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亲人死亡的梦
亲人死亡的梦也是典型梦,大概内容是做梦者在梦中看见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儿女等亲人死亡。关于这一类梦,我们必须把它们分成两类:一类是做梦者对于亲人的离去无动于衷;还有一类是,做梦者沉浸在悲痛中,甚至在梦清醒时还流泪哭泣。
我们无需在意第一类梦,因为它们根本算不上是典型梦。如果执意要分析此类梦,那么,其实不难发现一点,这类梦中总是包含了其他的东西,比如掩饰另外的某种愿望,我们分析过一个年轻女性梦见姐姐的唯一仅存的儿子死去的梦,在那个梦中,我们并不是说她真的希望自己的侄子死去,就像我们已经了解的那样,她做这样的梦,其实是隐藏了想见某个人的愿望。所以,醒来后,她根本不会伤心,只是有点歉疚:“难道我希望姐姐最后的儿子都死去吗?”我们在这里看到,梦中的感情不属于梦的显意,而是属于梦的隐意。
另外一种梦中,做梦者想到自己的亲人死亡,会悲痛欲绝。就像内容告诉我们的那样,这表示希望梦中的那个人死。但问题是,包括我的读者和那些曾做过此类梦的人,肯定都不会接受我的这一说法,为此,我需要做到的,就是找到最广泛的证据。
如果有些做梦者梦见自己的父母、兄弟或姐妹死去,而且他的梦表现出来的是悲伤之情,那么,我不会以此梦作为分析的对象来证明做梦者希望这些亲人就立即死去。因为梦满足的是推论,而不是这样的证明。实际上,做梦者曾经希望他们在他童年的某段时间死去。然而,我担心,对我的批评似乎靠这个现实是无法被平息的。因为他们一定会否认自己曾有过也包括现实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要做的是,就是在现有证据的基础上,去挖掘和重新建立起那些被藏起来的童年心理状态。
首先,我们要想到的一点是,儿童和兄弟之间的关系如何。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人们一直假定他们之间相亲相爱呢?事实上,我们应该发现的是,很多人在儿童时代,都与自己的兄弟姐妹存在敌意,并且,在成年之后,他们关系也非常疏远。也有一种情况,许多成人童年期间和兄弟姐妹几乎一直势不两立,如今却相互关爱、和衷共济。儿童中,年长的虐待年幼的,对他恶语相向,或者抢夺他的玩具,年幼的儿童虽然很愤怒,但也无能为力,他既羡慕那些年长的、个头大的儿童,但同时也害怕他们,我们也能看到他们为此进行过的抗争。
一些父母常说,为什么孩子们意见不合呢?其实,即使那些听话、乖巧的孩子的性格也不是我们希望在成人身上寻找的那种性格。要知道,与成人不同,儿童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他们的行为方式会按照自己的需求来,会不顾一切地满足自己的想法,尤其是那些与自己争夺的兄弟姐妹们出现的时候,他会表现得更强烈。然而,这并不是“坏孩子”,只是“调皮”而已,他们不会将这些恶劣行为与那些道德的和法律的因素联系到一起。问题大致便是这样,在童年阶段,在儿童这个小利己主义者的心中将会苏醒一些利他主义的冲动与品德,正如梅涅特所说的:“在原发性自我中,将会出现一个继发性自我。”当然,品德并不在所有方面同时发展;另外,每个人在童年时所持续的非道德时期的时间是不确定的,这要看个体因素,假设道德没有发展,那么,人就会退化,是品格上的发育不健全。如果后来的性格覆盖了最初的性格,那么在癔病发作时,至少部分不会被重新覆盖。一般来说,我们认为癔病性格与顽童性格之间是存在一定的相似之处的。另一方面,强迫神经衰弱症也就等同于最初性格萌动时强加的一种超道德观念。
那么,现在我们得知,大部分人现在会热爱自己的兄弟姐妹,会因为他们的死去而悲痛不已,但其实追溯到早年,这是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残存了一些童年时代的敌对因素,梦中,这一愿望便实现了。然而,如果我们观察,我们会发现,那些4岁以前的小孩子,在对待他们的弟弟妹妹这个问题上,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很有趣。
我一直很坚信一点,即便是小孩子,他们也能料到父母带来的新的宝宝对他们的威胁。我有一位亲戚,现在她跟比她小四岁的弟弟的关系很好,但是童年时代,在对待新弟弟的到来这个问题上,她很直接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是,不管怎样,我不会把我的红帽给他的。”即便她在长大后才意识到弟弟妹妹的出现真的会损害到她的幸福,但真正的敌意是童年时代就已经产生了的。
事实上,感觉迟钝的成人们是观察不到童年时期的孩子对兄弟姐妹的敌对情绪有多严重。可能有些人又有反对意见:我们承认儿童可能会对其他的小孩子产生敌对意见,但还不至于会坏到希望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死去。的确,儿童是幼稚的,这也就是说,他们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提出反对意见的人肯定也没有认识到儿童的心理特征与成人是不同的。我们可以想象人在死亡后是要经过尸体的腐烂分解、在寒冷坟墓里瑟瑟发抖的恐惧,但儿童不会,所以不了解这种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小孩子是陌生的,所以他们会偶尔拿这个恐惧的话题去开玩笑,以此来威胁另一个小孩子。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死亡前痛苦情景的孩子来说,在他们看来,死去和离开、不再打扰还活着的人其实完全一样,他们无法辨别到底是距离、关系疏远还是死亡是导致这种不存在的方式,所以他们感受不到痛苦。
我们通过分析发现,在小孩子还没有形成记忆的某段时间内,假设他家的佣人被解雇了,而不久后,他的母亲也死去了,那么,这两个体验就会形成一个串联保存在他的记忆中。一些母亲说,她们感到伤心的是,似乎自己的孩子好像不大会思念那些不在的人。比如,假设母亲离开了几个星期后,回家后,她们问询自己的孩子后她们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一次向其他人问询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假设他们的母亲真的离开了,去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地方,刚开始一段时间,也许他们会忘记母亲,但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故去了,他们会十分伤心。
前面我们说小孩子希望自己的兄弟姐妹死亡是一种简单的利己主义、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那么,为什么他们又会希望自己的父母死亡呢?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愿望吗?父母给了他们爱,甚至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他们还是有这样极端自私的想法呢?
这个问题看似很难解决,但其实知识是能给我们答案的。对于孩子来说,梦见自己父母死亡的梦中,死亡的往往是和自己同性的,比如男孩会梦见自己的父亲死亡,女孩会梦见自己的母亲死亡。这不会经常发生,但却代表了绝大多数的情况,所以也是典型的梦,需要我们找出具有一般意义的解释因素。一般来说,这就好比在童年时代感受到的那种性的偏爱一样,好像男孩把父亲看做情敌、女儿把母亲看做情敌,此时,最有利的方法莫过于除去对手。
可能有些读者会认为这种想法太荒谬了,怎么可能呢?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想想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不过前提是我们要把日常观察到的事实和传统的行为标准区分开。我们没有发现的是,父母和子女之间总是隐藏着敌意,一些情况下,这些愿望因为无法通过审查制度所以肯定会出现。首先让我们考虑一下父子之间的关系。
在我看来,人们对现实感觉的迟钝多半是因为圣洁的十诫禁令的存在,我们谁也不敢去承认、正视的是大部分人性都忘记遵守的第五诫。在某些兴趣面前,我们对父母的孝心也并非价值不菲。我们不难从那些原始社会留下来的民间故事和传说中发现父子之间的关系:父亲霸道、专制、冷酷。克罗诺斯在吞噬自己的儿女时就像野猪吞噬母猪的一窝幼崽一样残忍;宙斯居然阉割了自己的父亲,将其统治者的地位取而代之。在古代家庭中,父亲表现得越专制,其儿子表现得也就越反抗和敌对,还会迫不及待地想通过父亲死亡达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在像我这样的中产阶级的家庭里,父子之间敌意也会因为父亲拒绝交给儿子自由而日渐增长。
作为一名医生,我完全可以相信一点,对于失去父亲,即便儿子会表现出十分悲痛,但这完全不及最终获得自由后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在我们生活的现代社会,父亲似乎还是喜欢抱着原有的父权不放,这也导致了父子关系的恶劣,在易卜生的剧作里,我们也看到了这一父子间源远流长的冲突。
接下来是关于母女之间的冲突,这来源于女儿长大后渴望真正的性自由,但她的母亲却进行监视,而另一方面,母亲已经意识到女儿正如即将盛开的花朵,而自己不得不垂垂老矣,也必须要放弃性要求。
这些情况我们大多数人都必须承认,但对于那些把孝心摆在第一位的人来说,这一点无法帮助解析这一类典型梦。然而,上述讨论已经为我们寻找童年最早期的死亡愿望的来源作好了准备。
能进一步为我们提供证据证实这一推测的还有一类情况,那就是神经官能症,因为分析告诉我们,孩子的性萌芽愿望其实觉醒的时间很早,在女儿眼里,父亲是她的对象,而男孩童年最早的性愿望则是针对母亲。对男孩来说,很明显,父亲是一个可憎的对手,同样,对女孩来说,母亲也成了可憎的对手。关于兄弟姐妹的情况,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孩子希望兄弟姐妹死亡,这是他们的愿望。而对于性别选择,在父母身上也会展现出来:父亲溺爱小女儿、母亲袒护儿子,这是一种自然倾向。但在生活中,他们对子女的教育还是非常严格,因为性的魔力还不至于损坏他的判断力。对于来自父母的偏爱,小孩子是能感受到的,为此,只要是反对他们的,他们就会表现出反抗的态度和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在成人身上找到爱不仅仅是一种特殊需要的满足,也使他们在其他方面的需要得到了满足。可见,小孩子服从自己的原欲,同时,如果父母的选择和他的相一致,这种促进因素也就无形中得到了加强。
前面,对小孩子的观察是与我们给予的解释相吻合的,但那些对成人神经官能症患者进行心理分析的内科医生其实不会完全相信。其实,这类患者的梦的目的也是为了满足愿望。根据我收集的材料和积累的经验,我发现,在那些神经官能症者的童年心理中,父母亲的因素占据了重要的部分。他们往往会爱一方而恨另一方,这是导致他们形成某种永久性心理冲动的部分原料,也对后来神经官能症的材料具有这样重要的作用。但是,我认为的是,神经官能症患者和正常人在这方面区别不会太大。不会有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说,我认为,这类患者在这方面无法给予出特别和新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