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

惊喜

我逐渐融入广阔天地,同农村社员一样,每天忙碌在希望的田野上。从开始的啥都不会到基本能干各种农活,从城市的安逸舒适到农村的自力更生,我的努力和付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我加入了共青团,后来被选为公社团委委员,还出席了县和市知识青年代表大会,并于1974年“三八”节被评为长寿县妇女标兵。这么多荣誉反过来又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激励着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我们大队的贫协主席张珍淑在原老古佛场上开了一个小卖部,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消息很灵通,对我们大队的知青情况了如指掌。她对我的印象很好。每个月一次的知青学习后,我们几个知青都要顺便到她的小卖部买点日常用品,她每次都嘱咐我们要好好干,前程远大着哩!

下乡第二年8月的一天,我去她那里买煤油,她神秘地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对我说:“你在农村表现这么好,怎么不积极争取入党?”我一下子蒙了,心想入党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她又热情地说:“你在农村吃苦耐劳,表现是很出色的。你们生产队的人没有哪一个不说你好,他们经常来我这里买东西,我最了解他们背后对你的评价。这样,你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我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她关心鼓励的话语像暖风似春雨,滋润着我这个知青的心,我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

贫协主席这么看重我,对一个下乡的知青来说就意味着前途光明灿烂。那天晚上我兴奋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想了很多。我父母亲都是党员,作为子女,难道自己也不想做一名共产党员吗?不过转念一想,我要是入了党,就得一切行动听指挥,岂不是要扎根农村一辈子?我又犹豫起来。想来想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到了农村,那就干好眼前的事,不要虚度青春年华,我决定写入党申请书。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从向大队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我突然感觉思想上有了很大的飞跃,好像身上长了一双翅膀,让我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中自由地翱翔。

也就在这一年岁末,生产队接公社紧急通知,安排十个青年到东风大队抢修水库。我主动向队长请缨进入青年突击队,加入兴修水利的行列。当我们兴致勃勃地出发时,完全没有想到工作有多艰苦,一路还哼着小曲唱着歌。

到了水库才知道,工地来的全是各生产队的年轻人,知青就我一个。现场指挥还当众介绍我,赞扬我不怕困难建设农村的精神,号召大家多挖泥快挑土,早日建成新水库。虽然我在农村挑过粪,担过稻谷,但到现在仍然不会换肩,于是心里暗暗叫苦。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在工地上才干一天,我的右肩就被磨破,疼得厉害。第二天我虽不动声色,用一块毛巾垫在肩上,但挑着担子明显力不从心。这被同来的好友淑芬看出来了,劝我不要逞能少担点。她说:“大家都知道你是知青,力气不足,没有谁会说你偷懒的。”我当然不服输:“没有什么,我会坚持下去的。”想到自己正在争取入党,这正是接受考验的时候,于是咬着牙忍着疼痛硬撑着。

在热闹的工地上,从各生产队抽调而来的精兵强将,挑着满筐的泥土健步如飞。对我一个闯入艰苦行列的女知青,他们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也许他们在称赞我——一个女知青来水库劳动不简单;也许他们在看我笑话——看你能坚持几天。我想,不管你们怎样认为,我绝不会停下劳动。

我有意识地磨砺自己,挑起担子紧跟在同伴们后面。两周过去,我的右肩不再红肿和疼痛,细嫩的皮肤已经磨出老茧。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坚强,而我“永不换肩”的右肩也更加强大,我终于能和农村的年轻人一较高下了。

连续四十五天突击抢修水库,是我下乡以来最艰苦的体力劳动。我的体会是:一个人只要勇敢坚强、坚持不懈,便什么痛苦都能忍受,任何困难都能克服。世间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1974年8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大队党支部通知我去开会。我边走边想,这是要讨论我的入党问题吗?于是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如能加入组织,我就是光荣的新党员,要求就更高了;要是不能批准,我还会继续努力,绝不半途而废。

不出所料,大会开始,大队党支部廖书记就开门见山:“今日会议首先是讨论发展新党员,然后过组织生活。先由申请人宣读入党申请书,然后介绍人讲话,党员发表意见,最后投票表决。”

其实这次讨论的申请人就我和六队的一个回乡青年。在我宣读申请书后,我的两名入党介绍人——廖书记和张珍淑分别介绍我下乡三年的表现:与贫下中农心连心,全心全意为集体,艰苦朴素踏实干,公正无私记分员……他们用朴实的话语、溢美的言辞表达对我的肯定和赞扬。接着,我们生产队的廖队长发言。我凝神静听,心中涌起阵阵感动。我只不过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却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最后,我的入党申请得到大队党支部的全票通过。

廖书记要我发表感言,我当时很激动,只是一个劲地说:“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会更高地要求自己,永远力求上进!”

大队支部通过了,就等公社党委正式批准,我盼望着这一天。我思量着,要比原来做得更好,争取当一个出色的知青。

两周过后,听说公社有一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正在研究之中。我在公社也算小有名气,但一个公社有上百知青,人人各有千秋,这个名额会落到我的头上吗?我不敢想下去。这时,公社要求各大队推出一名候选知青,然后再从中择优推荐一个上大学。我所在的五一大队毫无悬念地把我推上去了,顿时我心中亮起了希望之光。

如果按照知青在公社的表现来硬推的话,我是最有实力的。第一,公社知青中只有我一个是公社团委委员;第二,我被公社推举出席过县、市知青代表大会;第三,今年“三八”节我还被评为长寿县妇女标兵。这些都足以说明,在公社中我应该算是表现突出的知青。不过经过下乡几年的磨炼,我的心态已经平和了。我深知,即使这次推荐读大学不成,以后招工推荐我是很有机会的。于是我静下心来,照常出工劳动。有些事就是这样,当你不想它时,它却悄然而至。一天,大队通知我到公社去一趟,我预感到可能是好消息来了。

我兴致勃勃、健步如飞地来到公社。一个工作人员把我带到办公室,引见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这个看起来像一个老师的人客气地问我叫什么名字,有多大年龄,下乡几年,想不想再读书等问题,我都一一作答。突然,他话锋一转,说要考我几个与农村实践有关的数学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农村测量土地面积的计算方式,第二个问题是如何计算收获的粮食堆的体积。这些实际问题所需的知识我在三年的知青生活中经常用到:我与正、副队长一起测量过生产队的土地面积,我做监收员时常估算粮食堆的体积。所以,这些问题我都对答如流。那个老师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然后出去了一会儿,进来就拿了一张表给我填写。

当我双手接过这张推荐表时,兴奋得简直不知所措。我太激动了,我太高兴了,以至于全身都有些发抖。是啊,这不是一张普通的招工推荐表,是一张读大学的推荐表,我这个没有读过高中的人从来都没敢想过的事情发生了。

拿到这张师范院校的推荐表,填什么专业呢?我这个初中生学习什么专业才适合,我迟迟下不了笔。思来想去,我只有填报政治专业。我想,这个专业不会涉及数理化知识,初中生肯定能学得懂。不过我还是在“是否愿意服从分配”的那一栏里写上了“愿意”两个字。

9月下旬,西南师范学院(现西南大学,以下简称“西师”)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我当时欣喜若狂——就要离开农村去上大学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打开录取通知书一看,录取的是西南师范学院生物系,不是我填报的政治系。但此时什么专业对我已不重要,只要能上大学就好!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一个人跑进空旷的田野。微风吹拂树枝,晚稻飘着清香,一群小鸟从我头顶掠过,一只母鸡带领一群小鸡在收割后的地头悠闲地觅食。多么温馨,多么恬静!虽然心有不舍,但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你们了,我就要上大学了!

来不及回家向父母告知这一喜讯,我决定先办好各种手续再说。次日上午,我邀约好友淑芬和我一起到公社粮站卖粮。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农村挑担。经过几年的锻炼,上百斤的粮担我能轻松挑起。卖完粮食,我又先后到公社和所属晏家区办理离乡手续。

当晚我到生产队的几个院子都跑了一遍,与朝夕相处的父老乡亲告别并表示谢意。我感谢他们对我的关心、照顾、信任和支持,使我得到了上大学的机会。

与乡亲们道别之后,踏着皎洁的月光,我再次迈步田野,留下离开前最后的足迹。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曾经战天斗地、挥洒汗水的地方。田间地头,有我劳动的足迹;晒场院坝,有我奔忙的身影。辛劳中伴着欢乐,苦闷中存在希望。我把宝贵的三年青春时光献给了这片广阔天地。庄稼和草木似乎在向我招手致意:“彭知青,你用辛勤的汗水浇灌了我们,愿你在新的征程上插翅腾飞。”

第二天一早,我扛起背包离开了第二故乡。再见了,廖家祠堂;再见了,父老乡亲。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