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击钵吟集》史实丛谈——兼谈台湾文学古籍研究的学术分工
《台海击钵吟集》史实丛谈
——兼谈台湾文学古籍研究的学术分工
一
本文讨论的《台海击钵吟集》系台湾学界友人寄赠的影印本。全书凡96页(各页又分a、b页),包括卷首之《台海击钵吟集·序》(蔡启运撰)2页(序之2b为空白页)、《同人齿录》3页、正文91页(正文之31a、31b缺页);正文之1a页于“台海击钵吟集”书名之下署“新竹蔡汝修编辑”;书为活字排印本;书之出版时间、印刷商家均未署明。
卷首之《台海击钵吟集·序》谓:
光绪丙戌,余与吾竹诸友倡立竹梅吟社而为击钵之举。初尚吟侣寥寥,继则闻风至者甚多。月夕花晨,炉香碗茗,刻烛命题,摊笺斗捷,佥谓后起风雅不减晋安。己丑后,或则应官远去,或则作客他方,甚有骑鲸长辞相继而赴修文之聘者。吟坛乐事,于焉中止。甲午春,陈君瑞陔礼闱报捷,锦旋后复与余兴怀前事,雅订后期,正拟大会衣冠,重整旗鼓,不谓良缘有限,盛事难逢。当天心烂醉之时,正海水群飞之日。江山无恙,风景全殊。城郭依然,人民非旧。欲求昔日之晨夕过从,诗酒从事者,不可复得。台山苍苍,闽海茫茫,此恨其将曷极耶!所幸曩时所作,剩稿犹存。再三展读,觉吉光片羽,愈见可珍。虽以良朋星散,天各一方,而往事上心,恍然如昨。则夫出诸劫火之余,而留此泥痕之迹者,岂苍苍者亦有所呵护于其间耶,爰令儿子汝修录而藏之。凡诸君子之名姓、里居悉载于右。其诗之多寡,或一二篇,或数十篇,各随乎遇之先后,聚之常暂,非敢以意为去取也。名之曰《台海击钵吟集》,共四百余篇。后之君子取是集读之,将应求之,感谅有同,而文献之征,此亦一事也。
岁次戊申仲春谷日客村蔡见先启运题序
从上记序文看,《台海击钵吟集》编于戊申即1908年,收诗范围为丙戌至己丑即1886-1889年间台湾新竹竹梅吟社同人的“击钵吟”(即限时、限题、限韵之“击钵催诗”创作活动的作品)。
由此发生了一种误解:《台海击钵吟集》出于1908年,是书为1886-1889年间竹梅吟社同人的击钵吟汇编(近20年前,我在《击钵吟:演变的历史与历史的功过》[174]一文里亦曾传讹,并且误其书名里的“台海”为“台湾”,本人于此深感愧疚)。
实际上,《台海击钵吟集》的出版时间不是1908年,其时当不早于1911年。因为《台海击钵吟集》涉及的史实里至少有3件乃发生于1911年:
1.《台海击钵吟集》收有月樵的《咏郑贞女诗》(第47b页)和选闲、火间南的同题《挽郑慧修贞女》(第40b、48a页)诗各1首,郑慧修是新竹诗人郑香谷的胞妹,1911年病逝。
2.《台海击钵吟集》第91页附录台南南社社长赵钟麒(云石)的《挽栎社社长新竹蔡启运先生》(七律)四首。蔡启运于1911年4月22日病逝。
3.《台海击钵吟集》收梁任公(启超)《相思树》(第9b页)、《夕佳亭》(第41a页)、《猩心木》《第54a页》、《木棉桥》(第55a页)、《考槃轩》(第62b-63a页)、《荔支岛》(第66a页)、《捣衣涧》(第70a页)、《五桂楼》(第79a页)、《千步磴》(第79a页)等诗凡9首,均属于梁任公的“游台诗”。梁任公于1911年3月28日至4月12日游历台湾。
《台海击钵吟集》的收诗范围亦不囿于1886-1889年间台中栎社同人的击钵吟,还包括了1889年以后、栎社击钵吟以外的作品。
例如,《台海击钵吟集》收丘逢甲《索画梅花》(第83a页)诗云:
江山跌宕卧中游,向晚南枝忆故邱。凭仗春风一枝笔,扶持乡梦到罗浮。
据我所知,丘逢甲此诗写于1891年,是向其好友许南英的索画诗。
许南英《窥园留草》[175]收有《邱仙根工部以诗索画梅,用其原韵应之。时仙根掌教崇文书院而余辞蓬壶书院之聘》诗云:
讲学输君据上游,偷闲让我占林邱。一枝圜点淋漓笔,写作梅花淡墨浮。
索梅想欲梦同游,不怕林逋错老邱。一首新诗名士聘,分来半树暗香浮。
《窥园留草》卷首之《窥园先生自订年谱》则于(清光绪)“十七年辛卯”(1891)条下记:
聘先生掌教蓬壶书院辞未就转荐蔡玉屏孝廉。
丘逢甲《索画梅花》不是1886-1889年间的作品、不是击钵吟,丘逢甲也不是栎社社友。
又如,集中收澐舫即施士洁《庚戌除夕》(第15b-16a页)诗云:
客中一十七除夕,今夕愁来不可除。吾国少年吾老矣,忍抛旧学说新书。
此诗乃是施士洁《庚戌除夕,鹭门提帅公署梅花盛开。坦公时在幕中,折赠数枝,以为寒斋清供并索偿诗》六首之一,诗收《后苏龛全集》。[176]
庚戌为1910年。施士洁不属于栎社、其《庚戌除夕》亦不属于击钵吟。
此外,蔡启运序文称《台海击钵吟集》收诗“共四百余篇”,我所见《台海击钵吟集》(31a、31b缺页)收诗553首。
看来,《台海击钵吟集》的编辑、出版过程大致如是:1908年,蔡启运将1886-1889年间竹梅吟社的击钵吟存稿400余首交由其子蔡汝修编辑,并撰写了序文;蔡汝修于编辑过程中扩大收诗范围,《台海击钵吟集》遂成为一部收诗500余首的台湾旧诗总集(所收诗除附录《挽栎社社长新竹蔡启运先生》外,均为七言绝句);书于1911年4月22日蔡启运逝世以后始交付出版。
二
《台海击钵吟集》所收林痴仙的部分击钵吟,亦见于其《无闷草堂诗存》[177]。
1931年,傅鹤亭为《无闷草堂诗存》撰序称:
客年春,君之从弟林君献堂敦嘱钖祺陪同社陈君怀澄、陈君联玉同事选辑,克期梓行。忆君在日,一诗之出,人争传诵,今则诗犹是也,似无须强为去取。然于适兴之作或击钵之吟,则亦有以毋录为议者,因以勉从割爱。
同年,林献堂为林痴仙诗集《无闷草堂诗存》撰序亦称:
回忆三十年前,兄尝以击钵吟号召,遂令此风靡于全岛。有疑难之者,兄慨然曰:“吾故知雕虫小技,去诗尚远,特藉是为读书识字之楔子耳”。嗟呼!兄非独擅为击钵吟已也,且今之无闷草堂集中,亦体兄之意,不录击钵吟。
实际上,《无闷草堂诗存》并非完全不录击钵吟。
兹从《台海击钵吟集》取证而言之。
1.《台海击钵吟集》第6b-7a页收有林痴仙、赖悔之、蹈刃、林仲衡的同题(《观获稻》)、同韵(二冬)诗各一首,林痴仙诗云:
打稻家家趁早冬,寒郊游眺一携筇,村童拾穗归来晚,笑指斜阳挂运峰。
本诗显系击钵吟之作。《无闷草堂诗存》第135页收《观获稻》二首,其第一首即是本诗。
2.《台海击钵吟集》第9a页收有林痴仙、林南强的同题(《旧历日》)、同韵(四支)诗各一首。林痴仙诗云:
不分匆匆正朔移,案头旧历忍重披。分明一卷陶潜集,甲子前朝纪义熙。
本诗显系击钵吟之作。《无闷草堂诗存》第141-142页收《旧历日》二首,其第二首即是本诗。
3.《台海击钵吟集》第53b-54a页收有蔡启运、林痴仙的同题(《寄外》)、同韵(十一先)诗各一首。林痴仙诗云:
欲拈班管泪涟涟,家累驱人各一天。细说米盐郎亦厌,回文诗附浣花笺。
本诗显系击钵吟之作,诗以妇人寄语外子的口气写作。《无闷草堂诗存》第123-124页收《代寄外》三首,其第二首即是本诗。
4.《台海击钵吟集》第89a页收有林痴仙、林幼春的同题(《范蠡》)、同韵(十五咸)诗各一首。林痴仙诗云:
沼吴功就卸朝衫,三徙成名更不凡。越国黄金空铸像,江湖已署散人衔。
本诗显系击钵吟之作。《无闷草堂诗存》第133页收有本诗。
《台海击钵吟集》第44a页收戴还浦的《烂时文》诗云:
浸淫十载叹儒酸,八比当时欲废难。文运分明关国运,神州糜烂一般看。
是诗记录了中国科举考试改“八比”为“策问”的变革。1901年,清廷下令实行“新政”,其中包括:
自明年为始,乡、会试头场试中国政治、史事五篇,二场试各国政治、艺学策五道,三场试四书义二篇、五经义一篇,考官评卷,以定去取,不得只重一场。生童岁、科两考,仍先试经古一场,专试中国政治、史事及各国政治、艺学策论,正场试四书义、均以中国政治、史事及各国政艺学命题。[178]
中国的秀才、举人和进士从此有“八比”和“策问”之分。据《台海击钵吟集》卷首的《同人齿录》,戴还浦为“新竹县学附生”。其功名应该是1895年以前取得的,属于“八比秀才”。戴还浦赞同废除八比(即八股)的科举考试改革,并且心系祖国的命运。
《台海击钵吟集》卷首之《同人齿录》记:
陈浚芝,字士芬,一字树冬,新竹县廪生,壬午举人,甲午进士,五品衔。
《台海击钵吟集》(31a、31b缺页)收陈浚芝诗凡54首,其中《新笋》、《观榜》事关科举考试。
《台海击钵吟集》第39a页收陈浚芝《新笋》诗云:
第一春光属此君,疏疏密密独离群。干霄自是他年事,出得头来已几分。
第24a页收其《观榜》诗云:
桂花消息果谁佳,观榜纷纷遍六街。我却泥金闲待报,不须走马逐同侪。
王友竹《台阳诗话》谓:
吾竹竹梅吟社之盛,于光绪初为盛。陈瑞陔贡士(浚芝)未第时,咏新笋云:“干霄自是他年事、出得头来已几分”。未几,果举于乡,遂成甲午进士。[179]
陈浚芝才高自负,科举路上仍多艰辛。
陈浚芝于1882年中为举人后,接连应光绪十二年丙戌科(1886)、光绪十五年乙丑科(1889)、光绪十六年庚寅恩科(1890)、光绪十八年壬辰科(1892)、光绪二十年甲午恩科(1894)历科会试,前四次均报罢出都,最后一次取为贡士,但因故未应殿试。1898年,陈浚芝再度入京,补行殿试,终于中为光绪二十四年戊戌科(1898)三甲第一百八十四名进士。
附带言之,与陈浚芝差不多同时,黄柏樵也有类似的科举故事。
民国《霞浦县志》记:
宁德黄柏樵农部为诸生时,肄业郡城温麻艺塾,每试则冠其曹。光绪戊子乡闱,自负必售,比榜发,只中同舍生一人,柏樵贺以诗,有“不愁祖逖着鞭先”之句。及辛卯大比,或叩以,自信曰:“可有七八成”。是科霞浦登乡荐者三人,柏樵仍报罢,人遂以“八成孝廉”戏之。柏樵闻之曰:“异日始信文章有价。”未几,果乡、会连捷。[180]
《台海击钵吟集》第34a-34b页于《天然足》题下收郑毓臣诗二首、蔡惠如诗一首。
郑毓臣诗云:
双弓罗袜宗西式,女界年来脱苦辛。睡国何曾封故步,自由花现自由身。
又云:
女界文明局一新,羞将束缚损天真。潘家莲瓣杨家袜,今日何人肯效颦。
蔡惠如诗云:
步趋自在女儿身,阿母偏虞俗了人。不羡欧西尚腰细,岂容莲瓣失天真。
贾伸《近今之天足运动及其沿革》谓:
我国近今的天足运动,可以显出三种趋势:(一)同光以前是鼓吹酝酿时期,同光以后是实行成熟时期;(二)甲午以前是官家个人行动,甲午以后是民众团体的活动;(三)戊戌以前是少数人的觉悟,戊戌以后是普遍的觉悟。[181]
随着大陆天足运动的推展,台湾民众也逐渐发生觉悟。据林维红《清季的妇女不缠足运动(1894-1911)》一文的研究,1900年创办的台北县天然足会有会员600余人;1902年前后创办的台南天足会总会设于台南,凤山、嘉义各立一支会。[182]
郑毓臣、蔡惠如的《天然足》诗是清末天足运动,亦是女权运动的史料。
《台海击钵吟集》第81b-82a页收郑珍甫《老婢》诗云:
薄命如花不自愁,泥中逢怒几春秋。添香扫地无多事,且伴经神到白头。
此诗揭露的乃是清末台湾禁锢婢女的社会问题,诗中的“老婢”属于被主家耽误嫁龄、被主家剥夺了婚姻生活甚至性生活权利的怨旷婢媪。此诗亦事关女权,当受到研究者注意。
三
《台海击钵吟集》第9a页于《旧历日》题下收林痴仙、林南强诗各一首。林痴仙诗已见于本文第二节,林南强诗云:
一例黄花十日愁,新陈代谢到干支。纪年何限王正月,总有春秋束阁时。
林痴仙、林南强的《旧历日》涉及清末历法变革和闽台关系的重要史实。
左玉河《评民初历法上的“二元社会”》谓:
民国成立,将传统的阴历改为阳历,对民众的日常生活影响甚大。改用阳历是民国革故鼎新、万象更新之举,也是社会进步的标识和体现。但在推行阳历的过程中,阴历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民众除民国纪年外,对阳历并未完全接受,从而形成了历法问题上的“二元社会”:上层社会——政府机关、学校、民众团体、报馆等,基本上采用阳历;而下层民众——广大的农民、城市商民等,则仍沿用阴历。[183]
又谓:
按照临时大总统令和参议院决议,1912年2月,内务部将编撰的民国新历书颁行全国。这部《中华民国元年新历书》,是以参议院议决四条为原则编撰的,与旧历书相比,其特点有三:一是新旧二历并存;二是新历下附星期,旧历下附节气;三是旧历书上吉凶神宿一律删除。这部新历书体现了共和精神,剔除了封建迷信的文字。它对阳历的普及和推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由于编撰时间仓促,多有错误,受到各界的批评。因此,它颁行后不久,民国政府即着手编撰更科学的民国元年新历书。1912年6月,原来负责为大清皇朝编修《时宪历》的钦天监改归教育部,筹组北洋政府教育部观象台,负责编撰《中华民国元年历书》。由于教育部观象台有着较好的天文观象设施和编撰历书经验,所以,它所编订的这部新历书,具有一定的权威性,替代内务部编新历书而风行全国。从民国元年到北洋政府垮台,民国每年所用的新历书,都由北洋政府教育部观象台编撰。[184]
与大陆的情况稍有不同,台湾历法上的“二元社会”始于日据初期。日人入据台湾,即将光绪纪年改为日人的明治纪年(以后又改为大正、昭和),月、日则用阳历。
1903年,林痴仙有《阴历六月二十六日夜大风雨,诗以志异》之诗(收其《无闷草堂诗存》卷二)。据此可知,其时台湾已另有阳历通行。
林痴仙、林南强《旧历日》诗之诗题和“案头旧历忍重披”等句亦可说明,民国元年以前台湾已存在历法上的“二元社会”。
针对此一情况,泉州洪潮和继成堂择日馆编印了“专售台湾”的“通书”。
陈泗东《泉州洪氏百年历·序》[185]谓:
泉州是福建的文化古城,是我国著名的侨乡,也是台湾同胞的“祖家”之一。十八世纪初期,泉州出了一个有名的历学家洪潮和,他的子孙传习历法,世以为业。二百多年来,福建、台湾和东南亚华侨,一向使用洪潮和“继成堂”编印的历书。即使是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台湾期间,洪氏的历书依然风行台湾。洪氏派下的门徒,分布在闽、台和海外,颇具影响。所以,洪潮和在闽台地方科技史和民俗史上,是有其一定的地位的。
我曾见泉州继成堂编印的1929年《通书》,书之扉页印有“专售台湾”字样,书前所列“参校门人”名录凡400人,台湾“门人”占了140人。书前另有晋江知事陈同于1926年9月7日颁发的布告,其文曰:
为布告保护事。案据前清泉州郡庠生洪銮声暨子洪永言呈称:窃声高祖洪潮和于前清雍正年间由钦天监奏准,在泉城开设继成堂择日馆,迄今二百余年。所造通书月份、节气及春牛图悉与宪书吻合。发行以来,民间称便。无如日久竟有奸徒假冒混售,即如民国三年阴历九月系是月小误作月大,十月大竟作月小,且小雪、大雪节气各差一日,戊午年冬至,庚申年九、十两月,甲子除夕均有差错。帷声所推算,悉与中央观象台颁历相符。如此任意混售,颠倒错乱,不特妨害著作,损坏营业,抑且阴、阳失序,关系尤钜。历经呈请各县长出示晓谕保护,各在案。兹因原版木刻,恐被手民舛错,改用石印,较为明晰。第改版发行之初,理合据情呈请出示保护,以杜假冒,而昭慎重。伏乞察核照准施行,实感公便等情。据此,查洪銮声所开继成堂择日馆系祖传名号,历数百年于兹,家学真传,通行全国。编著阴、阳历通书及春牛图并月份、节气、时日悉遵时宪推算,甚属利用依法,自当然享有著作特权。为此,除批示外合亟布告保护,仰城乡各刻匠及书坊人等知悉,自经布告之后,倘有奸徒无耻假冒翻印,鱼目混珠,希图渔利,一经察出,或被告发,定即饬拘严究不贷,宜凛遵。切切特布。
中华民国十五年九月七日知事陈同
据此可知,泉州继成堂编印的“阴、阳历通书”在“中央观象台”于1912年开始“颁历”以后,仍然“通行全国”,包括台湾。
《台海击钵吟集》第40b页收火间南《挽郑慧修贞女》诗云:
净尽尘缘入佛门,佛灯更喜祖孙传。知君别有心头佛,不种情根种善根。
第47b页收月樵《咏郑贞女诗》云:
郑谷征诗咏女鸾,贞珉一集八闽刊。于今海岱无颜色,合洗黄金铸木兰。
第48a页收选闲《挽郑慧修贞女》诗并注云:
长斋绣佛享清闲,浙水闽山独往还。海外已无干净土,留将玉骨寿名山(贞女拟归骨闽省崇福寺)。
拙著《台湾近代诗人在福建》记:
郑慧修的祖母陈太夫人年老好静,皈依佛门,修真规士林别墅为“净业堂”,郑慧修亦随侍奉佛,矢志不嫁。1907年,郑慧修护送陈太夫人朝佛于浙江普陀山,并遍历金、焦二山及闽之鼓山以归。1910年,陈太夫人病重,郑慧修到福州礼古月禅师(古月禅师于1902年继妙莲禅师任鼓山涌泉寺住持)为导师,愿减算益亲寿。1911年4月,陈太夫人疾终,郑慧修哀毁备至,亦卒,遗言火葬,归骨福州雪峰寺,建浮图焉。
郑慧修克尽孝道的事迹传来,流寓福建的近代台湾诗人施士洁、汪春源等以地曾旧游……,事关桑樟,一时感叹不迭,赋诗称颂。[186]
又记:
当时,纪念郑慧修的活动乃在闽、台两地展开,留居台湾的诗人也写有许多纪念文字,如台南诗人连雅堂就写有《郑慧修女士传》。[187]
从《台海击钵吟集》所收月樵《咏郑贞女诗》之“郑谷征诗咏女鸾,贞珉一集刊八闽”句看,郑香谷(如兰)还主持征诗,并编辑了《贞珉》一书刊行于八闽。
日据台湾时期,闽、台地的交流并不曾隔绝或阻断,是为一例证也。
四
临末,我想谈谈台湾文学古籍研究的学术分工。
1925年7月,顾颉刚在《战国秦汉间人的造伪与辨伪》一文的《附言》里写道:
我以为各人有各人的道路可走,而我所走的路是审查书本上的史料,别方面的成绩我也应该略略知道,以备研究时的参考……建筑一所屋子,尚且应当有的人运砖,有的人畚土,有的人断木,有的人砌墙,必须这样干了方可有成功的日子。各人执业的不同,乃是一件大工作下必有的分工,何尝是相反相拒的勾当!……我深信,在考证中国古文籍方面不知尚有多少工作可做,尽我们的一生也不过开了一个头而绝不能终其事。[188]
同任何一地、任何一类的古籍之研究一样,台湾文学古籍研究本有学术分工,“审查书本上的史料”(包括史实考证)亦其工种之一;我们对于台湾文学古籍如《台海击钵吟集》,一册在手,可以从文学的、审美的角度来阅读,以评估其文学的或美学的意义;也可以用史学的、审查的态度来解读,以发现其史学的或社会学的价值。在我看来,台湾文学古籍的史学价值和社会学价值亦是研究者应当留意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