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记》与《清风亭》
李时珍这样评价乌鸦:“慈鸟。此鸟出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飞鸟如此,况乎人类!《大学》有云: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灵魂,离不开孝道。有“孝道哲学大师、孝道哲学之父”美誉的谢幼伟在《孝与中国文化》中说道:“中国人的孝道世界闻名,色彩最显。”他强调,中国文化在某一意义上可谓“孝”的文化。孝在中国文化上作用至大,地位至高。谈中国文化而忽视孝,即非于中国文化真有所知。
在中国文化的四梁八柱当中,孝的突出地位亘古未变。孟子很早就说过: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孝经》说得更为直白:孝,百善之源,教化之始。罪莫大于不孝。
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对孝敬善举的颂扬从不吝惜笔墨,对不孝之人的鞭挞也从不留情。
漫长的农耕社会,普通百姓一般都不大识字。但是道德伦理却深深扎根在劳苦大众的内心,这要归功于戏剧的传播教化功能。戏剧的魅力构成了一道很奇特的风景:唱戏的本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他们完成了文化的播撒。天南地北,从东到西,中国从来都不缺少看戏的观众,尽管他们多不识字,但却从一出又一出戏剧当中看懂了领悟了忠孝仁义、五伦八德。有西方学者通过比较研究,发现中国人对看戏的钟爱,如同西班牙人热衷于斗牛。
传统戏曲有一出《墙头记》,讲的就是两个儿子不孝的恶行。
淳朴善良的张木匠,妻子早亡,独自将两个儿子大乖二乖抚养成人。但是成人之后的两个儿子不思报恩,唯利是图,谁也不愿意孝敬父亲。二人分别成家,生活富足,但对老父亲推来搡去,甚至说出了“老爹爹今年八十五,何不死在圣贤年”这样的混账话。无奈之下,只得商定:一个儿子赡养老爹半个月。但毕竟有大月小月之分,大乖小乖谁都怕吃亏。这一日,大乖按约定将老爹送到二乖门前,二乖觉得吃了亏,死活不开门。可恶的大乖竟然将老爹举到了二乖家的院墙之上,还声称你要是倒也倒到墙里头,倒到墙外头没饭吃。路过的王银匠为人正直,古道热肠,将张木匠救下,并想了个惩治两个不孝之子的办法。他分别来到大乖二乖的家,以要账之名谎称,张木匠曾经在他那里化了很多银子,以备养老之用。两个儿子闻听争相将老爹接回家去好生赡养,目的是得到那份可观的遗产。张木匠看清了两个儿子的嘴脸,整日里郁郁寡欢,两年后辞世。闭眼前说了一句话:看见那堵墙,想起王银匠。两个儿子和媳妇不得其解。四人缠住前来吊唁的王银匠,逼他说出银锭的下落。王银匠又生一计,让他们去刨墙。心中只有银子的他们,不顾一切,直到墙倒砖塌,被埋墙下,终于受到了惩罚。主题鲜明的《墙头记》几乎被所有剧种排演,一代又一代的观众被主题导引。
黄宗江曾经在一篇文章当中对麒麟童周信芳在《清风亭》(又称《天雷报》)中的表演大加赞赏。
《清风亭》同样是一出鞭挞不孝之子的名剧。以打草鞋为生没有子嗣的张元秀夫妇偶拾一弃婴。老夫妻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至13岁。某日父子口角,儿子夺门而出。父亲追赶到清风亭时,儿子恰巧被亲生母亲相认。情急之下,张元秀提出,让孩子站立中间,他和孩子的生母分别呼唤孩子,跟谁走由孩子决定。张老汉的想法是,凭我13年的养育之恩,哪会有意外。不承想儿子竟选了那做官的家人去了。老人当场昏厥,待孩子过来观瞧时,张元秀有一大段念白催人泪下:我儿既然不肯回去,为父也不来勉强我儿。此番跟随你的母亲去见你那做官的父亲,要将我二老13载养育之情对他言讲。儿啊,你必须好好读书,长大成人,若得一官半职,你来看看我二老。倘若我二老无福下世去了,你买几陌纸钱在我二老坟前烧化烧化,叫我二老几句,拜我二老几拜。难道说我二老就受不起儿这几拜?难道说我二老必要争儿这几拜?不是的,我儿这几拜不值紧要,叫那些无儿无女的人,也好抱人家的儿子啊!
黄宗江介绍,与他共同观剧的还有电影表演艺术家赵丹等。看周信芳的这段表演时,赵丹等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剧情继续发展,儿子真的中了状元。某日途经清风亭时,二老闻讯来奔,但儿子居然拒绝相见。二老悲愤至极,双双撞死在清风亭上。那忘恩负义的儿子,最终遭了雷劈。曲终人散,观众每每陷入沉思。真可谓动天之德,莫大于孝,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
戏剧毕竟是艺术,现实生活中催人泪下的故事俯拾皆是,而令人切齿的败类也并不鲜见。中国人大都明白,孝是伦理道德的起点。柏杨曾说,孝道的培养,不仅鼓励父母慈祥,不仅培植儿女高尚的感谢情操,也是社会安定、人类绵延和进步的动力。
新时代,中华民族正在奔向实现中国梦的宏伟目标。我们要向传统历史文化汲取养分,与时俱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毋庸置疑,孝,一定能持续释放温暖人性的灿烂光芒。
原载《中华儿女》2020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