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理想的皮肤:看脸时代的规训

朝向理想的皮肤:看脸时代的规训

黄微子 邵明洁[1]

摘要:在这个“看脸时代”,脸部皮肤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本文研究皮肤话语在网络自媒体上的表达,对之进行福柯式的话语分析,并揭示话语背后的微观权力。研究发现,自媒体建构了一套极为相似的“理想皮肤”的想象,背后是年龄上、性别上、种族上和社会阶层上的权力关系的不平等。参照这个苛刻的“理想皮肤”的标准,皮肤问题不断泛化,主体被指认出来,焦虑被制造出来,并导向了消费主义的解决方案。在此过程中,不同的知识体系互相博弈,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传统“皮肤调养”和现代“皮肤管理”这两类话语。但不论是“调养”还是“管理”都给身体带来更加细致深入的规训,它们也合力将个体卷入更深的消费主义旋涡之中。

关键词:皮肤研究;话语分析;身体规训;消费主义

一、引言

脸部皮肤对于容貌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古人形容美人:“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俗语有言:“一白遮三丑。”护肤或者其他修饰——改变皮肤的手段从来都是社会性别实践的一个组成部分。然而在不同的时代,人们对于理想的皮肤有着不同的想象,力图达至理想皮肤的方法也不尽相同。在当今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媒体资讯常常建构着人们(特别是女性)的容貌焦虑,推动美容护肤产品的消费。

仅2021年“6·18”期间,美妆个护产品就以全网512亿元的总成交额位列各品类榜第四名,相比2020年增长了17.8%。这其中美容护肤品占总成交额的74%,全网销售额达到379亿元。社交媒体、美妆直播成为用户获取美妆资讯的核心渠道。以微信为例,据腾讯发布的《2020年微信广告美妆行业解决方案》报告,“微信生态内品牌主广告投放2019年较2018年提升了45%”,包括明星或者品牌朋友圈广告、公众号和各类小程序。其中,护肤类广告增长惊人:护肤类综合广告增长287%。美容护肤文化逐渐在各大网络平台建立起来,日渐成为吸引流量的核心因素之一。在哔哩哔哩视频平台键入“皮肤美白”的关键词,视频量多达1000条以上,点击量位列前四的视频,点击播放量均高达200万以上。中国美妆网和CC数据对小红书App的统计发现,护肤美容行业的新增笔记量和互动量以及新增商业合作笔记数占比均超过85%。

我们身处消费社会,整个文化体系建立在消费的基础之上。鲍德里亚(2014:314)说道:“身体的地位是一种文化事实。无论在何种文化之中,身体关系的组织模式反映了事物关系的组织模式及社会关系模式。”在消费文化中,皮肤逐渐被认为创造了可见的关系和身份以及对身体物质性的关注。这种关注的潮流和文化是由相应的话语所建构的,而媒介不仅强化固有的话语,还不断催生新的话语。

与传统大众媒体上主要传达美容护肤大品牌的广告信息不同,互联网上有关脸部皮肤的话语多种多样,彼此竞争、耦合。来自自媒体的更丰富的信息俘获了年轻受众的心,越来越多的品牌选择通过网红KOL(关键意见领袖)来到达目标群体,小众品牌、平替(平价的替代品)也借由多元的论述和销售渠道与大品牌分庭抗礼。本文将着眼于短视频、直播、小红书、公众号等有关护肤美容的自媒体内容,探讨它们建构了什么样的“理想的皮肤”,如何将现实中的皮肤问题化,形塑了何种主体,并怎样引导人们身体力行地实践,背后体现了什么样的权力关系。通过话语分析,我们能够具体理解“身体”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受到的进一步规训。

二、文献综述

法国现象学家Mearlau-Ponty(1965)说“皮肤是‘身体主体’”。Featherstone(2010)认为身体,特别是脸,是自我的反映。从这个角度来看,脸部皮肤形成了身体外观的主要特征之一。Ahmed和Stacey(2001)提出,“好”皮肤不仅是我们想要的东西,更是我们需要努力做的事情。将身体表面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皮肤研究”近些年成为新兴的研究领域,其中脸部皮肤更受关注。和身体研究一样,皮肤研究也是通过与其他子领域的持续合作而形成的,如文化研究、性别研究和感官研究等。

Benthien(2002)率先提出皮肤是一种文化建构,探讨“中心隐喻和心理形象”及其对现代西方理解皮肤带来的影响。随后Connor(2004)在其研究中展示了身体表面的文化史,表明皮肤必须被理解为一个全面的生态,通过它与自我、他人和社会的关系形成。

在皮肤研究中,性别是一个重要的角度。Lafrance(2018)谈道:“性别的差异通过皮肤表现出来:女性通过精心昂贵的清洁程序、洗液、脱毛甚至注射肉毒杆菌和整容来护理她们的皮肤。”女性在无形中被“要求”通过粉底、遮瑕膏、腮红、眼影和口红来“完美”皮肤的外观。女性的皮肤不仅要看起来良好,而且也要闻起来不错:它们随时都要干净、清香。但社会所塑造出的男性文化并非如此,在很多情况下,当一个男人的皮肤粗糙或有疤痕时,他就被认为更“男性化”。不仅如此,人们认为女性会比男性表露出更多的皮肤。无论是在广告、电视还是电影的背景下,女性的皮肤经常被展示,在这种展示的基础上进行“评估”相应地就形成了美容的标准。但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性别文化不断发生改变,如今男性对皮肤保养和美容的观念与女性之间的不同正在被“均衡”,因此我们认为单纯的二元性别差异在理想皮肤的建构中不再是最关键的要素,重要的是背后权力的规训和文化意涵的生产。

传播学者关注皮肤的表征问题。Borgerson和Schroeder(2018)指出,在消费文化的世界里,“皮肤被要求做事”,品牌和营销意象联系了皮肤和消费者。Borgerson(2013)提到,与皮肤相关的产品和经验,以及营销传播和品牌活动中的消费者文化形象,提供了符号化意涵,使消费者得以将皮肤融入构建身份的自我叙述中。在皮肤与个人身份的建构中,有两个重要中介维度:图像化的皮肤和化妆品。Patterson和Schroeder(2010)认为,皮肤,特别是照片或形象化的皮肤,是创造“个人身份”的关键。Wegenstein和Ruck(2011)认为,在消费者文化中,化妆品在皮肤中起到重要的作用。与此相同的是,Ahmed和Stacey(2001)谈道:“在消费者文化中,我们被鼓励把皮肤,特别是女性的皮肤,看作是需要努力才能避免时间流逝的东西。这其中化妆品就好似这种灵丹妙药……”

那么皮肤如何将消费者作为差异的个体或品牌的战略营销工具?毫无疑问,媒体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消费主义文化通过不断修订、提炼和聚合,制定出一套关于身体以及皮肤美学的“标准”。这时,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体作为强有力的载体,将这种“标准”广泛宣扬,引导人们利用各种卫生保健知识、营养品、护肤品和医美技术来实现我们“理想的皮肤”。Borgerson和Schroeder(2018)讨论过各种媒体和广告上的“皮肤图像”:广告图片中的模特往往拥有“完美无瑕”的脸,消费者通过这些“呈现”会被邀请并期望进行比较、对比和判断。

不仅如此,一些网络社交平台通过上传、发布、推送和评论人们的照片和视频使“皮肤图像”普遍传播,从而给皮肤商品化及其与身份的关系带来巨大的影响。在我国,互联网兴起后的各大社交媒体,如今也成为消费主义建立美妆护肤文化的重要领地。在这个层面上,相关研究大部分关注社交媒体怎样影响受众,建立新的文化和消费习惯。刘娜和胡蓉(2019)研究美妆短视频中女性形象的自我建构,提出受众的个体意识越来越受到社会消费文化的影响,在媒介符号的传播下丧失真实的自我。在这个过程中“意见领袖”是一个关键因素。朱月月(2020)对新浪微博上四位顶级关键“意见领袖”(美妆博主)进行分析,发现这些意见领袖充分利用了视觉隐喻机制,不断引导与刺激女性形成消费变美的观念,使得女性在短视频创造的美丽神话中被物化与符号化。也有文献从语言学层面对皮肤的话语进行分析。黄靖惠和刘宏毅(2018)搜集药妆店宣传单及保健和时尚美妆杂志的广告,探讨广告的话语如何呈现药妆产品使用的科技以及说服消费者的策略。

总的来说,皮肤研究作为一个新兴的子领域,在国内相关研究较少,且都较为简短,更缺乏从批判话语分析的角度对网络传播的皮肤话语进行梳理和解释。

三、理论与方法

身体的地位是一种文化事实,身体关系反映了事物关系及社会关系的组织模式,它也是社会实践中人们复杂心理的外在表现(赵方杜,2011)。身体社会学家特纳(2000:4-5)认为,消费主义的兴起,是身体社会学兴起的原因。他提出:“显而易见,对作为美好生活的标志与文化资本标识物的身体,人们有一种强烈的商业与消费主义的兴趣。除却消费这个主题之外,身体的美、对衰老身体的否定、对死亡的摈弃、运动的重要作用以及保持身体健康的普遍道德价值,是人们尤其关注的焦点。”消费主义借鼓励人们大力消费而创造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并体现出权力与支配、规训与服从的关系(Leslie Sklair,1991)。福柯(1999:113)在《规训与惩罚》里说道:“在规训社会中,权力采用的是一种表象技术学,这种表象技术学的方法是把精神当作可供铭写的物体表面;通过思想来征服肉体。”身体成了微观权力作用的对象。

本文采取一种福柯式的身体和权力观,“理解话语怎样塑造人们理解身体的方式和身体行动的方式”(丹纳赫,2002:196)。在社会控制下,主体不是自由而活跃的社会组织者,相反他们是话语和权力关系的产品,是权力关系的客体。本文希望通过消费文化下的身体理论并结合福柯的微观权力观来探讨身体(主要是皮肤)所受的规训。

福柯强调话语的实践性,强调在话语实践中产生意义。福柯还提出话语不仅是一种言说的“表达”或是对社会事务的“描述”,更是对更多社会事物与社会关系的“建构”(Foucault,1995)。话语分析的意义在于通过分析语言,找到文本中隐藏的权力关系。话语被建构的过程始终与权力保持着互相依赖和互相生产的关系。福柯的话语观向我们呈现了权力产生话语,同时话语也是权力运作的一种方式,即话语的核心是“赋权”(福柯,1999)。本文采用福柯的话语分析的方法,聚焦于网络媒体,选取哔哩哔哩视频平台、小红书App平台、新浪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中关于皮肤护理、保养和美容相关的短视频或文案内容。文章的分析路径不局限于微观层面上语言的结构和规则,而是站在文化研究的立场上解释话语、知识和权力之间建构的互动关系。对网络媒体中作用于皮肤之上的话语、资本等微观权力进行剖析,探讨当前的中国互联网传播中建构了何种“理想的皮肤”、怎样的被看的主体,哪些知识赢得了权威的地位,并对身体形成什么规训。

四、皮肤话语分析

(一)理想的皮肤:审美的想象

当前,网络媒体成为颜值话题的“主战场”,各大网络媒体涌现出大量与脸部皮肤相关的内容和话题,不同的话语在其中竞相博弈,并逐渐形成一套理想的皮肤符号。网络媒体虽有海量内容,但是,在我们的文化中,被建构起来的“理想的皮肤”却有着极为相似的审美想象。各种文本借助这些意象来描述好的皮肤:牛奶肌、奶油肌、婴儿皮、清纯初恋脸、少女肌、蛋清脸……好皮肤要像“婴儿皮、初恋脸”一样年轻,像“牛奶”一样白,像“奶油”一样顺滑有光泽,像“蛋清”一样通透无瑕。这些隐喻普遍出现在哔哩哔哩和小红书的相关内容上:《从烂皮到婴儿皮我花了10年/好皮肤让人自信/护肤秘密干货分享》《护肤十年经验告诉你明星奶油肌的秘密!必看好皮肤养成记!》《从土黄黑到牛奶肌!10年美白经历,真正有用的方法就这些》《“祛痘”变身鸡蛋清女神!抗痘必修课——如何Get好皮肤!》《学生党保姆级变美方法 21天养成好皮肤 养成干净初恋脸》《干货!瑕疵皮也能拥有妈生好皮肤》。而这些短视频或笔记的封面配图几乎都是“差”皮肤与“好”皮肤的对比。作为理想皮肤的对立面,不光滑(“烂皮”、有痘痘)、不白(“土黑黄”)、不通透(“瑕疵皮”)都被视为畏途。

这些“理想皮肤”的隐喻被建构是不同权力作用的结果。首先,理想的皮肤是年轻的,并且是尽可能年轻,以至于像婴儿一样。“婴儿皮”是一种被想象出来的皮肤的原生状态,是一种幼龄化的表征。与此类似的是“初恋脸”,“初恋脸”作为一种隐喻,表征了青春与活力。几乎所有提及“初恋脸”的话语都会用上“干净、清纯、清透”这样的修饰词,背后是一种男性凝视,附着了男性对于作为初恋对象的少女的情感投射。“婴儿皮”和“初恋脸”的话语体现为一种典型的年龄歧视,皮肤状态被视为一种随线性时间流逝的东西。幼态被视为是美好的,衰老则是可怕的。消费文化诱使人们用各样的方式维持年轻的假象。对年轻的皮肤的想象是一种文化建构,事实上,婴儿的皮肤并不总是娇嫩水灵的,新生儿脸部皮肤皱皱巴巴、干燥、掉皮、泛红、长湿疹的不在少数;同样,作为“初恋”对象的青春期少女长满“青春痘”的也很常见。对作为成熟肌肤的“标志”的皱纹的厌弃,实际上体现了当前我们文化中男性审美的偏狭。中老年女性很少被镜头呈现,一旦30岁以上的女明星走到媒介景观的台前,已经能够成为一个社会话题,而人们谈论的是她们仍显年轻的外貌,是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例如,2020年火爆的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播出后,网络媒体上掀起了一番对“姐姐们”皮肤的讨论。新浪微博“乘风破浪的姐姐”话题下,人们赞叹着“30+、40+的姐姐们,皮肤依然保养得那么白嫩”“52岁的伊能静身材皮肤气质不是52岁,是25岁吧”等等。不仅如此,张柏芝的牛油果护肤、48岁宁静的皮肤按摩在网络媒体上都被频繁讨论和实践。

“牛奶肌”“奶油肌”“蛋清脸”这些以食物为隐喻的说辞令人联想起秀色可餐的欲望。这些隐喻的共同特点是细腻和光滑,而在肤色上共同指向了“白”。美白是护肤的一个重要环节,如今在网络媒体上被表述为“皮肤要白到发光”。白的反面就是“土黑黄”,其中隐含的种族意味已经呼之欲出。Borgerson和Schroeder(2008)说道:“在当代消费者文化中,种族类别与肤色的假定联系,并在一个迭代过程中不断表现出来。”像前文分析“初恋脸”中隐含的性别文化一样,肤色白皙被种族权力关系所铭刻,具有压迫性的刻板印象。而在我们的文化中,肤色还具有阶层的内涵。正如谈到“奶油肌”要结合“明星”,谈到“黑黄”要用上“土”字,追求细腻洁白的皮肤一定程度上也是追求一种不事生产的阶层形象。此时人们借皮肤的消费文化形象,彰显身份的优越。

讽刺的是,很多护肤帖和护肤品标榜“妈生好皮”,所谓“妈生感”,即一种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的自然状态,一种本质主义的思维。为了达至“妈生好皮”的状态,却往往需要各种护肤、化妆、美容、整容的后天手段。“妈生感”的话语,建构了一种天生丽质至上的等级秩序,却又自欺欺人地努力掩盖“努力”的痕迹。

从互联网上流传的这些关于皮肤的话语可以看到,我们当前的文化建构出一种单一的、狭隘的对于理想皮肤的追求——幼滑白皙无瑕。这是韩炳哲(2019:17)在《美的救赎》里提到的那种“平滑”,他将其称为“当今时代的标签”,会引发“触摸或舔舐的冲动”,带来舒适感的“哇哦”。“在特写镜头中,面部被刻画成一张光滑的脸。这张脸没有深浅可言。它就是那么平滑,没有内在性。”这种审美体现出年轻相较于年长、男性相较于女性、白种相较于有色人种、有闲阶层相较于劳动阶层的权力不平等。以之为准绳,任何有悖于此的皮肤,都会被问题化,成为亟待改造的主体。

(二)问题化的皮肤:主体的指认

什么是皮肤问题?在医学话语中,皮肤问题常常被解释为一系列有疾病症状的、作为免疫反应的“炎症”,如“面部湿疹、眼睑皮炎、唇炎、炎症后色素沉着以及痤疮等”(刘铮 等,2019)。

然而,在互联网的流行话语中,皮肤问题被极大地泛化了。在具有生物医药背景的微信公众号“丁香生活研究所”中,一篇题为《困扰无数女生的3大皮肤问题,一篇教你解决》的文章讨论的皮肤问题是“疯狂爆痘”“毛孔粗大”和“泛油暗沉”,而这篇文章的后半部分是某精华液的广告。在哔哩哔哩短视频平台中一个认证为三甲医院皮肤科医生UP主的网红视频《颈纹、红血丝、毛孔、痘痘……你最想知道的皮肤问题都在这!》则把“颈纹”“红血丝”“毛孔”“痘痘”和“出油”等都视为亟待解决的皮肤问题。而在小红书App中搜索“皮肤问题”笔记数量较多的分别为“毛孔粗大”“长斑”“长痘”“皮肤局部发红”“皱纹”及“脸色暗黄”等,甚至“倦容”(指看起来疲惫的样貌)也成了我们皮肤的问题。在小红书App和哔哩哔哩视频网站中许多意见领袖通过推荐护肤品和护肤方法教大家“清扫倦容”,打造“神采奕奕”的脸部。

在这些“问题”中,很有意味的是毛孔的问题化。“毛孔”如今成了判断整张脸皮肤好坏的“新入口”。例如在小红书App中搜索“毛孔”一词,会发现:毛孔是皮肤深层清洁的重要节点,是防晒抗氧化的“中心”,也是化妆中底妆修饰的关键一步。因此,不难发现,不论是谈论清洁、防晒、化妆还是痘痘,毛孔都是被处理的对象,是美容实践里最需要照顾的关键单位。毛孔粗大成为皮肤的显著问题,许多意见领袖用“毛孔插秧”“火星表面”来比喻,呼应了“土黑黄”的意象,与洁白光滑细腻的理想皮肤形成了鲜明对照。在此类话语的建构下,毛孔粗大不仅呈现为视觉上的“皮肤差”,甚至还会带来其他皮肤隐患。例如在微信公众号“老爸测评”里有一篇题为《出油到脱妆,黑头长不停,毛孔粗大真的不可逆吗?》的推荐型软文里就提到与毛孔粗大相伴的“出油脱妆”以及“黑头”等问题,似乎只要别让毛孔粗大,一些“皮肤问题”就不会发生。当话语视角从脸部整体外观渐缩至毛孔之后,美容实践也开始以缩小毛孔为目标,逐渐地形成了“好皮肤”的关键就是“看不到毛孔”这样的文化意涵,于是有大量“清洁毛孔”“收缩毛孔”的教程,许多护肤产品都标榜自己有这样的功能。人们不仅仅追求皮肤摸起来“滑嫩”,而且要求我们的毛孔不被看见。话语在实践活动中的基本作用是“说出所是”,而这背后是社会中的权威规则和等级(Foucault,1989)。毛孔话语的变化背后是权力的渗透,是消费主义对身体更细致的规训。

“普遍化”“泛化”的皮肤问题给人们带来了什么?《11个护肤问题!你还在被这些皮肤问题支配吗?》《皮肤问题烦恼?最实用简单的五个日常习惯让你皮肤好起来!干货》《困扰无数女生的3大皮肤问题,一篇教你解决!》《不敢素颜上班?这3个皮肤问题你中招了吗?》……从这些标题中,我们看到有了“皮肤问题”的后果是“被支配”,是“烦恼、困扰”,是“不敢素颜”。人们逐渐对“皮肤问题”感到焦虑,作为“容貌焦虑”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看到现代自恋文化的后果。在微博热门话题中有这样一个主题:“皮肤差的人有多自卑”。网友们写道:“皮肤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摆脱敏感肌,一天天不自信,我好难呀。”“感觉自己从青春期开始皮肤就不太好,混油性肤质因为自己以前瞎弄好像还导致了皮肤屏障受损,鼻子周围有一点红血丝!!最大的问题是毛孔!黑头!出油!!看到自己的脸烦死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护肤,两三天洗一次脸,因为认真护肤不但没效果反而更糟糕!!怎么办啊姐妹们给支支招吧!!”“那些干干净净、脸白的女生,我真的很羡慕。皮肤差比长得难看还要惨,尤其是痘痘什么的。”

网友们内化了自媒体上流行的皮肤话语,对号入座,成为被话语指认的主体——那个有着“敏感肌”“红血丝”“毛孔”“黑头”“出油”“痘痘”等等问题的“皮肤差”的人。任何无法达至理想化的皮肤的主体,都深陷话语规训的牢笼。而达至理想化的皮肤是不可能的,在护肤的道路上,主体只能是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由此产生不可避免的焦虑、自卑和抑郁。很多学者指出,这些作为现代性黑暗面的情绪疾病,是自恋文化的结果。忧郁症缘起于自恋变身之失败(甯应斌、何春蕤,2012),病因往往是带有过度紧张和焦虑、病态性控制狂色彩的自我中心主义(韩炳哲,2019)。

消费主义成为救赎之道。我们时代的审美崇拜青春,极度惊恐于青春的逝去。对主体皮肤的规训,也“下沉”到“抗初老”领域。所谓的“初老”就是年轻的皮肤出现衰老的迹象,如细纹、干燥、毛孔粗大、肌肤松弛和肤色暗沉等。“初老”的年龄线不断前移。哔哩哔哩视频网站上不乏十七八岁的美妆博主“宣传”抗初老。《20岁+抗初老护肤全套推荐——全面抗皱抗氧化》《20岁女孩抗初老分享!一直保持幼龄感的秘密原来是……》《00后晚间护肤流程——抗老从预防开始,跟我一起在家做皮肤管理!》等内容充斥在各大网络媒体。诸如“20岁再不抗初老,40岁妈妈像我妹”“初老抗得好,男友在中考”这样的说辞,或恫吓或诱导地捕获年轻的身体。《经济观察报》在相关报道中援引福布斯数据统计显示,抗衰意识持续年轻化,中国20岁到24岁的都市女性中,五分之二(40%)都使用抗衰老产品,尤其是抗皱产品已成为刚需;“抗初老”的“90后”及“95后”已经超越“80后”及“85后”,成为线上抗衰老第一大消费群体。Featherstone(1982:18)曾说:“在消费者文化中,广告、大众媒体、电视和电影提供了大量的身体形象。大众媒体不断强调身体维护的美容益处……人们不停地接收媒体上和商品联结的各种完美的影像,并改造自己的身体,进而使自我得到满足与快乐。”然而今天在我们的文化中,人们在追求“完美皮肤标准”的时候不再满足与快乐,而是陷入了无尽的焦虑。

(三)调养还是管理:不同知识型的规训

消费主义的话语形成了“理想皮肤”的审美文化和标准,人们在改善皮肤“问题”,朝着“理想”努力的时候,依循了不同的话语体系。这些话语彼此竞争,时而耦合,其中比较典型的是“传统化”的皮肤调养与“现代化”的皮肤管理。

皮肤调养话语借用了中国传统的文化意涵和概念,其话语形成的逻辑核心是“调养”。“调养”话语与中医话语紧密勾连,“中医”医师成为权威的来源。在各大网络媒体平台上出现了许多以“中医”为关键词的意见领袖。例如:“中医驻颜国华”“中医美容杜教授”“中医杨璋斌医生”等等。他们大都推崇“内调”和“外养”:“内调”是通过中药药材或食材来调养身体,“外养”是作用于面部乃至全身的拔筋、刮痧、艾灸、药浴和按摩等。例如:《堪比美容院5000块护理 中医内调让你7天变美!瘦脸、瘦下巴超简单》《如何轻松拥有干净、通透的好脸色?试试这个内调法!》《女生过了25岁内调比外养更重要,中医讲好气色、好皮肤、好身体》等等。

调养话语崇尚“自然”,批评现代护肤品中的化学成分虽然能直接作用于脸部,但“治标不治本”。其借用中医的“湿气”“热气”“穴位”的概念,强调皮肤问题是整个身体问题的表征,多是体内“湿气”“热气”所致,因此需要调理身体,“去热,祛湿健脾”,通过灸或按穴位来疏通经络。调养话语不仅着眼于眼下局部的皮肤问题,而且鼓励经由调养身体整体做到“未病先治”。

与之相对的是“皮肤管理”的话语。管理是现代性的话语,强调对事物的理性认知,以一定的技巧、方法和工具来对事物进行有效的运用和控制,以实现既定的目标。管理的对象可以是时间,可以是情绪,也可以是皮肤。管理话语常常诉诸科学,在皮肤管理的领域,则更直接体现为医学相关术语的广泛使用。对皮肤老化的归因是“体内有一种称为自由基的物质会作用在细胞膜上,使其结构改变后进入老化期……”,甚至将自由基比喻成“一个个小分子炸弹,能产生一连串无可阻挡的连锁破坏效应”。防晒则被表述为“以波长辐射更精密地控制日晒对皮肤的影响”。“科学”地将肉眼不见的辐射波长换算成“抗晒能力的数字”(SPF防晒系数)的概念,由此提醒人们在日晒前评估皮肤受日晒的风险。“成分党”会分析现代护肤品中的各种成分,例如:“治疗青春痘的维他命A酸、果酸因能加速青春痘所遗留的斑点去除,维生素C衍生物、曲酸、熊果素等能加速痘印的祛除,也具有美白的功效。”“美白改善暗沉有三种思路:第一,可以抑制络氨酸酶,例如使用熊果苷、曲酸、377、302。第二,做好抗氧化,例如使用VC和它的衍生物的成分产品。第三,通过角质剥脱来改善,利用果酸、水杨酸成分。”普通人很难完全理解这些诉诸生物、物理和化学知识的话语,但能产生一种“不明觉厉”的权威感。自媒体通常也会在“科普”知识的同时给出可践行的具体方案,比如“早C晚A”,即早晨使用含VC成分的护肤品,晚间使用含A醇成分的护肤品。

管理话语否定传统的皮肤养护方法。例如,批评“面部拔筋”对皮肤的伤害,批评利用鸡蛋、柠檬等原材料的“古法”护肤给皮肤带来的细菌危害,等等。管理话语重视仪器测量的数据,笃信此话语的许多美妆博主都会用皮肤水分测量仪对皮肤的补水情况进行测量。而管理的过程,往往需要用到“高科技仪器”,比如公众号“丁香生活研究所”曾经推荐多款家用美容仪,详细比较不同类型的美容仪及其作用。对专业仪器的需求则催生了许多专门的“皮肤管理中心”——“一种介于专业医美机构和普通生活美容机构之间的专业皮肤机构”。而在现代性上具有更发达的形象,在医美领域发展更早、更快的日本和韩国,则成为这一类皮肤管理机构的招牌——“日式皮肤管理”“韩式皮肤管理”。

由于管理话语诉诸科学,所以在网络媒体中,带有“医学”“专家”“博士”等字眼的意见领袖收获了大批追随者。例如:“皮科医生魏小博”“清华护肤学长王植”“不想做实验的锦鲤仔(医学博士生)”“皮肤科杨希川教授”“小酒窝伊森(皮肤科医生)”“丁香医生”等等。这些意见领袖所呈现出的形象,几乎无一例外都穿着“白大褂”,身后的背景为医院或实验室的场景。他们也不断通过“科学”的字眼来塑造自身的专业性。例如:皮科医生魏小博《你鼻子上的真是黑头吗?皮肤科医生教你如何科学祛黑头!》、清华护肤学长王植《拯救敏感肌,教你科学修复皮肤屏障》、皮肤科杨希川教授《姨妈痘虽迟但到,皮肤科医生教你科学应对!》、丁香医生《科学抗初老,减缓细纹,应该这样做!》。这部分意见领袖被追捧的背后是医学专业权力逐渐渗入皮肤美容中,也是“科学话语”的“权威地位”对人们的影响。科学知识在权力的运作中产生,权力通过科学知识对人实施控制(福柯,1999)。

这套管理话语体系对主体的规训,甚至比传统的调养话语体系更为细致。与调养话语攻击现代护肤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想象不同,管理话语也将主体的脸部皮肤和身体结合在一起进行“管理”,对我们怎么吃、怎么喝、怎样运动、使用怎样的护肤品和具体的作息与精神状态都做了要求。例如在《从土黄黑到牛奶肌!10年美白经历,真正有用的方法就这些》的短视频中,UP主从防晒方法、美白产品和生活习惯三个方面进行论述。在防晒方法中连“室内:拉窗帘,阻挡紫外线折射反射;室外:推荐greenstone牌防晒伞(钛合金),蕉下披肩防晒服”都做了强调。而关于生活习惯,UP主反复强调“补充适量维C(外用+内服)以及早睡早起大法好”等。但我们看到,这里“吃”的东西与传统皮肤调养中的“内调”不同,着重于食物的分子层面的营养素,例如吃“抗氧化”的食物可以抗衰老,吃含有“维C”的食物可以美白,吃要注意“抗糖化”,等等。Torstendahl等(1990)研究发现:“知识系统在任何专业定义里,都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能显示此一专业知识如何被拥有者(即所谓的专业者)当作是一种社会资源来使用。”这种话语体系的形成最终是为了达到形成新的消费文化,因为权力需要科学话语的策略以实现控制人的内在目的(福柯,1999)。不少专家型的自媒体网红,也会通过接广告,推荐体现其话语的护肤品、保健品等方式来引导消费。

尽管调养话语和管理话语在媒介上不断博弈,甚至互相否定,但这两套话语的目的却是不矛盾的,都指向了建构“理想皮肤”及相应的美容文化,并引导人们通过消费去改善自己的皮肤状况以达到“理想化的标准”。虽然很多意见领袖有明确的人设,标榜某一种话语,服膺于某一种话语的网友则成了被建构的主体,但是在某些情境下,这两种话语会耦合或者被混搭。比如“小酒窝伊森(皮肤科博士)”推荐解决皮肤暗沉发黄的方式既包括用人参、白术、茯苓等中药调养气血不足和脾胃两虚,又包括用水杨酸、果酸、壬二酸等刷酸方式去除老废角质堆积。有的美容院会同时提供艾灸、疏通经络和射频美容仪器等项目,向不甚了了的顾客搭配着推销。在小红书上,一个叫“绿植专业美容”的账号,既宣传“排除寒湿邪气”的“艾油肩颈通”养生项目,又推广据称跟高校实验室共同研发的“高效活性肽,深层疗护,直击细胞”的冻肽美人项目。在社交媒体上,也有不少网友分享自己病急乱投医的经历:“苗方/护肤品/美容院挑痘/中药/刷酸,你能想到的我都试过了。”由于这两种话语在何为理想的皮肤、什么是皮肤问题上,有着极相似的说法,只在“病因”和处理的手段上有竞争性的论述,所以能够被拼贴起来,也不足为怪。

五、结语

在这个看脸时代,皮肤,特别是脸部皮肤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改善和修饰皮肤甚至成为一种道德实践,素颜在正式场合有时会被认为是不礼貌的。我们关注皮肤话语在网络自媒体上的表达。护肤和彩妆在商业上是两个不同的品类,尽管在实践上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不过,本文侧重的是分析护肤这一领域。

我们发现,在我们的文化中,不同的平台、多元的信源,都建构了一套极为相似的“理想皮肤”的想象——年轻的、白皙的、光滑的。这是当今审美文化的表征。其背后是年龄上、性别上、种族上和社会阶层上的权力关系的不平等,是内化了的男性凝视和白人凝视。人们推崇先天的优越性——“妈生好皮”,却又认为要通过不懈的努力才能保养好这一副好皮囊,又或者由原本不佳的皮肤实现“逆天改命”。

参照这个苛刻的“理想皮肤”的标准,不达标则成了“问题”。皮肤问题不断泛化,“长斑”“长痘”“皮肤局部发红”“皱纹”“脸色暗黄”乃至“倦容”都被问题化。当人们对自己的脸部皮肤观察更为仔细、尺度不断缩小时,“毛孔”就被放大了——我们最好拥有看不见的毛孔,以符合这个时代“光滑”的审美。“问题”被建构出来,主体也就被指认出来,焦虑也就被制造出来。焦虑被导向了消费主义的解决方案。

在朝着“理想”皮肤前进的过程中,不同话语都声称有解决我们问题的灵丹妙药。我们主要分析了最具代表性的传统皮肤调养话语和现代皮肤管理话语。两者分别借用了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的一些概念、术语和文化意涵,以解释问题的成因,进而开出各自的“药方”。调养话语强调自然,排斥人工提取的化学物,较少针对特定的局部问题而着眼于身体整体进行调理,常见的手段包括食疗、药膳、药浴、艾灸、拨筋疏通等。管理话语则强调精细化管理和有针对性的治疗。比如超声波美容仪帮助清洁皮肤,射频美容仪帮助紧致皮肤……油皮用什么产品;干皮用什么产品,混合皮用什么产品,甚至脸部要分区护理,T区用什么产品,U区用什么产品,都有着不容闪失的讲究。两种话语在自媒体上各有传播相关知识的权威,调养话语的权威常常自我标识为“中医”,管理话语的权威则大多为“医学博士”。服膺于某一种话语的人就成为体现(embodied)该话语的主体,主体服从并实践话语。相应的机构成为践行这些话语的场所,比如践行调养话语的养生馆和践行管理话语的皮肤管理中心。

有趣的是,这两种话语虽然会互相博弈和竞争,但在某些情境下又会耦合和被拼贴。两者都指向同一理想的皮肤的文化意义,都导致更为细致繁杂的身体规训,更重要的是两者共同拥抱消费主义。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皮肤逐渐变为“欲望的皮肤、消费的皮肤”。Gregory(2015)谈到透过皮肤可以看到人们的“内在”,而这里的内在是消费主义所规训下的身体内部:“是肠道中的有机粗糙物,普拉提色调的核心。皮肤提供了一个人的饮食、锻炼常规,和水疗时间表。”身体镶嵌于特定的社会文化条件,在这特定的社会文化条件下发展出来的知识架构和话语决定着人们对待身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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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微子,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助理教授,研究领域主要为文化与媒介、母职研究。邵明洁,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