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找猫
仲达的心情特别灰。
这种灰简直要让他整个人“碎掉”了。
阿多、蜜蜜两人跟着他，在小区里四处搜寻，他们找遍了能够想到的所有地方，却一无所获。
仲达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对着陌生阿姨询问有关黑加仑的事，不出所料他还是结巴了。
其实对于这位阿姨他并不完全陌生，她住在对面的楼层，和自己低头不见抬头见，出入小区正门时，仲达总能看见阿姨推车买菜的身影。
即便如此，像他这样一个不喜社交的孩子，与人打交道还是会发怵。
楼道，是找猫的重点范围，很多猫都是在这里丢失，又从这里被找回的。
外头明明是亮堂堂的白天，楼道里却是潮湿阴寒黑漆漆的，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向前。
仲达他们每人拿着手电筒，偏巧蜜蜜那一支却不慎掉在地上，滚到缝隙里，再也拿不出来了。
让狗狗文风去捡，可它也够不到那么深。
“哎呀，这可怎么办？”蜜蜜急得咬牙。
少了一支手电筒照明，感觉四下完全不一样，彻底暗淡下来，仿佛换了个空间。
“你去外头花园里再看看，问问有没有人看到，我俩继续。”阿多这么说，蜜蜜只好答应。
这还不是最差的境遇，还有比这更稀奇古怪的。
就在仲达找猫的第七天，有个同年级的小胖子来找他。
这个小胖子以前也是天文组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退组了。
仲达跟他从来没什么交情，看这小胖子为了找他，特意从楼的那头跑到这头，满身是汗，仲达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感动。
“司仲达，我、我跟你讲，我特意来找你的，瞧，瞧我这一身的汗哪。”小胖子叫着仲达的全名，不难看出他俩不熟。
仲达刚好在整理书包，刚才吃完午饭，他盘算着下午的兴趣小组就不去了，赶紧回家查看网上的帖子，万一有线索，自己好再出去找。
可谁想到，这个平日与自己毫无往来的小胖子来打招呼了。
“哦？有事吗？”仲达问。
“你家猫是不是黑白色的？肚子上有一个桃心形状的图案？”小胖子热切提供线索。
“什么？你，你知道？你见过我的黑加仑？”仲达差点跳起来，七天了，问了这么多人，跟这么多人讲述了黑加仑的外貌细节，大家都说从没见过。
可唯独这个小胖子，还没来得及跟他详述，他倒是送上门来自己说了个详细。
仲达一个没站稳，撞到课桌上，书包掉落，书哗啦哗啦散落一地：“你见过我的猫？在哪儿啊？”
他顾不上捡书，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小胖手，整个人颤抖着。
“你，你别激动啊，其实，其实你的猫就在学校，我还纳闷你怎么不知道。”
“在学校？在咱们这儿？不可能！”仲达听到此处，忽觉有股峰回路转却此路不通的错觉，这种错觉真是令人不爽，过山车般起伏不定，似在看一部骇人听闻的推理小说，可凭什么他是书中的那个被困在密室里，无法逃生的倒霉主角呢？
“你别不信哪。”小胖子被仲达勒得手疼，慢慢悠悠地把手从他那里抽回，“我记得你在学校张贴过寻猫启事，你当时说得很清楚，猫的样子我也记得很清楚，我就是在咱学校东门的图书馆发现它的。”
“它什么样？”
“特脏！浑身都是灰灰的，有些泥巴在身上裹着，但是吧，身上的花纹我倒是能看见。”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仲达还是决定试一试，他没好意思再麻烦蜜蜜和阿多，自己趁着午休，直接去了东门的图书馆。
他知道，或者说全校的师生都知道，所谓东门的图书馆，是一座废弃的图书馆，它建立于20世纪，停用很多年了。
而目前的图书馆在西面，已经是高科技现代化的建筑了。
至于这位于东门的图书馆嘛，老有人瞎传乱说，它是闹鬼的。
据说，每逢天气渐冷的时刻，尤其阴雨、雾霾天，都会从这里传来呜呜的奇怪哭声。
仲达抱着放手一搏的心理，为了黑加仑，亮出胆子，还是进去了。
“黑加仑，你在里头吗？”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勇敢叫门，然后光明磊落地推门而入。
可他错了，他仍是那个只有小学四年级的孩子。
仲达声音绵软低沉，脚下步伐比往日拖了几拍。
他就这样提着一颗悬着的心继续探寻。
每走一步仿佛脚踩一颗定时炸弹。
偌大的老图书馆空荡荡的，里头没什么陈设，一排排老旧书架静默无声，好似已经冬眠。
“呀，上不去呀。锁门了。”原本还想上楼看看的仲达忽然发现，通往二楼的大门被锁上了。
他敲了敲这扇门：“有人吗？黑加仑是我，你在里头吗？黑加仑，黑加仑！”他如此迫切地希望听到猫的叫声，但是，希望落空了。
仲达敲了将近两分钟，没有任何回应。
去往上头的路被封死了，还能去哪儿？四处都找了，也没见猫的影子。
“对呀，应该是有地下室的！”
仲达想起，目前，学校西面的图书馆不就有地下室嘛，猫这类小动物，都喜欢往缝隙里钻，如果换个角度去想，地下室和楼上相比，猫肯定更喜欢待在更为隐蔽的地下室。
这么一想，他心底的包袱又轻了一点，忙掉头去往地下室。
令仲达震惊的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破旧的、浑身长锈的军绿色铁门，而这铁门上，竟然没锁。
“能不能推开呢？我得试试。”仲达看了眼时间，如果现在进去，还能赶上回兴趣小组上课。
他深呼一口气，亮出降龙十八掌的架势，双掌一并将铁门推开。
“喀喀……”扑面而来的尘土令他咳个没完，四下里全是飞扬的粉尘。
几缕柔弱的光束，一齐投射在仲达身前，恍若指明方向的天使。
仲达定睛一看，自己是进来了。
地下室里发霉的味道很浓，浓到仲达无法忍受的地步。
可仲达无法回头，他叫了几声黑加仑的名字，仍没有回应。
往里去，他发现这里的书架不算太脏，它们像是被遗忘的巨人，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随时待命。
书架上是一些风靡于20世纪90年代前后的文学作品，其中不乏仲达父母收藏的一些小说，连同儿童文学作品。
“奇了，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书，为什么？”他从一排码放得还算齐整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儿童版《三剑客》，作者大仲马。这个出版社的书，我家也有，不过，这套三剑客好像是2000年出版的。”
仲达打开自己左手手表的手电筒功能，照亮了书本：“哇，真的，这书绝版了。”
仲达翻了几页，发现这版本蛮有意思，情不自禁往下看去，全然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就在他忘我地沉浸在精神世界里，一声不和谐的噪音响起。
“糟了！门！大门被关上了？这，这怎么回事？”
仲达意识到了麻烦，丢下书忙向出口跑，却悲摧地发现，他被反锁在了地下室里。
任凭他怎么踹、怎么砸，都无法脱身出去。
原本那丝丝缕缕的光亮，如今消失殆尽，像是一言不合就分道扬镳的队友，抽身便走。
什么都没了，只有冰冷无边的黑暗。仲达喘着粗气，风声呼呼传来，简直太可怕了。
“这，这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我这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仲达瘫在了门板上，一寸一寸地往下滑去。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一次又一次传了出来。
仲达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某个老师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仲达是知道的，他经常去图书馆看书，一听就反应过来，这位是负责图书馆管理的马老师。
“马，马……”仲达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是四年一班的司仲达吧？你怎么跑这儿来呢？我还纳闷，怎么有人在这儿呢？我说，这本书是你刚拿的吧？”马老师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三剑客》放回原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走吧，咱们出去。”
马老师也害怕，心说：“我来这儿找本书而已，怎么外头就有怪声？”谁料竟是个学生。
听了惊魂未定的仲达说起来找猫的事，马老师却摇头：“一定是搞错了。”
“什么？为什么？”
“我一听就知道不对。”
“怎么不对？”
马老师摘下眼镜，拿出纸巾擦着：“你可能不知道，四年五班的那个小胖子，其实……是个色盲。”
“啊？”
“他是天生的，经常把玳瑁色的东西看成黑白色，加上他后来又近视了，图案什么的也经常看不清。”
“这……但他说得很清楚，桃心形状、黑白花。”
“是咱学校食堂养的猫。”马老师十分肯定，“那猫岁数不大，之前恰好丢过一次，就是在这边的图书馆找到的。浑身脏兮兮，看不出个颜色，是我把它抱回来洗的澡。至于说桃心形状的图案，我觉得更像是钱币形状的斑纹，要不然，你跟我去食堂看看？”
仲达迫不及待地跟着马老师去了。
到了食堂，一眼便看见那只玳瑁色的猫，仲达跑过去蹲下，发现这家伙腹部确实有一块斑纹，像是硬币，不是桃心。
马老师在他身边安慰：“估计是他看错了，把玳瑁色看成黑白色，把钱币看成桃心。不过你别难过，万一你的黑加仑跑到别人家享福，或者找到了心仪的伙伴……”
仲达没有接马老师的话，他知道马老师的意思是，黑加仑可能是出去找同类了，所以没回家，但这不是他想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