,并非观修的目的,所以我们姑且纪录为:(止)观。

加行道四位,前两位,即暖位与顶位,修止;后两位,即忍位与世第一位,亦修止,然而二者的所缘事有所不同,是故可以纪录为止止。

见道的所缘事,是观。于深观中,证入初地。是故可以纪录为:观。

见道菩萨的现证,名为“触证真如”,在地位上,称为初登地菩萨。

二地菩萨至十地菩萨,一共九个地位,名为修道,他们没有特别的止观。此中未别说修道的止观,盖除首三种所缘事外,修道实无余所缘事,故《解深密经》没有说一个属于修道的所缘事。至见道圆成,其后修道上之所修,即为反复观修前三所缘事之所证,以离真如相及次第证智相。关于这点,下面还将会说及。

“止观双运”是无学道(无间道),所作成办所缘事,是无间道上行人之所现证。依止观双运,即能“所作成办”,即是圆成佛道。

因此由资粮道到无学道,所修的止观过程,即是:(止)观、止止、观、止观双运。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萨依是四种奢摩他、毘钵舍那所缘境事,能求奢摩他?能善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如我为诸菩萨所说法假安立,所谓契经、应诵、记别、讽诵、自说、因缘、譬喻、本事、本生、方广、希法、论议。菩萨于此善听、善受、言善通利、意善寻思、见善通达。即于如所善思惟法,独处空闲作意思惟。复即于此能思惟心,内心相续,作意思惟。如是正行多安住故,起身轻安及心轻安,是名奢摩他。如是菩萨能求奢摩他。彼由获得身心轻安为所依故,即于如所善思惟法内三摩地所行影像,观察、胜解、舍离心相。即于如是三摩地影像所知义中,能正思择,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毘钵舍那。如是菩萨能善毘钵舍那。

【释义】慈氏菩萨明了修止观的四种所缘事之后,开始问佛关于修止观的细节问题。菩萨依于四种止观所缘事,如何能证到止、证到观呢?

于修止之前,先要了知佛为诸菩萨所说的十二部经教,即经文中所言,“契经”以至“论议”等十二部,对这些经教要“善听、善受”,不仅善于听闻正法,还要领受佛所说的密意。

“言善通利,意善寻思,见善通达”。意即通晓佛经的文字句义,而且寻思其意,对于见地要通达。

“即于如所善思惟法,独处空闲作意思惟”。意即闻法之后,独坐于安静地,思维所闻之法,再作观修,是即为抉择。

“复即于此能思惟心,内心相续,作意思惟”。此处强调“内心相续”,因为心是相续的,即是念念相继,是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只有心相续才能修止观,此于下面将说到心相续与止观之关系。

“如是正行多安住故,起身轻安及心轻安,是名奢摩他。如是菩萨能求奢摩他”。当观修时,修到身与心皆为轻安,表明止的观修已经修好,此即说修止得到的觉受是身与心轻安。

何谓轻安?心的轻安是与粗重相对。身的轻安只是觉得舒服,心的轻安是不落于心理负担中。切勿以为心的轻安亦是舒服,粗重则不舒服。并非如是,此与感觉无关。当修法时,若感觉到很舒服,实在已落在一重障碍中,即此亦为粗重。

何谓障碍?每一个名言与句义即是障碍。我们生活在这个世间,依这世间的名言与句义而生活。例如,作为学生,则以学生的名言与句义做人;作为父母,则以父母的名言与句义做人,是故我们的生活非落名言与句义不可。然而我们在名言与句义上做事,我们的心却可以不受名言与句义所缚。若用佛的言说,那便是,学生不落学生想、父母不落父母想。

对修止观而言,倘若受佛家名相所缚,例如“空”是最能缚住我们的障碍,令我们得不到轻安。有修行人修止观,修到好像很舒服的境界,于此境界中唯觉舒服,觉得这就是空。其实这并非空,因为修空要修等持。等持是什么?是观修的境界与现前的境界要平等地持有。譬如修金刚萨埵,修行人的所缘事是金刚萨埵与他的坛城,而且自成金刚萨埵。事实上,眼前还有现实生活的一切景物,此无须排除,只需同时持于所缘境界中。是故观想出来的境界与现实所见的境界,不能偏于一边,而是平等持,此谓之等持,亦是平等住。

当得到心轻安,则不会认为眼前的桌子妨碍着莲花座生起,周围的人影响坛城的建立。因为即使在山中修行,里面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等都是眼前现实所见,决不可能住在一个空无所有的境界来生起坛城与本尊,是故唯有平等持。

当这样平等持的时候,心不落在名言与句义,不分别此为桌子、纸、笔,亦不分别观想的莲花座如何好,现前的桌子如何不好。不如是作种种分别,便是轻安。因此,不落在名言与句义观所缘事,此谓之止。

止是无相。无相并非不见相。相是分明可见,只是不落在名言与句义而见。切记:佛经所说的无相,并非否定现象,或是影像,并非否定眼前所见的事物,此实无须将之排除掉。不落在名言与句义来看事物便是无相,无相是无名言与句义的相。“无名言与句义的相”是观修寂止的所缘事。当懂得何谓无相,便懂得何谓无分别,故说止是无分别。

当修止得到身心轻安之后,接着修观。如何修观?分为三个层次:

一者,“彼由获得身心轻安为所依故,即于如所善思惟法内三摩地所行影像,观察、胜解、舍离心相”。于等持中,观察所缘境界,胜解观想出来的事相与色声香味触法所现前的事相不一不异,皆为法性自显现。舍离心的行相,此即不落于名言与句义,只是持其所觉而觉。

二者,“即于如是三摩地影像所知义中,能正思择,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修观时,等持的境界有其所知义,亦谓之表义。譬如修金刚萨埵,其表义为不动。此不动的含义是:智境上有识境随缘自显现,然而智境未受识境污染,清净依然,谓之不动。由是,我们给金刚萨埵建立七个金刚空性来表义:无瑕、无坏、无虚、无染、无动、无碍、无能胜。释迦牟尼成佛之前,要修金刚喻定,即是以金刚作譬喻,实为修此七个金刚空性,这金刚空性,虽说为空性,其实只是名言施设,依七个性,即知是智识双运的现空智,是即名为金刚喻定,即以金刚为譬喻的定。

修金刚萨埵须了知这七个金刚空性,依此所知义,作“正思择、最极思择”。思择亦即抉择。修行的第一步是抉择,即将所缘事与现前的景物一同等持,然后依法义抉择等持中的境界,得到一个见地,此为“正思择”,直到“最极思择”,即是说,抉择到最彻底、最究竟。譬如上面所说,金刚萨埵代表七个金刚空性,此空性不动,无论生起什么境界,都不能污染它,不能改变它的性质。然而于空性中,实有识境生起,否则,就不能说为无虚、无染、无动、无碍。

然后第二步是依此究竟见作观修,亦即作寻思、作伺察。如何寻思与伺察?例如观想金刚萨埵的影像,即是我们所缘的一个影像。依仪轨规定,观想金刚萨埵手持金刚杵与铃,金刚杵代表佛父,代表方便;铃代表佛母,代表智慧。此为伺察。再观想金刚萨埵为什么是白色?白色是代表清净。金刚铃为什么可以代表空性?因为铃是空的,但空里面有声音发出。此为寻思金刚萨埵形象的表义。

三者,“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毘钵舍那。如是菩萨能善毘钵舍那”。

何谓忍?即得到一个法义之后,认同此法义,而且能够承担此法义,谓之忍。最常见的是“无生法忍”。何谓无生法忍?决定一切法无生。这与我们平常的思维完全不同。凡夫认为一切法有生,譬如亲眼所见一个杯子制作出来,此即为生;然后亲眼见到这个杯子被摔破,此即为灭。一切事物的生灭,凡夫分明见到,怎能说无生呢?然而当我们观修的时候,得到无生这个觉受,才能承担无生这个见地,于是得到一个决定见,说一切法无生。此时我们的心理状态由无明开始得到智慧,虽然还未是佛智,却得到修的证量,此证量是一个慧的境界。同时亦得到大乐的觉受,得到一个见地。

忍、乐、慧、见即是修行人观修时候的觉受,由这些觉受得到决定见,再以此决定见作观修,即得到现证。

现证是证什么?现证决定见。决定与现证的差别在于:决定是思维,现证是觉受。例如吃糖,吃之前,决定糖是甜的,可是还未尝到甜味。当把糖放入口中,则现证到糖的甜味。

是故菩萨由忍、乐、慧、见的觉受,现证到无生、现证到大乐。菩萨如是观修,则谓之善修毘钵舍那(观)。

得到决定,亦可以说为现观。现观不同于现证,现观是观察到糖的甜味,现证是已尝到糖的甜味,二者层次不同。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若诸菩萨缘心为境,内思惟心,乃至未得身心轻安所有作意,当名何等?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非奢摩他作意,是随顺奢摩他胜解相应作意。

世尊,若诸菩萨乃至未得身心轻安,于如所思所有诸法内三摩地所缘影像作意思惟,如是作意当名何等?

善男子,非毘钵舍那作意,是随顺毘钵舍那胜解相应作意。

【释义】现在慈氏菩萨说道:修止可得身心轻安,修观可得忍、乐、慧、见等觉受。倘若身心未得到轻安,思维未能究竟,观修未能达到定的状态,此时的作意是什么呢?

佛答曰:“随顺奢摩他的胜解作意”,“随顺毘钵舍那的胜解作意”。

初修止与观时,跟随修止的方法、修观的方法而修,可是修得不好,还未修成止、修成观,只能修随顺作意而修止观,亦即依修止观的正作意而修,如是久久串习,便可以修到身心轻安的止,得忍、乐、慧、见等的观。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奢摩他道与毘钵舍那道,当言有异?当言无异?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当言非有异、非无异。何故非有异?以毘钵舍那所缘境心为所缘故。何故非无异?有分别影像非所缘故。

【释义】上面所问,皆为修止与修观的定义、范围及其分类。从现在开始,是问有关修止与修观的种种功能。慈氏菩萨问佛,寂止与胜观二道是有异还是无异?佛答曰:二者非有异非无异。不能说它完全不同,亦不能说它完全同。佛之密意实是说离四边,即离有异、无异、亦有异亦无异、非有异非无异四边。

如何离四边?

寂止是外观;胜观是内观。胜观是对寂止所缘事作观察。因此对同一所缘事,止与观所修的目的不同。寂止是住于所缘事中而生觉受,胜观是持着寂止的觉受,来观察所缘事,然而,由寂止不能得决定见,唯依胜观才能得一决定,如前说,得决定金刚萨埵的七金刚自性,所以说止观二者有异。不过,所缘事同是金刚萨埵,无论寂止或观察,同样都是心的行相,所以,便可以说为二者无异。所以说为“非有异、非无异”。

总结上文:

观修止观,可以说是以寂止为基础,先成寂止,然后才有胜观,在止的境界中,倘若不能常住在轻安的状态,则有昏沉,或有掉举。昏沉并非打瞌睡,而是修行者住在一个境界中,没有了思想,见不到花的美丽,闻不到檀香的味道,以为这样修得最好。其实这是一个毫无生机的境界,此谓之枯禅,亦即昏沉。掉举刚好与之相反,是心猿意马。一方面住在所缘的境界中,另一方面又受到非所缘的景物干扰,不能将二者等持。

上面说止与观二者是非有异,因为都是禅修。然而要留意,修止的时候,止的最极端是变成枯禅,于枯禅境界则不能起观。此外,昏沉与掉举在止的境界出现,亦不能起观。修观的时候,是观察止的境界,可是昏沉掉举的境界则不是止的境界,不是正的止,正的止是离昏沉掉举的止。由此说止与观非有异。

说止与观非无异,还可以补充一点,因为对所缘事不作分别是寂止,对所缘事作分别观察是观。是故二者非无异。

譬如观察金刚萨埵,观察所认识的金刚空性究竟是否心之所缘事。不仅是观察一个影像,还有一个决定见,决定七个金刚空性。例如说无瑕,观察所缘境界是否无瑕;说无碍,观察所缘境界境是否无碍。于此所缘境界中,生起金刚萨埵的光明,却无法将光明扩大,周遍法界,观出来的光明只能四边放光,不能球形放光,这就是有瑕了,是有瑕疵的所缘境界。当这么观察的时候,心行相中的光明就会从平面变成立体。这就是修观时的观察。佛家所说的圆光即是球形的光,倘若将它当成是平面的光则是有瑕,不符合金刚萨埵的七个金刚空性。

以七个金刚空性作如是观察,都是观察寂止的金刚萨埵,观察所起的亦是心的行相,这便是修止观的一例。每个人修止与观时,都有自己观察的方向,而且这个观察的方向会改变。一直修,一直会有改变,渐渐修到一个真实的观察境界,通达这个观察境界。这就是修观。止与观所达到的心境截然不同,所以亦不能说为无异,是故说止与观彼此是非有异非无异。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诸毘钵舍那三摩地所行影像,彼与此心当言有异、当言无异?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当言无异。何以故?由彼影像唯是识故。善男子,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

【释义】慈氏菩萨于了知止与观是非有异非无异之后,进一步问:止与观二者与心有异还是无异?止与观是心之所缘事,那么二者与心同还是不同?

佛答曰:当然无异。为什么说心与止观相同?因为唯识。经言:“由彼影像唯是识故”。其中“是”一字为唐玄奘所加。依藏译应作“由彼影像唯识故”更恰当,若说“唯是识故”,便等于说止、观、心都只是识,这不是经文的意思,经文的意思是,无论止、观与心,都是“唯识”,亦即说一切行相都是唯识。这便是将止观与心的一切法置于唯识来作理解。

日本学者高崎直道先生依藏译,将“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中的两个“识”字,还原为不同的梵文,“我说识所缘”的“识”,梵文为vijñāna;“唯识所现故”的“识”,梵文为vijñapti。笔者据此,觉得由这两个梵文,对经义便能作更深的理解,亦可以说是能知佛的密意。

前者vijñāna虽通译为识,但其实可理解为“识觉”,因为它由vi与jñāna合成,vi有“分别”的意思,jñāna则可译为“知”、“觉”。所以这段经文的后一句,可以这样解读:当修止观时,所观修的影像与心无异。为什么呢?因为识觉所缘境(识境),唯识所现。这亦即是说,“唯识无境”非只说外境(如六尘),其实心识的行相(识觉)亦有如外境,唯识所现。

我们的心与我们所作的止、所作的观无有分别,无异。为什么无异?因为唯识。止与观是唯识的境界,心亦唯识。

【正文】世尊,若彼所行影像,即与此心无有异者,云何此心还见此心?

善男子,此中无有少法能见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像显现。善男子,如依善莹清净镜面,以质为缘还见本质,而谓我今见于影像,及谓离质别有所行影像显现。如是此心生时,相似有异三摩地所行影像显现。

【释义】由上面佛所答,引起慈氏菩萨问佛一个佛学观修上的大问题。既然彼所行影像与心无有异,那么,当由心见此外境影像时,岂不是“此心还见此心”?这是问,外境影像是心,见亦是心,若说“以心见心”,则等于说刀能自割,火能自烧。然而事实上是“刀不自割,火不自烧”。是故心应该不能见心。

再把问题清理一下。心所缘事是外境,若说外境不是心,那么由心见外境就很合理,可是,佛说止观所缘事的影像与心无异,都是唯识,那么我们的心如何还能见到我们心的所缘事影像?因为心不能见心,如刀不自割、火不自烧。

佛答曰:“此中无有少法能见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像显现。”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见到自己,故说“刀不自割,火不自烧”、“无有少法能见少法”。然而于观修中,心一旦生起一个境界,即有一个影像生起为外境,此影像是以心为基生起的心行相,不是离心而成影像。是故佛举例说,“如依善莹清净镜面,以质为缘还见本质”。即是说,以镜为缘还见镜影。镜比喻为心,心行相比喻为镜影,但镜影的性,其实亦即是镜的性,这就可以比喻为:止观所缘事的行相,实以心为性,所以佛才说它与心无异。

然则心如何见此外境影像呢?当心如是生起三摩地所行影像时,即有一与此影像相似的影像显现,此显现不复为外境,实显现于心,是即为心所见。这样一来,便不是以心见心,而是心中有影像自显现,一如镜影于镜中自显现。此即经中所言:“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像显现。”

【正文】世尊,若诸有情自性而住,缘色等心所行影像,彼与此心亦无异耶?

善男子,亦无有异,而诸愚夫由颠倒觉,于诸影像不能如实知唯是识,作颠倒解。

【释义】“若诸有情自性而住,缘色等心所行影像”,此句依藏译可作:“若诸有情以色等自性为心所行,而住于其影像”。如是翻译则容易理解。譬如,当看见一个苹果,则现出苹果的颜色、形状,当听到一段音乐,则现出乐声,于是即以苹果的形色为苹果自性,以乐声为音乐自性,且以为心所显现即显现其自性相,如是而住于自性相的影像。于此时,影像与心亦是否无异?

以为自己住于一切事物的自性相中,这即是世人的一般心理。正因如此,世人才将事物当作真实。他们并且不知道,自己所住其实是事物的影像相,一般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实在是住于事物的影像相中,然后才把事物当成是真实。然事实上却正是如此,看见的外境,只是心的行相,并非事物的本体,因此弥勒菩萨才有此问。

佛说,彼与此心亦无有异。若以为有异,便是不知唯识的颠倒。此亦即不知一切诸法以本性为自性,如前所喻,一切镜影皆以镜性为自性。

佛之所说,即将一切外境事物都看成是影像,他们是镜中的镜影,此镜影引生心的行相,行相在心中显现,即由心见外境相。所以不知道这些,便是不知道外境“唯是识”。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齐何当言菩萨一向修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若相续作意唯思惟心相。

世尊,齐何当言菩萨一向修奢摩他?

善男子,若相续作意唯思惟无间心。

世尊,齐何当言菩萨奢摩他、毘钵舍那和合俱转?

善男子,若正思惟心一境性。

【释义】上来说修寂止与修胜观的基本,现在开始说如何具体修止与修观。

“齐何”意指根据什么。这即是问:菩萨根据什么来修止、菩萨根据什么来修观。

关于胜观:根据“若相续作意唯思惟心相”来修寂止。此句可理解为“由相续起作意而作思维,思维心行相”。相续亦即心,因为心是相续的。心相续是说念头与念头的相续,每一个相续都有作意,由作意而作思维,思维心的行相。譬如观想金刚萨埵持铃杵,便起作意思维此持铃杵相,而且作意相续。

关于寂止:修止是相续地起作意而作思维,于修观时,则“思惟无间心”。“无间心”于下文再作详解。

关于“和合俱转”:即是修止观双运。如何修止与观“和合俱转”?“正思惟心一境性”。“心一境性”是修禅定非常重要的心理状态。于下文再详解何谓“心一境性”。

【正文】世尊,云何心相?

善男子,谓三摩地所行有分别影像,毘钵舍那所缘。

世尊,云何无间心?

善男子,谓缘彼影像心,奢摩他所缘。

世尊,云何心一境性?

善男子,谓通达三摩地所行影像,唯是其识。或通达此已,复思惟如性。

【释义】下面所问,皆与心有关。

修观时,作意思维心相。“云何心相?”“三摩地所行有分别影像,毘钵舍那所缘。”三摩地即是修定,于修定时作观察,所观察的影像是有分别的影像,此谓之心相。定中的心相与凡夫的心相都是有分别的。然而凡夫所作的分别,只见镜影而分别镜影;修定所作的分别,是同时见镜与镜影,然后分别镜影。凡夫的分别是颠倒的分别,既不见镜,便将镜影看成是真实。修止观的心相,是正思维三摩地分别行相,既见镜,亦能决定镜影不成真实。

修止时,相续作意唯思维无间心。“云何无间心?”“缘彼影像心,奢摩他所缘。”在寂止中,缘影像的心,便说为无间心。缘一个影像,不能跳到另一个影像,是为无间心,所以无间心便即是相续,对一个所缘事相续。

修止观双运时,要正思维心一境性。心一境性是修止观双运的心理状态。“云何心一境性?”“谓通达三摩地所行影像,唯是其识。或通达此已,复思惟如性。”“唯是其识”一句,依藏文当译作“谓通达三摩地所行影像是唯识”。“或通达此已”之“或”字为唐玄奘所加,当译作“通达此已”。所以整句经文当译作:“谓通达三摩地所行影像是唯识,通达此已,复思惟如性。”即是说通达修定所缘的境、所缘的影像是唯识变现,不仅通达其是唯识,还要思维其如性。先通达唯识,然后通达其如性,这是一个过程。二者皆通达,则谓之心一境性。

何谓如性?如性即是,如事物的本然而见其性,亦即是见其自性即是本性。或有人难问:不是说诸法空性吗?为何说是如性?答曰:说诸法空性是为了说明一切法的自性不真实,是故说它是空性。然而于观修中,倘若将一切所见都说成空,只不过是推理而已,而且受空的概念所缚。当看见灯,则寂止于灯,不必分析灯有什么性,有什么功能,如何不真实,如何空。只需见其有如镜影,那就够了。因为这是修寂止,不是修胜观,所以不必作观察。

譬如修度母,若说二十一个度母皆为空性,则不是见其如性。度母是唯识变现,由其变现可以建立影像的功能,是故度母可以作事业。但二十一度母的影像,必须见为如性,倘若强调为空性,而不知以其自性即是本性故说为空,那就很难建立度母的功能。建立为如性则不然,度母所作的事业亦是镜影,其自性亦为镜性,由镜性的度母作镜性的事业,这才是心一境性。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毘钵舍那凡有几种?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略有三种:一者有相毘钵舍那;二者寻求毘钵舍那;三者伺察毘钵舍那。

云何有相毘钵舍那?谓纯思惟三摩地所行有分别影像毘钵舍那。

云何寻求毘钵舍那?谓由慧故遍于彼,彼未善解了,一切法中为善了故,作意思惟毘钵舍那。

云何伺察毘钵舍那?谓由慧故遍于彼,彼已善解了,一切法中为善证得极解脱故,作意思惟毘钵舍那。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修观有多少种胜观?佛答曰略有三种。唐玄奘译作“有相毘钵舍那,寻求毘钵舍那,伺察毘钵舍那”。此为简略的翻译。若依藏文,当译作“由相所生的毘钵舍那,由寻求所生的毘钵舍那,由伺察所生的毘钵舍那”。

何谓“由相所生的毘钵舍那”?“谓纯思惟三摩地所行有分别影像毘钵舍那”。此处所说的相,亦即寂止的所缘事。行者于修胜观时,对寂止所缘事作观察,是故有分别。这就由寂止的无分别所缘事,变为胜观的有分别所缘事,如是即是“由相所生的毘钵舍那”。

何谓“由寻求所生的毘钵舍那”?“谓由慧故遍于彼,彼未善解了,一切法中为善了故,作意思惟毘钵舍那”。这即是说,由抉择慧遍观察所缘事,然而未能作出决定(未善解了),为了能做出决定,便须作意观察,由作意观察,是即寻求,所以这时的所缘事,便是由寻求所生的胜观。

何谓“由伺察所生的毘钵舍那”?“谓由慧故遍于彼,彼已善解了,一切法中为善证得极解脱故,作意思惟毘钵舍那”。前说寻求所生,是遍观察而未善解了,这里是遍观察已善解了(得决定)。既得决定,便作意于此所缘事中作观察,已成现证。“善证得极解脱”便是现证。

是故三种修观是从低层次到高层次的观察。第一种由有相所生的毘钵舍那,是纯思维的三摩地,于所缘境作抉择见。第二种由寻求所生的毘钵舍那,是持抉择见思维而成决定,所以超越第一种修观,然而这还是粗的超越。第三种由伺察所生的毘钵舍那,持抉定见而修,由观修而成现证,是思维了义,因此超越了第二种修观,是细的超越。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是奢摩他凡有几种?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即由随彼无间心故,当知此中亦有三种。复有八种,谓初静虑乃至非想非非想处,各有一种奢摩他故。复有四种,谓慈悲喜舍四无量中,各有一种奢摩他故。

【释义】慈氏菩萨再问,有多少种奢摩他,亦即有多少种寂止。佛答寂止有多种,若依无间心而言,寂止可分为三种:有相、寻求、伺察,此与上说胜观的分类相同。

然而亦可以分为八种:是即四禅八定。下面再说。

更可以分为四种: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各可成为寂止的所缘事。

现在解释四禅八定。

四禅,是将色界诸天分为四禅天,即从初禅天、二禅天、三禅天到四禅天。禅亦谓之静虑,是故四禅亦谓之四静虑。色界超越欲界,是因为无欲,然而尚有色(物质),四禅定,即可生到色界四禅天。

除了四禅的四种定之外,还有四无色定(所以总说为八定)。四无色定又名四空定,因为无色界可分为四空处:识无边处、空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此为四无色天。无色界无欲无物质,只有微妙的精神状态存在。

第一层次是识无边处的境界。无色界没有物质,只有心识,然而其心识无边,不过,这还是比较低层次的无色天。

我们的识不是无边,而是有边,只能依着我们见得到的世界的心识来运作,我们的心识无法到达我们看不见的世界。不仅如此,同样在我们这个时空,给一个星球给我们,我们的心识亦无法将它当作所缘境,只能将我们地球上的事物当作所缘境。是故当我们观想一切佛、一切本尊时,依然是以我们这个世间的形象而建立,不能以别的星球的形象来建立金刚萨埵。但色无边处便不同了,他的心识可以达到一切边际,所以亦知到我们这个世间的心识。

高一层次的是空无边处的境界。无色天的境界我们很难了解,释迦牟尼亦没有将之表述出来,因其不可思议,无法言说。总之这个世界是无限量的空,当然,亦俱无边的心识。

再高一个层次是无所有处的境界,亦即无所有而有。

最高一个层次是非想非非想处的境界。在这个世间没有物质,可是还有精神。既然还有精神,便有受想行识,这些受想行识即是想,然而最高的境界是非想非非想。若说他没有受想行识,他却有;若说他有受想行识,他却没有。有非有,他的有与我们的有不同,他已经脱离了概念。释迦牟尼说兔角即是非有非非有。是故说他想,他是非想;说他非想,他是非非想。佛家所说的想,不是如我们以思维作想。佛家的想,是说概念,所以非想是离概念,非非想是非离概念,这就是他们的心识境界。在小乘的观修中,这是一个最高的境界。

修止若修到枯禅,则要修四无量心的止作对治,是故第三类的修止非常重要,即是修慈、悲、喜、舍四无量心。说无量,不仅是对我们眼前所见的众生要慈悲喜舍,而且对超越时空的一切生命都要慈悲喜舍。四无量心是学佛行者须具备的心理状态。慈无量心是与一切众生乐,悲无量心是拔一切众生苦,喜无量心是见人行善或离苦得乐而心生欢喜,舍无量心是平等地对待众生。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如说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复说不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名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复名不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若诸菩萨随先所受所思法相,而于其义得奢摩他、毘钵舍那,名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若诸菩萨不待所受所思法相,但依于他教诫教授,而于其义得奢摩他、毘钵舍那,谓观青瘀及脓烂等,或一切行皆是无常,或诸行苦,或一切法皆无有我,或复涅槃毕竟寂静。如是等类奢摩他、毘钵舍那,名不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由依止法得奢摩他、毘钵舍那故,我施设随法行菩萨是利根性,由不依法得奢摩他、毘钵舍那故,我施设随信行菩萨是钝根性。

【释义】上面说止与观各有几种,现在将止与观分作两大类别:一大类别为依法的止与观;一大类别为不依法的止与观。由此两大分类,分出利根与钝根,其目的是方便行者根据自己的根器作止与观的修习。

何谓依法的止与观?佛答曰:“若诸菩萨随先所受所思法相,而于其义得奢摩他、毘钵舍那,名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此即是说密乘所修的止观。密乘依仪轨修止观,这些仪轨依循佛的教法,依经续而造,所以是“先所受所思法相”,而且亦得其义,因为一直有上师的传承,是故可以说为依法,亦即随法行。

何谓不依法的止与观?佛答曰:“若诸菩萨不待所受所思法相,但依于他教诫教授,而于其义得奢摩他、毘钵舍那,谓观青瘀及脓烂等”。此即是说显宗所修的止观。譬如根据唯识的教授,依着唯识的义理修止观;根据小中观的教授,依着小中观的义理修止观;根据小乘人的教授,则作不净观,观青瘀及脓烂等。或以四法印作观,观“一切行皆是无常,或诸行苦,或一切法皆无有我,或复涅槃毕竟寂静”。这些只是依教授的理论而修,而非依“所受所思法相”而修,那就是随信行,而不是随法行。

佛施设“随法行菩萨是利根性”,施设“随信行菩萨是钝根性”。利根者依法修止观,钝根者唯依法义修止观。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如说缘别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复说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名为缘别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复名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若诸菩萨缘于各别契经等法,于如所受、所思惟法,修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缘别法奢摩他、毘钵舍那。若诸菩萨即缘一切契经等法,集为一团、一积、一分、一聚作意思惟。此一切法,随顺真如,趣向真如,临入真如,随顺菩提,随顺涅槃,随顺转依,及趣向彼,若临入彼。此一切法,宣说无量无数善法。如是思惟修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释义】上面说依法止观与不依法止观,是在止观的方法上作分类。现在是在止观的见地上作分类,分作缘别法修止观与缘总法修止观。

何谓缘别法?只是依着各别契经的见地修止观,譬如依着中观,或依着唯识,此谓之缘别法。

何谓缘总法?了知一切契经等法,从唯识到般若再到如来藏,皆通达佛之密意,以此作止观修习而见真如。经言“随顺真如,趣向真如,临入真如”,此可配合五道来理解。随顺真如是资粮道,是初地以前,只是随顺真如而理解经教。趣向真如是加行道,亦是地前,通过观修,趣向真如,走的路是走向见真如的路。临入真如亦是加行道,修的过程中,再进一步将见到真如。到真正见到真如即是见道,亦即从识境走到智境。见真如的目的是为证大菩提、大涅槃,是故临入真如的行者亦“随顺菩提,随顺涅槃,随顺转依,及趣向彼,若临入彼”。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如说缘小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复说缘大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又说缘无量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名缘小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名缘大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复名缘无量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若缘各别契经乃至各别论义为一团等作意思惟,当知是名缘小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若缘乃至所受所思契经等法,为一团等作意思惟,非缘各别,当知是名缘大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若缘无量如来法教,无量法句文字,无量后后慧所照了,为一团等作意思惟,非缘乃至所受所思,当知是名缘无量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释义】缘总法止观可再分为三:缘小总法止观、缘大总法止观、缘无量总法止观。作此细分,是因为修止观的抉择见与决定见有差别。

何谓缘小总法止观?即是在了知一切佛家见地的基础上,只是缘一宗派的见地修止观,譬如唯识宗分许多派别,例如只是缘有相唯识的见地来观修,此谓缘小总法止观。

何谓缘大总法止观?如上例,若缘着唯识见来观修,超越宗派,唯依瑜伽行所说的唯识,那便是缘大总法止观。

何谓缘无量总法止观?倘若通达三转法轮的经教,缘究竟义如来藏见地,依次第修止观,譬如先观修唯识,再观修小中观,进而观修大中观,于观修大中观时,此即谓缘无量种法止观。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菩萨齐何名得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由五缘故当知名得:一者于思惟时刹那刹那融销一切粗重所依;二者离种种想得乐法乐;三者解了十方无差别相无量法光;四者所作成满相应净分无分别相恒现在前;五者为令法身得成满故,摄受后后转胜妙因。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要如何做才能够得到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佛答曰“由五缘故当知名得”。

“一者于思惟时刹那刹那融销一切粗重所依”。粗重即是落于概念而成执著,此执著即为粗重,是故不落概念则能轻安。行者于观修时,刹那刹那消融种种概念,当知名得缘总法止观。

“二者离种种想得乐法乐”。法乐是由观修而得乐,乐于法乐,而且这个乐非由种种概念而来。

“三者解了十方无差别相无量法光”。行者要理解而且了义地通达法光,此亦即法界光明,亦可以说为不灭明点,亦可以说为现证决定见时的心光明。

“四者所作成满相应净分无分别相恒现在前”。此句经文依藏译可译为“所作成就圆满与净分相应,此无分别相恒现在前”。所谓净分即是离概念。整句话的意思是:所有离概念的相,不落于名言与句义的所缘境现前。用禅宗的话表达即是“平常心”。赵州问法,马祖只是说“吃茶去”。为什么不向他说法说道?因为知道他不平常,他觉得有法乐,所以希望得到一个法,以为除了日常生活之外,真的有佛法可以得到。禅宗看来,此是大错,“平常心即道”,日常生活都是道,这才是与净分相应。倘若将佛所说的空有等等当成概念,执以为实,则被名言与句义所缚,如是便不是净心,无法生起与净心相应的无分别相。日常生活便是“吃茶去”,清净心便是“平常心”。

“五者为令法身得成满故,摄受后后转胜妙因”。为使圆满地成就行者的法身,须依次第“摄受后后转胜妙因”。

何谓后后?以一、二、三、四次第为例,对一来说,二为其后;对二来说,三为其后,如是依次来说,即为后后。譬如学佛学到空,如何空?无自性空,本性空,连这个空都要空掉的空空。当修空的时候,要晓得后后。现在所修的空亦是一个概念。《般若经》说空是施设,施设即是概念,是故连这个空亦不能执。因为还有一个空空,最后连这个空空的概念都要空掉。这一点很重要。无论如何修空,对空都不可执著。无论修什么法,都不落在那个法,这即是后后之所修。如是依着后后作思维,作观修,一步一步地观修,便能得到胜妙。

总结上面几段经文,缘别法止观不如缘总法止观,缘小总法止观不如缘大总法止观。最究竟的是缘无量总法止观,亦即依无上瑜伽密修止观双运,此为最高的止观境界。

说止观至此,已经勾勒出整个止观的大纲,这实在是一个依次第的止观修习。首先止于一个刹那刹那消融种种概念的境界,然后离种种想得乐法乐。如何才能离?修无量法光,即是修十方无分别相。当得到无量法光,则有成就、圆满、与净分相应的无分别相现前。得到这样的无分别相,还需以后后为因,得到胜妙因,最终所作成办究竟佛果。

是故修止观,首先要通达究竟佛法、知佛密意,如是向下善解各宗派的见地及其脉络,并非落于宗见而修。倘若拿着一个仪轨,毫无见地修十万遍,则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心识没有得到触动。有见地的修止观,修一遍胜过修十万遍。如何是有见地?即是上面所说的别法与总法,总法还分小总法、大总法、无量总法三种。若无见地,只教授仪轨的事相,则不能称为善知识。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此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当知从何名为通达?从何名得?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从初极喜地名为通达,从第三发光地乃名为得。善男子,初业菩萨亦于是中随学作意,虽未可叹,不应懈废。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如何才叫做通达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佛答曰:初地菩萨可以说是通达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开始证到真如,谓之触证真如,然而这还不能说是现证真如。现证与触证有不同,触证是沾点边,开始证到真如,好比在一暗室中见到一线阳光。

三地发光地的菩萨是得到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不是通达止观,而是得到止观。

初业菩萨即是地前初发心菩萨,是作意修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虽然未曾通达,亦不应懈废。这是佛对学人的鼓励。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是奢摩他、毘钵舍那,云何名有寻有伺三摩地?云何名无寻唯伺三摩地?云何名无寻无伺三摩地?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于如所取寻伺法相,若有粗显领受,观察诸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有寻有伺三摩地。

若于彼相虽无粗显领受观察,而有微细彼光明念,领受观察诸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无寻唯伺三摩地。

若即于彼一切法相都无作意领受观察诸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无寻无伺三摩地。

复次,善男子,若有寻求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有寻有伺三摩地。若有伺察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无寻唯伺三摩地。若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是名无寻无伺三摩地。

【释义】此段经文说修止观的具体方法及其定义。首先佛说三种三摩地,即是三种定。三摩地是音译,意译为等持,亦叫做平等住。

修止与观,各有三种三摩地:一、有寻有伺三摩地;二、无寻唯伺三摩地;三、无寻无伺三摩地。

有寻有伺三摩地如何修止观?“于如所取寻伺法相,若有粗显领受,观察诸奢摩他、毘钵舍那”。无论是修止还是修观,行者根据所缘境而取境。“寻伺法相”即是对所缘事的相作寻伺。对此法相有一个感觉,即谓之领受。此如吃糖时领受糖味。然而此时还未到觉的境界,还未到法的层次,而且这个领受还是粗的显现,譬如观修三摩地,观修后,觉得全身温暖及松弛,这样便是粗领受,感觉不能说为微妙,微妙的感觉则无可说。

无寻唯伺三摩地如何修止观?“若于彼相虽无粗显领受观察,而有微细彼光明念,领受观察诸奢摩他、毘钵舍那”。无寻唯伺三摩地无粗显领受,却有微细彼光明念,亦即有心的光明生起。“光明念”即是念光明,领受这个光明。

领受光明,即是开始见到心的光明,此为瑜伽行止观的特色。瑜伽行止观非常重视心光,当行者通达一法义之时,心生光明,谓之义光明。此光明不是入定修出来,而是行者对一个法义彻底了解时,心住在这个法义的境界中寻思、思维,此时心自然有光明生起,是故叫做义光明。倘若修止观,所领受的是念光明。为什么说是念?因为行者念念都住在所修的境界里面,全部心意都放在所缘事中,因此而生起一个心的行相,此心行相即是光明相,名为念光明,因每一念都住在此光明境界中。

无寻无伺三摩地如何修止观?“若即于彼一切法相都无作意领受观察诸奢摩他、毘钵舍那”。行者于止观境界中,不作意思维所缘境,譬如不作意思维金刚萨埵、种子字光明等。当观察止观时,因为是无作意领受,是故可说为生起一个觉受,而非领纳觉受。

佛说完三种三摩地的观修,再说其定义。

何谓有寻有伺三摩地?即是寻求止的境界、寻求观的境界。

何谓无寻唯伺三摩地?即是伺察止观的境界。

伺察与寻求分别何在?譬如修坛城本尊,倘若是有寻求,则完全依照仪轨生起本尊的庄严及手印、生起日月轮、莲花座的形状、色彩。上面说过的依法奢摩他、毘钵舍那即是如此。倘若是有伺察,则观想的是一个生动活泼的金刚萨埵,与我们平常人一样,然而却不失金刚萨埵的自性。因此,有寻求是粗相,寻求只得到一个无动态的相;伺察则微细,得到的是一个有动态的相。当观想金刚萨埵上供诸佛、下施有情,或是加持六道众生,或是作息增怀诛四种事业,金刚萨埵可以有种种不同的行相。这才是无寻唯伺三摩地。

何谓无寻无伺三摩地?亦即缘总法奢摩他、毘钵舍那。上面已说缘别法与缘总法的奢摩他、毘钵舍那。若缘别法而修止观,只是依着一系列经典的见地而修。若缘总法而修止观,则总摄诸佛密意而修。譬如修如来藏,当然是依照如来藏系列的经典,但亦总摄一切法异门的密意,于通达究竟法义之后而修止观。此时无须寻求,亦无须伺察,所修的不是一个本尊的形象,连动态都不是,而是修本尊的光明。现在行者是凭总法而了知法义,当这个法义都通达了,然后建立本尊,修本尊光明。修本尊光明的基础是修上师光明。

上面所说的三种三摩地,显示行者对所缘境的见地逐步提高。依见地的次第,依次为寻求、伺察、无寻求亦无伺察。因此,行者对三种三摩地的领受境界亦有不同,第一个是粗的领受;第二个是微细的领受,变作念光明;第三个是无作意、无领受,开始有觉受。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云何止相?云何举相?云何舍相?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若心掉举或恐掉举时,诸可厌法作意及彼无间心作意,是名止相。若心沉没或恐沉没时,诸可欣法作意及彼心相作意,是名举相。若于一向止道,或于一向观道,或于双运转道,二随烦恼所染污时,诸无功用作意及心任运转中所有作意,是名舍相。

【释义】三摩地修习的过程,亦是一个心相续的过程,有种种心的行相显现,导致种种过患。于是佛说三种方法:止相、举相、舍相,用以对治行者的心理偏差。

一者止相。心掉举即是观想不能集中,恐掉举即是,有怕自己观想不能集中的心理负担。由是即对诸可厌法有所作意,对无间心有所作意。诸可厌法,例如忽然想到所缘境外的事相,无间心即是怕自己的所缘境不能持续。如是种种心理负担,即是止相。称为止相,是行者想止息的境界相。

二者举相。心沉没是所缘境模糊,恐沉没即是怕所缘境模糊。由是即对可欣法作意,及心相作意。所缘境即是可欣法,作意令其显明,由是又于心相作意。如是名为举相。称为举相,是行者想显现(举)的境界相。

三者舍相。当修止、修观、修止观双运时,行者有烦恼与随烦恼生起,是故受污染。于是行者便以舍作对治。如何舍?行者以“诸无功用作意及心任运转中所有作意”去舍。所谓“无功用作意”,即是不作意舍离,于无舍离而舍离;所谓“心任运转中所有作意”,即是对烦恼与随烦恼生起时的心境作适应,这适应亦可说是调节,如是即能不作意于舍离而成舍离,所以称为舍相。

上面所说三种对治止观过患的方法,止相的方法是令不应显现的所缘境不生起,是从相作止;举相的方法是令应当显现的所缘境生起,是归到法义作举;舍相的方法是随着所缘境作适应,令烦恼与随烦恼不起。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修奢摩他、毘钵舍那诸菩萨众,知法知义。云何知法?云何知义?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彼诸菩萨由五种相了知于法:一者知名,二者知句,三者知文,四者知别,五者知总。

云何为名?谓于一切染净法中,所立自性想假施设。

云何为句?谓即于彼名聚集中,能随宣说诸染净义依持建立。

云何为文?谓即彼二所依止字。

云何于彼各别了知?谓由各别所缘作意。

云何于彼总合了知?谓由总合所缘作意。如是一切总略为一,名为知法。如是名为菩萨知法。

【释义】修止观须知法知义始能修。如何方能知法知义?佛在此作详细解答。

此处先说知法。由五种相了知于法,即知名、知句、知文、知别、知总。

何谓名?“谓于一切染净法中,所立自性想假施设”。亦即于一切法中,无论是染法还是净法,皆安立一个自性而施设这个法,谓之名。我们世间的一切法,皆如是施设出来。对一个事物,施设一个概念给它,然后安立一个名相,譬如说杯、笔、灯。这样施设很有用,彼此容易沟通。一将名相说出来,整个概念清清楚楚。无论是净法还是染法,都须要给一个名相,是故经中有诸多名相,每一个名相说出来,则了知其义。当说色、受、想、行、识,立刻知道色代表物质,受表示领纳等。

何谓句?“谓即于彼名聚集中,能随宣说诸染净义依持建立”。亦即等于给名一个定义,随着这个定义而建立一个法。譬如一事物名“灯”,施设“灯”的定义是能够照明,此定义即是句,句亦等于是概念。

何谓文?“谓即彼二所依止字”。将名与句所依止的字写出来即是文。譬如说灯,将灯之名与灯之定义写出来,二者即是文。行者不仅要通达清净法中经论的名、句、文,还要通达世间法的名、句、文。五地菩萨专学世间的名、句、文,外道的名、句、文,不同文化背景的名、句、文,皆要通达。

何谓别?“谓由各别所缘作意”。各别了知法,譬如只懂得空,或者只懂得唯识。因为只懂得别,是故将自己所懂的法放在第一位。

何谓总?“谓由总合所缘作意”。总了知法,此即既了知如来藏究竟教法,复能依总法抉择别别法异门,了知其次第,了知其密意,如是即得“总合所缘作意”。

菩萨即由名、句、文、别、总五种相了知于法,此中总相最为重要,是故经言:“如是一切总略为一,名为知法”。

【正文】善男子,彼诸菩萨由十种相了知于义:一者知尽所有性;二者知如所有性;三者知能取义;四者知所取义;五者知建立义;六者知受用义;七者知颠倒义;八者知无倒义;九者知杂染义;十者知清净义。

善男子,尽所有性者,谓诸杂染清净法中,所有一切品别边际,是名此中尽所有性。如五数蕴、六数内处、六数外处,如是一切。

如所有性者,谓即一切染净法中所有真如,是名此中如所有性。此复七种:一者流转真如,谓一切行无先后性;二者相真如,谓一切法补特伽罗无我性及法无我性;三者了别真如,谓一切行唯是识性;四者安立真如,谓我所说诸苦圣谛;五者邪行真如,谓我所说诸集圣谛;六者清净真如,谓我所说诸灭圣谛;七者正行真如,谓我所说诸道圣谛。当知此中由流转真如、安立真如、邪行真如故,一切有情平等平等。由相真如、了别真如故,一切诸法平等平等。由清净真如故,一切声闻菩提、独觉菩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平等平等。由正行真如故,听闻正法,缘总境界胜奢摩他、毘钵舍那所摄受慧平等平等。

能取义者,谓内五色处,若心、意、识及诸心法。

所取义者,谓外六处。又能取义,亦所取义。

建立义者,谓器世界于中可得建立一切诸有情界。谓一村田若百村田、若千村田、若百千村田,或一大地至海边际此百、此千、若此百千,或一赡部洲此百、此千、若此百千,或一四大洲此百、此千、若此百千,或一小千世界此百、此千、若此百千,或一中千世界此百、此千、若此百千,或一三千大千世界此百、此千、若此百千,或此拘胝、此百拘胝、此千拘胝、此百千拘胝,或此无数、此百无数、此千无数、此百千无数,或三千大千世界无数、百千微尘量等,于十方面无量无数诸器世界。

受用义者,谓我所说诸有情类,为受用故摄受资具。

颠倒义者,谓即于彼能取等义,无常计常,想倒、心倒、见倒。苦计为乐,不净计净,无我计我,想倒、心倒、见倒。

无倒义者,与上相违。能对治彼,应知其相。

杂染义者,谓三界中三种杂染:一者烦恼杂染,二者业杂染,三者生杂染。

清净义者,谓即如是三种杂染,所有离系菩提分法。

善男子,如是十种,当知普摄一切诸义。

【释义】上面说了知于法,现在说了知于义。佛说由十种相了知于义:

一者,知尽所有性。尽所有性者,谓诸杂染清净法中,所有一切品别边际,是名此中尽所有性。如五蕴、六内处、六外处,如是一切。

每一个法,无论它是清净还是杂染,都知道它的边际。所谓知道边际,即是尽其边际而知,如是始为尽所有性。菩萨应该得到尽所有性,然后才能够知义。例如五蕴、十二处、十八界,关于它们的一切都须通达,如其所有而知其义,此中更无增上。

二者,知如所有性。如所有性者,谓即一切染净法中所有真如,是名此中如所有性。此复七种真如:

一、流转真如,谓一切行无先后性。流转真如即是了知轮回相,所看到的真相是流转的相。我们轮回即是流转相。懂得怎么样流转,有如懂得密乘的中有法。佛说《中阴经》,即是说我们的中有身如何流转。若不懂得流转真如,则认为有一个灵魂,这个灵魂怎么样投胎。其实不然。不是灵魂投胎,是业力取异熟身,这业力叫做阿陀那,亦叫做阿赖耶。因为业力包括宿生的业力,所以说流转无先后性。

二、相真如,谓一切法补特伽罗无我性及法无我性。相真如即是人无我与法无我,人我空与法我空。人我是指个体,法我是指一切法。人没有一个真实的个体,一切法亦非真实。

三、了别真如,谓一切行唯识。了别真如即是唯识。识的功能是了别。了别与分别不同,了别是不依名言与句义作辨别;分别则落在名言与句义。凡夫一切行都是识性,由分别起行。于唯了别而无分别时,即是了别真如。

四、安立真如,谓我所说诸苦圣谛。佛为了说法,安立种种法门,例如安立苦集灭道。我们要知道佛为何用言说来安立这种种法门,而不是将言说作为真实。当知道佛的安立义,则能通达。

五、邪行真如,谓佛所说诸集圣谛。佛说苦是安立出来的苦,现在佛说集,集是邪行,所有五蕴都是邪行。因为有五蕴,所以我们才非轮回不可。我们住在五蕴中,将色受想行识分别安立自性,不将之看作是镜影,看作是荧光屏上的影像,却依自性建立之为真实,如是即是邪行,能于此通达,即是邪行真如。

六、清净真如,谓佛所说诸灭圣谛。清净真如是灭,灭是为了灭苦,因此是清净。

七、正行真如,谓佛所说诸道圣谛。正行真如是道,佛所修的道是正行。

上面是知如所有性的七个真如,并由七个真如而有四种平等:一切有情平等平等;一切诸法平等平等;一切声闻菩提、独觉菩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平等平等;听闻正法,缘总境界胜奢摩他、毘钵舍那所摄受慧平等平等。

三者,知能取义。能取义者,谓内五色处,若心、意、识及诸心法。是即行者须了知内识。

四者,知所取义。所取义者,谓外六处。由能取的眼、耳、鼻、舌、身、意,取外境色、声、香、味、触、法,知所取,即须了知外境。

五者,知建立义。建立义者,谓器世界于中可得建立一切诸有情界,即是建立我们这个世界。所有法界中的世界,都是由那里的众生建立出来的。当时没有说超越时空,可是佛却从最小单位的村田,说到十方面无量无数诸器世界,我们就晓得佛其实是在说超越时空,在说种种时空的器世间建立。

六者,知受用义。受用义者,谓佛所说诸有情类,为受用故摄受资具。因此资具即是我们的受用,包括衣、食、住、行。知受用义,便即是知一切资具。

七者,知颠倒义。颠倒义者,谓即于彼能取等义,无常计常、无苦计苦等,想倒、心倒、见倒。

佛说四法印是无常、苦、无我、不净。与四法印相反的是常、乐、我、净。佛说无常,我们把它当作常,所以是颠倒。佛说苦,我们当作乐等等,此是四颠倒。

可是当说如来藏时,由如来藏的功德来说如来藏性,则刚好是常、乐、我、净四德。此为究竟见,由智识双运而见,无常、苦、无我、不净,则只是依识境而见,若持之以否定智识双运见,那便亦是颠倒,必须如是了知,才能名为知颠倒义。

八者,知无倒义。无倒义者,与上相违。能对治彼,应知其相。何谓无倒?与颠倒相反即是无倒。

九者,知杂染义。杂染义者,谓三界中三种杂染:一者烦恼杂染;二者业杂染;三者生杂染。凡夫的心有这三种杂染,此三种杂染的果,便是惑、业、苦。凡夫一生出来就有这三种杂染。落在名、句、文就已经是烦恼杂染。而且,我们一定还有种种作业,身口意都有作业,于识境中作业,就必有杂染。若了知杂染意,则能住于杂染的世间,对心识的杂染无舍离而离,此于如来藏系列诸经都有说及。

十者,知清净义。清净义者,谓即如是三种杂染,所有离系菩提分法。是即要离开三种杂染的系缚,唯有以三十七菩提分为行持。

【正文】复次,善男子,彼诸菩萨由能了知五种义故,名为知义。何等五义?一者遍知事,二者遍知义,三者遍知因,四者得遍知果,五者于此觉了。

善男子,此中遍知事者,当知即是一切所知。谓或诸蕴,或诸内处,或诸外处,如是一切遍知义者,乃至所有品类差别所应知境,谓世俗故,或胜义故,或功德故,或过失故,缘故,世故,或生或住或坏相故,或如病等故,或苦集等故,或真如、实际、法界等故,或广略故,或一向记故,或分别记故,或反问记故,或置记故,或隐密故,或显了故。如是等类,当知一切名遍知义。

言遍知因者,当知即是能取前二菩提分法,所谓念住或正断等。

得遍知果者,谓贪恚痴永断毘奈耶,及贪恚痴一切永断诸沙门果,及我所说声闻如来若共不共世出世间所有功德,于彼作证。

于此觉了者,谓即于此作证法中诸解脱智,广为他说宣扬开示。

善男子,如是五义,当知普摄一切诸义。

【释义】上面说菩萨当知的十种义,现在另说五种义,即是遍知事、遍知义、遍知因、遍知果、于此觉了。

何谓遍知事?一切蕴处界的事都要了知。上面已说佛家的“事与理”。“事”是说识境中的一切诸法,亦即佛说的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理”是说智境中的智。是故遍知事即是遍知识境,亦即遍知蕴处界。

何谓遍知义?对所有境要懂得分别它是世俗还是胜义。例如说空,空是智境还是识境?如是或依胜义世俗、或依功德过失等,如经所言,而了遍知。

何谓遍知因?“言遍知因者,当知即是能取前二菩提分法,所谓念住或正断等”。此谓身念住、受念住,依此,受当以身为因;又谓心念住、法念住,依此,法当以心为因。又如于四正断,已生恶令永断、未生恶令不生,此二当以遍断为因;又未生善令生、已生善令增长,此二当以作证为因。

何谓得遍知果?“得遍知果者,谓贪恚痴永毘奈耶,及贪恚痴一切永断诸沙门果,及我所说声闻如来若共不共世出世间所有功德,于彼作证”。

“贪恚痴永断毘奈耶”即为永守贪瞋痴戒,“贪恚痴一切永断”即为永断除贪瞋痴。此说是两个境界。须守戒的是凡夫,能永断的是沙门。于凡夫外道之外,则为声闻与佛,由共不共、世出世的功德,能舍离或无舍离而得舍离贪恚痴。

何谓于此觉了者?是即能证觉。所谓证觉,即于诸法中得解脱智。

了知上述五种义,则一切义皆了知。

【正文】复次,善男子,彼诸菩萨由能了知四种义故,名为知义。何等四义?一者心执受义,二者领纳义,三者了别义,四者杂染清净义。

善男子,如是四义,当知普摄一切诸义。

【释义】上面所说的十种义及五种义是客观的存在,故须认识了知。现在说的四种义是主观的认知,是分层次的了知。此四种义是:心执受义、领纳义、了别义、杂染清净义。

何谓心执受义?此为最初步的主观认知。譬如,听佛说法后,只是印记于心中,住在佛所说的义里面。此为执受,未经过判别及分析。

何谓领纳义?领纳义即是有一个分析的过程,例如说1+1=2,倘若只是记住1+1就是2,这是执所受。领纳深一层次,例如知道这个加号的含义,1+1便是一个再添一个。

何谓了别义?了别不是分别。了别是不落于概念来认识事物,分别是落于概念来认识事物。所以了别是客观的认知,分别是主观的认知。

何谓杂染清净义?杂染即是烦恼杂染、业杂染、生杂染,亦即惑、业、苦。离惑、业、苦即是清净。

【正文】复次,善男子,彼诸菩萨由能了知三种义故,名为知义。何等三义?一者文义,二者义义,三者界义。

善男子,言文义者,谓名身等。

义义,当知复有十种:一者真实相,二者遍知相,三者永断相,四者作证相,五者修习相,六者即彼真实相等品类差别相,七者所依能依相属相,八者即遍知等障碍法相,九者即彼随顺法相,十者不遍知等及遍知等过患功德相。

言界义者,谓五种界:一者器世界,二者有情界,三者法界,四者所调伏界,五者调伏方便界。

善男子,如是五义,当知普摄一切诸义。

【释义】还有三种义要了知:文义、义义、界义。

一、何谓文义?言文义者,谓名身等。名即是由字母拼成一个字,身即是字母。

二、何谓义义?义义者当知复有十种:

一者,“真实相”,即是佛法的究竟。譬如说一切法是如来藏智识双运境里面的随缘自显现,此为真实的相。

二者,“遍知相”,即是超越时空而遍知,此为最究竟的遍知,如若不然,则只能遍知我们这个世间。

三者,“永断相”,即是永断我们的贪瞋痴以及杂染、习气等,这些的根源是什么?最究竟的根源是名言与句义。

四者,“作证相”,当行者修法的时候,其境界可以为佛所说的法义作证。例如修十二因缘,真正懂得生与死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此为作证相。

五者,“修习相”,即是修止观时所起的心理状态。

六者,“即彼真实相等品类差别相”,“即彼真实相”是说当修一个法,只知道这一个法的真实相,彼以外的东西都不知道。例如修四重缘起,若依照相依缘起而修,是故便只知道相依缘起的真实状态如何,相依以外的缘起相则不知道。“品类差别相”,即是有各种不同的修法,是故有品类不同。知道这一个品类,其他品类则不需要知道。

七者,“所依能依相属相”,这有多种层次的说法,如有情界依于器世间,那么便可以将器世间说为所依,有情界说为能依;又如修坛城与本尊,本尊即是能依,坛城即为所依;再向上建立,可以将如来法身视为所依,因为如来法身即是法界,一切识境即为能依。

八者,“即遍知等障碍法相”,即是了解有什么障碍着我们,如果说是杂染,那么杂染又从何而来。如果说由名言显现而来,那么名言又从何而来。如是可以说,名言由二取来,二取由我与我所来,我与我所则由习气而来,这样,杂染、名言、二取、能所、习气便都是等障碍法相。

九者,“即彼随顺法相”,随顺着一个法义所起的境界。例如观察相碍缘起,即可随顺相碍而观察阳焰相。阳焰因应局限而成不同的相状,远看是水相,近看则不见水,由这样我们便可以知道,何谓相碍缘起相。一切法于相碍中任运,由是而得圆成,这便是随顺法相的观察,由此而知此法相的义理。倘若去观察一个人如何得任运圆成,实在无法观察,那就不成随顺。

十者,“不遍知等及遍知等过患功德相”。由不遍知生起的过患,由遍知生起的功德,即是此所说相。

三、何谓界义?言界义者,谓五种界:

一者,“器世界”,我们生活的世间即是器世界。

二者,“有情界”,即是有生命的世界。此“有情”只包括有感情的动物,没有感情的动物不在其列,譬如原生虫则不将之看作是有情,然而蚂蚁可以说是有情。

三者,“法界”,即是如来内自证智境界,亦可说为如来法身。法身、智境、法界亦只是名言建立,由此三个名言,来言说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所以,这三个名言实在无可分别。是故佛家即言,须现证身、智、界三无分别才可以成佛,所以对于法界,我们不能作“界”想,须离开识境中“界”的概念来理解这个法界。佛经常言,法界无量无边,无量,是离开识境的量;无边,是离开识境的边,亦即不能用识境的理则、不能用识境的边见,来思议法界。

四者,“所调伏界”,即是所有受佛调伏的诸有情,说明为界。

五者,“调伏方便界”,有情种类不同,便有不同的善巧方便来作调伏,如是即别别成为调伏方便界。例如我们的人间,便需用刚强语来作调伏,因此,说为空,是即用刚强语对人类的执著作否定,如是即为方便。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若闻所成慧了知其义,若思所成慧了知其义,若奢摩他、毘钵舍那,修所成慧了知其义。此何差别?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闻所成慧依止于文,但如其说未善意趣,未现在前随顺解脱,未能领受成解脱义;思所成慧亦依于文,不唯如说能善意趣,未现在前转顺解脱,未能领受成解脱义;若诸菩萨修所成慧,亦依于文亦不依文,亦如其说亦不如说,能善意趣,所知事同分三摩地所行,影像现前极顺解脱,已能领受成解脱义。

善男子,是名三种知义差别。

【释义】这段经文,是由修止观来说知义的差别。从六个方面说闻、思、修所成慧了知其义的差别。

闻所成慧:一、“依止于文”;二、“但如其说”;三、“未善意趣”;四、“未现在前”;五、“随顺解脱”;六、“未能领受成解脱义”。

闻所成慧了知其义,只是听到佛所说文字的表义,却未了知佛所表达的密意。所以,其所知的义,便只是言说义。

思所成慧:一、“亦依于文”;二、“不唯如说”;三、“能善意趣”;四、“未现在前”;五、“转顺解脱”;六、“未能领受成解脱义”。

思所成慧了知其义,不只跟随佛所说的文字来理解,经过思择,还能善知密意。譬如佛说空,行者不在名言上理解空,而是思维空的密意。上面说:一切法自性即是本性,那便是空的密意。这样就超越了“无自性空”、“缘起故空”的说法。

修所成慧:一、“亦依于文亦不依于文”;二、“亦如其说亦不如其说”;三、“能善意趣”;四、“所知事同分三摩地所行影像现前”;五、“极顺解脱”;六、“已能领受成解脱义”。

修所成慧不但了知密意,而且还依密意观修。所以就能成就上面所说的六种功德。由此极信解脱,得领受成解脱义。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修奢摩他毘钵舍那诸菩萨众知法知义。云何为智?云何为见?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我无量门宣说智见二种差别,今当为汝略说其相。若缘总法修奢摩他毘钵舍那,所有妙慧是名为智;若缘别法修奢摩他毘钵舍那,所有妙慧是名为见。

【释义】慈氏菩萨于明了何为知法、何为知义之后,进一步问佛何为智、何为见。佛以无量的法门说智与见二种差别。

一者,缘总法修止观,所得的慧谓之智。智是行者所悟,是自己得到的觉。缘总法是通达佛的密意,由密意而成证悟,所以其证量便可以说明为智。

二者,缘别法修止观,所得的慧谓之见。因为只能修别法,便一定落于言说而未解密意,由是所得的便只是一个见地。此如落于“空”这个言说,于观修时便力求现证空性,那便是根据言说来修证,所能证到的亦只是空这个见地。若以证空为究竟,那就落于宗见的边。

说中观应成派为究竟,即是因为他们不立宗见,所以可以应敌而成破,破一切边见。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修奢摩他毘钵舍那诸菩萨众,由何作意?何等、云何除遣诸相?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由真如作意除遣法相及与义相。若于其名及名自性无所得时,亦不观彼所依之相,如是除遣。如于其名于句于文,于一切义当知亦尔。乃至于界及界自性无所得时,亦不观彼所依之相,如是除遣。

【释义】上面所说是抉择见,现在问佛观修的问题。

“何等、云何除遣诸相?”当解作“云何除遣诸相?除遣何等相?”此即问两个问题。

全句,弥勒问“由何作意?云何除遣诸相?除遣何等相?”那么一共便是三个问题。依佛所答,那便是说:一、由真如作意;二、于其名、文、句、自性无所得,即成除遣;三、要除遣的是法与义相。此即如次答弥勒三问。

上面已说修止观须知法、知义,现在要除遣的正是知法所得的法相,知义所得的义相。由此表明真真正正的瑜伽行是不落在任何的法与义中,是故由真如作意除遣法相与义相。如何而成除遣?由无所得而成除遣。对此,经文已说得很明白,对法相与义相,既不执著其名言,亦不依名言而起自性想,亦不由是而生起名言相,如是便无所得。遍除遣已,即不落于相。

【正文】世尊,诸所了知真如义相,此真如相亦可遣不?

善男子,于所了知真如义中,都无有相亦无所得,当何所遣?

善男子,我说了知真如义时,能伏一切法义之相,非此了达余所能伏。

【释义】佛说须除遣法相及义相,然而,菩萨了知真如义相,此真如相是否亦可除遣。

佛答得很明快,于菩萨所了知的真如义中,无相可以建立,因为真如是佛智所见的境界,佛智境界不可思议,亦非识境之所得,是故无所得,既然无相亦无所得,便无所除遣。

佛更说,用真如义可以调伏一切法相、义相,对真如的了达,没有相能作调伏。这是强调真如的境界。对于真如,其实我们可以简单地理解:佛于证自然智的同时,起后得智,所谓后得智,即是观察识境的智,由此智所见便是真如相,亦称为实相。既然是由智所见,当然不能用识之所见来作调伏。

【正文】世尊,如世尊说浊水器喻、不净镜喻、挠泉池喻,不任观察自面影相。若堪任者与上相违。如是若有不善修心,则不堪任如实观察所有真如。若善修心堪任观察,此说何等能观察心?依何真如而作是说?

善男子,此说三种能观察心:谓闻所成能观察心,若思所成能观察心,若修所成能观察心。依了别真如作如是说。

【释义】佛说三个喻,即是浊水器喻、不净镜喻、挠泉池喻。三个喻的共同点是“不任观察自面影相”,不能将影像照得清清楚楚,因为水器污浊,镜面不净,泉水乱动。此三个喻分三层次,分别依基、道、果来说。

浊水器喻:人不能用盛水器来照影,须藉水而照,倘若盛水器本身受污染,则器中的净水亦会变成浊水,如是影像自然不清晰。因此这是本基不净,而不是水不净,盛水器喻为基。

不净镜喻:镜可以照影,然而,若镜面不净,则所照出来的影像不清晰,是故对不净镜要作清洗。不净镜喻是说道,清洗即是道,名言说为净治。

挠泉池喻:泉水能照影,但需要水面平静。倘若水乱动不已,则看不清影像。泉水照影此事,照出来的影像可以说是果。泉水静则影像静,泉水动则影像动,是即为果。

这三个喻表明,若基、道、果不净,则不能如实显现影像,这就比喻心的行相,凡夫心的行相不净亦不定,可以说是基、道、果皆不净,由是所显现出来的,便是乱相。

为能如实观察得见真如,则要“善修心”,亦即“观察心”。如何“观察心”?“谓闻所成能观察心,若思所成能观察心,若修所成能观察心”。由闻所成慧观察,心便如净盛水器;由思所成慧观察,心便如净镜面;由修所成慧观察,心便如不挠动的泉水。此中,闻所成慧是资粮道,思所成慧是加行道,修所成慧是见道与修道。

“依何真如而作是说”?“依了别真如作如是说”。上面已经说过七种真如,其中有一了别真如。了别真如者,谓一切行唯识,依了别真如观察心,即了别一切名言句义唯依心识而有相,是故若不落于名言句义之中,即无分别,由是即能对心作正观察。

【正文】世尊,如是了知法义菩萨,为遣诸相勤修加行,有几种相难可除遣?谁能除遣?

善男子,有十种相空能除遣,何等为十?

一者了知法义故,有种种文字相,此由一切法空能正除遣。

二者了知安立真如义故,有生灭住异性相续随转相,此由相空及无先后空能正除遣。

三者了知能取义故,有顾恋身相及我慢相,此由内空及无所得空能正除遣。

四者了知所取义故,有顾恋财相,此由外空能正除遣。

五者了知受用义,男女承事资具相应故,有内安乐相,外净妙相,此由内外空及本性空能正除遣。

六者了知建立义故,有无量相,此由大空能正除遣。

七者了知无色故,有内寂静解脱相,此由有为空能正除遣。

八者了知相真如义故,有补特伽罗无我相、法无我相、若唯识相及胜义相,此由毕竟空、无性空、无性自性空及胜义空能正除遣。

九者由了知清净真如义故,有无为相无变异相,此由无为空、无变异空能正除遣。

十者即于彼相对治空性作意思惟故,有空性相,此由空空能正除遣。

【释义】说不住在名言与句义,事实上很难做得到,虽然依了别真如观察心,有些相还是很难除遣。于是慈氏菩萨问佛,了知法义的菩萨,为遣诸相勤修加行,有几种相难可除遣?用什么能够遣除?佛之所答,即言:有十种相难以除遣,空则能够除遣这十种相。因此,佛施设种种法义不同的空以对治十种相。

一者,“了知法义故”,有种种文字相,此由一切法空能正除遣。行者由文字相(言说相)来了知法义,如是即落于言说,亦即落于法,如是即用“一切法空”来正除遣。

二者,“了知安立真如义”,即了知识境的生、灭、住、异相,如是相续随转,虽不将相续随转相视为真实,但依然住于生、灭、住、异相中,此即由“相空”及“无先后空”来正除遣。

何谓“相空”?由一个名言、一个概念则生出一个相,因为相由名言与句义建立,是故说相空。

何谓“无先后空”?无先后空是《解深密经》所特有的名相。无先后空是因为相续。生、住、异、灭是一个相续的过程,从生到住到异(变动)到灭,不断地相续,相续因此有先后。然而,我们不能说先的空,后的不空;或者说后的空,先的不空。不分先后都空,此即无先后空,于是在一相续中,能知生空,便同是可知住、异、灭空。

三者,“了知能取义”。我们的心识是能取,因有能取,是故有我慢、我爱等,由是顾恋身相及我慢相,此由“内空”及“无所得空”能正除遣。若无能取即无所得故。

四者,“了知所取义”,所取为外境,人为了养生,不能不取资财,是故积聚资财,便是所取的外境,此由“外空”作正除遣。

五者,“了知受用义”,人无论男女,都需要享用资具,这享用便是受用,对此很难对受用相作除遣,然而,却可以由“内外空”及“本性空”作正除遣。

受用是内识与外缘相触,是故需用“内外空”来除遣,这除遣即是除遣受用,如是即无受用相可得。

何谓“本性空”?前面已经说过,一切法的自性即是本性,将本性建立为空,一切法则有如镜影,因此镜影中的资具与受用皆无真实,此即除遣。

六者,“了知建立义”。一切法皆由建立、施设而来,是故便有无量相。我们随时都可以建立种种名言与句义,同时便有种种相成立。

说用“大空”来除遣,何谓“大空”?即是,无论有多少名言与句义,皆能认知其不真实,都是影像。在影像世界是真实,离开影像世界则不真实,由是即成“除遣”。

七者,“了知无色”。行者以为无色(物质)便是人无我,由是所修的禅定为内寂静解脱,此即令心识不起,由是而成寂静,但这寂静实由压伏心识而来,所以是有作意、是有为法,此由“有为空”而正除遣。

八者,“了知相真如义”。行者落于别法来作观修,便会落在“人无我相”、“法无我相”、“唯识相”、“胜义相”。这些相其实都落于佛的言说,未知密意。然而,行者却以为依言说之所得,已经了知相真如,亦即落在“相真如”的概念,来观修人无我相等,此即用“毕竟空”、“无性空”、“无性自性空”、“胜义空”作正除遣。

“毕竟空”是究竟空;“无性空”是建立本性空;“无性自性空”是一切法自性即是本性,如是而空;“胜义空”是建立如来法身为空。

九者,“由了知清净真如义”。行者依言说来了知清净真如,于是建立“无为法”、“圆成自性相”为真实,或建立“如来法身”为真实,如是即有种种相,且自以为是清净相,若将这些相说之为空,反而会被谴责是断灭空,此用“无为空”、“无变异空”作正除遣。

“无为空”,是说一切无为法空,因为无为法亦有如镜影。

“无变异空”,是说智境上虽有识境随缘自显现,然而智境却无变异,此无变异可说为智境的空性,是故无为法等,即可由智境无变异而说为空。

十者,“空性相”。行者落于唯空见,于一切法唯见空相,是即落于佛的言说,不知空的密意,亦即不知一切法自性即是本性,是故由空成立空性相,此用“空空”作正除遣。

空空即是说空亦是空。所以将如来法身建立为空,将佛内自证智境界建立为空,只是言说,此空亦非真实。

上面所述的十八个空是瑜伽行所用[1],中观用二十个空。以十八个空对治遣除十种相,其实针对的都是名言与句义。当行者落在某一境界而得到某种相,则能以相应的空作对治。

【正文】世尊,除遣如是十种相时,除遣何等?从何等相而得解脱?

善男子,除遣三摩地所行影像相,从杂染缚相而得解脱,彼亦除遣。

善男子,当知就胜说如是空,治如是相,非不一一治一切相,譬如无明非不能生乃至老死诸杂染法。就胜但说能生于行,由是诸行亲近缘故。此中道理当知亦尔。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两个问题:除遣这十种相时,遣除的究竟是什么?把它们除遣之后,从什么相得到解脱?换言之,修行人当然要除遣诸相,然而诸相不能不见,见到诸相,实质上要除遣的是什么呢?倘若诸相都除遣了,又如何解脱呢?

佛答曰:“除遣三摩地所行影像相,从杂染缚相而得解脱,彼亦除遣”。即是除遣修禅定时所得到的影像相。修法的人总是觉得修止观要有一个止观的相可得,以此相当作是自己的证量。例如小乘行人修四禅八定,将心识状态慢慢地压服下来,压到不动,然后入到非想非非想定,于是觉得超越了灭尽定,心识得到调伏。其心识不能说动,亦不能说不动,觉得自己这个境界是很高的证量,由此得到一个相,这个相即是非想非非想相。以为此相离有无二边,是故得到解脱。然而他们以为得到的相,正是佛所说要除遣的相,如佛于《金刚经》所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是故无一相可得,然后才能见到真实。

如何才能见到真实?见如来。如何才能见如来?了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诸相非相,不落一切相,此为禅宗所修,亦是宁玛派所修,亦是萨迦派所修。与《金刚经》的说法一样,是故能除遣诸相。任何大套理论说诸相怎么合理皆是徒劳,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就必定是一切止观所得的影像都要除遣。

或难言:既然诸相要除遣,为何还要观修?修定是一个层层超越的过程。当修定得到一个证量时,则有一个心行相生起。现在是要将此心行相除遣,所以不是否定观修,而是除遣观修所得的行相,这是一个进修的次第过程。

除遣诸相即是层层超越诸相,好似在学校读书,学习的过程即是层层超越的过程。中学超越小学,大学超越中学,硕士超越学士,博士超越硕士,套句话说:“凡有所学皆是虚妄,若见诸学非学,才是学者,才是大学者,才是大师。”书是要念的,然而小学的书念完即可除遣,进而念中学的书、大学的书,不要被先前的书所缚。

学佛亦是同样道理,不能被种种名相所缚,不落名言与句义相,一落相则落到虚妄。要通过诸相了知佛的密意,是故本经说十种相,同时施设十八个空将它们一一除遣。离所对治相,离能对治相,离真如相,离证智相,凡所有相都要除遣,这是最彻底的除遣,这即是大空、胜义空、空空。我们修无上瑜伽有很多施设,要懂得如何对治这些证智相,自己的证量亦要对治。是故菩萨建立为十地,每地菩萨都有每地的证智相,倘若永远不离这些证智相,则永远只是这一地的菩萨而已。

怎么样才能得到解脱?“从杂染缚相而得解脱,彼亦除遣”。杂染相即是烦恼杂染、业杂染、生杂染。离杂染相则得到解脱,倘若落在名言与句义,则受杂染相所缚,不得解脱。然而,这解脱相亦要除遣。因为无所得才能解脱,亦即无一解脱相可得。也可以这样说,无所得相便即是解脱相。若能真实观修,对无所得相便能现证,否则,便只能这样去理解。

“当知就胜说如是空,治如是相,非不一一治一切相。譬如无明非不能生乃至老死诸杂染法”。说由什么样的空对治什么样的相,就殊胜而言,并不是说只有这个空才能对治这个相,实在是,任一个空都可以对治任一个相,例如说十二因缘(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对治一个无明,便能将余下十一个因缘都对治。

“就胜但说能生于行,由是诸行亲近缘故。此中道理当知亦尔”。当说无明缘行时,并不是说无明只能生行,就殊胜而言,无明就能生余十一因缘,以此为例,任一个空都可以对治一切相。正如说无明缘行,是由亲近缘而说,现在说这个空可以对治这个相,亦是由亲近缘而说。

于此亦有密意。于说瑜伽行时,若以为由十八个空来分别对治十个相,那就要做十八种不同的抉择、观修,然后得十八种不同的决定,复有十种现证。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事。于十种相,任依一空性见作抉择,如是观修,得无相的决定,复能现证无相,那就能对治一切相,这才是殊胜。

【正文】尔时,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此中何等空是总空性相?若诸菩萨了知是已无有失坏,于空性相离增上慢。

尔时,世尊叹慈氏菩萨曰: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今乃能请问如来如是深义,令诸菩萨于空性相无有失坏。何以故?善男子,若诸菩萨于空性相有失坏者,便为失坏一切大乘。是故汝应谛听,谛听。当为汝说总空性相。善男子,若于依他起相及圆成实相中,一切品类杂染清净,遍计所执相毕竟远离性,及于此中都无所得,如是名为于大乘中总空性相。

【释义】依藏译,“总空性相”当译作“总摄空相”。什么空能够总摄空相?上面佛说十八个空皆能对治十种相,然而哪一个空能够总摄空相?倘若诸菩萨了知哪一个空能够总摄空相,则对于空相无有失坏,不会坏掉世俗而修空,且能离增上慢。

经言:“于空性相离增上慢”,即是对空性相如实了知,更不加以任何的名言句义而知。倘若对证得的空性相,再用名言句义来形容,那便是在空性相上添加了戏论,如是即是增上,在名言上又称为“简别”。以能简别空性而起慢,即是增上慢。

佛赞叹慈氏菩萨能够问这样深义的法,令诸菩萨对于总摄空相无有失坏,是故有很大的功德。总摄空相的问题非常重要,因为总摄空相即是不二法门,即是如来藏,这是最究竟的法门,余法异门都是施设。于佛经中凡说无上大乘,即说不二法门,即说如来藏。

“若于依他起相及圆成实相中,一切品类杂染清净,遍计所执相毕竟远离性,及于此中都无所得,如是名为于大乘中总摄空相”。在依他相、圆成相上皆有遍计,将所有遍计除遣,即等于将一切杂染(惑、业、苦)除遣,是即究竟远离,于远离中更无所得。

说依他相,是心与境相依,亦即内与外相依。当这样成立依他的时候,还是落在名言与句义,其实已经有遍计。

再说清净依他相,清净依他是相对,即是心性与法性相对。在这里层次好像比依他高一等,成为清净依他,可是当我们说心性与法性的时候,还是落在名言与句义,都是施设。因此连这些相都要遣除。

说圆成相,一切诸法都有自己的局限,能够任运(适应局限)则是圆成。这样的建立,可以说已不落名言与句义,一切诸法如是适应便如是适应,更没有任何名言句义作为指引。然而,若依世间识境相来看圆成,则不了知其为法尔,那就会仍然落于名言句义来定义圆成相,如是圆成相即成遍计。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此奢摩他毘钵舍那,能摄几种胜三摩地?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如我所说,无量声闻、菩萨、如来有无量种胜三摩地,当知一切皆此所摄。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修“总摄空相”的止观,有几种殊胜的定?佛答曰:数之不尽,因为有无量殊胜的定。

【正文】世尊,此奢摩他毘钵舍那以何为因?

善男子,清净尸罗、清净闻思所成正见以为其因。

【释义】这样的止观以何为因?以“清净尸罗、清净闻思所成正见以为其因”。“尸罗”即是戒。即是说修这些正定,修“总摄空相”定的行者,以守清净戒,以清净闻、清净思所成的正见为因。

【正文】世尊,此奢摩他毘钵舍那以何为果?

善男子,善清净心、善清净慧以为其果。

复次,善男子,一切声闻及如来等,所有世间及出世间一切善法,当知皆是此奢摩他毘钵舍那所得之果。

【释义】这样的止观以何为果?以得到善清净心、善清净慧为果。此时还未证到佛的智,是故称作慧。

“一切声闻及如来等”,指所有观修的行人,包括十地菩萨。

“所有世间及出世间一切善法”,世间如后得智,出世间如根本智,二者恒时双运,故说为智识双运。于智识双运中,一切法都是如是止观果。

【正文】世尊,此奢摩他毘钵舍那能作何业?

善男子,此能解脱二缚为业,所谓相缚及粗重缚。

【释义】这样的止观有什么作业?此能解脱二缚为业。二缚即是相缚及粗重缚。

何谓相缚?即是受诸相所缚,是故要除遣诸相,从相中解脱。

何谓粗重缚?每地的菩萨都有二愚一粗重。愚即是受缚,有这种愚,则有心理负担,此心理负担谓之粗重。粗重与轻安相对。给东西缚住则没有轻安,只有粗重。

于此须知,佛不说观修行人从性中解脱,而是说从相中解脱。因为凡所观修,其所缘境必是相。若在相中能证无自性空,由是于自性中解脱,恐怕这便只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已。由相中解脱,并不是说所缘境忽然不见,所缘境依旧显现,然而行人则能由空性见,见其无相,如是即不受相所缚,更能不受愚与粗重所缚,是即解脱。在这观修中,空性见只是用来作抉择与决定,不能说用空性见来作观修所缘境。

【正文】世尊,如佛所说五种系中,几是奢摩他障?几是毘钵舍那障?几是俱障?

善男子,顾恋身财是奢摩他障;于诸圣教不得随欲,是毘钵舍那障;乐相杂住,于少喜足,当知俱障。由第一故不能造修,由第二故所修加行不到究竟。

【释义】现在是说修道上的种种障碍。慈氏菩萨问佛,修止与观各有哪些障碍。佛答有五种系是修止观的障碍。何谓五种系?系即是束缚,亦是障碍。顾恋身、顾恋财、于诸圣教不得随欲、乐相杂住、于少喜足,此为修止观的五种束缚。

“顾恋身财”是止的障。凡有顾恋,即使能止,亦不能寂。

“于诸圣教不得随欲”是观的障。不通达一切圣教,只知别法言说,则不能通盘作观。

“乐相杂住,于少喜足”二者是止与观的俱障。修止观时,住于所欣欲的所缘境而不能离;或于所缘境中稍得证量,便生喜足,是即既不能寂止,亦不能由观察而得决定见。

“由第一故不能造修”,“第一”是指顾恋身财。顾恋身财则不成修习;“由第二故所修加行不到究竟”,“第二”是指于诸圣教不得随欲。不得随欲则障碍修观,“所修加行不到究竟”。我们修的法都是加行法,正行只是直指教授。因为所修加行不到究竟,则不能以智识双运作决定见而层层超越。

此段经文是说,修止观要离这五种系,才能修到“总摄空相”。

【正文】世尊,于五盖中,几是奢摩他障?几是毘钵舍那障?几是俱障?

善男子,掉举、恶作是奢摩他障;惛沉、睡眠、疑是毘钵舍那障;贪欲、瞋恚当知俱障。

【释义】何谓盖?盖是烦恼的别名,因为烦恼能覆盖行者心性,使之不生善法,故谓之盖。

掉举、恶作是止的障。掉举即是胡思乱想,心不定。恶作是恶的作意,譬如观修时,要求一定要见光,一定要见种子字,一定要见金刚萨埵的眉毛,此谓之恶作。

惛沉、睡眠、疑是观的障。惛沉即是思想模糊;睡眠即是欲入睡;疑是怀疑自己的观察,不敢作抉择与决定,是故整个观察则不能现证。

“贪欲、瞋恚”是止与观的障。

【正文】世尊,齐何名得奢摩他道圆满清净?

善男子,乃至所有惛沉、睡眠,正善除遣,齐是名得奢摩他道圆满清净。

世尊,齐何名得毘钵舍那道圆满清净?

善男子,乃至所有掉举、恶作,正善除遣,齐是名得毘钵舍那道圆满清净。

【释义】弥勒问佛:根据什么,可以名为得寂止道圆满清净;根据什么,可以名为得胜观道圆满清净。佛之所答,即言能除止观障,即是圆满清净。

【正文】世尊,若诸菩萨于奢摩他毘钵舍那现在前时,应知几种心散动法?

善男子,应知五种:一者作意散动,二者外心散动,三者内心散动,四者相散动,五者粗重散动。

善男子,若诸菩萨舍于大乘相应作意,堕在声闻、独觉相应诸作意中,当知是名作意散动。

若于其外五种妙欲诸杂乱相,所有寻思随烦恼中,及于其外所缘境中纵心流散,当知是名外心散动。

若由惛沉及以睡眠,或由沉没或由爱味三摩钵底,或由随一三摩钵底,诸随烦恼之所染污,当知是名内心散动。

若依外相于内等持所行诸相,作意思惟,名相散动。

若内作意为缘生起所有诸受,由粗重身计我起慢,当知是名粗重散动。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诸菩萨在修止观现前的时候,“应知几种心散动法”?即是心有几多种散动。佛答曰有五种:“作意散动”,“外心散动”,“内心散动”,“相散动”,“粗重散动”。

何谓“作意散动”?所谓作意,指作意于小乘或大乘。若依小乘观修时,作意于大乘法;或于大乘观修时,作意于小乘法,都名散动。

何谓“外心散动”?修止观时,有五妙欲,即是色、声、香、味、触。由是而起觉受,若觉受落于寻伺分别,即成杂乱相,如是即是“外心散动”。

何谓“内心散动”?于此佛说二相:一者,由惛沉、睡眠,或于等至(三摩钵底,samāpatti)中沉没、爱味;二者,任一等至境界受随烦恼染污,此即如于境界中生起我慢、我爱等想。

何谓“相散动”?对所缘境作意思维,如观本尊,连衣饰的花纹都作意思维,那便可能因过分注意细节,反而失去所缘境的总相。这种散动,由外境而生。

何谓“粗重散动”?粗重即是心理负担。此如于修止观时,除了所缘境,还觉得应该有一个自身存在,由是就成为身粗重,且起我慢。这种散动,由内心而生。

【正文】世尊,此奢摩他毘钵舍那,从初菩萨地乃至如来地,能对治何障?

善男子,此奢摩他毘钵舍那,于初地中,对治恶趣、烦恼、业、生杂染障;第二地中,对治微细误犯现行障;第三地中,对治欲贪障;第四地中,对治定爱及法爱障;第五地中,对治生死涅槃一向背趣障;第六地中,对治相多现行障;第七地中,对治细相现行障;第八地中,对治于无相作功用,及于有相不得自在障;第九地中,对治于一切种善巧言辞不得自在障;第十地中,对治不得圆满法身证得障。善男子,此奢摩他毘钵舍那,于如来地对治极微细、最极微细烦恼障及所知障。由能永害如是障故,究竟证得无著无碍一切智见依于所作成满所缘,建立最极清净法身。

【释义】从初地菩萨到如来,每一地道要对治什么障,佛于此依密意而说。

初地菩萨“对治恶趣障”及“杂染障”。对治恶趣障,这对治未离业力因果,但因菩萨已触证智境,已证智识双运,是故由双运而离业力,是即对治。这对治并不是别别对治,住于双运境界而作修持与行持,由串习力,即能离业力障。

二地菩萨“对治微细误犯现行障”,是即对治微细业,仍由住于智识双运境而修持行持。

三地菩萨“对治欲贪障”,依密意为对法的欲贪,此时,对智识双运境亦不能起欲贪。可以说,初地、二地菩萨的能对治,于三地即成为所对治。

四地菩萨“对治定爱及法爱障”,是离法障。对定生爱、对法生爱,即成执著,如是即永住于四地,是故当离,是亦可名为离所知障。

五地菩萨“对治生死涅槃一向背趣障”,此如背离生死,趣向涅槃,如是亦成边见而有所希求,故须对治向背,入无愿解脱门。

六地菩萨“对治相多现行障”,现证六地即现证般若波罗蜜多,此由无相而证,故须对治相多现行障,由此对治入无相解脱门。

七地菩萨“对治细相现行障”,是即对治微细相,此如心理状态,尤其是依习气而成的心理状态。这里说的习气,未必是凡夫习气,应指菩萨修道所成的习气,虽然微细,是亦有相,故须对治,圆成无相解脱门。

关于六地、七地的障,还要从五地说起。五地菩萨要学世间法,通达世间伎艺,生起的都是心性相,这一个地叫做难行地。到六地证到心性相等于法性相,因此心性自解脱,同时住在法性,亦即证到般若。此时法性相增多,见到本尊与坛城;见到金刚錬,金刚錬变作佛像,变作佛的宫殿、楼台;见到种种光明相。这些相是心性转为法性时出现的相,谓之法性相。菩萨以此作为自己的证量,若受这些相所缚,反而成为障碍,不能证到深般若波罗蜜多。六地菩萨所对治的相多现行障,便是由串习而得的法性相。

到七地不是法性相增多,而是出现细相,亦即微细相。微细相是与生俱来的心性相,每一个人的性格不同,串习不同,都可以由习气起不同的心性相。此即妨碍我们住于法性。原来心性相已经变为法性相,现在法性相又变为心性相,此即微细习气所至,是故须离。

八地菩萨“对治无相作功用”,及于有相不得自在障。如果永远住于无相,则不能入无上大乘,亦即不能现证深般若波罗蜜多,是故需由无相而证入有相,这有相,是智识双运境相、是如来藏相、是一切诸法不二相。所以仍然作意于无相,对无相作功用,及不能对有相自在,即永远住于无相的境界,那就永远不能圆成八地的修证而现证,是故须离。

九地菩萨“对治不得善巧言辞自在”,这些言辞,是说佛的密意,是即不能善巧宣说佛的密意,由是不得辩才无碍。若辩才无碍,则无论依何法异门而说、依何经典而说,都能善巧表达佛的密意。

九地菩萨以说法为事业,这是因为已现证智识双运,所以说法时,就能住于智识双运境界中来言说,是即辩才无碍。辩才无碍的菩萨,即使在初转法轮的经典中,亦能用名言来表达出其密意为说如来藏。因此即使用初转法轮的名言,亦能说出三转法轮的法。

十地菩萨应能现证如来法身,此即由智识双运而证智境,若以荧光屏喻,便即是能由荧光屏与影像双运,而能离影像证荧光屏。

无学道如来地,“对治极微细、最极微细的烦恼障及所知障”,是即由金刚喻定,现证最极清净如来法身。金刚喻定其实亦是智识双运的定境,依此定境现证法身,即证得佛内自证智,亦即自然智、根本智,此际同时起后得智,是即于证得极清净如来法身的同时,又由根本智与后得智双运而入智识双运境。这时则说为:如来法身与如来法身功德双运。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萨依奢摩他毘钵舍那勤修行故,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若诸菩萨已得奢摩他毘钵舍那,依七真如,于如所闻所思法中,由胜定心,于善审定,于善思量,于善安立真如性中内正思惟。彼于真如正思惟故,心于一切细相现行尚能弃舍,何况粗相?

善男子,言细相者,谓心所执受相,或领纳相,或了别相,或杂染清净相,或内相或外相或内外相,或谓我当修行一切利有情相,或正智相,或真如相,或苦集灭道相,或有为相或无为相,或有常相或无常相,或苦有变异性相,或苦无变异性相,或有为异相相,或有为同相相,或知一切是一切已有一切相,或补特伽罗无我相或法无我相,于彼现行心能弃舍,彼既多住如是行故,于时时间,从其一切系盖散动善修治心,从是已后,于七真如有七各别自内所证通达智生,名为见道。由得此故,名入菩萨正性。离生生如来家证得初地,又能受用此地胜德。

彼于先时,由得奢摩他、毘钵舍那故,已得二种所缘,谓有分别影像所缘,及无分别影像所缘。彼于今时,得见道故,更证得事边际所缘。复于后后一切地中进修修道,即于如是三种所缘,作意思惟。譬如有人,以其细楔出于粗楔,如是菩萨依此以楔出楔方便,遣内相故,一切随顺杂染分相皆悉除遣。相除遣故,粗重亦遣。

永害一切相粗重故,渐次于彼后后地中,如炼金法陶炼其心,乃至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又得所作成满所缘。善男子,如是菩萨于内止观正修行故,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释义】慈氏菩萨问佛,菩萨依止观勤修行,如何证得无上正圆正等觉。这等于问如何成佛,因为成佛必须证得无上正圆正等觉,佛的因地无间道、如来地,对此尚有极微细障未能现证。

佛由资粮道起说。资粮道知法知义,经中说为依七真如作抉择,由闻、思、修起正思维。这正思维便即是决定,由此决定,除遣粗细相。至于加行道,主要是除遣观修时所起的细相,如经所言,“谓心所执受相,或领纳相,或了别相”等。

于见道,现证七真如,各别有内自证智生起,是即名触证真如。

七真如为:流转真如、相真如、了别真如、安立真如、邪行真如、清净真如、正行真如。此已涵盖智境与识境。当菩萨各别生起现证七种真如的内证智境时,可以说,对世俗的识境,对胜义的智境,二者皆已通达,所以是触证智识双运的基础。

若以四种所缘事来说,见道菩萨已得有分别影像所缘事、无分别影像所缘事,于今菩萨更证得事边际所缘事,是即已通达事的边际,由是即可现证无边,亦即不落一切边见。上面所说能除遣的一切相,都落边见而成立,是故无边即无此一切相。

由二地到十地的菩萨,即反复修习上面所说的三种所缘事。佛比喻他们的修习,为纳入细楔而出粗楔,这比喻他们之所修,愈观修所证愈细致。由是能除遣内相,亦即除遣一切随杂染分而来的相,如是即能除遣各地的愚及粗重,以至成佛为止。

上面所说,即是依观修寂止与胜观,可以证觉成佛,其次第观修义理即如所说。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云何修行引发菩萨广大威德?

善男子,若诸菩萨善知六处,便能引发菩萨所有广大威德:一者善知心生,二者善知心住,三者善知心出,四者善知心增,五者善知心减,六者善知方便。

云何善知心生?谓如实知十六行心生起差别,是名善知心生。十六行心生起差别者:一者不可觉知坚住器识生,谓阿陀那识;二者种种行相所缘识生,谓顿取一切色等境界分别意识,及顿取内外境界觉受,或顿于一念瞬息须臾,现入多定见,多佛土见,多如来分别意识;三者小相所缘识生,谓欲界系识;四者大相所缘识生,谓色界系识;五者无量相所缘识生,谓空识无边处系识;六者微细相所缘识生,谓无所有处系识;七者边际相所缘识生,谓非想非非想处系识;八者无相识生,谓出世识及缘灭识;九者苦俱行识生,谓地狱识;十者杂受俱行识生,谓欲行识;十一喜俱行识生,谓初二静虑识;十二乐俱行识生,谓第三静虑识;十三不苦不乐俱行识生,谓从第四静虑乃至非想非非想处识;十四染污俱行识生,谓诸烦恼及随烦恼相应识;十五善俱行识生,谓信等相应识;十六无记俱行识生,谓彼俱不相应识。

云何善知心住?谓如实知了别真如。

云何善知心出?谓如实知出二种缚,所谓相缚及粗重缚。此能善知应令其心从如是出。

云何善知心增?谓如实知能治相缚粗重缚心,彼增长时,彼积集时,亦得增长亦得积集,名善知增。

云何善知心减?谓如实知彼所对治相,及粗重所杂染心。彼衰退时彼损减时,此亦衰退此亦损减,名善知减。

云何善知方便?谓如实知解脱胜处及与遍处,或修或遣。

善男子,如是菩萨于诸菩萨广大威德,或已引发或当引发或现引发。

【释义】弥勒问,菩萨应如何修行才能引发广大威德,所谓威德,即是修行成就所现证,依现证同时引发威德。

佛答,由六处引发威德,六处是:“善知心生”,“善知心住”,“善知心出”,“善知心增”,“善知心减”,“善知方便”。

今将六处略释如下:

一、何谓善知心生?谓如实知下面所说的十六行心所起差别,是名善知心生。所谓行心,即是由心识所缘而生起行相,由此而成差别,这些差别,分说如下:

一者“不可觉知坚住器识”所生的差别,即谓阿陀那识所生。阿陀那是不可见、不可觉知的生机,有此生机,我们的器世间与有情世间以及我们的心识才能够生起。所以我们对此生机虽不觉知,但却能坚住于生机之中,由是阿陀那便可称为“不可觉知坚住器识”。这是最重要的行心,由此行心所起差别,即是心生差别。

二者“种种行相所缘识生”的差别,即是心识缘心行相所起种种差别,这些差别,如经言:为分别识境、取内外境界觉受、于一念际现入多定见(如于四禅八定中持一种定而修时,却同时起八种定见)、现多佛土见(专注一佛土而修,但却见多佛土,如修西方阿弥陀佛净土,现见西方有恒河沙数净土)、现多如来见(依一佛内自证智境,见恒河沙数如来)。如是即成为所缘识生的差别。

三者“小相所缘识”所生差别。“小相”即是欲界的境相,小相所缘识,即是欲界所系的识,由此所生差别。当以心转境时,差别即相续生起。

四者“大相所缘识”所生差别,“大相”即是色界的境相,大相所缘识,即是色界所系的识,由此所生差别。当心缘色境时,差别即相续生起。

五者“无量相所缘识”所生差别,谓空无边处、识无边处系识,是即无色界系识。空与识无边,是故即有无量相差别。

六者“微细相所缘识”所生差别,谓无所有处系识,此亦为无色界系识,因为是无色界,所以心识只起微细相,缘此微细相,即生细相差别。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微妙的心理状态。

七者“边际相所缘识”所生差别,谓非想非非想处系识,说为边际,即是到了想的尽头,所以说名非想非非想。于此心识行相中,起差别相。

八者“无相识”所生差别,谓出世识及缘灭识。心能出离识境,得见无相。能出离识境,即是出世及缘灭。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九者“苦俱行识”所生差别,此如地狱中有情的心识,由于心识与苦同时俱有,所以说为苦俱行识,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者“杂受俱行识”所生差别,谓欲行识,此为欲界的根本识,与欲界中种种杂受同时俱有,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一“喜俱行识”所生差别,谓修初二静虑行人的心识,亦即色界初禅与二禅的定中心识,与喜俱行,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二“乐俱行识”所生差别,谓修第三静虑行人的心识,亦即色界第三禅的定中心识,与乐俱行,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三“不苦不乐俱行识”所生差别,谓观修从第四静虑乃至非想非非想处行人的心识。这即是色界第四禅,及无色界的四次第定,此四次第为: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于此等定中,其心理状态,可说为不苦不乐,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四“染污俱行识”所生差别,这是与诸烦恼及随烦恼相应的识,亦等于是凡夫的心识。由于与烦恼及随烦恼相应,所以与染污俱行,此种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五“善俱行识”所生差别,这是说,与十一个善行法相应的心识,十一善行法为:信、惭、愧、无贪、无瞋、无痴、勤、轻安、不放逸、行舍、不害。学道的人,心识生起善行法,然而此心识的行心,即成差别。

十六“无记俱行识”所生差别,谓与一切善恶俱不相应的心识,是名无记,此心识的行心虽不落善恶,亦成差别,因为无记与善恶已经是差别。

上面所说,是十六种识分别缘行心相而起的心理状态,十六种状态都是分别相,所以了知这十六种识生,才名为“善知心生”。

二、何谓善知心住?谓如实知了别真如。心识已了别为本性,既离分别,对识境仍能区别,只是不依心识分别而作区别,是名了别,所以如实知七真如中的了别真如,即善知心的本性,亦即善知心住。

三、何谓善知心出?谓如实知出相缚及粗重缚。相缚是心识落于心行相,粗重缚是由落于分别而起的心理负担,由此二缚,是故轮回,如实知心识如何出此二缚,即是善知心出。

四、何谓善知心增?谓如实知能对治上说两种缚的心识,若两种缚增长、积集时,能对治的心识亦同时增长、积集,是即名为善知心增。

五、何谓善知心减?谓如实知所对治相的心识。所对治即是上说两种缚,连同由粗重所起的杂染。当所对治衰退、损减时,能对治的心识亦应同时衰退、损减,否则便成执著,是即名为善知心减。

六、何谓善知方便?谓如实知住于何处始能得胜解脱,同时又须知周遍解脱,当知此时,即知由方便而得解脱,此如认为住于空性中即得胜解脱,但亦不能唯空,同时须知无相、无愿,如是由一门入而知三门,即是善知方便。

了知上述六处,便引发菩萨广大威德,或在过去世中已引发,或现在现引发,或在未来世中当引发。

【正文】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如世尊说,于无余依涅槃界中,一切诸受无余永灭,何等诸受于此永灭?

善男子,以要言之,有二种受无余永灭。何等为二?一者所依粗重受,二者彼果境界受。

所依粗重受当知有四种:一者有色所依受,二者无色所依受,三者果已成满粗重受,四者果未成满粗重受。果已成满受者,谓现在受;果未成满受者,谓未来因受。

彼果境界受亦有四种:一者依持受,二者资具受,三者受用受,四者顾恋受。

于有余依涅槃界中,果未成满受,一切已灭,领彼对治明触生受,领受共有,或复彼果已成满受,又二种受一切已灭,唯现领受明触生受。

于无余依涅槃界中,般涅槃时,此亦永灭,是故说言:于无余依涅槃界中,一切诸受无余永灭。

【释义】何谓无余依涅槃?涅槃梵文为nirvana。“涅槃”殆属音译,若译意即为“圆寂”。圆是圆满一切智德,寂是寂灭一切惑业。是故修行人的入涅槃,即能解脱,出离生死,不落轮回。

涅槃有四种,即是自性涅槃、有余依涅槃、无余依涅槃、无住处涅槃。自性涅槃乃证悟诸法本然具有之真实本质,此本质不假外求,法尔具足。一切有情皆是此本质,只是能证悟者便是圣者。圣凡之别,仅在于此。有余依涅槃与无余依涅槃,所谓“依”是指物质身而言。虽证涅槃,而物质身犹在,即谓“有余依”。倘若连所依的物质身亦灭,其后亦不更取物质身,便是无余依涅槃。无住处涅槃者,谓既不住于生死,亦不住于涅槃,是故不常不断。然却须知,前者乃就本体而言,后者则就功用而说。本体不常而功能不断,所以涅槃仍有生机,其所显现,即是大菩提(梵文bodhi意译为觉)。是故若谓涅槃是“死”,此说大谬,死即再无功用;若谓涅槃仍“生”,此说亦谬,生即永恒,违佛所教。因此,涅槃实为一不生不灭、非生非死的境界,此境界唯佛能证。

在无余依涅槃中,既然无余依,所有的受则永灭。由此引出一个疑问:佛说涅槃不是要灭掉什么东西,而是无生无灭。然却又说,修止观乃至得证无余依涅槃时,“于无余依涅槃界中,一切诸受无余永灭”。那么究竟是什么受在此永灭?这个是对佛说不生不灭的一个质疑。

佛说有两种受无余永灭:一者所依粗重受。粗重即是一切心理负担,心理状态不得自在,不得自在所以粗重。此粗重受永灭,否则不得涅槃。二者彼果境界受。无余依涅槃即是果,领受无余依涅槃的境界,即是果境界受,此亦须永断,否则亦不能涅槃。

所依粗重受分作四:

“有色所依受”,此即身受。

“无色所依受”,此即心受。

“果已成满粗重受”,此即果受,果已成满,以领纳此果为受。

“果未成满粗重受”,此即因受。果未成满,以领纳得果之因为受。

彼果境界受又分作四种:

“依持受”,即是于定的境界,依持什么法来得这个果,如是即有所受,是即障碍涅槃。

“资具受”,行者对资具仍有领受,由此领受即成粗重,是即障碍涅槃。

“受用受”,对一切受用仍有领受,包括精神与物质二者,是即障碍涅槃。

“顾恋受”,于事物仍有顾恋,领受此顾恋,即障碍涅槃。

佛说不生不灭,并非说不能灭一个受而成佛,灭受亦不是生灭的现象,是故无余依涅槃,对粗重受与境界受皆须永灭。

佛又说有余依涅槃以为对比,经言:“于有余依涅槃界中,果未成满受,一切已灭,领彼对治明触生受,领受共有,或复彼果已成满受,又二种受一切已灭,唯现领受明触生受。”

玄奘译难解,于“领彼对治明触生受,领受共有”一句,译意不明,今依藏译解此全句——

先说触,即是遍行五心所(触、作意、受、想、思)中的触。碰到、见到、听到、想到等谓之触。

“于有余依涅槃界中,果未成满”,所以受便未永灭,所未灭的,即是对触仍有领受,所领受的,是领受果未成满。这个受如何生起,即由领受果未成满而生触,由此触与未成满果的受,二者和合,如是又生一受,此受即不能永断。

若于有余依涅槃界中,果已成满,由对成满生触,此触亦和合领纳成满果而更起一受,此受亦不能永断。

无余依涅槃,无有余依涅槃此种受,因无余依即无触,是故无与触和合而生的受。

此外,有余依涅槃还有一个受,玄奘未有译出。这个受是一切异品未灭所起的受,所谓异品,即相违法,凡与涅槃相违者,都名为异品。行者因异品未灭,于是即对此异品未灭有所领受,此受于涅槃境界中亦未永灭。

【正文】尔时,世尊说是语已,复告慈氏菩萨曰: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今善能依止圆满最极清净妙瑜伽道请问如来,汝于瑜伽已得决定最极善巧。吾已为汝宣说圆满最极清净妙瑜伽道,所有一切过去未来正等觉者,已说当说皆亦如是。诸善男子若善女人,皆应依此勇猛精进当正修学。

【释义】释迦赞叹慈氏菩萨能问深法,说自己已为他宣说“圆满最极清净妙瑜伽道”,为三世诸佛之所说,是即本品之所说。

【正文】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颂曰:

于法假立瑜伽中 若行放逸失大义

依止此法及瑜伽 若正修行得大觉

见有所得求免难 若谓此见为得法

慈氏彼去瑜伽远 譬如大地与虚空

利生坚固而不作 悟已勤修利有情

智者作此穷劫量 便得最上离染喜

若人为欲而说法 彼名舍欲还取欲

愚痴得法无价宝 反更游行而乞丐

于诤杂戏论著 应舍发起上精进

为度诸天及世间 于此瑜伽汝当学

【释义】佛先宣说,此瑜伽道为假立,虽然假立,学人仍不能对此放逸,失瑜伽道义。依止此法,及正修行瑜伽,即能得大觉。

若瑜伽行人,见有所得而不有所舍离,或自见为得法,彼则去瑜伽道甚远(第二颂“慈氏彼去瑜伽远”一句,应标点为“慈氏,彼去瑜伽远”,即是于言说间呼慈氏之名,而说彼人去瑜伽道远),其远有如大地远离虚空。

下来三颂,说菩萨应起大悲,为众生说法,若为欲而说法,即有作意而说法,即无利益。若说法而不作说法想,勤修瑜伽,即能得最上离染喜。若不离作,即如得无价宝而不知,反自谓贫穷而乞丐,最后一颂,说应舍“诤杂戏论”,而“发起上精进”,学此瑜伽道。

【正文】尔时,慈氏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于是解深密法门中,当何名此教?我当云何奉持?

佛告慈氏菩萨曰:善男子,此名瑜伽了义之教,于此瑜伽了义之教,汝当奉持。

说此瑜伽了义教时,于大会中有六百千众生,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三百千声闻远尘离垢,于诸法中得法眼净;一百五十千声闻诸漏永尽心得解脱;七十五千菩萨获得广大瑜伽作意。

【释义】此为《嘱咐品》,嘱咐弥勒奉持此瑜伽了义之教。闻法众得闻法利益。

本品为佛说瑜伽行最究竟的一篇,共答弥勒四十一问,诸如瑜伽修行境界、如何分类等,以至说应如何修习瑜伽,如说知法、知义等,又说离知法相、知义相,更说次第观修有何障碍。知此四十一问,即知由资粮道到无学道的整个瑜伽次第。

【注释】

[1]玄奘译只列述十七空,于“八者”段缺“自性空”(依菩提流支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