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之间 周作人与废名
1921年左右,废名特别喜欢胡适、周作人、鲁迅的作品,其中周作人的《小河》,废名称它是“一首杰作”,于是很冲动地有了请求周作人指教的念头。废名与周作人至迟在1921年11月取得联系,废名将自己的诗文稿寄给周作人审阅。在废名进入北大前,二人已通信多次。
1922—1924年,废名在北大预科就读,成为周作人的学生。废名在《努力周刊》上的小说引起陈衡哲、胡适、周作人的注意,周作人甚至戏言鼓励废名出小说集,答应为他作序。1923年9月7日,废名首次拜会周作人。二人由通信到见面,关系有所发展。1925年,废名第一本小说集《竹林的故事》出版,周作人破例为废名作序,因为那套书的体例上没序言。可见,周作人确实很看重废名这个学生的。
《语丝》时期,是新文学阵营分裂与重新整合时期。《语丝》前期(1924—1927),周作人与废名通信、见面的机会更多,直接教导废名的文学创作。废名许多著名小说,都在《语丝》发表,并在《语丝》连载长篇诗化小说《桥》,成为“语丝派”的一个重要小说家。在鲁迅、周作人与现代评论派的斗争中,废名也勇敢地站到了二位老师的跟前,为之呐喊、呼号,显出“勇士”的风姿。《语丝》后期(1927年以后),鲁迅南下,废名开始偏向周作人,常常出入苦雨斋,渐渐成为周作人的私淑弟子。三一八事变、张作霖之乱后,新文学阵营彻底瓦解,废名也很苦闷,以至辍学卜居西山。这一时期,周作人与废名基本确立了师徒关系,二人关系极其密切,废名还一度住在周作人的家里,“常往来如亲眷”。
1930年5月,周作人指导废名筹办《骆驼草》周刊。北平的文坛,基本以《骆驼草》为根据地,周作人为盟主,废名是其麾下最得意的弟子。此外,还有俞平伯、江绍原、沈启无,时号周作人门下四大弟子,可谓“周门四学士”。截至1937年为止,周作人与废名一直保持亲密的关系,在文坛上相互唱和。周作人继续在思想上影响废名,废名无论文学观、审美观以至政治观、文学史观都深深刻着“周作人”的烙印。
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攻占北平。这时左翼文人纷纷南下,骚乱之后的北平寂寞冷清,一个偶然的因素促使废名提前南下了——1937年9月,废名母亲还春师太圆寂。根本不打算南下的周作人也挽留不住废名,于是师徒二人挥泪离别。
1938年3月,周作人第二次回信给废名,6月又寄信废名。不久废名收到卞之琳的信及其与何其芳主编的《工作》,得知周作人附逆。废名起先固执地认为不可能,直到1944年废名才知道恩师确已附逆,但他仍然说:即使附逆,知堂老人还是爱国的,是他特殊的爱国方式。这期间,周作人很少与废名通信,因为线路已经不通了,在1941年废名寄周作人《说种子》以后,不见二人通信的记载。这期间有两个重要史料是学界所不知的,一是:1944年,周作人寄信废名要他回北平,估计是安排他在伪北大任教,此时周作人已是伪北大校长兼文学院院长。后来又有日本士兵找到废名,说已经和周作人联系好了,找你去北大教书,面临着日寇的威逼利诱废名坚决不回北大。此事在废名的家乡黄梅流传很广,被视为废名先生有着崇高气节的一面。二是:1944年的“破门声明”事件,也曾波及到远在黄梅的废名,周作人也给废名寄去了“破门声明”的明信片,被废名的几个学生收到,他们拿给废名看。可见,废名是知道沈启无被恩师逐出师门的。此后,周作人还写信问废名《谈新诗》出版的事。以上基本是周作人与废名在这一期间的交往。
1946年9月,废名取道南京返回北大。在叶公超的帮助下,周作人与废名在狱中见了一面,心中十分怀念废名的周作人终于见到了爱徒。1949年1月,北平解放后周作人被保释出狱。废名开始与周作人取得联系,考虑到周作人的艰难生活,他热心地在老朋友中为周作人募捐,并亲自解囊相助2万元。直到1950年,还有废名到周家贺年的记载。在那特殊的政治年代,周作人的许多老朋友都避之如鬼神,而废名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保持与恩师的来往,并大力相助,在生活上有很多照顾,以至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为周家拉来一车煤炭。
废名当时因长期与恩师周作人来往,在政治声名上已造成“不良影响”了。周作人也不无担忧地说:“废名人太真率,只怕因我而受连累,甚至会吃亏的。”北大中文系开批判会批评废名,说他立场不坚定。最严重的后果是,1952年,废名被排挤出北大。此后周作人很难与废名联系了,所谓“划清界限”,但他们在心底,会思念对方吗?据《周作人年谱》记载,1957年12月14日周作人外出购买一册新出版的《废名小说选》,可见周作人在心里还是想念废名的,这比抗战期间“怀废名”更难熬、更苍凉吧!十年后,也即1967年,周作人遭受红卫兵殴打,于5月6日死去。这时废名也已不醒人世,在家被抄以后,喃喃地问道: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到底是怎么回事?9月4日下午1点多,废名离开人世。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开创京派的师徒二人就此永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