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抡不绕小道
旅行团的成员大都是身着短装,为的是旅行方便。特别是生物学家李继侗与地质学家袁复礼两位先生更是神气,他们身着皮夹克,脚上是绑腿麻鞋,手上不离拐杖,俨然两位精神抖擞的科学旅行家。旅行团并非都整齐划一,几位颇有个性的先生构成了几道别致的风景线。
刚逾不惑之年的闻一多先生,为明志而蓄起了长髯,声称抗战不胜利决不刮掉,一路给旅行团师生留下的印象最深。他身着长褂袍,手持一根竹竿,有三尺长,行路时充作拐杖用,休息时便作为旱烟筒,吞云吐雾,解困驱乏,可谓物尽其用,别有一番趣味。路上人看见闻一多先生,便称呼他“大胡子”,闻一多总是颔首微笑,频频致意。
湘西是土匪出没之地,团长黄师岳为此着实焦虑过一阵。黄团长带队一个劲儿往前冲,然而学生究竟和当兵的不同,怎么也跟不上;跟在后头的那些教授,则照样有人在踱方步,因为他们压根没把土匪当回事。由于旅行团统一身着军装,有时,不知情形的居民把他们看作流寇或土匪。当旅行团进入文昌坪镇时,主要街道都是空荡荡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旅行团的成员也满脑子都是土匪。有一次,有人发出警告说,前面有一个“看起来很古怪的土匪”。大家小心走近,才发现这个“古怪”的“土匪”竟然是化学家曾昭抡。原来,因为曾教授的长衫“破绽百出”,衣襟前长后短,鞋、袜也破得难以蔽足,难怪要被惊恐的人错认为“土匪”。
旅行团有一次真的碰到了土匪,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沈从文按张治中的嘱托,事先已经和湘西的各方势力打过招呼。土匪们听说这些人是从敌后逃难来的穷学生,才没有为难他们。沈从文一直把队伍送到湘黔交界的晃县,这才回沅陵去了。
过了湘西,队伍开始松散,首尾相距竟有10多公里。为了照顾那些掉队的人,一般每天下午5点以后,他们就开始找地方宿营,饭做好后,把所有的碗集中起来,以每人盛一碗为限,先到者先吃。晚上9点以后,各队队长清点饭碗,只要碗都空了,就说明人员全部齐了,而每天最后一个到的总是曾昭抡教授。
曾昭抡是清代曾国藩之后,深得家族循规蹈矩、从不取巧的务实遗风。他与中文系的夫子们一样,同属“长衫党”,但身着的一件灰色长衫,后下襟总是有厚厚的泥浆。在路上行走,他完全沿公路大道,从不往近路小道上插。过黔西“二十四盘”山路时,所有人均走小路,由上而下,瞬息便呼啦一下直冲下山。而曾先生却不为所动,仍沿着公路往下走,比别人下山多花了十几倍的时间。
此次之行,每个人都坚持写日记。其中最有条理的是曾昭抡,每天步行结束后,无论走得多远多累,他都会在烛光下记日记。唯一能与他的毅力相媲美的是清华大三学生查良铮,他在行程开始时带了一本小型的英汉词典,一旦记住了这页的内容就把它撕下来。到达昆明时,词典已经没有了,而他记住了大量词汇,赢得同伴的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