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黑人独舞演员

第十二章 第一位黑人独舞演员

我已经等了六年之久,现在我准备好了,不只要向世界证明我是一个有天赋的舞者,更要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技术上的突破,与像普林斯一样的表演者以及其他团队合作的机会,来自工藤伊莱恩、凯文·麦肯齐和其他人言语上和行动上的支持让我更相信自己的能力,让我敢于为自己说话,不仅仅是政治、文化和艺术方面,更重要的是种族方面。

了解其他黑人芭蕾舞前辈走过的路,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与雷文·威尔金森的缘分来自我看的纪录片《戏梦芭蕾》。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让我既生气又开心。我生气的是,我,作为一个年轻芭蕾舞演员,以及我身边的很多同事,都没听说过她。但同时我又很开心,幸好遇见了她。

《戏梦芭蕾》在南部巡演期间,雷文遭到三K党威胁。由于不堪种族暴力的传闻,她最终不得不离开舞团,搬到荷兰,重新寻找能跳舞的地方。看到她的故事,我忍不住落泪。但我也知道,作为黑人芭蕾舞演员,我不是一个人,我也庆幸,比起她,自己走来的这一路没有这么多艰难险阻。

因为我总是谈起雷文,我的经理人吉尔达·斯库埃尔(Gilda Squire)决定做点调查。调查后发现,雷文依然很活跃,她在上西城有一套公寓,离我只有几个街区远。我自作多情地认为,这预示着我们注定要遇见,不管在哪里。

吉尔达联系了雷文,发现从我开启芭蕾的职业生涯起,她就一直在关注我,看过我所有的电视采访,读了很多关于我的文章。我既惊讶又很感动。

后来,吉尔达在哈莱姆的工作室博物馆办了个活动。活动内容是雷文和我两代黑人芭蕾舞演员的公开对话。第一次和雷文对话时,我和她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房间里。为了推动工作室博物馆的活动,我们参加了一个电台的直播采访。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在登上哈莱姆的舞台开始对话的几分钟,我们见了面。我泪流满面,紧紧拥抱了她。她是这么娇小、精致和美丽。

从那以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她出席了我所有的演出,演出结束后我们常一起出去吃饭。见到她之前,她一直是我生命中的指路明灯。现在她不断地、无私地鼓励我走得比她更远。她常说我的才华和能力远远超过她,我觉得难以置信。她很谦虚,很逗趣,她总是讲很多有趣而讽刺的故事,从来没重复过。

我认为,身为非裔美籍芭蕾舞演员,我的目的是在芭蕾世界里,分享雷文的故事,把我们的奋斗史传达给大家。不只是雷文,还有爱莎·艾什、蒂亚·吉梅内斯,以及无数其他丰富了芭蕾世界却往往没有得到应有重视的黑天鹅们。我和他们感同身受。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都很不容易。在芭蕾的世界里,你要么得有运气(这个我有),要么得有钱(这个我没有)。在前行的道路上,你可能很孤单,很害怕,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孑然一人,没有人和你一样。爱莎、蒂亚,特别是雷文,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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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芭蕾舞团里,你常常要和你的朋友、你的同行竞争同一个角色。这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但要在一个本身就不公平的领域内竞争,则更是心理上的折磨。

我依然记得,走进排练场时,芭蕾舞指导对我和我的能力早就先入为主,那种感觉很糟糕,很空虚。我记忆犹新。我必须假装自信,心里清楚不管我的表演多么完美,我仍有极大可能选不上,精神上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同样地,有时我必须证明我是谁。

“我们可没把你当作黑人看。”当我表露出对自己很难获得经典角色,或者获得演出认可的担心时,我的同事们常这么抱怨。

当然,我知道他们试图对我好,甚至是同情我。可事实恰恰相反,这只能让我想问,“既然你觉得‘不把我当黑人’是一种恭维,那我想问,你到底是怎么看黑人的?”

但我一直在跳舞、练习和表演。我各方面都提高了。终于有人注意到我的才华,而不是肤浅地看到我与生俱来的外表,这种感觉难以言表。

三年前,我在《睡美人》中扮演“穿靴子的猫”。化妆师站在一旁不停地用遮瑕粉试图把我的脸变白一些。

我看着她。

“我不懂,为什么所有的猫都必须是白色的。”我挑衅说,“我想做一只棕色的猫。”

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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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凯文·麦肯齐提名我作为美国芭蕾舞剧院的两名代表之一,代表舞团参加著名的埃里克·布鲁恩比赛。

世界四大顶级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美国芭蕾舞剧院、英国皇家芭蕾舞团、丹麦皇家芭蕾舞团和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每人挑选手下最出色的年轻舞者参赛。

我相信凯文一直坚信我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因此给了我他能给的所有奖学金、特别资助和工作坊机会,从支付了我在南加州的最后一年训练费用的可口可乐奖学金,到选我争夺格蕾丝王妃奖,现在是这个。他给了我机会,让我站上舞台,成为领舞。

群舞团的成员,贾里德·马修斯将代表美国芭蕾舞剧院参赛,有望角逐冠军。我庆幸有贾里德在,我们是朋友,也是双人舞搭档。

比赛在加拿大举行。赛前三天,我在练习跳跃时把自己弄伤了。当时我正在准备《天鹅湖》,回国后,我马上会在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巡回演出中表演该剧目。我被告知是跖骨应力性骨折。我慌乱无措,精神崩溃,但决定撑过去。第二天,我休息了一天,然后就回到美国芭蕾舞剧院看我还能不能继续跳。

我打开更衣室的门,看到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陌生的手提箱。没有人告诉我,舞团的另外一个女孩正准备代替我去,但这就是我收到的信息,令人震惊却又千真万确。我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我决不能错失这次机会。那天晚上,不顾疼痛和紧张,我展现了最好的状态。

他们被我骗了。贾里德和我一起去了加拿大。我们一起跳了《睡美人》中的大双人舞,我在美国芭蕾舞剧院芭蕾舞团工作室时表演过很多次。我们还跳了现代舞片段,由吉利·基里安(JiríKylián)编排的《小号角》。

令人意外的是,来自其他三个舞团的舞者都很友好。我感受到大家都团结在一起,因为我们都清楚被各自的总监选来参赛是莫大的荣誉,也感受到在这样一个大舞台上表演的压力。我特别担心我们的《睡美人》选段。在美国芭蕾舞剧院,人们总是告诉我,我在现代舞角色中表现更加出色。因此,我有点害怕这样的角色,经典的角色。

最后,我们输了比赛。但我赢得了更大的奖。

几个星期后,我回到家,凯文让我去见他。

他已经决定,终于,让我成为独舞演员。凯文告诉我,埃里克·布鲁恩比赛那晚,他第一次看到我作为真正芭蕾舞演员的样子。

我将成为美国芭蕾舞剧院二十年来第一个黑人独舞演员。这是个历史性的突破。

但听完他的话,我感到出奇的平静。这和我从十三岁起想象的不一样。

在我的想象中,自己会流着泪跪倒在地,由衷地感谢凯文。现在,梦想成真。奋斗了那么久,那么苦,经历了那么多质疑,终于,我终于相信自己配得上这份荣誉。

同时,我当时和现在都清楚,凯文从一开始就在背后支持我,推动我成长,成熟,出类拔萃。给我这个很可能成不了芭蕾舞演员的人,站上舞台中央,成为世界顶级舞团的主打人物的机会。我会永远心存感激。

我已经等了六年之久,现在我准备好了,不只要向世界证明我是一个有天赋的舞者,更要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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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2年,我回到家乡圣佩德罗,正式进入了男孩女孩俱乐部的名人堂。

莉兹和迪克·坎廷在那里,还有妈妈。辛迪和帕特里克也出席了。

这些年来,我时不时会见到布拉德利一家。他们来纽约看过我在美国芭蕾舞剧院的一场演出。演出结束后,我们在当地的餐厅吃了简餐,聊了一晚上以前的事儿,有说有笑。

但是,男孩女孩俱乐部的仪式是监护权争夺战后第一次,妈妈、坎廷一家、布拉德利一家,同在一个屋檐下。

在此之前,男孩女孩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问我要不要邀请辛迪。我告诉他们,要,必须邀请。

我在感谢词中提到了很多把我领进芭蕾世界的人,辛迪就是其中一个。我觉得我之前从没好好感谢过她。她值得这份荣誉。

我很骄傲,他们都在这里——妈妈、莉兹、迪克、帕特里克、辛迪都在,我们克服了巨大的创伤,一起庆祝一直以来的目标已经实现。多么伟大,我能站在男孩女孩俱乐部的舞台上,站在我第一次摸到把杆的地方,而他们在这里和我共享荣耀。

这次演讲我做得很高兴。他们脸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息。而我,一点也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