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湾诗荟》(1924-1925)看海峡两岸旧文学的交流

从《台湾诗荟》(1924-1925)看海峡两岸旧文学的交流

本文拟从《台湾文献汇刊》收录的《台湾诗荟》(厦门市图书馆藏本)钩沉发微、取证举例,描述1924-1925年间海峡两岸旧文学交流之种种状况。

《台湾诗荟》,1924年2月创刊,月刊,编辑兼发行人连雅棠(连横)。《台北钟》,1925年10月出至第22号。

《台湾诗荟》专收文言作品,以“扢雅扬风之篇”“道德经纶之具”[204]为倡言,属于典型的旧派文艺期刊。

从《台湾诗荟》,我们可以看到该刊同大陆旧派文艺期刊联系的若干事例:

1.《台湾诗荟》第4号(1924年5月)之“新刊绍介”介绍的“新刊”有“《朝曦》第一期(泉州兢社)”和“《合作特刊》第一期(苏州中华合作社)”之目。

2.《台湾诗荟》第6号(1924年7月)之“文坛声应”刊有上海《心声》广告,其文曰:

《心声》,上海心心照相馆发行,月出二册,每册售洋三角。内容丰富,趣味隽永。第三卷第六号有《哀梨室呓语》《歌场杂言》《林屋杂记》《粉艳脂柔录》《水仙小传》《絮果兰因录》《妇女文苑》《绥京路游记》《爱兰仙馆笔乘》及传奇小说等。

3.《台湾诗荟》第8号(1924年9月)刊有江苏中华合作社之《台湾诗社社友公鉴》,其文曰:

敝社现以本社社友之公决,扩充征文例,并议将台湾诗社出版之《诗荟》、湖北消闲社之《消闲录》、江西昌社之《昌言报》、厦门东社之《东社集》、浙江同声社之《同声集》、广东青年社之《明星》、河南郑州之《管城小刊》、天津春社之《春光》、上海盍簪社之《盍簪》、安徽陶社之《陶社集》、杭州绿社之《绿玉》《绿痕》《绿云》刊、唐棲棠社之《棠社月刊》、泉州南华文学社之《朝曦》、江西金社之《金声》月刊、福建诗社之《小诗界》、扬州静社之《扬州新报》、阜宁醒旧社之《射南新报》、移化社之《黄浦新报》、清江莺鸣社之《莺鸣》半月刊、支塘虞社之《虞东季刊》、泰州消间社之《消间周刊》、常熟琴社之《琴报》、苏州友社之《友声》、江阴克社之《社刊》、常熟礼杂志社之《礼拜周刊》、上海益社之《益智》、姜堰文光社之《文光周刊》、曲塘曲社之《曲水》刊、苏州木铎社之《木铎周刊》、盛泽渊渊社之《盛泽》、白社之《白雪杂志》、东台文心社之《文心》、上海鸣社之《社刊》、海陵集秀社之《集秀报》。各社社友之大著散见于各报、杂志者,敝社一例选录,辑入敝社所编《现代诗选》中(又以敝社社友公决,所编之《灵珠集》改名为《现代诗选》,以符名实),得成近代有价值之巨著,以期流传久远。凡《诗荟》社友,务恳将小传赐下,以备载入集中,尤为馨祷。征求时期本年十二月截止,明年出书(附小传式于左)。

江苏口岸浦头中华合作社谨启

上记《新刊绍介》《文坛声应》和《台湾诗社社友公鉴》涉及大陆的旧派文艺期刊凡38种。

兹就闻见所及,报告如下资讯:

1.关于泉州兢社及其《朝曦》

我藏有《朝曦》第6期甲子秋号(1924年10月11日出版)之影印本。

《朝曦》第6期所刊《(政府立案)泉州兢社重订简章》说明该社“宗旨”为“保存国粹,娱乐性灵”,通信地址为“福建泉州城内涂山街87号”;所刊《社友录》记社友58人之姓名、次章(字或号)、籍贯和经历;所刊《本社职员一览表》列廖古香等11人为“社师”,曾文英为社长兼总编辑、雷一鸣等6人为干事、蒋树德和洪苍生为编辑、梁伯赵等46人为“评议”,又列曾文英为《朝曦》编辑,廖古香等35人为《朝曦》名誉编辑。

列名为泉州兢社“社师”和《朝曦》名誉编辑的张缓图乃是苏州中华合作社(《合作特刊》即该社出版物)社长;列名为泉州兢社“社友”“评议”和《朝曦》名誉编辑的钟韵玉(笔名淚鹃声,浙江杭县人,时为上海南方大学学生新闻记者)则是杭州绿社社友及该社《绿玉》月刊、《绿云》半月刊和《绿痕》旬刊编辑。

《朝曦》第6期刊有江苏口岸浦头合作社(即中华合作社)的《合作特别启事》,其文曰:

各社社友公鉴,敝社以本社第三次社友大会公决扩充征文例,并议将武汉消闲社之《消闲录》、扬州静社之《扬州新报》、台湾诗社之《(台湾)诗萃(荟)》、江西昌社之《昌言报》、厦门东社之《东社集》、浙江同声社之《同声集》、安徽陶社之《陶社集》、福建情社之《小诗界》、杭州绿社之《绿玉》《绿痕》《绿云》、泉州兢社之《朝曦》、金华金社之《金声》、广州青年社之《明星》、清江莺鸣社之《莺鸣》刊、阜宁醒旧社之《射南新报》、移化社之《黄浦新报》、唐棲《唐社月刊》、支塘虞社之《虞东》、常熟琴社之《琴报》、礼拜社之《礼拜》刊、苏州友社之《友声》、如皋文心社之《文心》、江阴克社之《社刊》、天津春社之《春光》、上海益社之《益智》、盍簪社之《盍簪》、鸣社之社刊、东台文心社之《文心》、泰州消闲社之《消闲周刊》、集秀社之《集秀周刊》、文光社之《文光周刊》、曲塘曲社之《曲水》刊、苏州木铎社之《木铎周刊》、盛泽渊渊社之《盛泽》、白社之《白雪》杂志,各社社友之大著散见于各报者敝社一例择尤(优)选入敝集,俾成一代有价值之巨著,以期流传久远。凡各社社友务恳将小传早日赐下,以俾载入集中,尤为馨祷!征求时期本年十二月截止,明年出售(附小传式于右)。

姓名、字、号、县人、履历、著有诗集。

江苏口岸浦头中华合作社谨启

显然,《朝曦》第6期所刊《合作特别启事》内容与《台湾诗荟》第8号(1924年9月)所刊《台湾诗社社友公鉴》大致相同(附带指出,《台湾诗荟》所刊《台湾诗社社友公鉴》误将《朝曦》列为“泉州南华文学社”的社刊,《朝曦》所刊《合作特别启事》则将《台湾诗荟》误为“台湾诗社之《诗萃》”)。

2.关于《心声》和《盍簪》

郑逸梅《民国旧派文艺期刊丛话》记:

《心声》半月刊,仿效大东书局的《半月》杂志,是南京路心心照相馆徐小麟主办的。第一期一九二二年十二月出版,封面是丁悚绘的《心心相印图》,用三色铜版精印。

该刊由钝根、刘豁公、步林屋、袁寒云合辑,徐小麟主干。首冠插图,即有编辑部同人合影。内容有小说、谐著、戏谈、随笔、杂俎等。长篇小说,有芙孙的《淞滨残梦录》,何朴斋的《滑稽盗》,婪尾生的《文妖演义》,萧子琴、金书百合译毛柏桑的《霞娘小史》。短作很多,如刘蛰叟的《云破月来》,步林屋的《辇下遗闻》,海上漱石生的《沪壖菊部拾遗志》,顾悼秋的《灵云别馆散记》,尤毅盫的《客汴小录》,孙臞蝯的《常惺惺斋日录》,陈蜕盫遗著《三生园》,姚民哀的《花萼楼杂记》,徐枕亚的《榴云惨史》,黄忏华的《怀芳楼零话》,昆明旧吏的《颐和园秘记》,袁寒云的《泉摭》,王一亭的《论画》,谭石农的《前三十年都下梨园记》,张冥飞的《乡老儿上海游记》,朱天目的《照相里面的遗嘱》,朱大可的《风生云楼随笔》,郑逸梅的《香暖云屏录》,梅花馆主的《名士名伶之比较》,欧东谷的《琴庵漫载》等。

第三卷第四号,曾刊行戏剧号。执笔者有张□子、刘公鲁、苏少卿、李释堪、郑恪夫、童爱楼、徐慕云、凌霄汉阁主等。

为了征求订户,凡订阅全年的,赠送《图画小说汇编》,刘豁公、王钝根、周柏生、张光宇、谢之光所合作,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出版。

该刊第一、二两卷各十期,第三卷出至七期,于一九二四年八月停刊。[205]

又记:

《盍簪》月刊,张舍我编。白克路登贤里七二五号盍簪社发行,第一期出版于一九二三年。封面袁寒云书,丁慕琴画。内容有小说,舍我、卓呆、放庵、泪鹃、述禹执笔。有笔记,琴影、蝶醒、富华、娱萱执笔。其他如菊蝶、幻音的杂作,郁郁生的评剧。一期止。[206]

3.关于杭州绿社及其《绿玉》《绿痕》和《绿云》

顾国华编《文坛杂忆初编》收钟韵玉《杭州绿社》,其文曰:

杭州绿社成立于1924年,当时社址皮市巷,12月起出版《绿玉》月刊,先后廿三期,以小说、杂文、旧诗词为主,执笔者有社员杨了公、吴耳似、范海容、莫艺昌、周陶轩,水启秀等,旋以投寄诗词过多,另出《绿云》半月刊,徐碧波、姚苏凤、陈紫荷、高鬯山、黄转陶、徐卓呆、胡亚光等均有作品,共出版八期。旋因卢齐战争,迁上海汉口路复昌参号出版第三种刊物《绿痕》旬刊,张士杰、钱化佛、胡同光、王瀛洲、丁福保、江红蕉、毕倚虹、陈心佛等,专辑杂作及散文、民间传说,共出十二期。三刊均铅印,俱由笔者(按,即钟韵玉)主编。社名由老画家樊希成(熙)命名,取万物滋生,文艺如春天绿色,寓兴盛之意。[207]

上记事例和资讯可以说明,《台湾诗荟》颇留意于同大陆旧派文艺期刊的联系,并被大陆旧派文艺期刊引为同道。

《台湾诗荟》记有连雅棠同中华合作社、国学商兑会、南社等大陆旧文学社团关系的线索。

1.连雅棠与苏州中华合作社

从《台湾诗荟》和泉州《朝曦》的相关线索和资讯可知,苏州中华合作社于1924年间有联络各旧派文艺期刊,征求“各社友之大著,散见于各报、杂志者”,“辑入敝社所编《现代诗选》中(又以敝社社友公决,所编之《灵珠集》改名为《现代诗选》以符名实)”的活动,并出有《合作特刊》。

苏州中华合作社曾聘连雅棠为该社名誉社长。

《台湾诗荟》第5号(1924年6月)刊张缓图致连雅棠信,其文曰:

久仰斗山,恨未识荆。瞻企云树,时增遐慕。敬启者,敝同人等组织中华合作社,拟搜罗近日名公著述,斩为专集,以备流传,并拟恳请先生为敝社名誉社长,倘荷许与赞襄,乞赐大著,以光篇幅,不胜馨祷之至。专肃候玉,敬请吟安。张缓图合什。四月五日。(扬州)。

2.连雅棠与国学商兑会

《台湾诗荟》第21号(1925年9月)刊高燮复连雅棠信,其文曰:

顷得手教,知相契在十年之前。迢递云山,末由奉候,一旦仍获以文字之报,得通尺素,殆缘之有前定者耶。诚快诚快!先是一月,得洪君弃生来书,谓四年前曾见我黄山游记,因惠《八州游记》序略,今又承尊赐《台湾诗荟》,则先生及洪君之作皆在焉。遂一一畅读。不图一月之中,忽于海外苍茫之境,乃得双国士,岂不令人拍案称奇。旧学消沉,得公等起而振之,寔大有功于名教。《诗荟》甚好,爱不忍释,如十二集以前各册均有余存,恳求一并见惠,尤感!日前邮寄《丛选》(按,当即《南社丛选》),计此信到时,该书亦可接到。尚希匡我不逮为幸!兹附去商兑会空白入会书一纸,希照填。匆匆布复,临颍神驰,即候著祺,高燮顿。六月一日。(金山)

高燮即高吹万,为南社社友和国学商兑会发起人。

郑逸梅《南社丛谈》记:

与南社并驾齐驱堪称兄弟组的,为国学商兑会,发起人有:高吹万、蔡哲夫、柳亚子、余天遂、周人菊、高天梅、叶楚伧、胡朴庵、林百举、文雪吟、姚石子、姚鹓雏、李叔同、陈蜕盦、闵瑞之,列名者凡十五人。其中除文雪吟、闵瑞之外,都是南社社友,尤以高吹万、姚石子舅甥两人为该会主持人,原来是吹万寒隐社的扩大组织,出版的刊物,名《国学丛选》。第一集一九一二年(民国元年)九月发行,开本和《南社丛刻》相同,用有光纸四号铅字排印,线装。出至十三集,改为大册,毛边纸印,两集合而为一,成为十三、十四集,十五、十六集,十七、十八集,至十八集止,以册数计,共十五册。后来第一、第二集再版,也改为大本,把两集合订一厚册,以致大小不齐,很不统一。宗旨为扶持国故,交换旧闻,成为纯学术性质。章程订有十八条,具有卫道尊儒意味,和南社有些不同。内容:第一为通论,有高吹万、金鹤望、陈蜕庵、胡朴安等作品。二为经类,有胡石予《读左绎谊》,连载若干集。三为史类,有顾熏《四库备采金石提要录》及《后汉儒林传辑遗》,胡朴安《包慎伯先生年谱》。四为子类,有姚石子《自在室读书随笔》,高吹万《庄子通释》及《愤悱录》,姚鹓雏《大乘起信论参注》,高均《区田辨》及《平定三差通解》等。五为文类,诗和词包括在内。六为通信录,讨论学术,占页数较多。有附录,载吹万的《感旧漫录》《乡土杂咏》《北游记》《持螯唱和集》等。《会友姓氏录》第一编,附在后面,约一百余人,后来恐尚有发展。除上面涉及的以外,又有李芑香、何竞南、沈道非、雷昭性、陈陶遗、诸宗元、张挥孙、萧蜕安、何亚希、马小进、杨了公、邹亚云、朱少屏、黄宾虹、钱厚贻、胡寄尘、周祥骏、俞剑华、王蓴农、郑佩宜、蒋万里、曾延年、吴泽安、高佛子、高君深、高君介、邓尔雅、朱叔建、徐自华、周张帆、杨秋心、周亮夫、金兆芬、朱瘦桐、王海□、刘卍庐、陶小柳、傅屯艮、饶纯钩等,都是南社旧班底,因此所载的文、诗、词作品,往往有与《南社丛刻》相重复。他们有一宏愿,拟筹设图书馆,收藏古今书籍,刊刻世间孤本,以保存国粹。结果没有成为事实。会址设于松江张堰镇东市。有人这样说:《南社丛刻》,是吴江派的刊物,《国学丛选》,是松江派的刊物。[208]

从高燮致连横信可知,高燮曾寄赠《南社丛选》给连雅棠,并曾邀请连雅棠加入国学商兑会;高燮同《台湾诗荟》另一重要作者洪弃生亦有交往,他可能也曾邀洪弃生入会。

3.连雅棠与南社

本节所记南社乃是1909年创办于苏州,社友以吴江、吴县、金山三地人士为主,由柳亚子主持和主导的旧文学社团。

《台湾诗荟》第10号(1924年11月)起连载杭州徐珂(仲可)之《仲可词》,连雅棠题曰:

仲可先生为杭州名孝廉,学问淹博,著述宏多,尤湛词学,直入宋人之室。现客沪上,吟咏自娱。顷由洪君弃生转示所作数十阕,因登《诗荟》,以饷同人。

《台湾诗荟》第16号(1925年4月)载《仲可诗录》,连雅棠题曰:

仲可先生之词,既登《诗荟》,近更以诗远寄,读而大喜。仲可久寓沪渎,著述自甘,古道照人,见于字里。文章性命,梦寐可通,千里神交,何殊把臂。爰刊志上,以志景行。

《台湾诗荟》第20号(1925年8月)载《仲可笔记》,连雅棠题曰:

仲可先生诗词既登《诗荟》,今又以笔记寄我。仲可现寓沪渎,著作甚多。其印行者,有《天苏阁丛刊》《大受堂丛刊》,传播艺林。而此系近作,因为登出,以饷读者。

《台湾诗荟》第21号(1925年9月)刊登徐珂《〈台湾通史〉书后》,译介连雅棠著《台湾通史》;又刊登广告介绍徐珂的《天苏阁丛刊》广告,其文曰:

杭县徐仲可先生之诗词曾登《诗荟》。此书亦其所编,汉(按,当是“仅”之误)装六册,纸墨精良,内有《五藩梼乘》、《内阁小志》、《五刑考略》并其古文诗词,而《可言》十四卷尤为精警之作。记述详明,足资考镜。每部原定大洋五圆,今为流通起见,改售日金四圆五角,邮资在内。

《台湾诗荟》第20号(1925年8月)之《诗钞》栏收有黄侃(季刚)之《南望篇》、陈去病(佩忍)之《湖上杂感》、胡蕴(石予)之《闲吟》、黄质(滨虹)之《返沪》、沈宗畸(太侔)之《杨花诗和陈阜荪韵》、柳弃疾(亚子)之《论诗绝句》。黄侃、陈去病、胡蕴、黄质、沈宗畸均为南社社友;沈宗畸之《杨花诗和陈阜荪韵》、柳弃疾(亚子)之《论诗绝句》见于《南社丛选》[209]之《诗选》。

《台湾诗荟》第22号(1925年10月)之《词钞》栏收王蕴章(蓴农)之《烛影摇红·唐花》、汪兆铭(精卫)之《金缕曲(别后平安否)》、吴清庠(眉孙)之《齐天乐·蟋蟀》、傅専(钝庵)之《相见欢(春愁诉与谁同)》、高旭(天梅)之《蝶恋花(胭脂薄晕羞相顾)》和李九(弘一)之《喝火令(故国鸣□鹆)》。王蕴章、汪兆铭、吴清庠、傅専、高旭和李九(弘一)均为南社社友。王蕴章之《烛影摇红·唐花》、汪兆铭之《金缕曲(别后平安否)》、吴清庠之《齐天乐·蟋蟀》均见于《南社丛选》之《词选》,李九(弘一)之《喝火令》见于《弘一法师全集》[210]卷七第455页。

《台湾诗荟》第16号(1925年4月)载胡韫玉(朴安)之《清代文学史略》,编者按曰:

朴安先生现寓沪滨,潜心著作。曾设国学研究会,以与国人士相磋切。此篇其所撰《中国文学史略》之一也,为录于此,以资参考。

据陈玉堂《中国文学史旧版书目提要》[211],胡著《中国文学史略》于1924年3月由梁溪图书馆初版,作者为胡怀琛(寄尘)。

然而,《台湾诗荟》乃在该书初版本出后次月记作者姓名为“胡韫玉(朴安)”。

胡韫玉(朴安)与胡怀琛(寄尘)系同胞兄弟,并且都是南社社友。

此亦连雅棠同南社社友联系之事例也。

《台湾诗荟》所刊陆丹林、徐珂、姚光致连雅棠信,亦可见连雅棠同南社社友联系之种种情况。

陆丹林致连雅棠信谓:

久耳大名,恨未识荆。每读尊编《台湾诗荟》,琳琅满目,掷地金声,不啻文字上获瞻丰采,无任欣慰。兹有陈者,曩旅广州,曾荷蔡君哲夫为绘《红树室图》,并由友人于右任、赵石禅诸君题佳句,拟付装池,期垂久远。夙仰先生文章道义,彪炳南疆,而诗词秀逸,尤为同文钦迟。特陈宣纸,敢请赐题,藉增光宠。曷胜荣幸。陆杰夫敬白。八月廿四日(上海)[212]

陆杰夫即陆丹林,南社社友。信中提及的蔡哲夫、于右任亦为南社社友。

徐珂致连雅棠信谓:

远隔重洋,相思相望。比奉手札,垂注殷拳。感荷感荷。就谂起居万福,著作千秋,欣慰无量。《台湾诗荟》均已拜领,又承以大著台总通史见惠,尤纫盛意。俟寄到后,展读一过,当作一书后文以谢,并乞先将数十年来历史示知,以便彼时握管,何如?先生亦许□乎?高吹万仕金山县属之张堰,如寄书去,可说因弟而知彼也。专此道谢,敬请台安。徐珂顿首。一月十二日。(上海)[213]

姚光致连横信谓:

近于舍母舅高吹万先生处,获读尊辑《台湾诗荟》,不胜钦佩。非赏其文词而已。大作明季寓贤列传一篇,回环捧诵,审知阁下固今日之遗民,高蹈淑慎,以守先待后者也。兹有请者,光自幼竺志纲罗明季文献。近方校刻乡先哲徐孚远之《钓璜台存稿》,并拟撰辑暗公年谱。惟暗公佐延平郡王幕府,久居贵地,而其事迹,以代远路遥,颇多模糊影响之谈,并知暗公在台有海外几社之结,且有社集刊行,亦求之不得。今何幸而遇阁下,既生长其地,又以表彰节义为事,尚祈力为搜访,凡关于暗公以及其交游之事迹著述,尽以见示,其所欣感,宁有极乎!《诗荟》有全份可得否?至《台湾通史》,必宏制世著,不少关系,均乞检存,一俟复到,当再备价讲取,一一拜读也。引领天南,欲言不尽,敬叩道安。鹄候德音。姚光顿首。六月廿一日。(金山)[214]

4.连雅棠与闽、粤两地的“旧学家”

《台湾诗荟》录有黄师竹、林翀鹤和江孔殷等闽、粤“旧学家”致连雅棠信,从中可见其交往的情形。

黄师竹致连雅棠信谓:

鲤城鲲岛,一水迢迢。承示因小徒苏菱槎一言,月惠《诗荟》一册。藉谂先生等身著作,名山事业,早定千秋,健羡奚似!诗学一门,在中华今日已属短檠敝帚,弃置多年,而先生能扶大雅之轮,以作中流之砥,使祖国风骚,长留海外,月泉遗老,重见替人。钦佩莫名,恨不获执鞭以备驱策耳。弟老夫年耄,邱迟之锦,夺去有年,愧未能搜索枯肠,效投稿诸公,厕名简末,惟有盥薇庄诵,击木扬声,俾我泉诸旧学家闻风兴起,家置一编,以期他日洛阳纸贵而已。此复,并致谢忱。黄师竹顿首。五月廿二日。(泉州)[215]

林翀鹤致连雅棠信谓:

四月间接到第二号《诗荟》。披诵之下,有语皆秀,无唾不香。当此新学群狺,风雅尽绝,兼以枪烟弹雨,天地为愁。寂寂穷庐,黯然沮丧。异书忽来于海外,行厨竟接于目前。欣忭莫名,回环靡厌。近又接第三、第六两号,惟第一、第四、第五计三号,横风吹断,想付洪乔,希即补寄,并祈连续。抑有请者,延平为诸葛□武后之第一人,而台海为王之益州,风流遗韵,视泉为多,如得搜罗遗像,或手札字迹,铸铜插画,俾遂瞻仰,凡有血气,应具同情也。此颂文祺。林翀鹤敬白。七月初一日。(泉州)。[216]

黄师竹,名鹤,泉州人,清光绪壬寅(1902)科举人;林翀鹤,字佑安,泉州人,清光绪甲午(1894)科举人,甲辰(1904)科贡士(未应殿试而返)。

江孔殷致连雅棠信谓:

邮筒寄咏,夙醉清吟。坛坫东南,下风泥首,春来想多佳趣,吟咏必多,尚当于月刊中一窥鳞爪耳。去冬敝公司发起诗钟征卷,兼资告白。第一场《金、叶,六唱》,不见有贵社中人投卷。当是道远寄题未遍。第二场继续征咏,乞遍布同人。公为此间文坛牛耳,尚希不惜鼓吹,为敝公司生色。投卷规则,道远或有隔阂,不能依例之点,可概付通融,寄敝处代为料理,断不有误。肃请吟安。江孔殷叩。二月十五日。(广州)[217]

江孔殷,号霞公,广东南海人。清光绪甲辰(1904)科进士、翰林。江孔殷颇热衷于旧文学活动,《台湾诗荟》记:

羊垣英美烟公司前征“金、叶”诗钟,多至一万余卷,汇呈卢谔生先生维岳评选二百。近由江霞公太史惠寄诗榜一纸,佳作甚多,琳琅满目。爰将前茅十名,录登《诗荟》,以饷吟朋。[218]

附带言之。1926年9月,鲁迅在广州亦“知道澳门正在‘征诗’,共收卷七千八百五十六本,经江霞公太史(孔殷)评阅,取录二百名”。[219]

连雅棠关于大陆旧式文人的评介,亦是《台湾诗荟》里颇可注意的内容。

1.关于辜鸿铭

连雅棠谓:

辜鸿铭先生此次来游,颇有讲演,而其论断,多中肯綮。如引“学而不思则罔思,思而不学则殆”二语,谓今之旧学者大多学而不思,新学者则以又思而不学。又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可为治国平天下之本,施之古今而不悖者也。[220]

2.关于章太炎

《台湾诗荟》第13号(1925年1月)录章太炎诗12首,连雅棠跋曰:

太炎先生当代大儒,少读其文,心怀私淑。而诗绝少,为录十有二首,以饷读者。皆元音也。曩游燕京,曾谒先生于旅邸。时袁氏专国,惎间正人,幽诸龙树寺中,复移钱粮胡同。不佞每往请益,先生据案高谈,如瓶泻水,滔滔不竭。其后将归,乃以幅素求书,先生则书其诗曰:蓑墙葺屋小于巢,胡地平居渐二毛。松柏岂容生部娄,年年重九不登高。呜呼,中原俶扰,大道晦冥,愿先生善保玉体,俾寿而康,以发扬文运,此则不佞之所祷也。

3.关于陈宝琛

《台湾诗荟》第19号(1925年7月)载陈宝琛《弢庵诗录》,连雅棠题曰:

弢庵先生,先朝耆旧,艺苑宗师,文采风流,久闻瀛峤。顷由令甥林君文访录示旧作十余首,爰登《诗荟》,以饷吟朋。

4.关于郑文焯

《台湾诗荟》第3号(1924年4月)载《鹤道人论词书》,连雅棠跋曰:

鹤道人为现代词家,名著大江南北。曩游燕京,吾宗梦琴亦善词,以此书授余,久藏箧底。余自弱冠后,虽学倚声,而笔砚尘劳,心思粗劣,未能为缠绵悱恻之音,以是舍弃,潜修文史。今台湾诗学虽盛,词学未兴,为载于此,籍作指南。愿与骚坛一研求之。

鹤道人名郑文焯,号小坡,又号叔问,生于1856年,卒于1918年。

5.关于某些旧式文人的不良行为

连雅棠谓:

作诗风雅事也,乃有窃他人之作以为己有者,是为诗贼。曩见杭州某月刊,固以诗词相标榜者,其主笔竟窃黄莘田之《惆怅词》三十首改为《恨词》,大书其名。彼盖以莘田为福建人,无有知者。然后香草笺流传甚广,又安能掩尽天下耳目哉。[221]

又谓:

坊贾射利,自古而然,乃有窃后人之诗词以入前人之集中者,此尤可恶。王次□《疑雨集》传世已久,而二十年来又有《疑雨集》出现,刻者以为秘本,然其中诗词则强半他人之作也。杭县徐仲可先生著《可言》十四卷,内言《疑雨集》之词百有二阕,有二十四阕为俞小甫师所作,亦有改窜题中人名者,盖惧阅者之识为近人窥见其隐耳。复检其余,亦皆古今他人之词,真恶作剧哉。按,俞小甫名廷英,吴县人,任浙江通判,著《琼华室诗词》。[222]

又谓:

今之所谓小说家,多剿拾前人笔记,易其姓名,敷衍其事,称为创作。曩在沪上,见某小说报,中有一篇题目为《一朝选在君王侧》,已觉其累,及阅其文,则纯抄《过墟记》之刘寡妇事,真是大胆。夫《过墟记》之流传,知者虽少,然上海毛对山之《墨余录》曾转载之。对山,同光时人,其书尚在。为小说者欲欺他人儿犹可,乃并欲欺上海人耶?[223]

从《台湾诗荟》、从上记事例和资讯,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事实:海峡两岸的文化交流从来不曾隔绝,即使在日据台湾时期,这一基本情况也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