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结论
一、关于俄罗斯与欧盟关系研究的几点基本结论
经过从不同角度和多层次对俄罗斯与欧盟关系发展的分析,本文尝试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是冷战时期前苏联与欧共体关系的延续。前苏联与欧共体的关系是冷战期间东西方关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发展变化与东西方关系的演变有着紧密的联系。冷战期间,苏欧关系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冷战初期,受东西方两大阵营尖锐对抗和传统观念的影响,苏欧关系始终处于紧张对立的状态。从60年代中期开始,随着东西方关系的缓和,苏欧关系有所改善,双方之间从相互敌视逐渐向相互默认转化,并开始尝试与对方进行接触。进入70年代,在东西方进一步缓和形势的鼓舞下,苏欧关系发展较为迅速,双方高层接触日益增多,相互了解也不断加深。然而受冷战思维的影响,苏欧政治关系的发展未能取得大的突破,相比之下,双方的经济关系取得了较为明显的进展,进入了冷战后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80年代上半期,受“新冷战”的影响,苏欧双方的政治对话基本停止,但是经济关系却保持了稳定发展。1985年之后,在戈尔巴乔夫改革“新思维”的推动下,东西方关系开始全面解冻,冷战逐步走向终结,前苏联与欧共体之间的政治和经济关系也有了较大的改善。1988年经互会与欧共体相互给予承认。东欧剧变之后到前苏联解体之前,欧共体对前苏联展开了较大规模的经济合作交流及援助。
第二,欧盟是俄罗斯外交中优先方向之一。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作为前苏联的继承国登上国际舞台。此后,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和对国际格局认识的不断深入,俄罗斯数次调整其外交政策。俄罗斯外交政策的调整反映了俄罗斯在外交上追求的目标和方向在不断变化。在俄罗斯外交调整过程中,欧盟的地位日渐突出,并成为继独联体之后俄罗斯外交的最优先方向。导致这种变化背后的原因主要有,一方面,欧盟是冷战后地区一体化发展最快和最成功的区域组织,在世界大国的国际战略中一直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与俄罗斯与欧盟在地缘、政治、经济和安全等领域传统的和现实的相互依赖有着直接的联系。叶利钦初期,俄罗斯外交中尚缺乏成型的对欧战略,其对欧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对整个西方的政策一致的。1996年普里马科夫出任俄外长以后,俄罗斯将其欧洲战略的目标确定为构建一个“不把俄罗斯排除在外”的没有分界线的统一的“大欧洲”,形成有效的欧洲安全保障机制,并希望以此化解北约东扩的影响,维护俄罗斯在欧洲安全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俄罗斯开展了积极的欧洲外交,其中着重加强了与德国和法国等欧洲大国的联系。2000年普京执政以来,欧盟在俄罗斯外交中的地位更加得到加强。这一时期,俄罗斯对欧政策的基本特点是以融入欧洲大家庭为目标,积极参与欧洲一体化和多边合作的进程,全面发展与欧盟的政治经济关系。欧盟东扩后,尤其是随着近几年欧盟内部形势的变化和俄罗斯整体实力的上升,俄罗斯的对欧政策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表现得更加理性和务实。
第三,俄欧关系的顺利发展与双方打下的较为坚实的制度基础有着直接的联系。1994年俄罗斯与欧盟签订的《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奠定了俄欧关系的法律基础,确定了双方关系的发展方向,并确立了制度化的对话机制,对双方关系的发展具有长远 的指导意义。该协定是俄罗斯独立以来第一个建立在新原则基础之上的国际法律文件,有利于俄罗斯与欧盟构筑长期、有序的政治经济关系,对俄罗斯参与欧洲经济一体化进程和融入世界经济具有重要的意义。1999年,考虑到俄罗斯国内环境的变化,欧盟提出了《欧盟与俄罗斯关系集体战略》,作为回应,俄方随即提出了《俄罗斯联邦与欧盟关系发展中期战略(2000~2010年)》。虽然两份战略在侧重点上有所不同,其中欧盟的战略强调帮助俄罗斯实现符合“欧洲标准”的改革,而俄罗斯则突出与欧盟的合作,但是它们的出台本身就说明了俄罗斯与欧盟希望加强合作、实现互相接近的态度和决心。2005年5月,俄欧建立经济、安全、司法和文化四个统一空间的“路线图”计划在俄欧莫斯科首脑峰会上得到通过。该计划主要对将来俄欧关系发展的共同目标和中长期合作的时间安排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规划,它的通过标志着自1992年开始的俄欧关系发展进入了一个巩固合作和对话的历史新阶段。需要指出的是,尽管两份战略和构建统一空间的“路线图”计划具有某些新的内涵,但是从总体上说,它们并没有超出《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的框架。此外,应该注意到,俄罗斯与欧盟1994年签订的《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已经难以满足当前双边关系的发展需要,例如双方政治关系的发展早已超越了该协定,而随着俄罗斯与全球经济不断融合,该协定涉及经济合作的许多条款也已不合时宜。2007年该协定到期后,签署新的基础性条约是双方必须面对的主要问题。
第四,俄罗斯与欧盟在政治和安全领域内的交流与合作起步较晚,进入21世纪后,双方的政治对话与协调才逐渐走向制度化,在安全领域内合作的力度和深度也不断增强。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与欧盟的政治关系发展缓慢,在安全领域内的交流与合作乏善可陈。俄欧双方虽然签订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但整个90年代俄罗斯国内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形势一直不太稳定,而被内部事务缠身的欧盟暂时也不清楚应该与俄罗斯发展一种怎样的关系,这使得双方的政治关系没有取得大的突破。2000年以后,依据“地区优先”和“欧洲优先”的外交原则,普京开始着力改善与欧洲的关系,俄欧在政治与安全领域内的交流与合作迅速展开。2000年10月的俄欧巴黎首脑峰会是双方在这一领域开始合作的起点,会议发表的共同声明宣称,俄罗斯与欧盟决心在欧洲的政治与安全问题上展开密切的对话与合作。次年的布鲁塞尔峰会又提出建立欧盟政治安全委员会与俄罗斯驻欧盟大使每月会晤机制、建立欧盟外交与安全事务代表与俄罗斯外长定期会晤机制。从2002年以来召开的数次俄欧首脑峰会发表的一系列联合声明可以看出,政治与安全问题已经构成双方交流的主要内容,朝鲜半岛局势、印巴冲突、巴尔干地区维和、中东局势、反对国际恐怖主义等问题成为双方关注和谈论的焦点。尽管近几年来俄罗斯与欧盟在政治与安全领域内的合作取得了较大的进步,但是,在民主与人权、俄罗斯在新欧洲秩序中的地位和欧盟东扩等问题上,双方的分歧和矛盾还是十分明显的。考虑到俄欧在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差异,以及具体利益的分歧,这些问题要在短期内得到彻底的解决并非易事。
第五,经贸合作是俄欧关系中最重要的和最有成效的合作领域,其中能源合作更是成为双方合作的核心内容。为了推动俄罗斯经贸关系的发展,欧盟不仅承认俄罗斯为完全的市场经济国家,支持俄罗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而且宣布与俄罗斯建立“统一的经济空间”,以帮助俄罗斯经济融入欧洲经济体系。如今,欧盟已经成为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和最重要的外资来源地,与欧盟的贸易额占俄罗斯外贸总额的52%以上(含与新加入欧盟的国家的贸易),欧盟对俄投资占俄吸引外资总量的近60%。俄欧经贸关系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贸易结构的不对称,欧盟对俄出口产品的限制性措施,俄罗斯投资环境仍然不健全、经济结构畸形进一步加剧、经济处于高风险运行之中等。从目前的形势看,这些问题仍将长期存在,并将制约着俄欧经贸关系的深入发展。在俄欧经济关系中,能源合作已经成为推动双方经贸合作的主要力量。目前俄罗斯向欧盟国家出口的石油和天然气分别占欧盟石油进口总量的53%(总需求量的16%)、天然气进口总量的62%(总需求量的20% ),在俄欧贸易总量中油气及相关产品达到近60%的比重,相当于俄罗斯油气出口创汇的约63%。近几年来欧盟企业对俄罗斯能源领域的投资也在持续增加,它们参与了几乎所有俄罗斯向国外投资者开放的油气合作项目,其中一些大型合作项目都已经进入了实际运作阶段其中仅欧盟对修建三条通往欧洲的油气管线的投资就已达到近500亿美元。尽管俄欧能源合作也面临着一些挑战,例如国际能源格局的变动和里海能源与俄罗斯争夺欧洲的市场份额等,但是其前景还是值得乐观的,因为一方面俄罗斯有充足的能源,欧盟有广阔的市场,而随着欧盟的东扩,这个市场还将进一步扩大;另一方面,发展与对方的能源合作完全符合俄欧双方的利益。
对于俄欧经济关系未来的发展趋势,作者认为,短期内俄欧经济关系的发展仍将维持目前的以能源合作为主、其他合作为辅的基本格局。长期来看,如果俄罗斯能够逐步完善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改变畸形的经济结构,恢复和扩大加工工业产品的出口,那么未来俄欧经贸合作的空间仍是非常广阔的。
第六,十余年间来,俄欧关系的发展总体上保持着一种相对平稳的发展态势,未来双方关系的发展仍将进一步深化。目前,尽管俄罗斯与欧盟在民主、人权、独联体以及加里宁格勒等问题上仍然存在着较大分歧,而由欧盟东扩产生的“新欧洲”国家与俄罗斯之间的摩擦与矛盾也难以在短期内消除,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双方在能源、贸易、投资和安全等领域也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而双方长期以来建立的一整套政治对话和会晤机制也对双方关系的发展发挥着较大的、积极的促进作用。此外,从战略层面上来看,保持俄欧关系的长期稳定发展符合双方的根本利益。对于俄罗斯而言,俄欧关系已经“远远超出了对外政策的范畴,因为它涉及选择俄罗斯发展道路的基本方面”。对于欧盟来说,发展与俄罗斯的良好关系是保持欧洲和平、繁荣与稳定的必要前提。因此,未来随着俄罗斯社会转型的完成,俄罗斯国内社会政治经济形势的逐步稳定,以及欧盟内部的进一步融合,俄欧关系的发展将进一步巩固并不断深化。
二、俄罗斯与欧盟关系发展前景
展望未来俄欧关系发展的前景,大致有三种发展的可能性:发生冲突或陷入“冷战”;实现经济一体化或者俄罗斯加入欧盟;建立一种“有限合作”伙伴关系。
第一,未来俄欧关系发生冲突或陷入“冷战”的可能性很小。
所谓发生冲突或陷入“冷战”是指俄罗斯和欧盟在政治、经济、外交和军事等领域关系全面倒退和恶化,是双方关系发展最坏的前景。是否发生冲突或陷入“冷战”主要取决于俄罗斯国内的民主政治进程和市场化改革是否出现大的逆转,离欧盟的价值观和市场标准越来越远。这种危险曾在1994年第一次车臣战争后短暂出现过,并一度影响到了双方《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的实施进程。此后双方关系不断改善并稳定发展,直至2007年,俄欧关系基本上保持着良好的发展势头。2007年以来,俄罗斯与欧盟之间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使双方关系陷入低谷。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事件当属特工中毒案引发的俄英外交战和美国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
2007年7月,英国以俄罗斯拒绝引渡前特工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中毒案的嫌疑人、俄罗斯商人安德烈卢戈沃伊为由宣布驱逐4名俄罗斯外交官,同时对俄罗斯政府官员的签证加以限制。此举立即引起俄方强烈反应,作为对英方行为的回应,俄罗斯也宣布驱逐4名英国外交官并停止向英国官方人士发放签证。两国关系由此陷入僵局。2008年初,俄英两国又因俄罗斯要求英国关闭其大部分驻俄文化中心而爆发“文化战”,这被外界视为俄英外交战的延续。从本质上来说,俄英外交战与利特维年科事件无关,而与近年来随着经济实力增强俄罗斯对西方外交骤然变得强硬甚至咄咄逼人有关。在这一问题上,俄英借题发挥,互相宣泄不满,加剧了双方关系的迅速恶化。俄英外交冲突全面动摇了俄英关系的基础,使两国在安全、经贸、政治等领域出现严重对立。
除了俄英外交战之外,美国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也使步履蹒跚的俄欧关系更加复杂。尽管美国一再强调它在东欧建立反导基地是为了防范某些“无赖国家”经过东欧向美国发动导弹袭击,但其真实意图在于对付俄罗斯的战略导弹。美国希望通过在捷克和波兰部署的反导雷达和导弹发射系统监视和瞄准俄罗斯全境的洲际弹道导弹。美国此举毫无疑问将破坏欧洲力量平衡,对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构成直接威胁。正因为如此,俄罗斯一直反对美国在东欧部署反导系统。与此同时,俄罗斯也对欧盟在此问题上所起的作用和扮演的角色心怀不满:一方面,老欧洲国家没能考虑俄罗斯的利益并有效阻止美国的步伐;另一方面,一些新欧洲国家在加入欧盟后不仅没有促进俄欧之间的沟通和对话,而且抱着反俄意愿积极参与美国对俄遏制战略。这些无疑都会加剧俄欧彼此的误解和不信任。
纵观近几年俄欧之间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不难发现,其中有的问题暂时处于冻结状态(如俄英外交战),有的还在持续发酵(如美国部署导弹防御系统),有的还有可能演变成新的热点问题(如俄欧在独联体的争夺),它们最终将以何种方式结束,是和平解决还是走向全面对抗,并导致“冷战”的爆发,这些都是国际社会积极关注的问题。但综合分析来看,双方之间的问题和矛盾不太可能导致俄罗斯与欧盟陷入“冷战”的漩涡,这是因为,首先,尽管俄罗斯经济实力有所恢复,但其整体实力与欧盟相差甚远(2007年欧盟与俄罗斯的GDP相差约14.2倍),可以说,俄罗斯没有实力与欧盟进行对抗;其次,俄罗斯的周边地缘战略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战略迂回余地大大缩小;第三,目前俄罗斯近50%的贸易发生在欧洲,是欧盟最重要的能源供应国,双方经济依附很深,这使得对抗几乎成为不可能;第四,尽管俄罗斯和欧盟在许多问题上对对方的批评都言辞激烈,但这更多是象征性的举动,对俄罗斯而言,挑起与欧盟的全面对抗不符合俄罗斯的利益,而孤立俄罗斯对欧盟也没有任何意义。
此外,俄罗斯学界还存在着一种观点认为,以俄罗斯共产党的复兴和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的兴起为代表的“极端势力”有可能导致俄欧关系恶化甚至重陷冲突。实际上这种观点缺乏现实根据。因为,首先,未来俄罗斯共产党重新“出山”的可能性极小,对俄罗斯与西方(包括欧盟)关系的影响不大。1996年俄罗斯总统选举中,俄共距离重新执掌政权仅一步之遥,这令当时的叶利钦政权和西方国家无不感到震惊和恐慌,它们非常担心俄共的“复辟”会使俄罗斯回归集权统治,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再次陷入对抗甚至冲突。但是自1996年开始俄共的实力逐渐减弱,其影响力开始下降。2000年普京上台后,随着政府组建统一俄罗斯党并对其倾力支持,俄共逐渐被边缘化。2007年俄共在国家杜马选举中仅获得11.3%的选票,远远落后于得票率为63.3%的统一俄罗斯党,俄共完全失去了左右俄罗斯国家政局走向的可能。
其次,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也不可能对俄欧关系的发展造成较大的负面影响。前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国内各种思潮泛滥,一些极端民族主义组织如“俄罗斯民族统一”(光头党)、“布尔什维克民族党”等纷纷登台亮相,这些组织具有排外性和挑衅性的共同特征,对俄罗斯社会造成了一定的冲击。近几年,随着俄罗斯政治的稳定,经济的快速增长,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俄罗斯民众的民族自豪感较叶利钦时期大为增强,但同时也刺激了一部分民众民族主义情绪,“俄罗斯民族统一”等极右运动组织借机煽动民众情绪,鼓吹大俄罗斯沙文主义,严重影响到了俄罗斯的社会稳定并损害了俄罗斯的国际形象。但是从目前俄罗斯国内的形势看,虽然这些组织已经发展成为俄罗斯民主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是它们不是俄罗斯社会发展的主流,它们的思想和行动也不符合广大俄罗斯民众的根本利益,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将其政策运用到国家的层面,对国家外交决策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尽管未来不排除在受到民族战争、俄罗斯社会政治环境激变、经济动荡等因素影响下,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有向大俄罗斯沙文主义转变的可能性,但是在中短期内这些因素难以成为现实。
第二,俄罗斯加入欧盟的可能性不大。
关于俄罗斯加入欧盟的问题是一个引起俄罗斯和欧盟的外交界和学术界广泛关注的问题,也是分析俄欧关系发展前景时难以回避的问题。
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曾表示希望俄罗斯加入欧盟。1992年5月,他说:“俄罗斯自古以来就和欧洲是一体,因此我们应该与欧盟委员会和欧洲经济共同体等欧洲机构联成一体,应该加入其政治和经济同盟。” 1997年3月,叶利钦在赫尔辛基同芬兰总统阿赫蒂萨里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再次表示了俄罗斯希望并准备加入欧盟的愿望。2000年普京上台后,他在不同场合多次表示,建立包括俄罗斯在内的统一的欧洲经济空间、与欧洲实现经济一体化是俄罗斯始终不渝的追求。2001年4月3日,普京在向俄罗斯联邦杜马提交的2001年国情咨文中提出:“我们应当赋予我们同欧洲以及其他国际机构的关系以新的活力,…同欧洲实行一体化的方针成了我们对外政策的关键方向之一。”在2003年的国情咨文中,普京又一次强调说:“俄罗斯外交的重要一环是与欧洲实现广泛的接近和现实的一体化。”尽管如此,值得注意的是,普京从来没有表态要加入欧盟,而只是强调要融入欧洲一体化进程。事实上,无论是从战略层面还是从技术层面来分析,俄罗斯加入欧盟是一个远比建立俄欧四个统一空间复杂得多的事情。作者认为,俄罗斯加入欧盟无论是在可预见的将来还是在遥远的未来都是不可能的。其中的原因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1.俄罗斯与欧盟在合作目标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普京提出“融入欧洲”的外交战略是源于对俄罗斯历史发展清醒的认识。普京认为,俄罗斯必须明确其“欧洲国家”的属性,明确面向欧洲的发展取向,并努力“融入”欧洲一体化进程,才能尽快地实现民族的复兴。普京的欧洲战略并不是期待着在近期或者不远的将来加入欧盟,而是希望通过融入欧洲的进程实现几个主要的战略目标:全面提升俄罗斯的政治文明水平,建立欧洲式的民主制度;借助欧盟一体化的“东风”促进俄罗斯自由市场经济制度的改革进程;与欧盟共建统一欧洲安全空间和安全体系;与欧盟一起制约美国单边主义政策,共同维护欧洲和世界的安全与稳定。欧盟虽然提出与俄罗斯建立“统一的欧洲”,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欧盟想要接纳俄罗斯为其成员国。相反,在欧盟的东扩计划中俄罗斯根本就不存在。2002年欧盟主席普罗迪甚至直言不讳地表示,俄罗斯永远不会成为欧盟组织的成员国。欧盟提出的建立“统一的欧洲”是希望与俄罗斯建立稳定的伙伴关系和机制,以促进俄罗斯朝着西方希望的方向改革,最终促使俄罗斯达到与欧盟成员国在社会形态上“同质”的目标。可见,俄罗斯和欧盟均意图通过描绘“建立统一欧洲”的远景蓝图达到在双方之间建立一种建设性伙伴关系的战略目的。
2.俄罗斯加入欧盟缺乏现实的可能性。
首先,欧盟难以“消化”体积庞大的俄罗斯。俄罗斯是一个地跨欧亚的庞大的国家,它的领土面积是欧盟成员国(以原15国计算)总面积的5. 3倍,人口占欧盟总人口的40%。欧盟是一个用了近半个世纪才建立起来的由欧洲议会、部长理事会、欧盟委员会及其他机构组成的一体化组织。欧盟本身就需要非常谨慎地平衡各个成员国(无论大国还是小国)的利益,而俄罗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如果现身于欧盟之内,其结果无异于“一只大狗熊出现在一个和睦生活着许多小动物的童话小屋内”,其结果可想而知。按照欧盟的表决机制,欧盟每一个成员国所拥有的表决权是依据其人口所占联盟总人口的比例来定的,俄罗斯的人口是德国的1. 8倍、法国的2.6倍、瑞典的3.8倍、比利时的14.7倍。无论俄罗斯的文明程度将来发展到何种水平,欧盟大多数已经制度化的机构将不堪俄罗斯“熊”的重负而坍塌。用俄罗斯经济发展与贸易部所属研究院学者潘尼科夫的话说,“欧盟没有也不希望接纳俄罗斯为其全权成员,因为俄罗斯太大,欧盟对其难以‘消化’”。
其次,俄欧地缘利益上的差异。尽管欧盟成员国之间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国家利益,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国家有着近乎一致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政治利益。而俄罗斯的地缘政治与经济利益延伸到了远离欧洲的中亚荒漠和远东太平洋地区。欧盟如今正在为实现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而努力,如果俄罗斯成为欧盟的一个享有充分权力的成员国,那么依据共同安全政策,欧盟势必要保障俄罗斯南部和远东的边界安全,这显然是欧盟难以接受的。而且,考虑到俄罗斯是一个有着民族主义传统的国家,它在欧洲和国际安全事务上与西方有着许多不同的主张和利益,一旦加入欧盟,欧盟的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实现的难度将更大,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也将因此受阻。
再次,由于欧盟地区之间存在发展不平衡的现实情况,欧盟对于本组织内社会经济条件相对比较落后的国家一直提供巨大的财政援助。自2000年以来,欧盟就一直面临着经济疲软、失业率居高不下、产品竞争力下降以及农业的高额补贴等问题,财政状况本来就不太乐观,而伴随着中东欧国家的入盟,欧盟的财政支出将会更大。如果欧盟再接纳俄罗斯入盟,考虑到俄罗斯经济转轨的艰巨性和长期性,它所需要的财政援助规模对于欧盟的预算来说将是难以承受的。可以说只要俄罗斯加入欧盟,欧盟国家之间经过长期努力建立起来的十分脆弱的利益平衡将不可避免地受到严重损害甚至被彻底打破。
此外,对于俄欧双方近年来一直探讨的建立“统一的经济、安全、司法、文化空间”等问题,作者认为,建立统一的经济空间既符合双方最初签订的《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及其他重要的双边文件的精神,同时也符合双方加强经贸合作的客观要求,具有现实可行性。但是即便如此,这一计划实施起来的复杂程度和难度仍然较大。一方面,俄罗斯现行的经济制度、社会制度和环境政策等与欧盟均有较大差距,为了建设统一的经济空间需要做大量的制度改造工作。另一方面,一个统一的自由经济体中商品、服务、资本和劳动力等四要素能够自由往来,欧盟在前三个要素上具有明显的优势,俄罗斯却具备廉价的劳动力优势,面对着自身经济不景气、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情况,欧盟中短期内难以向俄罗斯开放市场。此外,俄罗斯在与欧盟共同构建统一的经济空间过程中,将不可避免地面对处理与独联体的关系问题,这两种关系能否协调或者根本就是一组难以调和的矛盾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观察。因此,对于俄欧共建统一的经济空间的构想作为一个中期发展目标可以期待,但是近期实现的可能性仍然不大。
第三,俄罗斯与欧盟有望建立“有限合作”伙伴关系。
在界定未来俄欧关系性质的时候不能忽视双方关系中存在的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首先,双方经济基础仍需多方面巩固。双方在经济领域存在的问题主要有:如何推动俄欧能源伙伴关系的持续稳定发展,吸引欧盟能源企业投资俄罗斯能源领域,并促进俄罗斯能源行业的现代化;如何促进欧盟投资者扩大对俄罗斯其他经济领域的投资;如何推动欧盟与俄罗斯开展更广泛的科技和工业交流与合作,包括在高科技领域的合作;如何就建立统一的经济空间进行务实研究并制定行之有效的共同行动计划。
其次,双方定期的政治对话还不能有效转换为推动双方在外交领域密切合作的动力。尽管在2003年美国对伊拉克发动战争问题上,俄罗斯、德国和法国曾充分利用了俄欧政治对话机制,采取了一致的行动,但是这仅仅是一个个案。总的来说,由于俄罗斯和欧盟在一系列国际问题上的利益和立场存在较大分歧,而随着欧盟成员国的增加,欧盟内部也越来越难以做到用一个声音说话,这导致双方在外交领域的合作进展十分缓慢。
再次,双方在价值观上的分歧很大。俄罗斯虽然承认政治和经济的自由,尊重民主和人权,但同时强调俄罗斯有自己的民主标准。这与欧盟强调的“欧洲标准”要求相去甚远。在欧盟的主流意识中,普京执政后逐渐背离了真正的民主价值观,俄罗斯政府正在向“中央集权”回归,俄罗斯社会也在向“威权社会”演变。
最后,双方关系还不具备成为真正伙伴关系的基本条件。一般来说,伙伴关系应该符合两个基本标准,即稳定性和可预测性。这要求战略伙伴的每一方都能够保持政治经济形势、国家发展方向和外交方针的稳定,只有这样双方才能以高度的信任预测对方的发展前景和行为。然而,对国际社会尤其是西方社会而言,尽管自2000年以来俄罗斯国内形势发生了某些积极的变化,但是还远远谈不上全面稳定,俄罗斯仍然是一个行为难以预测的国家。而随着波兰、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等反俄亲美的“新欧洲”国家加入欧盟,欧盟内部出现了一个亲美东欧集团,如何消化吸收这些经济落后、反俄思想严重的国家成为欧盟必须面对的难题,这无疑也为欧盟未来的发展增添了极大的变数。
综上所述,作者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俄欧之间最有可能建立一种“有限合作”伙伴关系。这种伙伴关系不是建立在一致的价值观、相近的社会制度或统一的战略目标之上,而是建立在具体现实利益基础之上。俄罗斯和欧盟的现实利益基础既包括经济上的互相依赖、地缘战略上的互相借重,也包括俄欧加强双方关系的强烈欲望。对于在历史、文化、地缘方面与欧洲有着紧密联系的俄罗斯来说,积极发展与欧洲的关系是国家发展方向的必然选择。对于欧盟而言,俄罗斯的重新崛起将是不可忽视的事实,发展与俄罗斯关系的性质不仅关系到欧洲政治、经济的稳定,欧洲新安全格局的建立,而且关系到欧洲统一大家庭的最终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