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却很情绪化的法兰西厨师阿方斯
奸诈艾尔文是小嗝嗝的宿敌。
小嗝嗝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跟他斗智斗勇大打了一架,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他了。因为就在小嗝嗝的眼皮底下,一只火龙吞下了艾尔文,然后跳进了一座火山里。真是让人搞不明白,艾尔文是怎么从地球中心那片炙热的火海中逃出来的。
但是,这一次也一样,艾尔文身上又多了几处让他很容易被辨认出来的特征。
他的那只瞎掉的眼睛捂着眼罩,那只好的则闪着邪恶的光。他的一条腿结实有力,另一条腿在膝盖以下装上了用象牙制成的假肢。月光照得他的脸苍白如纸,光秃秃的脑壳儿锃亮锃亮的。
这些特征让你真的很难忘记这个人,哪怕你跟他只有一面之缘。
与小嗝嗝上一次看到的相比,艾尔文的唯一变化之处在于他过去有一个又大又傲慢的鼻子,而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有鼻子。不管怎么说,这都算不上是副好面孔。
他用木头给自己做了个鼻子,把它系在原来鼻子大概所在的位置,上面还有个很显眼的线头。不过老实说,一个真实的肉鼻子是不可能被打掉的,即使它显得有点大。
确切地说,他的肉鼻子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它也不会因为太大就惹人讨厌,而木头鼻子就有些惊人了。
“奸诈艾尔文!”小嗝嗝喊道,他在离那只闪着邪恶光芒的可怕眼睛只有一寸远的时候认出来了。奸诈艾尔文!他在这里被当成一个能干却又很情绪化的法兰西厨师,名字叫作阿方斯……
艾尔文没有否认。
“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三世。”他的语气充满了欢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嗝嗝吓得脸色苍白,低声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艾尔文咧嘴笑了。“我当然是在这里幸灾乐祸啦,我日思夜想盼望着这一刻的到来……你知不知道,我还等着你问我是怎么从火龙口中和火山里逃出来的呢?”
小嗝嗝可不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因为此刻艾尔文正紧紧地扼着他的喉咙。
“我想你肯定以为我早就死了,其实我差点死掉,但托你的福,热气熔化了我的鼻子,不过幸亏我身上穿着防火服,让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得以保全。”艾尔文笑了,“就在火龙把我和灭绝龙吞下去的时候,我把剑刺进了灭绝龙的胸膛里。因为它的胃里有某种‘笑气’,于是在火龙的喉咙里就形成了一大堆气泡,我就躲在其中一个里面。”

小嗝嗝由于极度害怕,大脑快不能思考了。他是否要大叫,把未婚夫们都喊醒?但是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因为他们全都被锁了起来。
“后来,火龙打了个大喷嚏,那些气泡就从它的嘴巴里和鼻子里被喷了出来,它们穿过了岩浆,沿着火山口向上升,随风在蛮族群岛的上空飘着。一连飘了数个小时,我在气泡里跌跌撞撞,拼了命想弄破那个该死的气泡,在那里边灭绝龙的胃液没过了我的膝盖,而且那股笑气让我发了疯似的大笑……”
“真恶心!”小嗝嗝抱怨道。
“没错!”艾尔文说,“直到后来我飘到了狂怒岛的上空,我所在的气泡被狂怒族人的一支箭射破了。我像块石头一样从空中跌落下来,刚好砸在狂怒族主厨的脑袋上,彻底砸死了他。狂怒族首领说他要宰了我——”说到这里,艾尔文咧嘴笑了,但是他那只独眼依然透着凶狠的目光,像一只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眼镜蛇。小嗝嗝则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钩子。“但是我告诉他,我也是个厨师。他信了我的话,这个笨蛋!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为他做饭,一日三餐,真希望他的脚指头都变成珊瑚。不过很值得,小嗝嗝,为了现在这一刻,我过去遭遇的所有苦难都值得……因为现在你被关进了笼子里,既孤独又害怕,还面临着恐怖的死亡威胁……我现在就要杀了你,让你死在我的钩子下!而我则逃出这个鬼地方,像鸟儿一样自由……”

艾尔文仰天大笑。
小嗝嗝就像被恶毒的狐狸按在爪子下的小鸟一样,心跳得很快,紧张得手心里满是黏湿的汗。但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非常有礼貌地说道:
“我不敢肯定你在杀了我之后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艾尔文。”
艾尔文的大笑戛然而止,目露凶光地看着小嗝嗝。“你是什么意思?”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原以为能杀掉你就很好了,但你却毁了我的好心情……”
“哇哦,瞧瞧你自己!”小嗝嗝说道,“你跟我一样身上都带着锁链,你与其对我幸灾乐祸,还不如让我帮你逃出去,不是吗?”
艾尔文迟疑了。
“你有办法逃出去?”艾尔文怀疑地问。
“我当然有啦!”小嗝嗝小心谨慎地说。严格地说,这不是真话,但是小嗝嗝肯定自己最终会想出办法来的。“你之前看过我是怎么逃脱的,对吧?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从守卫森严的幽森城堡里逃了出去。眼前这个情况跟那时差不多,我是说……”小嗝嗝尽量表现得轻松自然,“事实上与之相比,这个就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艾尔文目露凶光地重复道。[1]
艾尔文对眼前这个情景想象已久,甚至仔细勾勒过每个细节,他想象着小嗝嗝如何哭哭啼啼,如何一边乞求他饶命,还一边赞美他有多邪恶、多聪明。
但是小嗝嗝现在就在他眼前,轻松无比地谈论着逃跑的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艾尔文立马精神振奋地说:“我可完全不在意自己能不能逃走,只想不顾一切立马就杀了你……”他边说边用那只完好的手抚摸着剑。
“可那样我就没法帮你逃走了。”小嗝嗝连忙说,“在我们逃出狂怒岛之后,你再杀我也不迟啊……”他安抚道。
艾尔文盯着小嗝嗝看了很长很长时间,同时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之后,他把钩子从笼子里抽了出来。
小嗝嗝暗暗舒了口气。
解脱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艾尔文按捺住内心的怒火。他明白,这个游戏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玩下去,所以他在接下来与小嗝嗝交谈的时候,就变得跟小嗝嗝一样彬彬有礼,甚至更有礼貌了。他尽力展露出迷人的微笑,露出的牙齿数量真是前所未有的多。
“你说得对,也许死在我的钩子下对你来说太快太轻松了,那就说说你的逃跑计划吧!”
小嗝嗝说:“首先,你把我从笼子里放出来。其次,你把我带去囚禁卡米卡琪的地方……”
艾尔文大吃一惊——看来小嗝嗝的猜想是对的,他觉得卡米卡琪就是被囚禁在这座岛上的某个地方。
“然后,我设法让所有人都逃出这里,但是我现在不会告诉你怎么做,不然你就不会再需要我了,对吧?”
艾尔文笑道:“真聪明!”他通过一个金属附件把手上的铁钩子换成了一把剑——暴风利刃[2]。接着他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笼子。笼子的门一打开,小嗝嗝就侧着身体挪了出来,活动着站麻了的腿,然后站到艾尔文跟前。
艾尔文把剑抵在小嗝嗝的背上,恶狠狠地说:“你要是耍小聪明的话,我就立马杀了你。”
艾尔文推着小嗝嗝往前走。
他们就这样出发了。
他们踏上了晃晃悠悠的索桥,小嗝嗝走在前面,暴风利刃就抵在他的两块肩胛骨之间。他们就这样走在像蜘蛛网一样的索桥上,在森林里迂回穿行。
他们越深入这片森林,就越觉
得寒冷而静谧,仿佛这片森林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就在这片阴森诡异、死气沉沉的寂静中,艾尔文那只假腿敲击地面的声响,他们拖在身后的锁链发出的“咣当”声,甚至连小嗝嗝颤巍巍的脚步声,似乎都变得分外响亮。脚步声、敲击声、“咣当”声,脚步声、敲击声、“咣当”声……


小嗝嗝惊恐地想起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的孩子被带到森林里杀死了。
他能感觉到可怜的无牙在他的背心里很不舒服地动来动去,它此时虚弱无力又有发烧的症状。
现在这只小龙呼出的气息是如此的微弱,以致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呼吸。在过去的那几个小时里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小嗝嗝无暇照料无牙,所以它病得更严重了。现在小嗝嗝有种不祥的感觉,他觉得这只小龙的病情正迅速恶化,它快要死了。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想让他们俩一起死在这里,死在这片森林的心脏地带。
最终,艾尔文停在一棵特别大的树前。
“就是这里。”他说。
小嗝嗝咽了咽口水:“这是哪里?”这一次,虽然他极力控制,但他的声音还真的有点发颤。
郁郁葱葱、枝蔓茂密的常青藤在这棵大树的树干上层层叠叠地缠绕着。艾尔文举起暴风利刃只轻轻一挥便把厚厚的如窗帘一样的常青藤划开了,露出一扇装了铁栏的门。艾尔文把门打开,里边是一扇天窗,他又把它拉了起来。
“这就是关卡米卡琪的地方?”小嗝嗝很吃惊。
“没错!”艾尔文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卑鄙猥琐的笑容,“她就被关在这棵树里面。那你就跳进去吧,大英雄!你在等什么呢?”
暴风利刃正对着小嗝嗝的胸口。此时,难道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小嗝嗝慢悠悠地很不情愿地走上前,他俯下身去看到空心树干下面黑不见底,有一座绳梯向下垂吊着。艾尔文在他身后不断地催促着,他只能攀在上面。
就在他往下爬的时候,艾尔文“砰”的一声把铁栏门关上,将一只手伸了进来,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再次抓住了小嗝嗝的衣领,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用手而不是用钩子。

“小嗝嗝,现在我真的可以幸灾乐祸了!你会舒舒服服地在这片黑暗中慢慢死去,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这些有生命又会生长的牢房里逃出来。”
小嗝嗝赶忙抬头望去,艾尔文的笑容无比阴险和灿烂。
“不!”他喊道,“这不是关卡米卡琪的牢房。虽然我不知道谁被关在下面,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卡米卡琪,这从气味上就能判断出来!”
艾尔文开始动手砍出口处的绳子,小嗝嗝只能顺着绳梯一个劲儿地向下爬。当他爬到半空的时候,绳梯的一侧被砍断了,他一个趔趄就掉了下去,落在一个挖空的树牢的底部,感觉就像落在厚厚的松针上似的。他在落地的时候迅速地转了一下身子,以免压到无牙。
“报仇真是太美好了!!!”艾尔文对身处黑暗中的小嗝嗝喊的最后一句话在树牢里回荡着,随之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钥匙又被插进锁眼里转了几圈。
就在小嗝嗝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从他左边传来一阵微微的“沙沙”声,于是他意识到这里的确不止他一个人。

[1]艾尔文一想起小嗝嗝逃离幽森城堡的事就火冒三丈,他当然不希望那种状况再次出现,因为小嗝嗝当时在最后时刻从他的钩子下逃走了。
[2]暴风利刃是威厉髯须王的最好的剑,此时正被艾尔文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