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加仑上了“贼船”

第七章 黑加仑上了“贼船”

就这样,黑加仑与仲达家人融洽相处了六个月。一家人相安无事,各得其乐。他们从深秋携手过渡到孟冬,又从白雪覆盖的冬天来到仲春。

眼瞧又是一年盛夏。

夜晚对仲达来说是个既私人又快乐的时刻。

喜欢热闹和喜欢独处,都是对某种状态的痴迷。

好比现在,他用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台天文望远镜,边观星边与黑加仑闲聊,他很享受这种状态。

一猫一人,和谐与共,这种自得其乐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

自打黑加仑来到仲达家后,楼顶上的花草又有了新用途,黑加仑纵情肆意地在那上面打滚儿空翻,让这些中草药为自己的身体保驾护航。

但同时,仲达不得不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妥当,玻璃制品、药品、蚊香等有毒有害抑或易燃易碎之物便再不敢像过去那样随意摆放在明面上。

老妈看在眼里,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养了猫之后,仲达勤快了呢。”

“没办法,黑加仑喜欢用爪子扒拉玻璃杯,上次还差点舔蚊香来着。”仲达无奈地回答,边说边将一些边角突出、容易摔碎的玩具收到了箱子里。

两人回屋时,仲达摆弄起打印机来,滋啦滋啦的声音引起了黑加仑的好奇,他原本是想打些观星照片的,谁想到黑加仑对打印机好奇地发起了挑战。

黑加仑很是轻巧地蹿到了桌上,探头探脑探爪子,眼看着照片就要出来,墨迹未干,仲达立即将猫举起:“不能乱碰,很危险的。”

就在他将黑加仑高高举过头顶时,他惊愕地发现,小猫肚皮上有一颗桃心形状的黑色图案,这桃心是天然生长的黑色猫毛,可之前它来的时候,肚子上还是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黑斑,怎么到了现在,一晃成了孩童手掌大小的黑色心形?

黑加仑倒是很配合,好像也想在这一时刻将自己的肚子亮相给仲达,它被好朋友高举过头顶时,并没有乱抓乱挠,而是很友好温和地用尾巴轻扫仲达的鼻尖,口里发出自鸣得意的喵叫。

“这可真是惊人发现!”仲达忍住鼻头处传来的瘙痒,喜出望外道,“你肚子上竟然冒出个桃心来,我得告诉爸妈去。”

仲达三步并作两步,噔噔下楼,抱起黑加仑就往爸妈眼前凑去,将这一重大发现亮给爸爸妈妈看,好像自己成了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爸妈见了都觉得惊讶,尤其是老爸,他推了推眼镜,看了又看:“这黑加仑今后要是万一丢了,肚子上的黑桃心就是它的标记。”

想不到,一语成谶。

这一天天气很好。

太阳哥哥驾驶着他的黄金战车,驶向蓝宝石一样的碧海蓝天,车后留下彩云如花似锦。

今天是周二,和往常一样,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

黑加仑这只小猫成了留守儿童。

“喵,他们都出去了呢。”站在猫的角度带入角色的话,我们不难理解此时此刻黑加仑独自一猫的心情。

它沿着家中楼梯一路往上,径自上了天台。

为了方便黑加仑独自行动,家人临出门前都会将大部分屋子的门打开,以便于猫咪畅通无阻。

漫步在天台,黑加仑先是和往常一样吃了几口花草,又在万寿菊丛中打了个滚儿,随后逮起野鸟来。

“给我站住!站住哇!”黑加仑口中念着猫之念白,行动上也绝不输给那些飞檐走壁的战神。

它几个飞扑、起跳,迅猛如豹,仿佛置身在非洲大草原,又好似回到了碧绿苍翠、深不可测的热带雨林。

“哎?”就在它第三次因为一只麻雀,而扑空倒地、旋转翻身时,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它。

黑加仑停住动作,忙蹿到天台边,借着栏杆跳到平板上俯瞰楼下:“妈妈?是妈妈!”

它好像看到了一只熟悉的白猫,一只和它有着相同基因、毛色却又有差异的白色短毛母猫,而那猫发出的声音,无比神似自己的妈妈。

不能再等了,已经和妈妈走散这么久了!

母猫的叫声还在继续,因为有车、行人、树木的遮挡,黑加仑从高处无法确认白猫具体的位置,但它可以凭借猫的听力,迅速定位母亲所在。

一段遥远的记忆,也由此唤醒。

原来,黑加仑的妈妈曾是一只家养白色母猫,因渴望外头的世界,偷偷出逃,认识了黑加仑的爸爸,一只黑色短毛猫。

两人结合后,生下的黑加仑就是一只黑白花色的猫。

可惜,当黑加仑妈妈叼着黑加仑回到自己原主人家时,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原主人竟然还养了一猫一狗。新来的猫、狗非常排斥黑加仑母子,索性将它们赶了出去。

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黑加仑母子,就这样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黑加仑还记得妈妈那天走在它跟前,落寞的背影像是打翻了一盒陈旧的藏蓝色墨水……无法描述出当时的心情。

“妈妈,我的妈妈!那个时候,为了寻找吃的,妈妈不得不离开我外出觅食,说好了就是临街的垃圾箱啊,可是妈妈一去就再没回来,我凭着记忆,一路寻找,可终究没有再见到妈妈。”黑加仑边下楼边回忆着那段虐心的经历。它的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混乱,一刹那,它忘了它还有一个温馨的家,一个叫作仲达的朋友。

它循着声音,一路跑出了遮风挡雨的房子,口中发出急躁的喵喵,这是孩子对妈妈的呼唤,但还是扑空了。

“妈妈,我在这里!妈妈,我在房子这里!”黑加仑呼唤着,不停地呼唤。

可惜,任凭它四下寻找,白猫再没出现。

“到底,到底在哪儿啊?”那声音断断续续。黑加仑的眼泪在眼眶四周打转,朦胧间,它有些看不清路了。

它决定选一个较高的位置,重新确定妈妈的位置。

刚好,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赫然停留在小巷对面,黑加仑见四下行人不多,便几步蹿到对面,跳到车顶四下张望。

但糟糕的是,依旧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喵叫,那白猫呢?怎么就是找不到哇?

就在黑加仑决心放弃,车里的司机突然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口中打着哈欠:“哎哟,瞧这一觉睡的,都这会儿了,得出车喽!”

于是乎,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黑加仑还未反应过来,四条腿还未站稳,身体便脚踩棉花般地趴下来。

眼瞧着自己瞬间移动,身侧的风物雷霆电掣向后飞移,原来清晰可辨的景象,转眼间竟成了模糊不明的画面。一股不祥的预感,让黑加仑完全呆住了,在车顶上一动不动。

“哎哟!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黄色的东西怎么自己动了?”这是它生平第一次只身暴露在车顶,想不到竟是它与仲达分开的开始!

仲达的噩梦开始了。

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到来。

爸妈见儿子沮丧到极致,也是悲伤不已,老爸老妈毕竟是成年人,很快便通过家庭会议想出了几个办法,并加以实施。

爸爸利用微信、微博公开发布了黑加仑的照片、寻找讯息,向社会征集线索,并主动加了社区微信群,请街坊邻居帮忙寻找。

老妈注册了社区邻里论坛,希望其他社区的人也能帮忙。

仲达则鼓足了全部勇气,走出家门,拿着印有黑加仑照片的寻猫启事,在自家小区内几家较为相熟的邻居之中四下打听。

说是相熟,其实除去蜜蜜家外,仲达还真没跟其他几家邻居说过话呢。

“会不会是被对面的邻居大爷弄走了呢?毕竟他家里养鸽子,会不会是他老人家,看黑加仑不顺眼,担心黑加仑谋害他的鸽子,所以……”仲达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为过,正常人都会这样想。

只是,当他敲开对方家的门,鼓起勇气与对方攀谈时,大爷却说:“嗐,不就是一只猫嘛,你再买一只不就得了!小动物就是这样,今儿来了有口吃的就黏着你,明儿在你这儿待腻了自己就走了。”

“爷爷,难道您养的鸽子也是这样?说走就走,对您没有留恋?”仲达简直目瞪口呆。

“那可不是!你当鸽子这么好养?经常有放出去回不来的!我要像你似的这么心重,早就不养了。”老人家是养鸽子的,心态完全不同,也根本无法理解仲达现在的心情。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向邻里打探黑加仑的消息,换来的却是如此回应。

有了这一次不悦的“邻里互动”,仲达更加心灰意冷。

他又做回了闷葫芦,每日放学后,只是一个人闷头在小区里寻找,边搜索边张贴随身携带的寻猫启事,默默把它们张贴在附近每一个社区的海报栏里。

一想到可怜的黑加仑,仲达的眼泪就簌簌落下,可光是这样干找也不是个办法。

天文小组已经组建两年了,高年级12岁的学长阿多,在这短暂的两年里俨然成了仲达一行人中的领头羊。

无论是学习还是为人处世、知识储备,阿多都是海棠小学的第一人。

其实仲达也不差,他只是不爱表达,不想走在人群中央,成为万众瞩目的一颗星罢了。据阿多对仲达的观察来说,如果仲达是个喜爱表达自我的人,以他的知识储备外加其他能力,想必也能成为小组的风云人物。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却令阿多十分不解,他发现仲达最近很是不对头,完全不在听课的状态,以前仲达虽说沉默低调,但听讲认真,可如今不但每每走神,还答不上老师的问话。

“仲达,你最近怎么了?好像变了个人。”阿多实在忍不住了,小组散会后,阿多主动追出教室外,他发现仲达步伐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垮一样,每走出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我……”仲达听见有人主动关心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定然是不肯吐露半分真情的,这一次却敞开心扉,“阿多,我的猫丢了,我、我太难受了,什么都干不下去。”

就这样,阿多又把仲达拉回了天文教室,他像个警察,借用老师的白板,用记号笔在上面涂涂写写:“你这样盲目找猫是不行的,你要先确定几个因素,然后归纳一下有利线索,根据线索锁定地点、目击者、遗留物然后再去寻找。”

“哇,好复杂,你说的那几个因素是什么?”仲达不解地抬头,迎上阿多小大人似的目光。这个孩子的言行显露出超出同龄人的睿智,而更让仲达佩服的是,阿多考虑周全,做事非常靠谱。

“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到黑加仑是在哪里?当时它的身体状态如何?情绪如何?有没有别的人或者别的动物和它在一起?”

“我最后一次见它,是在家门口的小院里,当时它情况很好哇,跟平时一样,情绪也稳定,我是和爸爸一起出门的,妈妈比我们晚些出门,没有看到其他动物。”

阿多沉思道:“也就是说,当时黑加仑是和你妈妈在一起的,而且猫是在院子里,已经出了你们的房子了,可以这么理解吗?”

“可以的……”

阿多不假思索,忙将听到的这一线索归纳成关键词,写在白板上:“院子里,离开了屋门。”随后又转身问仲达:“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它趁机溜走,去到对面或者旁边的邻居家玩?你们周围有养猫或者养鸟的吗?”

仲达如实回答,阿多发现推理错误,又忙折回原路:“你再想想,平时除了在院落里,猫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待着?”

“天台。”

“那么,天台上会出现什么意外呢?一般而言,天台都是远离地面的。除了你们自家人,不可能有人上去呀。”

仲达也觉得这条路行不通,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线索:“我之前跟爸妈说过的,我说我觉得黑加仑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其实就是天台,但是爸妈也像你这么说……”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仲达有些自嘲:“除非有怪物,还是那种长着翅膀的怪物,飞上去把黑加仑掳走了。”

阿多一脸凝重,反问:“不,就算是有怪物,它为什么要把猫抢走呢?还非得是你家的猫?据我所知,咱们海棠镇上养猫的人很多。我倒觉得,黑加仑自己下楼,往外跑的可能性很大,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家是那种给猫留门的家庭,几乎每个房间它都可以自由出入,但并不是每个家庭都像你家这样给猫足够的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家会遇上丢猫这种事。”

仲达听到此处,心都要碎了:“可是你说,黑加仑跟我和爸妈相处得都很好,有什么理由离家出走呢?”

“不,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这个东西,可能是常见的,也有可能是特殊的。”阿多笃定且淡然地说道。

仲达听到此处,惊诧地点点头:“对,你说的这个我没想过。然后呢?”

于是乎,阿多给仲达假设了几个场景,例如有人故意拿猫粮、玩具引诱黑加仑出去,随后将其带走;或者,有一些飞鸟落在花园里,黑加仑从高处俯瞰,发现这些鸟,随后出院逮鸟,循着鸟的踪迹离开房屋,结果迷了路;再如,黑加仑听到有同伴的呼唤,以为是邀请自己一起玩,出来后被其他猫吸引离家。

想来想去,他们锁定了最后一种情况。

用阿多的话说:“因为你说,你爸妈早在半个月前就在自家小区里找过黑加仑了,小区监控也查过了,都未发现猫的踪迹。我觉得被人带走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你们那个小区,据我所知爱猫人很多,有固定的喂猫地点,如果黑加仑真的是追鸟迷路,它完全可以循着喂猫站的气味,去那里投奔。”

仲达点头:“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假设吸引它出去的是流浪猫,那就不好说是去哪里了。”

因为流浪猫的活动领地相对较大,阿多想了一个法子—先去表妹那里找她帮忙,然后扩大范围,从周边的公园、其他社区入手,换地方寻找。

可让仲达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阿多所说的这个表妹,竟然是蜜蜜!是之前那个讽刺黑加仑是奸臣,并说黑加仑一定会离开自己的丫头!

仲达和她一见面,气就不打一处来。

蜜蜜听了他丢猫的事,更是冷嘲热讽:“哦,猫真丢了?是它把你甩了吧?”

阿多温和地斥责蜜蜜:“蜜蜜,我们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的,仲达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你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要是文风丢了,你不难过?”

蜜蜜吐了吐舌头,还是表哥最厉害,每次她各种矫情,阿多一说话,她准不知道怎么回嘴。

“我能帮什么忙?”蜜蜜不甘心。

“第一,你有文风这只比熊犬,我让仲达把黑加仑盖过的毛巾带来了,你让文风闻闻,看看能不能借你的狗一用,帮忙找到黑加仑。第二,你是大明星,咱们这一带没有不认识你的,只要你跟着我们一同寻找,我们借助你的明星效益,扩大帮助范围,这样事半功倍。”

“第二个办法可以,但借狗免了,万一我的文风又丢了,那……”蜜蜜话还没说完,谁知道一向内敛沉默的仲达竟然落下泪来,鼻头红红的、眼睛肿肿的,眼泪啪嗒啪嗒滚落到自己的前襟上,他虽没说一个字,但整个人浸没在悲伤的逆流中。

兄妹二人看在眼里,仿佛感到眼前的仲达,是一座石化的雕像,再没了活人的生气。

“喂喂,你别哭哇!”蜜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知道,黑加仑是只苦命的小猫,它过去在街上流浪,忍饥挨饿,好不容易有个家,又遇上这样的事,太倒霉了。何况它还曾经在洞里冒死营救我,难道你忘了吗?”仲达嗫嚅着,嗓子眼里像是卡了根鱼刺,说话颤音很重,听在蜜蜜耳中很是心疼。

“原来它是流浪猫哇,我以为是你买的猫呢。”蜜蜜解释,心想:“对呀,之前野营时,它救过仲达的,比我的狗都强。”

“我才不买什么名猫呢!咱们自己的中华田园猫就挺好的……”仲达继续哭,阿多见状忙将他拉到座位上坐下,递过纸巾给他:“仲达,蜜蜜会同意的,她只是说气话。”随后又抬头看向妹妹:“蜜蜜,你会答应让文风跟我们一起找猫的对吧?”

蜜蜜看到此、听到此,还是心软了。虽然她不是那么喜欢猫,但听到仲达说的,一只无辜的流浪猫,好不容易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家,随后又流离失所,蜜蜜想到自己也是养宠物的,将心比心,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