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恩格斯有关书信选编

附录 恩格斯有关书信选编

致马克思(1858年7月14日)

亲爱的摩尔:

……顺便提一下:请把已经答应给我的黑格尔的《自然哲学》[1]寄来。目前我正在研究一点生理学,并且想与此结合起来研究一下比较解剖学。在这两门科学中包含着许多极富思辨成分的东西,但这全是新近才发现的;我很想看一看,所有这些东西老头子[2]是否一点也没有预见到。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他现在要写一本《自然哲学》,那么各种事物会从四面八方向他飞来。可是,人们对最近30年来自然科学所取得的成就却一无所知。对生理学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是有机化学的巨大发展,二是最近20年来才学会正确使用的显微镜。使用显微镜所造成的结果比化学更重大。使整个生理学发生革命并且首先使比较生理学成为可能的主要事实,是细胞的发现:在植物方面是由施莱登发现的,在动物方面是由施旺发现的(约在1836年)。一切东西都是细胞。细胞就是黑格尔的自在的存在,它在自己的发展中正是经过黑格尔的过程,直到最后“观念”即各个完成的有机体从细胞中发展出来为止。

会使老头子黑格尔感到高兴的另一个结果就是物理学中各种力的相互关系,或这样一种规律:在一定条件下,机械运动,即机械力转化为热(比如经过摩擦),热转化为光,光转化为化学亲和力,化学亲和力转化为电(比如在伏打电堆中),电转化为磁。这些转化也能通过其他方式来回地进行。现在有个英国人(他的名字[3]我想不起来了)已经证明:这些力是按照完全确定的数量关系相互转化的,一定量的某种力,例如电,相当于一定量的其他任何一种力,例如磁、光、热、化学亲和力(正的或负的、化合的或分解的)以及运动。这样一来,荒谬的潜热论就被推翻了。然而,这难道不是关于反思规定如何互相转化的一个绝妙的物质例证吗?

可以肯定地说,人们在接触到比较生理学的时候,对人类高于其他动物的唯心主义的矜夸是会极端轻视的。人们到处都会看到,人体的结构同其他哺乳动物完全一致,而在基本特征方面,这种一致性也表现在一切脊椎动物身上,甚至表现在昆虫、甲壳动物和绦虫等等身上(比较模糊一些)。黑格尔关于量变系列中的质的飞跃这一套东西在这里也是非常适合的。最后,人们能从最低级的纤毛虫身上看到原始形态,看到独立生活的单细胞,这种细胞又同最低级的植物(单细胞的菌类——马铃薯病菌和葡萄病菌等等)、同包括人的卵子和精子在内的处于较高级的发展阶段的胚胎并没有什么显著区别,这种细胞看起来就同生物机体中独立存在的细胞(血球,表皮细胞和黏膜细胞,腺、肾等等的分泌细胞)一样……

致马克思211(1873年5月30日)

亲爱的摩尔:

今天早晨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出现了下面这些关于自然科学的辩证思想。

自然科学的对象是运动着的物质,物体。物体是离不开运动的,各种物体的形式和种类只有在运动中才能认识,处于运动之外,处于同其他物体的一切关系之外的物体,是谈不上的。物体只有在运动之中才显示出它是什么。因此,自然科学只有在物体的相互关系之中,在物体的运动之中观察物体,才能认识物体。对运动的各种形式的认识,就是对物体的认识。所以,对这些不同的运动形式的探讨,就是自然科学的主要内容。[4]

1.最简单的运动形式是位置移动(是在时间之中的——为了使老黑格尔高兴)——机械运动。

(a)单个物体的运动是不存在的;但是相对地说,可以把下落看做这样的运动。向着许多物体所共有的一个中心点运动。但是,只要单个物体不是向着中心而是向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运动,那么,虽然它还是受落体运动定律的支配,但是这些定律已经变化成为[5]

(b)抛物线运动定律并直接导致几个物体的相互运动——行星等等的运动,天文学,平衡——在运动本身中的暂时的或表面上的平衡。但是,这种运动的真正结果最终总是运动着的诸物体的接触,一些物体落到另一些物体上面。

(c)接触的力学——相互接触的物体。普通力学,杠杆、斜面等等。但是接触的作用并不就此穷尽。接触直接表现为两种形式:摩擦和碰撞。二者都具有这样一种特性:在一定的强度和一定的条件下产生新的、不再仅仅是力学的作用,即产生热、光、电、磁。

2.本来意义上的物理学——研究这些运动形式的科学,它逐一研究了每种运动形式之后确认,在一定的条件下这些运动形式互相转化;并且最后发现,所有这些运动形式在一定的强度(因不同的运动着的物体而异)下就产生超出物理学范围的作用,即物体内部构造的变化——化学作用。

3.化学。过去,对于研究上述运动形式来说,无论研究的是有生命的物体或无生命的物体,都没有多大关系。无生命的物体所表现出来的现象甚至是最纯粹的。与此相反,化学只有在那些从生命过程中产生的物质身上才能认识最重要的物体的化学性质;人工制造这些物质越来越成为化学的主要任务。它构成了向关于有机体的科学的过渡,但是,这种辩证的过渡只是在化学已经完成或者接近于完成实际的过渡的时候才能实现。[6]

4.有机体——在这里,我暂时不谈任何辩证法。[7]

由于你那里是自然科学的中心,所以你最有条件判断这里面哪些东西是正确的。

你的 弗·恩·

如果你们认为这些东西还有点意义,请不要对别人谈起,以免被某个卑鄙的英国人剽窃,加工这些东西总还需要很多时间。

致马克思(1874年9月21日)

亲爱的摩尔:

……我正埋头研究关于本质的理论。从泽西岛回来后,我在这里找到了丁铎尔和赫胥黎在贝尔法斯特的演说212,其中再次暴露出这些人在自在之物面前完全陷入困境,因而渴求一种解救的哲学。这促使我在排除了头一个星期的各种干扰之后,重新投入辩证法的研究。虽然大《逻辑》[8]在真正辩证法的意义上更加深刻地触及事物的本质,但自然科学家有限的智力却只能利用它的个别地方。相反,《全书》[9]中的论述似乎是为这些人写的,例证大都取自他们的研究领域并极有说服力,此外由于论述比较通俗,因而唯心主义较少。我不能也不想使这些先生们免遭研究黑格尔本身的惩罚,可以说这里是真正的宝藏,况且老头子给他们提出了现在也还很伤脑筋的难题。不过,丁铎尔的开幕词是迄今为止在英国的这类会议上所发表的最大胆的演说,它给人以强烈的印象并引起了恐惧。显然,海克尔的远为坚决的姿态使他坐立不安。我这里有一份一字不差地登在《自然》98上的演说全文,你可以读一读。他对伊壁鸠鲁的推崇会使你发笑。可以肯定的是,就回到真正思考问题的自然观而论,在英国这里要比在德国认真得多,在这里人们不是到叔本华和哈特曼那里去,而至少是到伊壁鸠鲁、笛卡儿、休谟和康德那里去寻求出路。对他们来说,18世纪的法国人当然依旧是禁忌……

致彼得·拉甫罗维奇·拉甫罗夫(1875年11月12—17日)

亲爱的拉甫罗夫先生:

从德国旅行回来以后213,我终于能够来谈一谈您的那篇文章了,我刚刚怀着极大的兴趣读完了它。以下是我对这篇文章的意见,意见是用德文写的,这样可以叙述得简洁些。214

(1)在达尔文的学说中我接受他的进化论,但是我认为达尔文的证明方法(生存斗争、自然选择)只是对一种新发现的事实所作的初步的、暂时的、不完善的说明。在达尔文以前,现在到处都只看到生存斗争的那些人(福格特、毕希纳、摩莱肖特等)所强调的正是有机界中的合作,植物界怎样给动物界提供氧和食物,反过来动物界怎样给植物界提供碳酸和肥料,李比希就曾特别强调这一点。这两种见解在一定范围内都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两者也都同样是片面的和褊狭的。自然界中物体——不论是无生命的物体还是有生命的物体——的相互作用既有和谐,也有冲突,既有斗争,也有合作。因此,如果有一个所谓的自然科学家想把历史发展的全部丰富多样的内容一律概括在“生存斗争”这一干瘪而片面的说法中,那么这种做法本身就已经对自己作出了判决,这一说法即使用于自然领域也还是值得商榷的。

(2)在您所列举的三个“坚定的达尔文主义者”中,看来只有赫尔瓦尔德值得一提。泽德利茨顶多只能说是一个小有才气的人物,而罗伯特·比尔是一个小说家,他的小说《三次》目前正在《海陆漫游》215杂志上发表。那里也正是他夸夸其谈的好地方。

(3)我要把您的那种攻击法叫做心理攻击法,这种方法的优点我并不否认,但是我宁愿选择另一种方法。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着我们主要在其中活动的精神环境的影响。对于俄国(您对自己在那里的读者了解得比我清楚),对于依靠“感情上的联系”,依靠道义感的宣传性刊物,您的方法可能是比较好的。对于德国,由于虚伪的温情主义已经并且还在继续造成闻所未闻的危害,这种方法并不合适,它会被误解,会被歪曲为温情主义的。我们更需要的是恨,而不是爱(至少在最近期间),而且首先要抛弃德国唯心主义的最后残余,恢复物质事实的历史权利。因此,我向这些资产阶级达尔文主义者进攻时(也许在适当时候这样做),大概会采取下述方式:

达尔文的全部生存斗争学说,不过是把霍布斯关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204的学说和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竞争学说以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202从社会搬到生物界而已。变完这个戏法以后(正像我在第一点中已经指出的,我否认它是无条件合理的,特别是同马尔萨斯的学说相关的东西),再把同一种理论从有机界搬回历史,然后就断言,已经证明了这些理论具有人类社会的永恒规律的效力。这种做法的幼稚可笑是一望而知的,根本用不着对此多费唇舌。但是,如果我想比较详细地谈这个问题,那么我就要首先说明他们是蹩脚的经济学家,其次才说明他们是蹩脚的自然科学家和哲学家。

(4)人类社会和动物界的本质区别在于,动物最多是采集,而人则从事生产。仅仅由于这个唯一的然而是基本的区别,就不可能把动物界的规律直接搬到人类社会中来。由于这种区别,就有可能,如您所正确指出的,使

“人不仅为生存而斗争,而且为享受,为增加自己的享受而斗争……准备为取得高级的享受而放弃低级的享受”[10]。

在不否定您由此得出的进一步结论的情况下,我从我自己的前提出发将进一步作出下面的结论。人类的生产在一定的阶段上会达到这样的高度:能够不仅生产生活必需品,而且生产奢侈品,即使最初只是为少数人生产。这样,生存斗争——我们暂时假定这个范畴在这里是有效的——就变成为享受而斗争,不再是单纯为生存资料而斗争,而是为发展资料,为社会地生产出来的发展资料而斗争,对于这个阶段,来自动物界的范畴就不再适用了。但是,如果像目前这样,资本主义方式的生产所生产出来的生存资料和发展资料远比资本主义社会所能消费的多得多,因为这种生产人为地使广大真正的生产者同这些生存资料和发展资料相隔绝;如果这个社会由于它自身的生存规律而不得不继续扩大对它来说已经过大的生产,并从而周期性地每隔10年不仅毁灭大批产品,而且毁灭生产力本身,那么,“生存斗争”的空谈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生存斗争的含义只能是,生产者阶级把生产和分配的领导权从迄今为止掌握这种领导权但现在已经无力领导的那个阶级手中夺过来,而这就是社会主义革命。

顺便提一下,只要把迄今的历史视为一系列的阶级斗争,就足以看出,把这种历史理解为“生存斗争”的稍加改变的翻版,是如何肤浅。因此,我是决不会使这些冒牌的自然科学家称心如意的。

(5)由于同样的理由,我想用相应的另一种措辞来表述您的下面这个实质上完全正确的论点:

“为了便于斗争而团结起来的思想,最后能够……发展到把全人类都包括在内,使全人类作为一个团结一致的兄弟社会,而与另一个矿物、植物和动物的世界相对立。”[11]

(6)但是,另一方面,我不能同意您认为“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斗争”是人类发展的第一阶段的那种说法。在我看来,社会本能是从猿进化到人的最重要的杠杆之一。最初的人想必是群居的,而且就我们所能追溯到的来看,我们发现,情况就是这样。

11月17日

我再次被打断了,今天又拿起这封信,以便给您寄去。您可以看出,我的这些意见与其说是与您的攻击的内容有关,倒不如说是与您的攻击的形式和方法有关。但愿您会觉得我的这些意见写得够清楚了。这是我仓促写成的,重读之后,本想把许多词句修改一下,但是又担心会把信改得字迹难以辨认。

衷心问好。

弗·恩格斯

致马克思(1876年5月28日)

亲爱的摩尔:

……我重温古代史和研究自然科学,对我批判杜林大有益处,并在许多方面有助于我的工作。特别是在自然科学方面,我觉得自己对于这个领域熟悉得多了,尽管在这方面还要十分谨慎,但行动起来毕竟已经有点自由和把握了。连这部著作[12]的最终面貌也已经开始呈现在我的面前。这部著作在我的头脑中已初具轮廓,在海滨闲逛对此有不小的帮助,在这里我可以反复思考各个细节。在这个广阔的领域中,不时中断按计划进行的研究工作,并深入思考已经研究出来的东西,是绝对必要的。

从1853年以来,亥姆霍兹先生一直没有中断对自在之物的探讨,但始终没有弄清楚。此人不知羞耻,现在还若无其事地再版他在达尔文的著作问世以前出版的荒谬货色216……

[1]黑格尔《自然哲学讲演录》。——编者注

[2]黑格尔。——编者注

[3]詹·焦耳。——编者注

[4]卡·肖莱马在页边上写着:“很好,这也是我个人的意见。卡·肖·”——编者注

[5]卡·肖莱马在页边上写着:“完全正确!”——编者注

[6]卡·肖莱马在页边上写着:“这是最根本的!”——编者注

[7]卡·肖莱马在页边上写着:“我也不谈。卡·肖·”——编者注

[8]黑格尔《逻辑学》。——编者注

[9]黑格尔《哲学全书纲要》。——编者注

[10]见彼·拉·拉甫罗夫《社会主义和生存斗争》,载于1875年9月15日《前进!双周评论》第17号。——编者注

[11]见彼·拉·拉甫罗夫《社会主义和生存斗争》,载于1875年9月15日《前进!双周评论》第17号。——编者注

[12]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