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易》过眼
两次投毒未遂,似未对菩提达摩的生活造成影响。他正在专注攻读《周易》,被《周易》围困。
几个月来,他已经通读了三遍。个别章节,反复阅读已经不知道多少遍。这几天他放下《周易》,集中看姬佛光买来的关于河图洛书的资料。他觉得河图洛书既然诞生在前,应该先行理解透彻,对他理解《周易》肯定有所帮助。果然,他在关于河图的资料里找到了灵感。
和他原来猜想的一样,河图和洛书从逻辑上讲,是彼此相通的。河图更加直白,告诉你这就是天象图,是夜观天象的图像。通过阅读典籍和夜观星象对比,证明以前的思考方向、探求路线并无错误。只是有多种解读,各不相同。
有一种说法,河图的天象图是圆的,洛书的天象图是方的。那么河图就代表天,因为天是圆的。洛书就代表地,因为地是方的。中国人有天圆地方之说。这种说法虽然牵强,甚至有点夸张,却是中国人臆想的形象。
有一种说法更加新鲜,先人从天上的银河里看到许多星星组成了一条龙,组成这条龙的星象图才是河图。所以,河图的“河”并非传言中的黄河,而是指天上的银河。这种说法显然更加浪漫。
中国人真是敢于想象,也真是敢于评说。你这么说,他就那么说。东边说理,西边听风,站的角度不同,各说各有理。达摩觉得这才是讨论文化应该有的态度,开放,自由,没有束缚,没有相互攻击,甚至也没有人尝试着进行归纳和概括。这就使阅读也充满了愉悦和自在。想听谁的就听谁的,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可以天马行空。于是,达摩就逐渐找到了自己思考与理解的方向和路线。
同样是夜观天象,中国的天象学家似乎和印度的不同,虽然面对的是同一片天空,面对的还是这些星星,由于观察的方位和角度不同,相互之间竟然会有许多的差异。夜观天象的目的,印度先人好像偏重于占卜问卦。而中国先人更加突出确定方位和计算时间,占卜问卦次之。在这点上,中国比印度的天象学要客观。到底是不是这样?达摩也明白,这么讲不一定准确,也只能是个人感受。
有一处阐述得特别重要,是从河图洛书里的数字讲起。洛书里只有九个数,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而河图里是十个数,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说明河图显然放大了洛书的面积和范围。而且有一张图,是把河图和洛书套起来,图标重叠在一起,似乎说明了两者之间应有逻辑关系。
在典籍里专门指出,河图的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三五七九是阳数,二四六八十是阴数。阳数相加得数为二十五,阴数相加得数为三十。那么,这个阳数和阴数相加在一起,得数就是五十五。因此总结说,天地之数就是阴阳之数,既然相加得数是五十五,那么这个“五十五”就是天地之数。这里把天数设为阳数,把地数设为阴数,“五十五”这个数就成为天地之和,于是,万物生命就在这五十五之和里行阴阳,或者诞生或者变化或者生长或者灭亡自己的命运。这个“五十五”天地之和,就成了生死场。
看到这一处解释和阐述,达摩就明白了,是河图和洛书形成了天地之和的一个结构。从这个结构里,推出了阴和阳,又推出了四象,这就指向了最后形成《周易》里八卦的方向。
看到这里,达摩停下来,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和年代,河图洛书问世之后的二千到三千年,八卦图才诞生了。这个推演过程应该是合情合理的。河图和洛书就如同两座灯塔,为后人指明并照亮了通向周易八卦图之路,又如同两条血脉,河图和洛书一直在向周易八卦图输血。
也有中国人根本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河图和洛书与周易八卦图没有任何关系,并且大胆地推测起来,也许是先出现了周易八卦图,才出现了河图洛书。这么讲还有一定的证据,证据就是一直在说周易八卦图之前,文字还没有发明出来,先人都还在结绳记事,怎么出现河图洛书呢?河图洛书里有明确的数字,这些数字就是明证。这么讲也有一定的道理,并不是胡说。但是,达摩认为,这是在讲歪理、硬抬杠。因为这个讲法只是具有破坏性和解构性,并没有建设性和结构性,也没有相互之间的逻辑关系。
因为上古历史,就是完全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可靠的物证,本来就是口口相传的传说。这些传说就是历史。你不能以今人去要求和规范古人,你不能够就因为这只是一些传说,就一概地认为因为没有现代人认为的证据它就没有发生过,完全否定它,或者说它是误传和假说。这种推论太过武断和莽撞。因为在没有文字之前,人类记忆历史的方法,就是口口相传的传说。别说中国,印度也是一样。全世界任何民族都是这样记忆历史的。于是,达摩坚持认为,方法只有一个,从中间找到传承的合理的逻辑关系,就可以大胆认定,这就是真相。
于是,达摩把河图洛书收起来,接着再来对付《周易》。
达摩自小博览群书,最会读书并且善于读书,但是这一次捧读《周易》,他觉得遇到了拦路虎,是一个空前的挑战。通读三遍以后,他已经认定,《周易》确是中国的群经之首。《周易》面积辽阔,从天地人,到宇宙之间的万物生命的变化,几乎全部涉及。再说深度,从宏观宇宙的天地变化,到具体人的生活情节和命运转换,无不详述。达摩第一次通读过后,只感到吃惊和震撼。通读三遍以后,又反复阅读个别章节和段落,达摩给自己的这次阅读体验,总结出两句话,第一句是越读越清晰,第二句是越读越糊涂。
越读越清晰,是建立在对《周易》的宏观感受和把握,从河图洛书到《周易》,这之间梳理起来的脉络一清二楚,可以说越读心里越亮堂。
越读越糊涂,是指如果你一头扎进《周易》的卦象,研究如何运用《周易》的卦象,那就是重重迷障一头雾水,陷入迷茫,似无出头之日。
达摩马上明白,别说几个月或者几年时间,自己如果用一辈子来研究《周易》,也未必能够走出困境。阅读的过程,只能够帮助你增长智慧,积累各方面的学问,越学越深入。于是,达摩就大胆猜测,别说他一个外国人有语言障碍,就是在中国的读书人里找,也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精通了《周易》。因为《周易》确实是群经之首,也是百科全书。
于是,菩提达摩认为,既然已经通读了三遍,就不用再读了。如果执迷不悟再读下去,就会像走进迷魂阵,找不到出口,再也走不出来了。现在需要放下书本,进行宏观的概括和分析,梳理出主要的脉络,为《周易》在中国经典文化的坐标上定位,就可以了。就如同夜观天象,面对迷乱的星空,你需要很快找到北极星,找到北极星就找到了方位和方向。
跳出来这样的思考以后,达摩觉得思路立马清晰起来。他放下书本,开始生火煮茶。一边喝茶,一边看山上的石崖和树木。天上云卷云舒,洞前鸟飞虫鸣。他开始仔细回想……
河图洛书问世两三千年以后,出现了《周易》。当然,最初并不叫《周易》,而是叫八卦图。后人勉强起了一个名字,叫八卦图为《连山》。《连山》是《周易》的第一易。为什么叫“连山”?好像没有人对此解释过。为什么和山有联系?仅从字面上来尝试着理解,是山连着山,山山相连,山里有山,山外有山,山无穷尽。尽管这么讲不一定准确,也可能不是古人的原意,却可以糊弄一下自己。而且,八卦图刚刚出现的时候,中国还没有诞生文字,只是一些图案和符号。那么也可以推测和理解,这些以图案形式出现的八卦图,这《连山》的最初面貌,有人能够看懂吗?或者说有几个人能够看懂?或者是大部分人能够看懂吗?又或者是人人都能够看懂吗?
达摩倾向于后者,应该是中国的古人都能够看懂。这是一个大胆的推断。达摩认为,中国古人的夜观天象,首先是生活习惯,并不是后来人做的学问和研究。从生活的实用需要出发,古人夜观天象是为了计算方位和时间,属于基本的生活常识,并不是后世人眼里的经典文化。这其中没有假设没有神秘,却包含着人类自身的进化问题,有许多自然功能,被古人熟练掌握,但几千年以后,后世人慢慢忘却和丢掉了与天地与宇宙的沟通和交流的能力,是人自身的退化,或者叫人在进化的过程中慢慢放弃了这些文化财富。
有一个细节,中国古人在演绎八卦图时,普遍使用了一种工具——蓍草,蓍草属蒿草科,长得又细又高。古人采来蓍草,把草茎掐断成一节节,做成蓍草棍,然后在地上摆弄,演绎着八卦图。这个细节向我们暗示,八卦图在古人生活中的随时、随地和随意,非常生活化,兼具通俗性。
于是,就可以推论和猜想,这个八卦图并不是一下子画出来的,而是经过多少年多少代人的努力,慢慢琢磨出来的。这个八卦图也不是一两个人的创造和发明,而是千千万万的人用蓍草棍演变出来的,最后形成一种比较固定的模式后,才被称作文化成果。然后呢,就把这个文化成果记在了伏羲头上。记在伏羲头上也很自然,因为八卦图是在伏羲时代出现并且完成的。为了记忆方便,自然就以伏羲画出八卦图为节点。再者,伏羲是部落首领,掌握着生杀大权,不计在伏羲头上行吗?谁敢说是自己画出了八卦图?这么说不要命了吗?
《周易》的第二易叫《归藏》。达摩认为这个名字也相当讲究,是归来还是归不来?是归去还是归不去?是藏起来还是逃不出去?归无归处,藏无藏处。归有归处,藏有藏处。单从字面理解,这个名字已经非常丰富和深奥。据说,《归藏》诞生在中国的夏朝,夏朝人已经开始比画着创造文字,有人就在八卦图上添写了一些文字。这可能就算是第一次有人用文字来解释八卦。不过,多少年多少代传来传去已经失传,菩提达摩从旧书堆里只找到了有关的四个字“夏朝亲亲”。
这“夏朝亲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就解释说,中国在夏朝时期,权力中心是以母亲的血缘为中心的。具体说如果皇上死了,由谁来接着当皇帝?不是后世人认为的儿子,而是皇帝的弟弟。因为弟弟比较于皇帝的儿子,距离母亲的血缘更加接近。
另有人解释说,《周易》到《归藏》时期,已经有人完全用文字为每个卦起了卦名。比方说坤卦,比方说乾卦,一直到八卦,卦卦都有卦名。而且还介绍,从《连山》到《归藏》这前两易,坤卦在上,乾卦在下。这个说法非常可信。和“夏朝亲亲”联系起来看,也应该是坤卦为上卦,乾卦为下卦。
还有人解释说,《连山》时期,伏羲只是画出了八卦。到了《归藏》时期,这才有人为八卦推出了六十四卦。一卦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符合逻辑关系。并且介绍说这六十四卦,已经卦卦都有了卦名。重要的是,还有非常简单的文字解释。虽然这些文字解释已经失传,但毕竟已经发生过。这种说法也可信,事物毕竟是发展的,一代又一代人接力一样,来推演《周易》,更有人们传承和推进的意味,也符合逻辑关系。
更有另一种解释,伏羲最早画出了八卦图,后来又推出了六十四卦,才起名叫《连山》。只是因为没有文字,还没有卦名。到了《归藏》时期,因为有了文字,先为六十四卦起了卦名,然后一卦又推出了六爻,共同推出了三百八十四爻。因为文字很少,基本没有文字注解,只为一些重要的卦简单注解了文字。这个说法比较激进,似乎也有道理,却无从考证。
这样易来易去,一直易到第三易,这才到达《周易》。这时候从年代上推算,已经到了中国的周朝。一个说法是,就因为《周易》经过三易,“易”到了中国的周朝,才叫《周易》。这个说法虽然直白,但略显潦草。《周易》的每一易都无比深奥,不会如此直白。
周朝的首都在洛阳。周朝是在周武王灭了商朝之后,建立起来的一统天下的王朝。其实在周朝建立之前,有一段周国的历史,君王是周武王的父亲周文王。周文王建国以后,新国开元,万象更新,出现了空前繁荣昌盛的局面。为了建设新的生活秩序,用来指导百姓的具体生活实践,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出现奇迹,周文王在洛阳的郊外,耸立起一块长长的巨石,直接用来观测太阳运行的过程,为太阳的影子记载精确的刻度,创造了人类第一次尝试记载和计算时间的模式,并以此为基础,推演计算以后,创造了虽显粗糙和简单但实用的历法。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周公测影”。从此以后,人类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天文台草图和模型。
达摩以此推测,这时候的周文王肯定已经熟读了《连山》和《归藏》,受到了启示,甚至在《连山》和《归藏》的具体指导之下,亲手建立了“周公测影”。这时候夜观天象已经不能满足周文王的野心,他才直接观察和测量太阳的运行过程,就与夜观天象形成了相互印证、相互补充。因为几乎是同时,周文王一边测量太阳创造历法,一边开始用文字详细注解《周易》。周文王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君王。在中国历史上,这样博学的君王,非常少见。
有一种说法,从《连山》到《归藏》只是推出了六十四卦。周文王在为这六十四卦用文字解释以后,又把每卦推出了六爻,总共推出了三百八十四爻。并且周文王在注解时,把八卦颠倒过来,乾卦为上卦,坤卦定为了下卦。因为这时候基本上已经从母系社会进入父系社会。于是,后人为了纪念周文王的文化贡献,把第三易改名为《周易》。此“周”说的是周文王,不是说周朝,此周非彼周。
在周朝时代,文字的创造得到发展。周文王为《周易》所作的文字注解,肯定是非常详细和明白的。当时的古人看到这些注解的文字,一定觉得一目了然,通俗易懂。这个估计不会有错。因为周文王对《周易》注解的目的,就是为了运用起来方便。只是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文化发展的速度加快,文字的专业指向越来越分工明确,细分的功能越来越明晰,过往的文字又变成了一字多义的古文。于是,在周文王去世几百年以后,人们很少能够看懂周文王的注解。这时候周文王的注解文字,反而形成了理解《周易》的障碍。
于是,孔子出现了。自周朝至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产生圣人的高峰时期。当时,已经声名显赫的孔子,为了帮助人们方便阅读和运用《周易》,和当年周文王的动机一样,又开始对周文王注解《周易》的文字,再行注解。孔子总共写下了十篇长长的文章,对周文王的注解文字,又一次进行了详细注解。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孔子十大传,有的也叫系辞传。自此后,后人再读《周易》,就不用读周文王的注解了,只需读孔子的十大传。《周易》传到后来,周文王的注解已经失传,只留下了孔子对于《周易》的注解。达摩阅读《周易》,只是为了寻找和梳理中国经典文化脉络,才在旧书堆里扒来扒去,希望从源头到如今能够串联起来。
达摩就坐在山洞前边,一边喝茶,一边翻书。当然也偶尔起身转转,然后又坐下来。看看天上的飞鸟,有的鸟儿在树枝之间飞来飞去,有的鸟儿伸展翅膀飞在高空,看上去一动不动,像是俯瞰着大地一样。都说这山里很静,达摩从来就没有觉得这山里静下来过,总是有山风吹来吹去,哗啦啦响,吹得这山里生动异常,变化无穷。
达摩把一本书拿起来,翻翻放下来。把另一本书又拿起来,翻翻再放下来。然后把这些书排列组合,如同为人类排除干扰组合成向前发展的历史走向,也如同在乱麻中找到了线头,他已经非常接近找到打开《周易》的钥匙。他开始慢慢整理起思绪……
中国人看《周易》,差不多一个目的,大都是为了掌握和运用。这从姬佛光身上就得到了印证。姬佛光已经玩得很熟练,完全可以为别人打卦占卜。那么开始是八卦,一卦再生八卦,就画出了八八六十四卦。然后呢,一卦又生出了六爻,总共就画出了三百八十四爻。那么这八卦是什么?这六十四卦是什么?这三百八十四爻又是什么?
基本可以概括起来说,这就是宇宙之间天地人自然变化的规律。
无论你如何变化,你永远逃不出这八卦,逃不出这六十四卦,逃不出这三百八十四爻。这样,《周易》的玩法就找到了,或者说找到了游戏规则。
你只要把客观条件和现状的实证讲出来,《周易》就可以用占卜打卦的方法,在地上用蓍草棍为工具,为你排列组合,就能够打出卦来。然后根据打出来的卦象和卦理,就能够讲明白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过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一目了然。竟然就是这么神奇。
而且有趣的是,谁都可以来玩。帝王可以用《周易》打卦,预测未来战争的时间和地点,天下会发生什么样的动荡。平常人也可以用《周易》打卦,看看你找的这门亲事是吉是凶,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婚姻走向。老百姓出行甚至也可以打卦,看看今天出门办事情,是利是害,是吉是凶,决定自己的行动。反正只要你想到什么,都可以用《周易》来打卦,然后帮助你再决定自己的行为。而且效果极佳,基本上准确无误,很少出现偏差。这就是《周易》的魅力,或者叫魔力。
而且可怕的是,这个玩法,这个游戏规则,不是你随便拿一把蓍草棍握在手中,听人来问以后,就那么往地上一扔,扔出来的卦象是什么就是什么。或者计算多少,或者是看形象。绝对不是这么个玩法,这个只是碰运气。说得好听一点,叫撞大运看天意也不打紧。真正的玩法非常严格,是通过精确的计算才能够得出卦象。拿在手里的蓍草棍有长有短,短的草棍正好是长的一半,非常规范。这些蓍草棍只是道具。通过精确计算,应该摆长的摆长,应该摆短的摆短,最终形成了一个卦象。
当然,每个卦象都不一样。但是,任何一个卦象,都逃不出八卦的卦象,都逃不出六十四卦的卦象,都逃不出三百八十四爻的卦象。
那么,问题出现了。这预先设计的八卦的卦象、六十四卦的卦象、三百八十四爻的卦象,又是如何诞生的呢?或者继续追问,诞生这些卦象的依据和条件从何而来?似乎只有这么追问,才能够追溯到《周易》的源头,找到《周易》的秘密和真相。
达摩追着这个源头,先找到了坐标。找到了支撑《周易》这座经典文化大厦的坐标。或者说基本上找到了结构《周易》的原理。
首先,《周易》基本上继承了河图洛书的现成的文化遗产,那就是天象的图标。在《周易》以前的几千年几万年时间,中国的古人经常夜观天象,记载和积累了天象的变化规律,画出了河图洛书。可以说,河图洛书已经捕捉到了天象运行变化无常之中的规律现象。尽管不够全面,甚至说也不够精确,但是基本规律找到了,把天象活动的日常状态和变化异常的规律画了出来。这就是人类最早的文化成果。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积累这些天象变化无常的资料,不是几百年,不是几千年,而是人类上万年的观察和记忆,对比和分析,怀疑和肯定,否定和发现,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之后,上古先人才尝试着小心翼翼地画出了河图洛书。
这就是支撑和结构《周易》的第一个坐标,也是诞生《周易》的基础。这和河图洛书绝对是一种传承关系。没有这个基础,《周易》就是无本之木的空中楼阁。
第二个坐标就是人类自身的生活经验。这才是《周易》的伟大之处。
当初画八卦的初衷,一定是想到了河图洛书的缺陷。因为河图洛书仅仅是从天象变化之中画出来,对于指导平民生活的具体实践,远远不够,显得高远和虚空,甚至有一点空洞,俗话讲还不是很接地气。为了更加贴近平民百姓的生活实际,能够为所有人所用,最初尝试着画出八卦图的古人,终于想到了人类自身的生活经验。
古人把这些宝贵的生活经验积累起来,通过回忆和整理,集中起来,又进行无数次的分类,进行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的综合和分析,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生活经验有不断的重复性和轮回性,就在这个时候,先人的灵感来了,继而找到了生活经验的规律,起码是找到了疑似规律性的生活经验,不断重复、不断返回和重现的光芒。
于是,最初画出八卦的先人,大胆地开始试探着把天象活动的规律现象作为经线,把人类生活经验中找到的规律现象作为纬线,尝试着交织起来。再经过失败、失败再次失败的探索,坚持、坚持一再坚持的努力,到最后画出了八卦图。
这只是一个猜想。达摩觉得自己的思考成果并不完善,但是起码思考的方向是明确的,甚至是正确的。
让达摩更为惊讶的是,中国人对待《周易》的态度。用天象变化的规律做经线,用人类的生活经验变化规律做纬线,织出了八卦图,织出了六十四卦图,织出了三百八十四爻图。这已经非常伟大了。但是,如何使用《周易》,他看到中国人提出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观念。这是一个崭新的又是宏观的观念。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只是一个顺时针的循环。这个循环是一个被动接受的过程。竟然还有另外一个逆时针的循环,这个逆时针的循环才真正是石破天惊。人法地,人是地的人。如果是人了解和把握了地的变化规律,地也可以法人。这时候人就变化成了地的地。那么人法天,人就是天的人。如果是人了解和把握了天象变化的规律,并且能够把握和转换,天也可以法人。这时候人就变化成了天的天。
这个观念太大胆了。中国人真是敢想,又不无道理。这就为人们提供主动接受过程的同时,又提供了如何运用《周易》主动驾驭的另一种态度和选择。如果打卦出来的卦象和卦理,不如人意呢?既然人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可能性的结果,为什么不能够调整客观条件,改变这个卦象和卦理?
菩提达摩觉得,正是在这里走到了中国经典文化的核心和高峰。
但是,达摩在这里也很担心,宇宙之中,万物生命之间的关系是和谐相处的,现在把天地人突出出来,突出在其他生命之上,这种野蛮的突出和省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呢?人对天对地先知先觉之后,也只能为了更加和谐才能够调整客观条件,决不能够在调整客观条件之时产生敌对关系。如果产生敌对关系,受到惩罚的只能是人自身,不可能是天,也不可能是地。达摩觉得中国人在这里走到了极端,这种极端的思维是发现和创造,同时也非常危险。万一有个别人贸然想到了人定要胜地,人定要胜天,那就是自取灭亡。
达摩想到这里,感觉已经走过了中国经典文化的一个段落。只是觉得中国的经典文化里,关于天象的学问太过丰富和复杂,太像一个富矿,需要慢慢开采。在以后的日月里,还要精心钻研,仔细琢磨。他已经敏感到,这将给他带来难以估量的帮助和营养。
这时候太阳正在走过头顶,达摩看看天空,阳光正在喧闹着嵩山。他忽然听到了山坡上的动静,送饭的小和尚走了上来,后边还跟着姬佛光。姬佛光手掂一个小布包,边走边举起来向达摩祖师示意。
达摩还不想吃饭,就让小和尚先走,明天来送饭时再带上今天的碗筷。姬佛光掂着布包说:“南朝捎过来的,可能是茶叶。”
达摩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果然是茶叶,凑近鼻子闻闻,是熟悉的味道。这是广州捎来的茶叶。
姬佛光说:“这么远,还有人给老师捎茶叶。这是谁呀?”
达摩难得开一回玩笑:“说起来,如果按中国老百姓的理解,应该是我的半个老婆。——作孽,这么说,罪过罪过。”
姬佛光说:“老婆就老婆了,怎么还是半个?”
达摩说:“她要嫁给我,给我生孩子。我不同意,拒绝了。这不就是半个老婆吗?这么远,还真是给我捎来了茶叶,这个傻姑娘。”
姬佛光好奇:“怎么回事?这么传奇?”
达摩说:“还真是传奇。船到广州靠岸,我在她家借宿。她父亲赵大爷教会了我喝茶。这个姑娘叫赵阿珠,一声不吭,跟着我暗暗先跟到了寺院,后来暗中跟着我到了金陵。我离开南朝时候,她一直送我到长江边。我是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去了。”
姬佛光大为感动:“天下痴情女子,都是菩萨。”
达摩感叹:“为她祝福吧。她确实是我的菩萨。”
姬佛光看看山洞里边的书籍摆放,就问:“老师,《周易》看过了吗?看你这精神状态,一身轻松,一定是看完了。”
达摩说:“只能够叫走马观花。懂是不敢说懂,看是看过几遍了。这接下来,应该看老子、孔子和庄子了。老子和孔子的书比较全。有空你再为我买一些庄子的书。”
姬佛光说:“我记下了,下次一定带来。老师,你是不是想给我讲一讲《周易》?我喜欢听你讲。你总有新观点和新见解。”
达摩摆摆手说:“一知半解,怎么讲?你又精通《周易》,要讲也是你给我讲。我看这些中国的经典文化,也只是过过眼。真正要潜心研究,没有十年八年,走不出来。你说吧,想说什么事情?”
姬佛光笑了:“啥也瞒不过老师。今天是想告诉你,少林寺住持慧光法师,忽然辞职不干起身走了。他回永宁寺当差去了。”
达摩问:“当什么差?怎么还当差?”
姬佛光说:“他曾经拜菩提流支为师,师父召他回去,安排了新的差事。”
达摩无语,抬头去看洞外的山峰,阳光下的山峰错落有致,清晰可见……
姬佛光说:“老师,我看慧光法师辞职走人这事,和投毒害你的事情有关联。”
达摩点点头,表示同意姬佛光的分析,补充说:“但是,慧光法师是厚道人,胆小怕事,可以理解。”
姬佛光说:“这少林寺一百来号僧人,虽然不是有名的寺院,但也不能没有住持啊。”
达摩说:“该走的会走,该来的会来。这不是你我关心的事情。说吧,还有什么事情,一起说。”
姬佛光说:“也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广州茶叶,是宝志法师捎来的。他想来见你。我还没有想好,也未经你同意,就没敢带他来。”
达摩说:“都是出家人,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他要想来,你哪天带他来吧。该来的总要来的。”
这时候,一只大鹏鸟忽然从眼前掠过,叫过两声,然后射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