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自性相品第五
无自性相品第五
本品说“无自性相”。
何谓无自性?无什么自性?宗喀巴的解释最恰当,说为无一个唯一的自性,无一个不依作用而成为有的自性。无此二者的自性,即是无自性。
倘若不理解无什么的自性,泛泛而言之“无自性故空”,认为“无自性”所指是无“自”这个性,如是说空性,如此解释则太笼统。以“自”作解释,在中文可以这样说,然而依梵文及藏文,则不能解为“自”这个性。
在此有必要指出的是,中国佛学界的部分学人有一大弊病,彼依汉文的文字断章取义作解释。“自性”是依梵文翻译出来,是则焉可分裂而说,然后说无“自”这个性。此如有学者解释《心经》,将《心经》的“心”当作是说心王心所,解释得一塌糊涂。《心经》的“心”,依梵文是精华之意,亦即是般若波罗蜜多之精华,一解为心王心所,立即失去本义。
本品“无自性相品”澄清了自性的问题,说三自性相亦无自性,然后说如何涅槃。
本品问法的菩萨是胜义生菩萨。经中每一品都由不同的菩萨问法,从问法菩萨的名号即知每一品的主题。例如上一品“一切法相品”是德本菩萨问法,“德本”亦即功德的根本。功德的根本即是如来的功德,如来的功德根本则是周遍法界的生机,因此成立识境(世俗)。由是我们知道所说的一定是识境,此中没有提到胜义。因经中所说未离识境,那么便容易做出抉择与决定。
本品以“胜义生”为问法菩萨的名号,“胜义生”即是说从胜义而生,一切法其实都可说为由胜义而生。胜义是智境、是如来法身,由智境的功德、如来法身的功德生起识境。因此,从“胜义生菩萨”之名则知本品是说智识双运。
《解深密经》从序品至第五品是说见地,亦即说抉择见与决定见。其中序品、第二品主说胜义(智境);第三、四品主说世俗(识境);本品第五品始说智识双运,亦即说抉择见与决定见的最后一部分。余下六、七、八品是说菩萨的观修、现证及其现证果。
【正文】尔时,胜义生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我曾独在静处,心生如是寻思:世尊以无量门曾说诸蕴所有自相、生相、灭相、永断、遍知。如说诸蕴,诸处、缘起、诸食亦尔。以无量门曾说诸谛所有自相、遍知、永断、作证、修习。以无量门曾说诸界所有自相、种种界性、非一界性、永断、遍知。以无量门曾说念住所有自相、能治所治,及以修习未生令生生已,坚住不忘,倍修增长广大。如说念住,正断、神足、根、力、觉支亦复如是。以无量门曾说八支圣道所有自相、能治所治,及以修习未生令生生已,坚住不忘倍修,增长广大。
【释义】胜义生菩萨“曾独在静处,心生如是寻思”,此为思法。菩萨闻法之后,继而思法,亦即作抉择,是故须独处净处作寻思、作抉择。
胜义生菩萨概述佛所说的种种法门,随文易知,不赘。
【正文】世尊复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未审世尊依何密意作如是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我今请问如来斯义,惟愿如来哀愍解释,说“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所有密意。
【释义】“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此句经文少一字都不可,它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于本品中,这句话不断地重复。因其深具密意,所以在这里只略为解释,余义于下面当更说。
说涅槃,则须说与涅槃相对之轮回。何谓轮回?于一个有生有灭的境界中成立诸法的相。诸法相如何而成立?依三自性相之遍计、依他、圆成而成立。诸法相落于缘起是故一定有生有灭。以此为前提,便可能将诸法看成有自性。
如何有自性?落在识境缘起中,便会将一切法错认为有独立性。所以有生有灭,便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个体在生灭。这样一来就将个体看成是独立的存在了。这个所谓个体,不依缘起而成立,既然不依缘起,就看不到它要依作用而圆成。这样,便可以将一切法看成有各别的自性,一切法的生、住、异、灭,成为有自性的现象,亦即有自性的相。
倘若如前所说的蕴、处、界、谛,以至修道所行的三十七道品都永断,了知一切诸法皆无自性,那么这就是涅槃。上面所说的种种是轮回界的认知,将此认知断除,便是涅槃的认知。因此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此中,“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是依“一切诸法皆无自性”为前提,下面释迦即说三种无自性。
【正文】尔时,世尊告胜义生菩萨曰:善哉,善哉,胜义生,汝所寻思甚为如理。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今乃能请问如来如是深义,汝今为欲利益安乐无量众生,哀愍世间,及诸天、人、阿素洛等,为令获得义利安乐,故发斯问。汝应谛听,吾当为汝解释所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所有密意。胜义生当知,我依三种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所谓相无自性性、生无自性性、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世尊赞扬胜义生菩萨悲愍众生而问深密之法,并回答说:“我依三种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皆无自性’”。这句话很重要。
本品是说三无性。瑜伽行派认为,三自性一定要与三无性配合始能完整。倘若唯说三自性,不说三无性,则等如唯说世俗,不说胜义,是故不完整。
如今有些唯识宗学人认为,三个自性有三种无自性性,即是遍计自性有生无自性性,依他自性有相无自性性,圆成自性有胜义无自性性。此说法有违经文所说。依本品经文可知,三自性都不能说为真实,是故说三个无性,此以三无性来否定三自性是真实,所以三无性并非从属于三自性。
“我依三种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皆无自性’”。依藏译,此句经文当译作“我依三种自性为无之法的密意,说言‘一切诸法皆无自性’”。这样一来,法义便清楚了。
是即“所谓相无自性性、生无自性性、胜义无自性性”是三种无自性的法,或说是自性为无的法。
【正文】善男子,云何诸法相无自性性?谓诸法遍计所执相。何以故?此由假名安立为相,非由自相安立为相,是故说名相无自性性。
【释义】此段经文解释何谓相无自性性。诸法的相由遍计而成立,即是根据名言与概念成立诸法的相。是由假名安立为相,不是由自相安立为相。“假名安立”即是说施设名言,因为施设名言,所以遍计自性相就只是名言相,由是这个相便不能成立为真实,如是,是即相无自性性。
例如我们将某种地形称之为山,于是有了山这个名言与概念。当人们一说山,你便有山的形象成为心的行相。然而,不同的生命形态对大地的形状有不同的认知,对夜叉而言,一定不会依照人类的心行相来成立山。我们认为的平地,他们可能视作低地、盆地。对天人而言,我们整个大地只是高低不平的地面,他们根本没有山的概念,只是等于我们走一条高低不平的路而已。因为天人的身体比我们高很多,四天王天的天人算是体积小的、最低级的天人,然而他们的身高是我们几百丈这么高。他们眼中几百尺的山,可一跨而过,如同走不平坦的路一般,根本无山可爬。亦等于人走路碰到一块石头,脚一迈而过。然而对于蚂蚁而言,这块石头则犹如一座巨山。
上述事例亦说明相碍缘起。任何事物都是任运而成,顺乎自然,各自适应自身的相碍。不能将人看见的相当作是蚂蚁看见的相,亦不能将天人看见的相当作是人看见的相。是故说相无自性性。
【正文】云何诸法生无自性性?谓诸法依他起相。何以故?此由依他缘力故有,非自然有,是故说名生无自性性。
【释义】诸法是依他而起,依缘起的作用而生起一个法,生起一个相。如经中所言,将一个琉璃染成绿色,是故像翡翠;染成红颜色,是故像琥珀。此相是依染色而成,亦即是依他而成,非自然如此,非其自相,故说一切依他的相,皆生无自性性。
上面说遍计自性相是相无自性性,因其依名言概念;依他自性相是生无自性性,因其依缘起而生,非是自生。
【正文】云何诸法胜义无自性性?谓诸法由生无自性性故,说名无自性性,即缘生法亦名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此段译文语意稍觉含混,不易解读,若依藏译,则可稍作改动如下:
云何诸法胜义无自性性?谓缘生诸法,以其无“生自性”故,说名无自性性。由是(缘生诸法)可说为无“胜义自性”,故即无(胜义)自性。
此处说胜义无自性性,然而为了说这个“胜义无自性”的性,便须先说何谓胜义自性。本段经文,说缘生诸法无生自性,因此,可以说名为无自性性,亦可以说为无胜义自性,由是即可说一切缘生法无自性。
【正文】何以故?于诸法中,若是清净所缘境界,我显示彼以为胜义无自性性。依他起相非是清净所缘境界,是故亦说名为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这句经文真的不能解读,既然“清净所缘境界”名为“胜义无自性性”,何以“非是清净所缘境界”,“亦说名为胜义无自性性”呢?
在这里,奘译有所混淆,若比对藏译,这句经文可改译如下:
于诸法中,若是清净所缘(境界),我显示彼为胜义(自性),而依他相非是清净所缘(境界),是故说为无胜义自性性。
一切法中,若是清净所缘境,即有胜义自性性,所谓清净所缘境,即非识境之所缘,实即指如来藏智识双运界,为智识双运之所缘,如佛以后得智见世间。依他起相为相依、相对缘生,是故即非是清净所缘,由是即无胜义自性性。
本段经文,明说依他相非是清净所缘境,但唯识宗则说有清净依他。依经文,依他自性相非是清净所缘境界,所以,除了上文所说之“生无自性性”外,还可以说它无“胜义自性”。在这里要注意的是,不是说依他自性相为“胜义无自性”,而是说无“胜义自性”,二者有所区别。玄奘译则将二者混淆。
下面即说胜义无自性性。其说,即以无自性性为胜义而说。
【正文】复有诸法圆成实相亦名胜义无自性性。何以故?一切诸法“法无我性”名为“胜义”,亦得名为“无自性性”,是一切法胜义谛故,无自性性之所显故。由此因缘,名为“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此段经文,倘若比对藏译,则可稍作改动:
复有诸法圆成相亦名胜义无自性性。何以故?一切诸法之“法无我性”,可名为“无自性性”,是为胜义。胜义即由一切法自性之无有所显故。由此因缘,名为“胜义无自性性”。
圆成性可称之为胜义无自性性,上面已说法无我为胜义,亦为无自性性。由圆成性即知一切法无我,所以对圆成自性性,便可以名为胜义无自性性。
说圆成相可名为胜义无自性性,并非说圆成相俱有胜义无自性性,而是说不许圆成自性为实有,这样的圆成自性才能说为胜义无自性性。亦即是说,当观察为圆成相时,若以为这圆成相是依圆成自性而成立为有,那并不是究竟,因为识境中的一切法圆成,只是识境中的真实,在智识双运界中,依然是影像、依然是镜影,只不过这影像或镜影,能依相碍缘起,任运圆成。对圆成相,我们可以定义它为胜义无自性的相,但对圆成自性性,则不能说他胜义无自性,因为落于识境的圆成,不能说为胜义,但在智识双运界中,见识境相为圆成,却可以说这个相为胜义,因为这个圆成,是由智识双运而见,非唯落于识境而见。此义甚为深密。
再明白一点来说:由智识双运而见,一切诸法圆成,是依相碍缘起而任运,所以这是胜义相,亦即实相。但是,圆成这个自性,却不能说为胜义,它落于缘起,而且落于识境。如果认为,既然是圆成自性相,便当然与圆成自性性同等,那便是不解密意。
再举例来说明。在这世间,人成为人,是由任运而成,亦即是适应一切对成为人的相碍而成,是为任运圆成,这任运圆成当然不能说为胜义。可是,这任运圆成相却可以说是胜义,亦即能洞察人由任运圆成而成人相,而非由遍计、相依、相对而成人相,由这见人相的观察而成立人,便可以说,任运圆成的人相是胜义。
【正文】善男子,譬如空花,相无自性性当知亦尔。譬如幻像,生无自性性当知亦尔;一分胜义无自性性当知亦尔。譬如虚空,惟是众色无性所显,遍一切处,一分胜义无自性性当知亦尔。法无我性之所显故,遍一切故。
【释义】“譬如空花”,相无自性性则譬如空花。由于眼疾而见空中起花,其实空中并无花,是故相无自性性。
“譬如幻像”,生无自性性犹如幻像,幻像无真实。既然是幻的像,则只是一个影像而已,或者是木头变出来的像。
“一分胜义无自性性当知亦尔”,是说清净依他。胜义无自性性分作两分。这一分上面已说,理解为依他无胜义自性性。
“譬如虚空”,是说圆成。“众色无性所显,遍一切处”。虚空周遍一切处,是众色无性所显。圆成即是如此,圆成便是周遍一切。
圆成为什么周遍一切?因为从圆成可以看出法无我,不仅是人无我、个体无我,抽象的名言概念亦是无我,都不真实,都不能成立,是故它周遍一切界。
相碍缘起亦是周遍一切界。倘若依相依缘起及相对缘起,可能在我们这个世界可说为真实,然而在不同时空的世界则一定不真实。不同时空的世界,心识与外境的关系不像我们这样;心性与法性的关系亦可能不像我们这样。例如无色天,无色天的天人没有物质,等于没有我们人的身体,他成立的外境必定与我们不同。我们的外境是物质世界,无色天则没有物质,其外境是什么样,无从知道。又如无想天,他们不可以说有心性,究竟如何,亦无从知道。佛经说众香国,整个世界都由香成立,那便是我们想象不出来的世界。
我们疑惑香怎么可以成立一个世界、成立诸菩萨,是因为我们不同时空,是故不能理解他们。因此说相碍缘起,则周遍一切界。他们的国度中一定有不同的相碍,他们要适应与我们不同的相碍,才能显现,才能成立,才能存在而成为有。因此只有说圆成,亦即只有在相碍缘起中,才能说周遍一切,而不能从相依缘起及相对缘起来说。我们有精神与物质的相对,他们一定没有,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物质。是故依我们的缘起,相依缘起及相对缘起都不能周遍,只有相碍缘起才能周遍,因为相碍缘起只是法则,与心识、心性无关。因此可以说一切法由适应相碍而圆成,这个法则必然可以周遍。
【正文】善男子,我依如是三种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皆无自性。胜义生当知,我依“相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何以故?若法自相都无所有则无有生;若无有生则无有灭;若无生无灭则本来寂静;若本来寂静则自性涅槃。于中都无少分所有,更可令其般涅槃故。是故我依相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善男子,我亦依法无我性所显胜义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
【释义】“我依如是三种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皆无自性”。这是超越时空来说,所有诸法都没有自性,是即自性涅槃,这是依智识双运来说,亦即依如来藏来说。
“相无自性性”是根据我们的识境来说,亦喻为根据荧光屏的影像来说。“相无自性性”即是说识境,佛由此而说自性涅槃。
“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是佛说之密意,这密意可见于“相无自性性”上,可见于“生无自性性”上,亦可见于“胜义无自性性”上。
【正文】何以故?法无我性所显“胜义无自性性”,于常常时、于恒恒时,诸法法性安住无为。一切杂染不相应故,于常常时、于恒恒时,诸法法性安住故无为。由无为故无生无灭,一切杂染不相应故,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是故我依法无我性所显胜义无自性性密意,说言“一切诸法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
【释义】现在是从智识双运境来说,因为“胜义无自性性”即是智识双运境。
上面依“相无自性”是从识境来说,现在依“法无我性”来说,是依“于常常时、于恒恒时,诸法法性安住”来说,即是依诸法无为法性来说。无为法性是智。
现在是上升到高一个层次,用荧光屏喻,已经说到荧光屏本身,超越了荧光屏的影像世界,荧光屏的性即是法性,是恒常安住的,有荧光屏则有这个性。倘若将整个法界看作是一个荧光屏,这个法性则恒常存在。它的性我们称作无为法性,因为法界的性是超越缘起的,例如荧光屏的自性,可以说是超越荧光屏影像世界的性。荧光屏影像世界建立的自性一定不同于荧光屏的性,因为已经加上诸多名言与概念。将这些名言概念清除之后,便可以说,荧光屏影像的自性,一定是荧光屏性,即如镜中的影像,它的自性一定是镜性,由这样来理解,便可以决定法无我性,胜义无自性性。依此即可建立“一切诸法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此如影像,其自性即是荧光屏性,如是一切诸法,其自性即是法性,即是如来法身,由是便可以很自然地建立为“无生无灭、本来寂静”,依此说为“自性涅槃”。
【正文】复次,胜义生,非由有情界中诸有情类,别观“遍计所执自性”为自性故,亦非由彼别观“依他起自性”及“圆成实自性”为自性故,我立三种无自性性。然由有情于依他起自性及圆成实自性上增益遍计所执自性故,我立三种无自性性。
【释义】“别观遍计所执自性为自性”一句,依藏译要加“别异”二字,即改作“别观遍计所执自性为别异自性”(下句说别观依他圆成亦同,“自性”应改为“别异自性”)。
此处说为何建立三无性。佛言:不是因为有些有情将遍计性视为独立的自性(“别异自性”即是“独立自性”);亦不是因为有些有情将依他性、圆成性视为独立自性。这即是说,并不是因为有情有三种类别,各各分别执持一自性,是故建立三无自性。这即是说,佛不分别三种有情,亦不分别三种自性,这就是不从别相来观察了。不从别相,则依共相,所以说,佛是因为有情在依他自性上、在圆成自性上,增益遍计,是故才说三无自性性。换句话来说,对于相依,有情一定加以遍计;对于圆成,有情亦一定加以遍计。为什么呢?因为有情惯于住在名言与句义中,亦即惯于依佛的言说,如是一落名言,即成遍计。这就是总相了。
由这段经文,我们就可以理解,佛并不以三自性为真实,亦不以圆成自性为究竟,因为有情实在难以超越言说,来理解三自性的密意,譬如依他自性,一见“依他”,我们立即就会落在“外境恒常依心识而成显现”这个概念。由这个概念可以成立唯识,然而,若依究竟,这概念其实只是识境的真实,在智识双运的境界中,心识不真实,亦非不真实,所以不能说安立依他自性即是真实。至于圆成性,在识境中是最高的建立,一切诸法在识境中如实而任运圆成,所以这任运,便是最究竟的缘起,可是,它依然落于缘起,所以只能说是,佛在后得智中见识境的生起是圆成自性相,但在法尔的根本智境中,可以成立圆成相。正唯其局限在于识境,所以对于这两种自性,便不能离开戏论来建立,因此,便必然落于遍计。这样一来,三自性不能说为真实,只是善巧方便的建立,由是才需建立三无性来超越三自性。
瑜伽行古学很理解三无性超越三自性的密意,所以在真谛的译典中,便有明白的显示,现代唯识学人说:遍计执自性有相无自性性;依他起自性有生无自性性;圆成实自性有胜义无自性性。此即不同瑜伽行古学,于佛的密意亦有所失。
【正文】由遍计所执自性相故,彼诸有情于依他起自性及圆成实自性中随起言说。如如随起言说,如是如是,由言说熏习心故,由言说随觉故,由言说随眠故,于依他起自性及圆成实自性中,执著遍计所执自性相,如如执著。
如是如是,于依他起自性及圆成实自性上,执著遍计所执自性。由是因缘,生当来世依他起自性;由此因缘,或为烦恼杂染所染;或为业杂染所染;或为生杂染所染。于生死中,长时驰骋,长时流转,无有休息;或在那落迦、或在傍生、或在饿鬼、或在天上、或在阿素洛、或在人中,受诸苦恼。
【释义】“如如”一般是说真如的“如”,此段所说的“如如”是“如是如是”之意,并非是说真如。
“如如随起言说”,是说遍计、依他、圆成三自性,无论哪种自性,我们都随起言说,都跟着名言成立一个概念。见“依他”之名,则起依他想,见“圆成”之名,则起圆成想,复由想来定义本来客观的依他与圆成,是即“如如随起言说”。
经文下面便举出遍计的例子:“如是如是,由言说熏习心故,由言说随觉故,由言说随眠故”。由言说则影响我们的心,熏习我们的心。熏习是唯识宗的名词,它建立种子,种子便受熏习。无论我们作什么业,身语意的业都熏习种子,熏习是熏习我们的心,因此当我们用言说成立一切法,我们对于依他、圆成,由熏习故,便变成是执著由名言句义而起的遍计。
此段经文是强调什么?是强调言说的熏习。无论遍计、依他,以至圆成的一切法,我们都给他一个“随起言说”,由是熏习我们的心识种子,是故都变成遍计。因此下面所说的观修,便是要你离名言、离概念、离言说。
在此有必要说说宁玛派一个很重要的教法原则,那就是现证本觉。所谓本觉,是离开名言与句义的觉受,亦即证入无分别、无所得的觉受。
何谓本觉?本觉即是根本的觉受、本来就有的觉受。所谓本来,是说清净的、不落名言概念的。我们生活中的觉受都不是本觉,因为都落在名言与概念中。例如我们吃辣的东西,马上分别得出是何种类的辣,诸如胡椒的辣、辣椒的辣、芥末的辣。还分得出是哪处地方的辣椒,分别得非常清楚。这就说明,我们的觉受是对自己之所觉,都落在名言与概念来作分别,是故要离名言与概念才能证到本觉。于观修时,等持境一旦落在名言与概念,这觉受便一定不是本觉。若是传法的人只是说诸本尊对你有什么好处,对你有什么利益,给的只是一堆名言、概念、遍计。结果学手印一百八十个、咒语一百八十个、本尊一百八十个,然而绝对不能成佛,甚至不能积资粮,因为你证到的只是对一堆名言句义的觉受,这样的习所成种性绝对不能令自性住种性显现。
“由言说随觉故,由言说随眠故,于依他起自性及圆成实自性中,执著遍计所执自性相”。随觉即是随言说的觉受。这不是本觉,这是轮回。至于随眠,即是无明,更加不是本觉。
本经说到此,于本品无自性相品中,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指示及教导,由此我们懂得离遍计即是离言说,离言说才是得到本觉的窍门。是故这是《解深密经》说观修的密意,我们必须认真理解。
此处续言,倘若不懂得自性涅槃则必轮回;若是在依他与圆成自性上执著遍计自性则必轮回;“生当来世依他起自性”便是由依他而成轮回,在来生跟随着依他缘起来成立你自己,你又再变成来生的人。我们一落遍计,由此因缘便有杂染,此杂染即是烦恼杂染、业杂染、生杂染,亦即惑、业、苦的杂染。轮回界则有这三种杂染。
杂染从何而来?从遍计、从言说而来,从分别、从分别觉受而来,从本觉不显现而来。
【正文】复次,胜义生,若诸有情从本已来,未种善根、未清净障、未成熟相续、未多修胜解,未能积集福德、智慧二种资粮,我为彼故,依生无自性性宣说诸法,彼闻是已,能于一切缘生行中,随分解了无常无恒,是不安隐变坏法已,于一切行,心生怖畏,深起厌患。心生怖畏,深厌患已,遮止诸恶,于诸恶法能不造作,于诸善法能勤修习。习善因故,未种善根,能种善根;未清净障,能令清净;未熟相续,能令成熟。由此因缘,多修胜解,亦多积集福德、智慧二种资粮。
【释义】“未种善根、未清净障、未成熟相续、未多修胜解,未能积集福德、智慧二种资粮”,此谓五事未具。
有情恒时落于遍计,便必然五事未具,对于这些有情,佛便依“生无自性性”来作言说,这并不是根据生无自性性来建立依他自性,而是超越依他自性来说无生。得无生法忍,便知一切诸法实为佛内自证智境上的随缘自显现,如是即为智境上的识境任运圆成。由是即能现证生无自性性,于是更不安住于变坏法中,是即出离(在《大宝积经·无边庄严会·出离陀罗尼品》即详说出离义)。
入出离道,即能种善根、得清净、成熟相续、多修胜解、积集二种资粮。
【正文】彼虽如是种诸善根,乃至积集福德、智慧二种资粮,然于生无自性性中,未能如实了知相无自性性及二种胜义无自性性;于一切行未能正厌、未正离欲、未正解脱、未遍解脱烦恼杂染、未遍解脱诸业杂染、未遍解脱诸生杂染。如来为彼更说法要,谓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为欲令其于一切行能正厌故、正离欲故、正解脱故,超过一切烦恼杂染故,超过一切业杂染故,超过一切生杂染故。彼闻如是所说法已,于生无自性性中,能正信解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拣择思惟,如实通达。
【释义】经文大意是说,众生“虽如是种诸善根,乃至积集福德、智慧二种资粮”,五事已具,然而不能了知相无自性性与胜义无自性性,只是懂得生无自性性,因此不能正确地厌弃轮回,不能正确地厌离杂染,不能正确地离欲,不能正确地求解脱,这是说声闻众。
此段经文可参考《宝性论》。《宝性论》说有三种有情不能了知如来藏,与这里的论述有相同之处,不过说法不同而已。
前面说有一类五事未具的众生不能了知遍计自性,他们是凡夫。现在是说五事已具的声闻,这类众生了知生无自性,然而落于缘起,他们不懂得遍计及圆成,亦即不懂得如来藏,所以不是正厌离。
为什么不是正厌离呢?他们以无生为智境,于是住于智境之中,亦厌离识境,由是落于边见,所以其厌离非正。如来藏是智识双运的境界,此是诸佛密意,于智识双运中,既由生无自性性,理解依他自性的建立,然而尚需由下而知,由相无自性超越遍计,由胜义无自性超越圆成,这样才能正建立出离,所谓出离,最重要的是,由无分别、无所得,出离心识境界,当然也就出离名言句义。倘若住于识境来认识识境的无生,对智识双运便不能通达。
此段经文恰好说到目前佛家的状况,佛为这种人还要说相无自性性与胜义无自性性,谓三自性都要通达,不能只说依他,亦即不能只说缘起。
现在自以为是中观宗的人,对缘起与空的理解,只是说“因为缘起,所以性空”,再说“由于性空,是故缘起”,便以为已经得到龙树的教法,实为大错。《解深密经》此段经文明确指出,只懂得生无自性性,亦即落于缘起,则一定轮回。因此佛特别要为这类众生说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使他们正厌离、正离欲、正解脱,才能够超过一切的杂染。听完佛如是说,便可于生无自性性中,“正信解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
在缘起的范围,凡是缘起法一定有一个遍计加在上面。为什么?因为,若离名言句义则不能成立缘起,所以依龙树的教法,“缘生”即是依缘起而生,依缘起而成为有。倘如要理解“性空”,则须知遍计自性及圆成自性。依遍计自性,知一切诸法名言有;依圆成自性,知一切诸法由适应相碍而任运圆成,如是而成为有。若知二者,即知性空。于遍计,名言有当然不能说为真实有;于圆成,一切诸法的自性即是本性。何谓本性?一切诸法都是智境上的自显现,因此智境的性便是他的本性,此如镜的性,便是镜影的本性;荧光屏的性,便是荧光屏影像的本性。由圆成自性所建立的一切法,如镜影、如影像,其自性既为本性,因此便可以说为“性空”,这是“性空”的究竟义,亦即佛言说的密意,是故“缘生”而成为有,超越缘生而见其本性,便成“性空”。这亦是龙树说“缘生性空”的密意。欲知此密意,必须了知三自性。
总结来说,若不知遍计自性,便不能正确认知“缘生”;若不知圆成自性,便不能正确认知“性空”。世亲论师在《三自性判定》中,其实已说及这个意趣(见拙著《四重缘起深般若》)。
【正文】于依他起自性中,能不执著遍计所执自性相。由言说不熏习智故、由言说不随觉智故、由言说离随眠智故,能灭依他起相。于现法中智力所持,能永断灭当来世因。由此因缘,于一切行能正厌患、能正离欲、能正解脱,能遍解脱烦恼、业、生三种杂染。
【释义】“于依他起自性中,能不执著遍计所执自性相”。能正理解依他,则依他上不落于遍计,不落于名言。怎样正理解依他呢?一切诸法都要依缘生起,究竟的依缘是以法性为缘,此即可说为现分、明分,是即如来法身功德。这样就落于相碍缘起的层次,亦即圆成自性的层次。亦即于依他自性中,更不施设名言与概念来理解,这样就“能不执著遍计所执自性相”。
“由言说不熏习智故”,言说不影响我们的智;“由言说不随觉智故”,不随着这个言说来起觉智;“由言说离随眠智”,能够离随眠(亦即烦恼),因此能够“灭依他起相”。此处是教导如何灭依他起相,亦即如何灭缘起相。
为什么要灭缘起相?因为无为法离缘起,倘若不能离缘起,永远落在缘起上,则永远是有为法。有为与无为的分别即在于此。是故一定要离缘起相。灭依他起相,则能够灭“当来世因”,第二生的因给灭掉,是故不再轮回。
上面说遍计是名言,本觉是离名言。此处说如何才能够断轮回。断轮回,不需断圆成。只要灭依他,即是断缘起。若无所依,则自无圆成可言,因为无所依则无相碍,是故只需断灭依他,更不需断灭圆成。
如何能够断缘起?要懂得相无自性性及胜义无自性性,便能够灭依他,断缘起。世亲的论著《三自性判定》,其中一个颂可作为补充说明。颂云:
“能显现依他,似显现遍计。此时无变易,圆成即可知。”
一切能显现其实是依他而显现,根据缘起而显现,然而我们看不见是依他显现,所以看不见这个能显现,看见的只是似显现,即是在依他上的遍计显现,加上名言及句义,于是原来是能显现的依他,便变成似显现的遍计。
虽然如此,“此时无变易,圆成即可知”。无论是依他的能显现,还是遍计的似显现,一切法其实无变易。为什么?因为无论怎样理解荧光屏上的影像作何显现,荧光屏上的影像都无变易,如是显现即如是显现,但有一点却可以决定,即是荧光屏上的影像,一定要适应荧光屏,以及荧光屏影像世界,这就是说落于相碍缘起的智识双运境界,是故对识境来说即是圆成。
智境上的识境无论如何显现,智境都无变易(喻为荧光屏不因影像而有变易),识境对智境亦无异离(喻为荧光屏影像从来不离荧光屏),这就是智识双运的含义。我们要从智识双运来认识法界的一切自显现。能够这样认识,就知道圆成自性相。智境有功德,是故识境能随着它的相碍而适应,因此一切法便显现出来。能够认识智识双运,便能离缘起,从有为进入无为,是即能灭缘起法,这便是如来藏的观修。
还需要补充的是,一切观修,是从有相修到无相,然而若是永远住于无相,则永远不能到达无上大乘,是故一定要再从无相观修成有相,不过此时的有相不同于初时的有相。初时的有相是遍计,去掉遍计则无相。离开遍计得到的不是依他,而是圆成,在依他上再离开遍计,如是便现证圆成自性,由是成为有相。
再详细一点来说:凡夫的有相是遍计,名言有。离开遍计则离开名言,离开名言则无分别。如是离开遍计、离开名言得到的无分别相就叫做无相。从这个无相再进一步观修,我们便知道圆成。从相碍缘起来看一切相,这个有相是智识双运的相,是荧光屏连同荧光屏的影像同时看到的相。依遍计看见的相则看不见荧光屏,只看到荧光屏中的影像;依依他起看见的相,知道荧光屏的影像不实在,但是还没有见到荧光屏;依圆成看见的相,是荧光屏连同荧光屏影像同时见到的相,这是智识双运的相,是从无相到有相的相。
有这样的说法:起初看见“山是山,水是水”,然后看见“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最后又看见“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这说法不是证量,只是说从有相到无相再到有相的观修。见“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是否定遍计,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是断灭依他。
【正文】复次,胜义生,诸声闻乘种姓有情,亦由此道此行迹故,证得无上安隐涅槃。诸独觉乘种姓有情,诸如来乘种姓有情,亦由此道此行迹故,证得无上安隐涅槃。一切声闻、独觉、菩萨皆共此一妙清净道,皆同此一究竟清净,更无第二。我依此故,密意说言唯有一乘,非于一切有情界中,无有种种有情种姓,或钝根性、或中根性、或利根性有情差别。
【释义】“诸声闻乘种姓有情”,“诸独觉乘种姓有情”,“诸如来乘种姓有情”,都是这样,能够循此道来修,才能够证到安稳的涅槃。这里是说一乘。三乘的行人都要按这样来修,才能得到这样离缘起的境界。离缘起则没有杂染,惑、业、苦三种杂染果都没有。是故说“皆共此一妙清净道,皆同此一究竟清净,更无第二”。由是说唯有一乘,这就是无上大乘,亦即观修如来藏的一佛乘。不是说没有根器的分别。
【正文】善男子,若一向趣寂声闻种姓补特伽罗,虽蒙诸佛施设种种勇猛加行方便化导,终不能令当坐道场,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何以故?由彼本来唯有下劣种性故,一向慈悲薄弱故,一向怖畏众苦故。由彼一向慈悲薄弱,是故一向弃背利益诸众生事;由彼一向怖畏众苦,是故一向弃背发起诸行所作。我终不说一向弃背利益众生事者,一向弃背发起诸行所作者当坐道场,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说彼名为一向趣寂声闻。
【释义】“声闻种姓补特伽罗”,对声闻种姓人,佛虽施设种种勇猛加行,唯彼不堪受,是故“终不能令当坐道场,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道场即是坛城,不能坐坛城观修而得正觉。为什么?因为他们是“下劣种姓,慈悲薄弱,怖畏众苦”,是故不敢轮回。“弃背利益诸众生事”,即是他们的观修只求自利,是故不能当坐道场得到正觉。
“一向趣寂声闻”,“一向”是指落于一边来观修。声闻趋于寂灭边,无大乘的发心救渡众生,是故称为一向。从如来藏的观点来说,声闻只求识境的寂灭,不认识智识双运,是故不成无上大乘的菩提心。
在此须指出,从“诸佛施设种种勇猛加行方便化导”一句,说明释迦牟尼当年有教弟子如何观修,其观修即是“勇猛加行”,这便等于密乘修法了,至今密乘亦为修四部加行。施设加行,有如施设观修的仪轨,行者依循仪轨观修,才能于心识生起观修的行相。
【正文】若回向菩提声闻种姓补特伽罗,我亦异门说为菩萨。何以故?彼既解脱烦恼障已,若蒙诸佛等觉悟时,于所知障,其心亦可当得解脱。由彼最初为自利益修行加行脱烦恼障,是故如来施设彼为声闻种姓。
【释义】“若回向菩提声闻种姓补特伽罗,我亦异门说为菩萨”。倘若声闻种姓能够回向菩提,虽然他不是菩萨,我亦叫他做菩萨。何谓回向菩提?菩提即是觉,求证本觉即是回向菩提。倘若声闻求证本觉,佛亦称之为菩萨。即是说,声闻所证的不是本觉,而是落于名言与句义的觉受,落于寂灭边的觉受。他们的名言句义是什么?是灭受想。他们以为觉受不起即是本觉、即是清净。这见地错在何处?错在他们未离名言句义,“寂灭”已经是一个名言。因此,寂灭的觉受,亦仍然是识境的觉受,与无上大乘的觉受相比,落于边际。觉受本身没有错,释迦牟尼亦有觉受。因此不是不要觉受,而是要离名言与句义而觉,这才能称为正觉。
例如修金刚波浪道,首先是修得一个觉受,然后是离所缘境来修觉受,亦即以此觉受为所缘境。于修觉受时,觉受如何便是如何,更不得加以名言与句义。例如不能于修觉受时,更说所修本尊有何种利益,一生利益想,立即落于名言句义,由是本觉即不起。
观修的人常常落在名言句义上,执著这个本尊有什么好处,那个本尊有什么好处,这样观修十万次,依然是修轮回法,充其量不过是为轮回积一点善业而已,连资粮亦不可得,因为他已经落于遍计。上面已说,持遍计见观修,无有资粮积集。
背弃众生利益则不能证觉(证菩提),若是回向菩提则不同,因为二种菩提心双运,即成自利利他,不落自利边,若为求自利、唯求寂灭,绝对不是菩提心。若自己认为是学大乘法的人,倘若不能发菩提心,不但不能称为菩萨,且比声闻还不如。因为他们连寂灭都不能证得。
释迦为引导小乘弟子趋向大乘,是故说回向菩提心的声闻亦可称为菩萨,亦即所行虽为小乘观修,但能发菩提心,就可以趋入大乘(菩萨乘)。
【正文】复次,胜义生,如是于我善说善制法毘奈耶,最极清净意乐所说善教法中,诸有情类意解种种差别可得。
【释义】法毘奈耶即是法戒,毘奈耶的梵文是vinaya,佛善说善制的法戒,是针对诸有情类而制,有情差别不同,是故法戒亦不同,释迦所善说善制的法戒包含各种有情类别,是故说为“最极清净意乐所说善教法”,因此,不能用法戒中针对声闻的法戒来规范大乘菩萨。声闻的法戒并未注重菩提心,因此不能用此为借口来反对大乘。例如,针对声闻的法戒规定,小乘弟子不能让女人踩着他的衣影,这条法戒便不适合发菩提心的大乘菩萨了。
上面几段经文是说声闻不究竟,只有修一乘才是究竟,一乘即是无上大乘,所以此处不称作大乘。此一乘是声闻、缘觉、菩萨都要证入的教法,这个教法即是如来藏教法,以如来藏为果。弥勒瑜伽行所传的教法,便是一乘的观修,以唯识为道,以如来藏为果。
【正文】善男子,如来但依如是三种无自性性,由深密意,于所宣说不了义经,以隐密相说诸法要,谓“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
【释义】现在说到了义与不了义。释迦牟尼说法,有很多教法。当他涅槃之时,说四依:依法不依人,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其中的“依了义不依不了义”,皆因释迦牟尼所说常有不了义语。初转法轮及二转法轮所说皆不了义,三转法轮亦有不了义的言说。唯有说如来藏的经,以及文殊师利说不二法门,才是了义,称为“狮子吼”。
现在如何看那些不了义的经呢?
此段经文便是教导,如何将不了义的经,能够变成如看了义的经一样,得到这样的利益,得到这样的效果。
对于那些不了义的经,说出其密意,则变成了义。例如说空,其密意是,一切诸法的自性即是本性,这本性可以说为法性,自性与法性双运,便可说为现空,这亦是智识双运的境界。
若问这些密意为何不说出来?此乃次第的问题。当佛说这些教法的时候,其次第还未到智识双运界,是故唯有施设名言。当佛说性空,则要了解这是在说智境;当佛说缘生,则须明白这是在说识境。缘生性空的密意即在于此。能够了知此言说的密意,则所说虽不了义,学人亦能知了义。能这样理解不了义经的密意,则可理解“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
【正文】于是经中,若诸有情已种上品善根已、清净诸障已、成熟相续已、多修胜解已,能积集上品福德、智慧资粮,彼若听闻如是法已,于我甚深密意言说如实解了,于如是法深生信解,于如是义以无倒慧如实通达,依此通达善修习故,速疾能证最极究竟,亦于我所(说)深生净信,知是如来应正等觉,于一切法现正等觉。
【释义】此说五类有情,对如来藏教法的反应,依其根器分别作说。
第一类有情,他们已种上品善根,已清净诸障,五事已具,对密意能够如实解了,对释迦不了义之说,能如实信解、如实通达,由是即能现证最究竟的教法,得正等觉。这里强调“正等”,即是现证大平等性。
【正文】若诸有情已种上品善根已、清净诸障已、成熟相续已、多修胜解,未能积集上品福德、智慧资粮,其性质直,是质直类。虽无力能思择废立而不安住自见取中,彼若听闻如是法已,于我甚深秘密言说,虽无力能如实解了,然于此法能生胜解,发清净信,信此经典是如来说,是其甚深显现、甚深空性相应,难见难悟,不可寻思,非诸寻思所行境界。微细详审聪明智者之所解了,于此经典所说义中,自轻而住,作如是言:诸佛菩提为最甚深,诸法法性亦最甚深,唯佛如来能善了达,非是我等所能解了。诸佛如来为彼种种胜解有情转正法教,诸佛如来无边智见,我等智见犹如牛迹。于此经典虽能恭敬为他宣说,书写护持、披阅流布、殷重供养、受诵温习,然犹未能以其修相发起加行,是故于我甚深密意所说言辞不能通达。由此因缘,彼诸有情亦能增长福德、智能二种资粮,于彼相续未成熟者亦能成熟。
【释义】现在说第二类有情,虽然“已种上品善根”,却“未能积集上品福德、智慧资粮”。前第一类有情是上根,而且二种资粮已经积集,五事已具。今第二类有情虽亦是上根,可是积资粮仍未圆满,五事中只具四事,是故不如第一类众生。
佛说这类众生“其性质直”。质则不华,直则不曲。一般有情皆为华与曲,于诸法加上名言句义,是华;不能如实理解佛之所说,是曲。所以现在第二类有情已比一般有情超胜。
虽然他们“无力能思择废立”,不懂得如何思维,如何作抉择;不懂得于不了义中如何离名言句义,依密意安立等持,然而他们“不安住自见取中”。这一点很重要,诸宗宗义的建立,其实亦是“自见取”,所以应成派不立宗义,无上瑜伽密亦不立宗义。我们凡夫则安住于自见取中,依自己的观点而取、依自己的观点作抉择与决定,如是则只能依文字、语言来理解佛的言说,这样一来,不但不能理解佛的密意,反而可能将了义经作不了义的理解。倘若他们听到现在佛说的“解深密”,则对了义经“虽无力能如实解了”,但是由于对“解深密”能生胜解、发清净信、信此经典是如来说,便能不住自见取。
现今一些学佛之人,认为《解深密经》尚未圆满,因为不同于他们的宗见,于是便用发展的观点来认识,由此说初期、中期、后期,例如对如来藏便有初期、中期、后期之分,依照他们的观点,有些如来藏说法只见于论典,不见于经,那就等于说释迦牟尼不懂得“后期如来藏”,只懂得不究竟的如来藏,如来藏发展到后来才完善。那么,写论典的论师就比释迦牟尼还要究竟。这说法听起来就知道不合理,他们是按世间学术发展的观点来看佛法。世间的学术是从不完善发展到完善,例如牛顿的万有引力学说发展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再发展到量子力学,此谓之发展。所以释迦牟尼只是牛顿;说《宝性论》的弥勒是爱因斯坦。这个现象就是不信一切教法是如来所说。我们应该这样认识:释迦的教法不是由发展而来,菩萨的教法则可以分为先后,因为菩萨并非同一时期说一切教法。
第二类有情能够信解如来所说的法,是故他们“于此经典所说义中,自轻而住”。“自轻”是唐代的语言,自轻即是不骄傲。能够在胜义中“自轻而住”。若是他们这样了解,便能够慢慢增长福德、智能二种资粮,“于彼相续未成熟者亦能成熟”。
【正文】若诸有情广说乃至未能积集上品福德、智慧资粮,性非质直,非质直类。虽有力能思择废立而复安住自见取中,彼若听闻如是法已,于我甚深密意言说不能如实解了,于如是法虽生信解,然于其义随言执著,谓一切法决定皆无自性、决定不生不灭、决定本来寂静、决定自性涅槃。由此因缘,于一切法获得无见及无相见,由得无见无相见故,拨一切相皆是无相,诽拨诸法遍计所执相、依他起相、圆成实相。何以故?由有依他起相及圆成实相故,遍计所执相方可施设。若于依他起相及圆成实相见为无相,彼亦诽拨遍计所执相,是故说彼诽拨三相。虽于我法起于法想,而非义中起于义想。由于我法起法想故,及非义中起义想故,于是法中持为是法,于非义中持为是义。彼虽于法起信解故,福德增长,然于非义起执著故,退失智慧。智慧退故,退失广大无量善法。
【释义】第三类有情“广说乃至未能积集上品福德、智慧资粮”,而且“性非质直”,喜欢名言概念,纵使他们有能力思择废立,却住在自见取中。虽然懂得抉择,但却是住在自己的见地中来抉择,是故对甚深密意的教法便不能如实了解。
为什么不能如实了解?是因为他们住在“自见取”中,等于现在小中观、唯识宗否定如来藏、否定瑜伽行中观。中观宗唯说缘生是故性空,是住在自见取中;唯识宗住在唯识无境,亦是住在自见取中。是故他们不能如实了解通达密意。令人担忧的是,经中佛所指出的种种错误现象,说的正是现在学人的情形。
第三类有情对本经的意义随言执著,经文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他们便执著这一句话。
“由此因缘,于一切法获得无见及无相见,由得无见无相见故,拨一切相皆是无相”。认为所有的相都是无相,否定一切相,这是根本不了解佛的密意。上面说过无相之后还要有相,他们却认为佛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便是遮拨一切相皆为无相,由是便不知三自性相的密意。例如现在有些学人,一见说三自性相,便认为是说唯识,那便不知三自性相与如来藏的关系,因此又说如来藏违反缘起。
“诽拨诸法遍计所执相、依他起相、圆成实相”,即由不了知三自性相而来。将依他相、圆成相错误地认为即是无相,因为无自性,是故无相;又不知遍计自性相,实在是于依他、圆成相上,用名言句义加以分别,所以便诽拨遍计相。因为若依他、圆成相都为无相,是则不能建立依他相。
“虽于我法起于法想,而非义中起于义想”,这即是,虽然尊重释迦的教法,而却理解失误,执著于佛的言说,是故便将“非义”视之为“义”。例如将佛说的缘起,视为佛家的根本,那便是将非义当成为义。必须离缘起始能成佛,假若缘起是佛家的根本思想,那又如何能够离去。
此外,还有执自宗见来诽拨他宗、依不了义来诽拨了义、依名言句义来诽拨离言密意,尤其惯于依人而不依法,这样一来,佛的密意就受到诽拨。
是故第三类有情对佛的教法没有智慧。
【正文】复有有情从他听闻,谓法为法、非义为义。若随其见,彼即于法起于法想,于非义中起于义想,执法为法、非义为义。由此因缘,当知同彼退失善法。若有有情不随其见,从彼欻闻“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便生恐怖,生恐怖已,作如是言:此非佛语,是魔所说。作此解已,于是经典诽谤、毁骂。由此因缘,获大衰损,触大业障。由是缘故,我说若有于一切相起无相见,于非义中宣说为义,是起广大业障方便。由彼陷坠无量众生,令其获得大业障故。
【释义】第四类有情“从他听闻”,是从第三类有情听闻佛法。他们已经有法我,而且将非义当作是义,然后再去教他人。被教之众生从他听闻,谓法为法,执非义为义,是故一切善法他们都学不到。将“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变作口头禅,而且对这句话心生恐怖,认为非佛说,是魔在说法。对于凡是自己不理解的、与自己“自见取”不同的法门,皆作质疑。这类人“由此因缘,获大衰损,触大业障”。
这类有情的弊病在于“于一切相起无相见”。事实上一切相不是无相,而是有相,是圆成而有。圆成而有即是适应相碍缘起而有,正如华严宗所说的无碍,“事事无碍”、“事理无碍”。所谓无碍即是适应了相碍,说为任运圆成。“于一切相起无相见”时,对此即不能解悟,因而起断灭见,并为此断灭见而生恐怖。
【正文】善男子,若诸有情未种善根、未清净障、未熟相续、无多胜解,未集福德、智慧资粮,性非质直,非质直类,虽有力能思择废立,而常安住自见取中。彼若听闻如是法已,不能如实解我甚深密意言说,亦于此法不生信解,于是法中起非法想,于是义中起非义想,于是法中执为非法,于是义中执为非义,唱如是言:此非佛语,是魔所说。作此解已,于是经典诽谤、毁骂、拨为虚伪,以无量门毁灭摧伏如是经典,于诸信解此经典者起怨家想,彼先为诸业障所障。由此因缘,复为如是业障所障,如是业障初易施设,乃至齐于百千俱胝那庾多劫,无有出期。
善男子,如是于我善说善制法毘奈耶,最极清净意乐所说善教法中,有如是等诸有情类意解种种差别可得。
【释义】现在说到最后一类第五类有情,因为他们五事皆不具足——未种善根、未清净障、未熟相续、无多胜解、未集福德、智慧资粮,是故谓之根器最低的一类,因此,对佛密意全无所知,依自己的主观见解,将佛密意的法视为非法,将佛密意的义视为非义,由是只能说相似法,如相似般若波罗蜜多,相似如来藏,由是将佛所说视为魔说,甚至诽谤经典视为魔说,说为伪经,将信解佛密意法、义、经、论的人视为怨敌,由是积重重业障,无有出期。
我们平心静气地读这一段经文,再结合近代的佛学现象,应该作一省思。对那些被判为伪经伪论的典籍,是否需要重新检讨?尤其是《楞严经》和《大乘起信论》,判其为伪,是否与执持宗见有关?
上面经文,是说五类有情于佛密意生差别意解。佛说一切法相,由三自性相、三无自性相而说,由是说“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由于根器不同,五类有情对此有不同的理解。
经中说到“成熟相续”、“未熟相续”,关于相续的问题,需要作一补充。
唯识宗与中观宗最大的分别,则在于对相续的理解。唯识宗与瑜伽行古学对于相续的问题,亦有不同的看法,因此对如来藏的理解便有差别。
要谈相续,需要先了解如何才叫做“有”。“有”即是“存在”与“显现”。这可以分为四种状态:既存在亦显现;不存在不显现;虽存在不显现;不存在但显现。这四种状态,前两种没有问题,既存在亦显现,自然是有;不存在不显现,自然是非有。但后两种便不同了,由于宗见不同,便不一定称之为有,虽存在不显现,是深密的有,恐怕只有大中观才认识他,因为大中观用相碍缘起来看事物的有,由适应相碍,成存在而不显现的状态,这当然是有,此如不同时空的世间,彼此便都是虽存在而不显现。三度空间的世间与四度空间的世间,彼此当然不能相见,是即不成显现,但却不能否定彼此的存在。即使同一时空,亦可能存在而不显现,例如人体的经络、穴道。
弥勒瑜伽行承认虽存在不显现的一切法为有,可是唯识宗却不能称之为有,因为唯识的定义是:一切外境须依心识而成立,若不显现则非心识所缘境,既非心识所缘,那就不能说之为有,倘如承认为有,就不能说唯识无境。这就跟瑜伽行派不同,瑜伽行派将轮回界视为法所相,即依虚妄分别而成的相,那就可以超越心识的局限,不仅承认心识所缘的识境为有,也可以将超越心识、存在而不显现的事物亦视为有。
对于相续,也牵涉到这个问题,我们的身相续、我们的心相续、我们的业力相续、我们的世间相续,如何认识这些相续为有呢?这就跟存在与显现有关了。
在这个世俗现实中,我们从未留意到相续。相续亦即变化,我们可以从相续来了解自己的身体,我们的身体是一直变化的,一个变化接着一个变化,一直相续下来,是故我们觉得这个身一直存在。从出生到长大到老死,我们都是这个身。然而身体的外形变化可见,身体内部的变化则不可见(这亦可以说是存在而不显现),那么,“唯识无境”是否包括身相续呢?身相续是否可以说为有呢?唯识宗似乎没有探讨这个问题,他们根据瑜伽行古学承认相续,但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就不能由相续来认识如来藏,因为他们不能认识相碍缘起。这就导致其末流学者居然违反瑜伽行的教法,否定如来藏。
用相碍缘起来认识相续非常简单。一切法都须要适应相碍而成为有,要适应时间的相碍,就显现为由新到旧、由少到老,这可以说为自然的规律。人身、心的相续亦如是,无非亦是对时间相碍的适应。例如新陈代谢,那就是身相续,死去多少细胞,同时生起多少细胞,那就叫做“生灭同时”,人就在生灭同时中相续,死去多少细胞的身灭掉,生起多少细胞的身同时生起,其实可以说已经换掉一个人,但由于同时,所以我们不觉得身体已经掉换。也可以说,其实我们已依相碍缘起,灭掉旧的“有”,同时生起新的“有”,如是适应时间的相碍。
当能用相碍缘起来认识相续时,才能超越心识来认识有与无,这就超越了“唯识无境”,甚至超越“一切唯心造”,从而悟入《入楞伽经》所说的“唯心所自见”的境界。这样才能认识到“识境自显现”的究竟,由是认识如来藏的智识双运界,于认识智识双运时,就自然信解如来藏,知道佛的密意。
既由甚深缘起悟入生灭同时,便知道“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这才能悟入“自性涅槃”的密意。
上面经文说:“善男子,如来但依如是三种无自性性,由深密意,于所宣说不了义经,以隐密相说诸法要,谓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便是强调三种无自性性的重要。三无自性性即说一切“缘起有”的空性,亦即超越四重缘起而见自性涅槃。佛的深密意是依三无自性在不了义经中宣说,因此于读经时,便非理解其为“以隐密相说诸法要”不可。近代唯识学者吕澂先生达到这个境界,所以在说《入楞伽经》时,认为无经不说如来藏,只是用法异门来说,这便是能从不了义经中知隐密相,理解佛的深密意。华严宗、天台宗亦解深密,以如来藏为根本,由是成立他们的宗义与判教,这些都是前辈学者的超胜。
经言:“若诸有情已种上品善根已、清净诸障已、成熟相续已、多修胜解已”才能知佛密意,是即有望于学佛的人能种上品善根、清净诸障、成熟相续、多修胜解,由是积二资粮。
【正文】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颂曰:
一切诸法皆无性 无生无灭本来寂
诸法自性恒涅槃 谁有智言无密意
相生胜义无自性 如是我皆已显示
若不知佛此密意 失坏正道不能往
依诸净道清净者 惟依此一无第二
故于其中立一乘 非有情性无差别
众生界中无量生 惟度一身趣寂灭
大悲勇猛证涅槃 不舍众生甚难得
微妙难思无漏界 于中解脱等无差
一切义成离惑苦 二种异说谓常乐
【释义】“一切诸法皆无性,无生无灭本来寂”。何谓寂静?去掉我们加于一切法的名言与句义(概念)即是寂静。一加名言与句义则不静、则纷乱、则颠倒、则虚妄。
“诸法自性恒涅槃”。诸法自性本来是恒常涅槃的,然而为什么不能涅槃?涅槃是智境,智境不显现,只能随缘显现为识境,住于识境则不识诸法自性为涅槃境(不知诸法自性亦是本性),若证入如来藏,则知诸法自性恒常涅槃,亦即恒常离识境的名言句义。
“谁有智言无密意”。此句未翻译全,依藏译整句是“岂有智者无密意而能说”。意指,岂有智者说出来的言说非根据密意而说。亦即谓智者是根据佛的密意而说,非根据名言句义而说。
下来第二颂,“相生胜义无自性,如是我皆已显示”。即是三个无自性性:相无自性性、生无自性性、胜义无自性性。由说三无自性性,显示佛的密意:一切诸法自性涅槃。
由上已知“一切诸法自性涅槃”即是智识双运境,一切诸法是识境,自性涅槃是智境。一切诸法依于智境而成显现,喻为荧光屏影像依于荧光屏而成显现,是故识境与智境恒时双运。
下言:“若不知佛此密意,失坏正道不能往”。这就是强调悟入“一切诸法自性涅槃”的重要,于此须知,认识自性涅槃不能依宗义随便作解,一定要依佛的密意来信解,假如说一切诸法自性空,涅槃亦自性空,所以一切诸法自性涅槃,那便是诽谤佛的密意,因为一切诸法的境界其实不能与涅槃的境界相等,是故不能用空来说一切诸法自性涅槃。佛的密意是离名言句义来悟入自性涅槃。空,亦是名言句义,是故不能悟入。这一点在读本经时须加信解,否则便失坏正道、不能往正道。
第三颂:“依诸净道清净者,惟依此一无第二,故于其中立一乘,非有情性无差别。”佛是说,佛立一乘并非不依根器差别而立,只是因为唯此一乘为清净道,更无第二乘可立。所谓清净,即是指一切诸法无生无灭、本来寂净,唯此一乘才能悟知。此前已说,无生无灭是由观修相续的生灭同时而现证,本来寂净是由抉择四重缘起,观修生圆双运,从而得离名言句义,由是即可悟入自性涅槃。这便亦是弥勒瑜伽行所说的转依。转依依四正加行观修,复依离相四加行观修,由是转舍识境而依智境,于依智境时,同时悟入智识双运,这便是由三无自性往清净道。
至第四颂:“众生界中无量生,惟度一身趣寂灭,大悲勇猛证涅槃,不舍众生甚难得。”此是说佛与菩萨的大悲。众生界实超越时空而说,于了义经中,如《维摩》、如文殊师利诸经皆多超越时空而说众生界,众生界虽无量,但都由身趣寂灭而证涅槃,是即由无分别而证涅槃,所以说为“惟度一身趣寂灭”。身的寂灭,是识境而成寂灭,佛与菩萨既趣寂灭,同时现证涅槃,不舍众生,是为大悲;这里说的勇猛,即是“楞严”(Suramgama),亦即由勇猛才能离识境的名言句义,由识境经非识境而入智境,非识境的观修即是楞严。
最后一颂:“微妙难思无漏界,于中解脱等无差,一切义成离惑苦,二种异说谓常乐。”无漏界微妙难思,非用心识可以思量言说,此即说智境,解脱而住于智识双运境中,实无分别而住,故说为“等无差”,此即谓平等性自解脱。亦即无分别、无所得而于无漏界中解脱。这两句颂文强调平等性,非现证大平等性不得涅槃。
对于平等性常多误解,将世俗的平等当作是平等性,实不知此为佛内自证智境界,佛证大平等性,离有为无为、离轮回涅槃、离佛与众生而证,此即由智识双运而证。由证大平等性才能如实见一切诸法实相,这个境界非语言、思维可以表达,亦不能用识境的理论来作诠释。近代学人知道一点西洋哲学,便用佛法来比附,一旦觉得所知的佛法能与西洋哲学的认识论、现象学相通,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所知的佛法殊胜,由是持一己之所知来诽拨他宗,认为他宗之说不合西洋哲学,这实在是井蛙之见,佛说不可思议,即亦不落一切西洋哲学可思议的境界,是则焉能由西洋哲学来评价佛学呢?倘若一己之所知即西洋哲学之所言,那就是识境中事,必与佛不可思议的深密意相违,倘若深密意可以思议,佛早已用语言来表达,无须用不了义的语言来说深密,又更告诫我们不依语言,唯依密意。所以当我们看见这些学人说西洋哲学而自喜时,便觉得可悲,他们落于经中第五类人的层次,还到处讲经说法,比第四类人讲经还不如,是真末法时代之所为,离法灭尽不远。
“一切义成离惑苦”。佛是一切义成,义的梵文是artha,有义、境两个意思。一切artha成就,即是住在佛的境界,懂得一切法的义。义是智,境是识。识境中所有的境界,以及智境中所有义,我们都能现证才能说是一切义成。
在智境中能够认识我们的三度空间、一度时间这个世界,这是一个世间。《十地经》说,初地菩萨能够认识一百个世间,即是说一百个与我们时空不同的世间。天台宗的经典《金光明经》,说擂大法鼓,法鼓呈现金光明,金光明中显现种种不同的世间,这些世间与我们的世间不同,与我们的结构、相续亦不同,初地菩萨即能够认识一百个这样的世间。如是即为义成,若一切义成,则能尽离惑、尽离苦。
“二种异说谓常乐”。此句参考藏译,当译作“非说二种乐或常”。这句颂文的意思,不是以乐或常为二种。乐与常,都是如来藏的功德。如来藏功德说有四种:常、乐、我、净,在言说上虽说为四,但其实是一,所以乐与常,亦非二种,都是如来法身的功德。
【正文】尔时,胜义生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诸佛如来密意语言甚奇、希有,乃至微妙最微妙、甚深最甚深、难通达最难通达。如是我今领解世尊所说义者,若于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中,假名安立以为色蕴,或自性相或差别相;假名安立为色蕴生、为色蕴灭,及为色蕴永断、遍知,或自性相或差别相,是名遍计所执相。世尊依此施设诸法相无自性性。若即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是名依他起相。世尊依此施设诸法生无自性性及一分胜义无自性性。如是我今领解世尊所说义者,若即于此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中,由遍计所执相不成实故,即此自性无自性性,法无我真如、清净所缘,是名圆成实相。世尊依此施设一分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这段经文是胜义生菩萨赞叹佛之所说,然后依自己的理解重说三无自性性,下文则更说由此引申的法义。
胜义生菩萨说三无自性性,所说的“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即是说依他相,于依他上加以遍计。如是即“依名及字”(玄奘译为“假名安立”)施设色蕴等,或说为自性相,或说为分别相,如是即说色蕴生灭。这是说遍计相如何成立,以及成立之后的作用。
经中“及为色蕴永断、遍知,或自性相或差别相”一句,应改译为“永断色蕴自性相或差别相等遍知”。这即是说于遍计自性相中,不能遍知色蕴自性相、差别相。遍知是弥勒瑜伽行的名言,在世亲《三自性判定》中,有一颂说:“了知此真义,如次第顿悟,遍知及遍断,证得三性相”[1]。这即是说悟入遍计自性相为遍知,悟入依他自性相为遍断,悟入圆成自性相为证得。今说永断色蕴相的遍知,即永断对遍计自性相的执持,亦即执持色蕴自性相、色蕴差别相,如是即永不能了知遍计自性相,即永落遍计来成立一切诸法的自性。由是佛即说相无自性性,令行者得以超越遍计。
胜义生菩萨更说依他相,是即“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佛依此施设生无自性性及一分胜义无自性性,是即遍断,断除遍计相的所依。若于此所依上,能断除遍计,那就是圆成相,亦即“自性无自性性,法无我真如、清净所缘”。更依圆成相施设一分胜义无自性性,如是即离缘起、离名言句义,证得根本智、自然智。
胜义生菩萨之所说,于上面经文中其实已说,这段经文所显示的,是施设三无自性性的用意,即由三无自性性,才能遍知遍计自性相、遍断相依自性相、证得圆成自性相。于此圆成自性相已是智识双运境界的相,亦可以说是如来藏相,但这名言的施设着重于诠说识境,不是说智境亦有相,只能说智境唯藉识境而成显现,因此仍需超越此名言,说为胜义无自性性,那才是不落智境亦不落于识境的实相。
【正文】如于色蕴,如是于余蕴皆应广说。如于诸蕴,如是于十二处一一处中皆应广说;于十二有支一一支中皆应广说;于四种食一一食中皆应广说;于六界、十八界一一界中皆应广说。
【释义】胜义生菩萨复说,如上所言是在色蕴自性相与色蕴差别相中成立三种无自性性,其实于一切蕴处界中都可如是成立,不但蕴处界,于十二有支一一支中、于四种食一一食中,都可如是成立。这里说的十二有支,即是十二因缘,这里说的四种食即是断食、触食、思食、识食。
【正文】如是我今领解世尊所说义者,若于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中,假名安立,以为苦谛,苦谛遍知或自性相或差别相,是名遍计所执相。
世尊依此施设诸法相无自性性。若即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是名依他起相。世尊依此施设诸法生无自性性及一分胜义无自性性。
如是我今领解世尊所说义者,若即于此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中,由遍计所执相不成实故,即此自性无自性性,法无我真如、清净所缘,是名圆成实相。世尊依此施设一分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胜义生菩萨在这里由苦谛来说三种无自性性相,经文同上,无须更释。
【正文】如于苦谛,如是于余谛皆应广说。如于圣谛,如是于诸念住、正断、神足、根、力、觉支、道支中一一皆应广说。
【释义】于苦谛如是,于余谛亦如是,余谛即是苦谛以外的集、灭、道三谛。不但四谛如是,于圣谛亦如是,此即三十七道支(三十七道品、三十七菩提分),亦即四念住、四正断、四神足、五根、五力、五觉支等。于此等中皆可建立为三无自性性。
上面所说,亦见于世亲论师的《辨中边论》。读此论,须明上面经中所说义。
【正文】如是我今领解世尊所说义者,若于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中,假名安立,以为正定及为正定能治所治,若正修未生令生生已,坚住不忘,倍修增长广大,或自性相或差别相,是名遍计所执相。世尊依此施设诸法相无自性性。
若即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是名依他起相。世尊依此施设诸法生无自性性及一分胜义无自性性。
如是我今领解世尊所说义者,若即于此分别所行遍计所执相所依行相中,由遍计所执相不成实故,即此自性无自性性,法无我真如、清净所缘,是名圆成实相。世尊依此施设诸法一分胜义无自性性。
【释义】此处别说正定及正定能治、所治;正修正定,有未生令生、生已坚住、不忘倍修增长广大的功德,若将此等功德看成是正定的自性,或于正定中建立差别相,是即遍计相,由是胜义生菩萨即说三种无自性性,此如上面经文所言。
【正文】世尊,譬如毘湿缚药,一切散药、仙药方中,皆应安处。如是世尊依此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无自性性了义言教,遍于一切不了义经皆应安处。
【释义】于一切法皆无自性,此处作四种比喻,第一个毘湿缚药喻。“毘湿缚”依藏译即是干姜。所有的药都放点干姜进去,这是印度的药方。此譬喻是说,无论是了义经,还是不了义经,无论世尊如何言说,都有“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这样了义的说法在其中,有如于“散药、仙药方中”都有干姜一样。散药喻为不了义说,仙药喻为了义说。虽然言说有不同,言说有次第分别,即等于药有分别,各种不同的药治各种不同的病,但是所有药中皆有干姜于其中,无论佛如何言说,都含有这个了义的密意:“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
【正文】世尊,如彩画地遍于一切彩画事业皆同一味,或青或黄或赤或白,复能显发彩画事业。如是世尊依此诸法皆无自性,广说乃至自性涅槃,无自性性了义言教,遍于一切不了义经皆同一味,复能显发彼诸经中所不了义。
【释义】第二个彩画地喻。用彩色在地上画画。一切的彩画,无论是什么颜色,青黄赤白诸颜色,都只是一个画面的表达,这就比喻识境的自显现。于画面的表达中,亦即于识境的自显现中,都有“一切诸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这个密意。
于此密意中,我们在识境中生活,在识境中观修,便需要了知识境中一切法皆无自性,这便是必须从三无自性性来了知。于遍计,要了知相无自性性;于依他,要了知生无自性性;于圆成,要了知胜义无自性性。如是即见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这就可以得到一切法自性涅槃的决定与现证。于用彩色画地时,我们是用彩画来表达一切法;于外加名言句义于一切法时,即等于用彩色画地。唯有在我们现证一切法自性涅槃时,才证到胜义谛,亦即证入了义的无自性性。
【正文】世尊,譬如一切成熟珍羞诸饼果内,投之熟酥,更生胜味。如是世尊依此诸法皆无自性广说乃至自性涅槃,无自性性了义言教,置于一切不了义经,生胜欢喜。
【释义】第三个熟酥喻。在所有的珍馐诸饼果内,加一点熟酥都会有更好的味道。熟酥亦译作醍醐,相当于奶酪。在印度烧菜大概都喜欢放些熟酥,好像意大利人一样,做什么食物都加些奶酪。
于珍馐诸饼果内都要加熟酥,等于药中都要用干姜,等于彩画都要用彩色,所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这些都是比喻,于一切不了义经,都有了义的密意。
【正文】世尊,譬如虚空遍一切处皆同一味,不障一切所作事业。如是世尊依此诸法皆无自性广说乃至自性涅槃,无自性性了义言教,遍于一切不了义经皆同一味,不障一切声闻、独觉及诸大乘所修事业。说是语已。
【释义】第四个虚空喻。“譬如虚空遍一切处皆同一味,不障一切所作事业。”到处都有虚空,一个瓶内都有虚空,此处的空,不是说空性的空,而是空间的空,有了空间,我们做事才无所妨碍。空的瓶子可以放东西进去、空的天空可以任飞机飞翔,若然不空,即有障碍。这个比喻是说,一切法自性涅槃,即等如一切法有如虚空,所以这个“无自性性了义言教”,不妨碍声闻的观修、不妨碍独觉的观修、不妨碍大乘的观修,是即三乘观修皆可依此密意。如果佛的密意有宗义的建立,那就反而会成妨碍,小乘的宗见妨碍大乘、大乘的宗见妨碍小乘。
佛这样说,是说三乘归于一乘,“无自性性了义言教”即一乘教法,但这教法于三乘并无妨碍,由是三乘可归于一乘。
上面所说四个喻,略有层次上的差别。第一个干姜喻是说用。佛所说的言说,“自性涅槃”等是用,是从事物的功能令我们了解佛所说的密意。第二个彩画地喻是说相。第三个熟酥喻是说性。熟酥有一个性,能够令所有食物的味道变得更好,此是熟酥的性。等于现在烧什么菜都放点味精,吃起来味道更好,此是味精的性。
上述三个喻分别是性、相、用。第四个虚空喻,说到虚空,是比喻说性、相、用三无分别。
为什么说这四个喻?因为瑜伽行派很重视性相用三无分别,成佛不但要证法报化三身,而且还要证法报化三身无分别,仅仅证到如来法身,或者报身,或者化身,皆不能成佛。由是四个比喻便分别说法、报、化三身及其三无分别。
【正文】尔时,世尊叹胜义生菩萨曰: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今乃能善解如来所说甚深密意言义。复于此义善作譬喻,所谓世间毘湿缚药、杂彩画地、熟酥、虚空。胜义生,如是,如是,更无有异,如是,如是,汝应受持。
【释义】世尊称赞胜义生菩萨,用四个喻表达佛言说之密意,说得很好,应该受持。
【正文】尔时,胜义生菩萨复白佛言:
世尊初于一时,在婆罗痆斯仙人堕处施鹿林中,惟为发趣声闻乘者,以四谛相转正法轮,虽是甚奇、甚为希有,一切世间诸天人等,先无有能如法转者,而于彼时所转法轮,有上、有容,是未了义,是诸诤论安足处所。
世尊在昔第二时中,惟为发趣修大乘者,依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以隐密相转正法轮,虽更甚奇,甚为希有,而于彼时所转法轮,亦是有上、有所容受,犹未了义,是诸诤论安足处所。
世尊于今第三时中,普为发趣一切乘者,依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无自性性以显了相转正法轮,第一甚奇,最为希有,于今世尊所转法轮,无上、无容,是真了义,非诸诤论安足处所。
【释义】胜义生菩萨说佛之三轮教法。初时教法佛说四谛,虽然甚为希有,天人及一切世间的人从未如此听说过。然而所说的四谛是有上,还有比它更高的;是有容,还有能够包含它在内的。因此“是未了义,是诸诤论安足处所”,还可以引起许多诤论,有诤论可以立足。印度婆罗门教与佛家辩论,对四谛提出过许多疑问,否定这个四谛。龙树菩萨的弟子提婆曾写过一本论《广百论》,以反驳外道,维护四谛,这便是诤论。
第二时教法佛说般若、说空。“为发趣修大乘者,依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以隐密相转正法轮”。隐密相即是法义还没有说完,其密意未说出来,只能言说般若波罗蜜多、说空。虽然皆为言说,却是隐密的言说,是故“亦是有上、有所容受,犹未了义,是诸诤论安足处所”。在《广百论》中亦有为般若、空与外道辩论。是故那时候说般若、说空,依然有诤论之处。
第三时教法佛说如来藏思想,说了义的教法。“普为发趣一切乘者,依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无自性性以显了相转正法轮”。不是为各别三乘说,而是普为一切乘说,不是以隐密相说,而是以显了相说了义。由是可以施设“佛性”、“如来藏”等名言,“所转法轮,无上、无容,是真了义”。没有比它更高的,没有其他理论可以将它涵盖。由是一乘可以涵盖三乘,所以说三乘归于一乘。
次第高的法可以涵盖次第低的法,反之则不能,譬如,相对论可以涵盖牛顿力学,牛顿力学则不能涵盖相对论。对“有上”、“有容”应如是理解。
这亦即说三转法轮所说的法可以涵盖初转、二转法轮,反之则不能。于三转法轮中,唯说如来藏的经始为了义,说瑜伽行只是说如来藏的观修。于说瑜伽行时涵盖唯识,是即涵盖于观修之内,因此不能说唯识是了义的教法。若持唯识教法否定如来藏,那便是用观修来否定见地,很不合理。这段经文已通说三乘教法的次第,无可诤论。若说二转法轮为了义,三转法轮为不了义,便与本经所说不合。现代唯识学人,因为三转法轮有说唯识,便说唯识是“无上、无容,是真了义,非诸诤论安足处所”,那是对三转法轮的自取见。
【正文】世尊,若善男子或善女人,于此如来依一切法皆无自性、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所说甚深了义言教,闻已信解、书写、护持、供养、流布、受诵、修习,如理思惟,以其修相发起加行,生几所福。说是语已。
【释义】随文易知,不赘。
【正文】尔时,世尊告胜义生菩萨曰:胜义生,是善男子或善女人,其所生福无量无数,难可喻知,吾今为汝略说少分,如爪上土比大地土百分不及一、千分不及一、百千分不及一、数算计喻邬波尼杀昙分亦不及一。或如牛迹中水比四大海水,百分不及一,广说乃至邬波尼杀昙分亦不及一。如是于诸不了义经,闻已信解,广说乃至以其修相发起加行所获功德,比此所说了义经教,闻已信解所集功德,广说乃至以其修相发起加行所集功德,百分不及一,广说乃至邬波尼杀昙分亦不及一。说是语已。
【释义】“邬波尼杀昙分亦不及一”,邬波尼杀昙的梵文是,这是印度在数学定位上一个最大的单位。世尊以此赞叹能对佛三转法轮法理解的人。
此处为校量功德。
【正文】尔时,胜义生菩萨复白佛言:世尊,于是解深密法门中,当何名此教?我当云何奉持?佛告胜义生菩萨曰:善男子,此名胜义了义之教,于此胜义了义之教,汝当奉持。说此胜义了义教时,于大会中,有六百千众生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三百千声闻远尘离垢,于诸法中得法眼净;一百五十千声闻永尽诸漏心得解脱;七十五千菩萨得无生法忍。
【释义】一般而言,当菩萨问佛如何名此教法时,照例佛会给一个教法的名字,例如名般若之类,那就是施设名言为不了义。现在佛对本经的教法未给一名,即不落在名言来说密意。然而却不能没有言说,此言说即是“此名胜义了义之教”,这即是说,《解深密经》是究竟的教法。若学人的宗见与《解深密经》相违,那便是宗见的问题,不是本经的问题。若持宗见曲解本经,那便要反思一下,自己究竟落在前文所说的第几类人?
【注释】
[1]依拙译,参《三自性判定略释》,颂31,收《四重缘起深般若》附录,华夏出版社,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