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了106个人
最近两个月,山丘市过得很不太平。
先是附近的一座山上整片树林凭空消失了,裸露的黄土地哪怕只有一缕微风拂过,也能卷起大片黄沙,变成“沙雨”落进城里来。
山丘市的人们已经习惯了不管看什么都带着一层淡淡的土黄色,不管吃什么都有一种“沙沙”的口感。出门一趟,活像跳进沙坑里游了个泳,回到家如果不把鞋子里的土倒掉,都可以直接种花了。
这个问题还不算大,山丘市市长早就想好了解决方案:等新城区建起来,水泥地覆盖了黄土地,再做点绿化,扬尘自然就消失了。
他甚至觉得,山林能够自己消失,反而帮他省了一大笔砍树的费用,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山丘市派出所的电话已经响了整整一个星期,每隔几分钟就要响一次,而每响起一次,就意味着山丘市又不见了一个人!
截止到十分钟前,派出所一共接到了106起失踪人口报案,这个可怕的数字还在不断增长着。
山丘市的警察们忙得焦头烂额,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现在只能确定,这些人是分成三批失踪的,而同一批失踪的人之间,看起来真是一点关联也没有。
小学生、高中生、上班族、流浪汉、咖啡厅的店员、卖杂粮煎饼的大叔、出门遛狗的年轻人、下楼买酱油的大妈、在巷子口下象棋的老爷爷,还有包括导游在内一整个旅行团的人……
“这……”
面对这种情况,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办。
有没有可能是集体绑架案?
可为什么要一口气绑架一百多个人呢?而且这么多人,能藏在哪里?
市长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颓然地倒在靠背椅上。这是他的职业生涯面临的一次重大危机,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案件没有一点头绪,失去亲人的人们还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很快,大批记者就会涌入山丘市,他们会把事件夸大到耸人听闻的地步,让全国人民都注意到他——最最无能的市长,是如何让这样的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突然,门被“啪”的一声打开了,秘书闯进来大声说:“先生,有一个男孩说他知道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什么!”市长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快带他来见我!”
秘书很快领来了一个六七岁样子的男孩。
男孩就是奔奔。
“小朋友,你知道那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吗?”市长问,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奔奔点一点头:“他们……在那座消失的山林里。”
荒唐!
这是跳进市长脑子里的第一个词,可他马上又想到,既然整座山的树林能在一夜间凭空蒸发,失踪的人去了这座山林,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那、那座山林在哪里呢?”市长紧张地问。
出乎他的意料,男孩居然抿了抿嘴,说:“我不能告诉你。”
“什么?!”市长说,竭力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暴跳如雷,“孩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来恶作剧的?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在那座山林里?”
“我来为他作证。”
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你们可以查一查,我应该在失踪的人的名单里。”老奶奶平静地说。
市长瞪圆了眼睛,马上命人调查了一番。果然,老奶奶确实在失踪者的名单里,失踪时间已经超过五天了。
“这五天,我们就在那座消失的山林里。”见调查有了结果,老奶奶又说。
“那、那座山林现在在哪里?”市长盯着老奶奶。
“我不知道。”老奶奶摇摇头,“我们被带去的时候,让人蒙住了眼睛,我出来的时候也是。”
市长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转向奔奔:“所以,只有你知道?”
奔奔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一气说道:“只要山林能回到原来的土地上,失踪的人们就能跟着一起回来。所以,我想请市长先生停止对那片土地的施工,让山林能够回到原来的地方。”
市长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是你……绑架了他们?!”
这副语气让奔奔有点害怕了,但他还是鼓足勇气,继续说:
“请您想一想吧,你们为失踪的亲人感到担心、悲伤,那之前你们砍伐山里的树木,抓走山里的动物,一样是在破坏动物们的家园,伤害他们的家人,动物们一样会感到痛苦、悲伤。想一想你们此刻的感受,请把家还给山林里的动物们吧。”
市长听完,愣了半晌。
好半天,他才像是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一般,目光尖利地盯着奔奔:“你在威胁我?”
奔奔摇头,慢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既然你们都知道失去亲人是这样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夺走他们的家园,抓走他们的家人呢?请把家还给他们吧!”
“请把家还给他们吧。”
老奶奶也说,她把手放在奔奔的肩膀上,为他鼓劲。
“我在山丘市度过了一生,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我们山丘市有一个特别棒的地方——地理位置四面环山,人和山里的动物们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最近,自从要扩张城区,一切都变了,山林在一夜间消失,城里扬起漫天的沙尘……这绝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拜托了,市长先生,请停止新城区的施工吧。”
市长又坐回到了他的靠背椅上,低头思索了一阵。
忽然,他抬头问奔奔:“如果停止新城区的施工,你能保证106个人全都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我能保证。”奔奔说。
市长合拢双手,眼神复杂地朝上看看,又垂下来,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几分钟过去,市长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仿佛这几分钟的时间让他迅速苍老了许多。
“好,我们停止施工,让山林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去吧。”
“谢谢!谢谢您!”
奔奔冲市长喊道,激动得和老奶奶抱在一起。
于是,短短两个月里,山丘市又发生了第三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件——凭空消失的山林在一夜间重新出现了,同时回来的,还有失踪的106个人。
据这些人说,他们都是在喷泉广场上听着街头乐队的演奏,不知怎么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踩在了山里的土地上。
不过,他们真是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山里的空气真是城里没法比的呀,又清新又滋润,每天都能吃到鲜甜的果子,睡在铺了干净落叶的地上,抬头就能望见蓝天或者夜幕中的星星。老人们都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很多很多年前,山丘市的人们就是这样和山林相处的。
山林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画的魔法就可以解除了。
在林中现身的,除了他们寻找已久的咻先生,还有一位尊贵的人物——南风的首领咣。
原来,在奔奔说出自己的计划后,风和动物们都觉得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咻先生已经很虚弱,要想让画里的山林容纳更多人恐怕很困难。
于是作为南风的呓去找了咣,向她说明了这件事,咣同意来帮忙。
再一次看到南风的首领,奔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眼前这个身材娇小,有着银铃般嗓音的女孩实际上已经1028岁了!
咻和咣在一阵烟雾中现身,咻先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茫然地看向周围。虽然在画像上看过无数次,可亲眼见到咻先生,奔奔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
咣把手抱在胸前,毫不客气地对咻先生说:“喂,咻,你怎么回事,要帮忙也不用这么拼吧?这是你这个身份的人该做的事吗?……”
“咦,是小咣啊。”咻先生愣了半天,忽然惊喜地叫道,好像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好久不见,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见没有?”咣气得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咻先生有些难办地挠挠头,又看看周围,仿佛这时才真正清醒过来,他叫道:“哎呀,这是法术已经解除了吗?”他看到阿冬,迎上去,不好意思地说:“阿冬,真抱歉,这个法术我也是头一回施,没想到有点过头了,一直在睡觉,没帮上什么忙。”
“没有的事。”阿冬连连摆手,“多亏了咻先生,还有几位风先生,还有奔奔,山林才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奔奔?奔奔是谁?”咻先生问,“阿冬,在我睡觉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说吧……”
晚上,山林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动物们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看着他们快乐的样子,奔奔也感到由衷的开心。
“奔奔。”
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奔奔回过头,对上一双温和明亮的眼睛,是咻先生。
咻先生摇了摇手里的葡萄汁:“谢谢你呀,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说着,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奔奔也忙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石榴汁。
“咻先生,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奔奔一边说,一边拉出脖子上的挂坠,拿出里边的石头,递到咻先生面前。
“这是在您的旅馆拿到的石头,里头是藏在我心里的歌,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首,小葵姐姐说可以问问您。”
“两首歌?”咻先生笑了笑,“这还真是少见。”
他伸手轻轻一扬,一串金色的音符跳跃着从石头里冒了出来。先是回荡在芒草山谷里的风声,咻先生边听边沉醉地点着头,风声飘散后,紧接着传出来的声音,却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地唱道:
快睡吧,快睡吧
我的孩子
梦里有精灵的足迹
梦里有月光的邀请
……
“这是月光精灵的摇篮曲。”咻先生说,“是来自天上的歌。”
“可它为什么会在我心里呢?”奔奔问,“我对这个旋律、这个声音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也问过我妈妈了,她也没听过。”
“我也不知道。”咻先生坦然道,“但我知道一个地方,差不多能解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疑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什么地方?”
“故事工坊,离这儿不远。”
故事工坊?
这个词一下触动了奔奔的许多回忆,妈妈的故事书,能吹出编故事的烟雾的药水都来自那里。
咻先生补充道:“在故事工坊,你能找到世界上所有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故事,但只有和故事相关的人才能看到故事的全貌。这首歌一定就来自你的故事。怎么样,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奔奔点一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