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统照与臧克家

王统照与臧克家

臧克家常说:“王统照先生是我的乡亲,是我文学创作的领路人、提携者。每每回想起种种往事,心里便十分激动,哀思难禁。”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统照的心情,他说,王统照英语基础颇深,译作不少。1924年4月,印度著名大诗人泰戈尔在济南讲演,王先生做他的翻译。那时他是济南省立第一师范一年级的学生,聆听了这次讲演,当时王先生穿一身纺绸长衫,言谈举止,潇洒从容,特别是那热情的诗人风度,引起了他的景仰和羡慕。

1930年臧克家考入国立青岛大学,在他学习期间,王统照在青岛工作,住在观海二路49号。1928年臧克家与王深汀(慧兰)结婚,与王先生又多了一层较近的亲戚关系,随着妻子称王先生为二叔。王深汀有时就住在这位叔叔家里。他和好友吴伯萧经常一道去拜望王先生,请教文艺问题。他说,王先生为人忠厚,谦逊,朴实,有若无,实若虚,口传身教,他们每次亲切交谈之后,收获极多。久而久之,王先生不仅成为他们的导师,同时也成为他们亲密的朋友了。有时,谈话忘了时间,就在王先生家共进家乡风味的午餐。他们认为那是他们一生中最舒心、最值得回忆的生活。臧克家满怀深情地说:“当年,我们在青岛以文会友,情感纯真诚恳,无帮派气味,无互相吹捧,或拔高个人压抑别人的私心杂念。那时,在反动政权统治之下,我们志同道合,以文发愤,以诗呼喊。我与伯萧过不多日,就带上自己的新作,登上观海二路49号剑三(剑三是王统照的字)的寓所。他,一听到客来的通报,立刻身轻如燕,从长长的阶梯上一溜而下,如是,在那间小小的会客室里,一杯清茶,展开了对作品的讨论,态度严肃,认真坦诚。有时情感激动,争论不休。两个小时,在快乐而又紧张的气氛中飞逝。然后,各有所获,满意而归。”

臧克家每次谈到他的第一本诗集《烙印》出版的时候,除了感念闻一多先生和一些帮助过他的人之外,说得最多的就是王统照。虽说上世纪30年代初,臧克家就在各种报刊上开始发表诗作,但是要出一本诗集,还是很困难的。他说:“无名青年的作品,出版社不收,自费,更是千难万难。但,事出意外,喜在心头。闻一多先生为之作序,并加资助;王统照先生用王剑三的名字作为出版人,在经济上也给予支持。我的处女作——《烙印》就这样呱呱出世了。出版后立即受到茅盾、老舍、梁实秋、韩侍珩诸位的评论,使我成了1933年‘文坛上的新人’。如果没有王先生的指导和大力促成,就不会有《烙印》的诞生。”

王统照能团结文友,奖掖后进。1936年他主编在全国影响很大的《文学》杂志,名家之作如林,有些无名青年,受到他的赏识,无名变有名。臧克家受到王统照的教益和帮助很大。王统照看他那么痴迷于诗,又有才华,就悉心地不厌其烦地帮助他。王深汀看在眼里,十分感动,有时忍不住说:“二叔,你不要太宠克家了!”

《运河》是臧克家1936年出版的一本诗集,臧克家特别请王统照为此书写序。王先生的这篇序,写得情真意切。序中虽然没有具体分析《运河》中的诗作,却见证了他学诗、写诗的情况,和他对诗的痴迷,以及他所以成功的原因。可以说是臧克家的诗歌发展到一个阶段的小结。既指出了不足之处,又指引了发展的方向。对此,臧克家十分珍惜和感激。

王统照在这篇《运河》序中,没有具体地谈到诗集中的诗,而是着重地写了臧克家“作诗的经过”,特别是“他的诗是怎样写的”。他简要地写了臧克家的家庭情况和他特有的经历。指出诗人要具有诗人的气氛,要有生活和对人生的明确的认识,要能锲而不舍地苦心锻炼自己的文字,才能写出好诗。即:“一个心声是无量数心声的回响;一条飞弦是普通的人生交响乐的和音。虽然诗歌中自有不同的流派,但如果达到这个境界,他的诗才伟大,丰富,不是几个人的鉴赏品。”他指出,臧克家有不简单的青年经历与思潮的冲击,生活给他奠定了明确认识人生的根基,生活是他能够深一层认识人生的明镜,纵有飞落的尘埃遮不住照到真实人生时的反映。在大时代的浮沉中,他抱了一颗苦跃的心安置在有韵律有节奏的文字中间,——这就是说,他用诗来掏摸着自己的情感,抚摸着自己的伤痕,然而那情感,那伤痕,是他一个人所独有的么?他明确指出:“克家至少的具有诗人的气氛,而且有两年以上的工夫,专心读诗,写诗,改诗,我们不是说每个诗人都须有这样的经验,但那么认真的严肃的态度——也是对一件事的根本态度吧?”他说,臧克家的诗总有诚挚的“具体的感情”,但有时也不免趋向尖巧。同时指出他“需要更深进,更远大,更朴厚”,希望他“向更伟大更丰富处走。不要被目前的诗格限制住了自己;更不要以为自己的诗到某种境界便难有变化与进一步的创成”。因为“更新的时代一定得有更新的诗人”。王先生的这些话,臧克家一直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