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吹小号的熊

1 吹小号的熊

好像有什么轻轻啄着他的眼皮,奔奔睁开眼睛,原来是金色的阳光拂落在他脸上。

“叽啾——”

这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低低的鸟鸣。

奔奔试着坐直起来,身上的每个地方都酸痛得要命。他看见了两只洁白无瑕的鸟儿,站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石头上——

“啊!”

顿时,奔奔把一切都回想起来了:他的羽衣变成一阵风吹灭了山火,而他自己也因此掉进了海里。

大概是看到奔奔清醒过来了,两只白鸟又低低地叫唤了一声,扑扇起翅膀,向着空中飞去。

“在我醒来之前,你们一直都在这里守护着我吧,谢谢……”

奔奔望着白鸟远去的身影想。

他看向四周,自己正坐在一片海滩上,衣服、裤子全都粘满了泥土,皱皱巴巴的,一大部分都还湿淋淋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习惯性地一扯肩膀上的背包带子——

“啊!”

奔奔摸摸后背,没有,再看看周围,还是没有……他的背包不见了!

沿着海滩找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找着,大概是落进水里被冲走了,奔奔沮丧地想。没有了背包,没有了风的名册,他要怎么和妈妈、和嘭他们取得联系?

他摸一摸脖子,幸好,装着石头的挂坠还在。小葵姐姐真有先见之明,奔奔不由得想。

总之,得先想办法和风们取得联系。

第一个从奔奔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去寻求动物们的帮助。

只要找到一座山林,找到一只动物就可以了,奔奔心想。

海滩的一侧是一座斜斜的山坡,奔奔爬上去,好不容易站稳了,眼前的景象让他一下子呆住了。

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奔奔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是不是看见了一片沙漠?

奔奔在妈妈的故事书里读到过沙漠,曾经幻想过那幅黄沙漫天的画面,可眼前的景象和书上写的似乎又不太一样,更像是一片山林被铲掉了所有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地皮,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土黄色没有尽头似的铺向天边。

一阵风吹来,扬起一把沙尘,狠狠甩到奔奔脸上,打得他的脸生疼,奔奔这才从短暂的发愣中回过神来。

快离开这儿吧,奔奔对自己说,不知道是不是起风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有点冷。奔奔用手挡着脸,低头盯着满是黄沙的小路跑起来。

没过多久,前头不远的地方,已经能望见一座人类的城镇了。

一踏上城镇的街道,热闹的喧嚣声就把奔奔包围了起来。不过,眼前的街道和之前奔奔到过的有些不太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这时,一辆汽车从奔奔身边开过,腾起的烟尘呛得他直咳嗽。

对啦,奔奔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城镇灰扑扑的,到处都飘满了灰尘,看起来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

脑袋晕得更厉害了,奔奔想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沿街走着,倏然间,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位在树下支着小摊,卖草编帽子的人类阿姨,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只狸子?

奔奔眨眨眼,再看时,咦,又变成把头发扎在脑后的阿姨了。

刚刚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可当奔奔准备移开视线,又是一瞬间,阿姨好像又变成了狸子。

别看了,赶紧走吧,奔奔在心里催促自己。

忽然,他又瞥见卖草编帽子的阿姨旁边,一位低头纳鞋底的老奶奶,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花栗鼠。

“到底怎么了?”奔奔摇摇头。

可继续往前走,这样的错觉非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餐厅里的姐姐似乎露出了狐狸耳朵。骑着绿色自行车经过的邮递员先生,不是有着野兔一样毛茸茸的小尾巴吗?报刊亭的老爷爷怎么看怎么像刺猬。还有那边,刚从鱼店里出来的那位婶婶,是不是翘起了獾的尾巴?

可每一次,当奔奔瞪大了眼睛,或者用手使劲揉揉眼睛,再往那个身影看去时,看到的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

怎么会这样?

奔奔忽然觉得浑身热得难受,心跳似乎也快了起来。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只是在记忆中,对这种口干舌燥、脑袋发胀的感觉有一点印象。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晕乎乎的脑袋、软绵绵的脚底似乎都在提醒他:对,你生病了。

生病了,要怎么办呢?奔奔顿时紧张起来。

要先找一家旅馆住下来吗?或者,他能赶在天黑下来前,找到愿意收留他的动物吗?

边想边走,奔奔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广场上。

广场铺着漂亮的红色地砖,中央是一座铜像喷泉,环绕着喷泉,有几把漆成古铜色的长椅,奔奔坐到了空出来的一把长椅上。

脑子里像塞满了棉花,身上热一阵冷一阵。奔奔刚想抱怨傍晚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就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脸烫得要命。

“好难受啊……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呢?”

鼻子一阵发酸,奔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委屈,他拼命忍着眼泪,这时,好像有什么人走到他前边来了。

奔奔抬起头,看到几个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俯身从黑色袋子里拿出东西来。金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啊,是乐器!

他看到了小号、口琴、小提琴、大提琴,还有手风琴。几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轮廓,奔奔这才注意到暮色不知何时已经拂落下来。

可就算看不清,奔奔又发现了让他不知所措的“错觉”——那个站在中间,拿着小号的高个子伯伯,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一只熊呢?

奔奔晃晃脑袋,移开视线。

最边上,那个握着口琴、个子娇小的阿姨,真像一只知更鸟;在她旁边,把小提琴架在肩上的大哥哥,太像一只刺猬了;正在低头给大提琴调弦的叔叔,像一只狐狸;还有最后捧着手风琴的阿姨,轮廓简直和狸子一模一样。

可每当奔奔仔细瞅着他们看时,就又是一副平常人的样子了。

“都是因为我生病了吧。”奔奔想。就在这时,一串音乐犹如流转的山泉,叮咚雀跃着来到了他耳边。

演奏开始了。

奔奔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旋律,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声音真像是清澈明亮的泉水,在广场上轻盈地流淌着,又仿佛林间自在穿梭的鸟儿,欢快地鸣叫着,掠过人们身边,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广场上,朝五个演奏的身影不断聚拢。

在奔奔面前也站了几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看不见一点都不影响他听音乐,奔奔忽然不着急赶路了,他想把这场演奏听完。

这音乐让他想起了山林,想起了家,想起了他的动物小伙伴们。

款款的口琴声让他想起了交错的林梢;饱满的小号声像洒落的金色阳光,在其中跳跃、闪烁;小提琴、大提琴是安静起伏的树叶摇晃声;手风琴是掠过林间的风,那么悠远、那么温柔地路过……

奔奔的眼前渐渐模糊了,他能感觉到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影,还有持续不断的音乐声、人们的赞美声,像一个安详的梦包围着他……

忽然,梦仿佛被风拂去了,奔奔猛地清醒过来,才发现演奏已经结束,广场上的人们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演奏音乐的人在收拾乐器。

视线扫过他们的背影,奔奔突然一个激灵。

他揉一揉眼睛,再看——不是错觉,他没有看错,吹小号的伯伯的裤子上,分明露出了熊的尾巴。

看来这些人真是动物变的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奔奔的脑袋越来越晕了,但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熊先生。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对吹小号的“人”说:“熊先生,您、您的尾巴露——”

才说到“露”,他脚下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