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荒野之王遗失的宝座
“多年以来，蛮族群岛都是由西部荒野之王统治着。”女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西部荒野之王必须是最凶猛、最大胆、最恶毒的蛮族群岛首领，多年以来，这个位置被毛霍里根部落的首领占据着。
“威厉髯须王是最后一位西部荒野之王，也是蛮族群岛有史以来最强硬、最粗莽的海盗，他的王国广阔无垠，我们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甚至敢跟大陆的王开战并打败了他，将他强行驱逐流放，所以威厉髯须王的土地不光是这些岛屿，还有广阔的内陆地区。
“威厉髯须王把维京人之外的其他人都当成奴隶。他是个极其成功的海盗，富有到让人恶心的程度。这座贝客岛对他来说已经不够大了，于是他役使成千上万披枷带锁的奴隶和龙，在明日岛上建起了一座城。
“威厉髯须王诸事都很顺遂。他有一个儿子叫‘野蛮心’，跟他简直一个样，还有另一个儿子叫‘呆脑壳’，又跟野蛮心一个样。
“威厉髯须王是个开朗又野蛮的人，他喜爱饕餮美食，热衷开怀畅饮，总是兴高采烈地打劫自己的邻居，战斗起来像从冬眠中醒过来的熊一样勇猛，他谁也不爱就爱自己。
“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于2月29日，是个闰年出生的孩子……
“他是个瘦巴巴的婴儿，从妈妈肚子里滑出来的时候哼都没哼一声，明亮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透露出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他还长着一头金发。虽然只是个新生儿，可他已经周身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情绪，用好奇的眼光观察着他周围的世界。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来就注定无法长久地欣赏这个世界。因为他太弱小了，你明白吧，他是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小嗝嗝已经忘了他本来是不想听这个故事的，他愤怒地打断了女巫的话：“你说他是个发育不良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孩子。”女巫憎恶地说，“他的父母把他带到专司起名的夫人那里去，他们期望她会叫他‘肥腿斯’或是‘龙心’，或是其他维京人名。但是她能看到可怜又愚蠢的父母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她给孩子起名叫‘小嗝嗝’。”
“为什么她给他起名叫‘小嗝嗝’？”小嗝嗝问道，他尽力表现得漫不经心而且意兴阑珊。他已经有种可怕的感觉，觉得那个女巫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只有托尔神才知道她为何会向他讲述这个关于他的部落和他的祖先的故事。
“因为在毛霍里根部落，他们就是那么称呼发育不良的孩子的。”女巫不耐烦地说，“‘小嗝嗝’的意思就是‘事故’，你明白吧。哦，当然就在专司起名的夫人给他安上发育不良的孩子的名字时，大家都知道必须抛弃他。因为如果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在毛霍里根部落长到成年，他就会给部落招来厄运——改变整个历史进程的厄运。
“众所周知，正是因为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一世害他父亲失去了位于大陆东边肥沃农田上的王国，毛霍里根部落才不得不偏安于蛮族群岛的一个荒凉贫瘠的岛屿上。
“这个男孩既然被命名为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那他就很有可能像第一个小嗝嗝那样为他的家族招来厄运。”
在黑暗中，小嗝嗝的心跳得很快。他直到最近才发现自己还有一个秘密的祖先——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跟他一样是个龙语者。[1]现在他坐在这里，听女巫讲他祖先的故事。他感觉头皮发麻，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威厉髯须王是个极为严厉苛刻的人，”女巫接着说道，“他从没有想过让小儿子能活到像第一个小嗝嗝那样给他的家族带来厄运。这简直是种灾难，况且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有了‘野蛮心’和‘呆脑壳’，小儿子也就可有可无了。所以，他在一个精心筹备的命名仪式上准许小儿子叫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同时暗地里计划杀死他。他知道遵照毛霍里根族的传统，小儿子必须被遗弃在山间。他也知道他的妻子琴希尔达，这个精力充沛、手持斧子的女人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女人常常会不理智。所以，威厉髯须王从正在熟睡的妻子身边偷走了尚在睡梦中的宝宝……他爬上他的坐骑龙，飞往邻近的岛屿。在那里，他将酣睡的宝宝连同摇篮一起放在一小丛石楠花下边，花瓣上的露珠滴下来，像眼泪一样落在宝宝的摇篮上，但这丝毫没有唤起他内心的柔情，他头也不回地爬上坐骑龙飞走了。威厉髯须王向来特别讨厌小宝宝，他觉得，小宝宝一哭——婴儿总是哭个不停的，就跟大喊大叫的西红柿似的，他的小儿子就是一个臭气熏天又大喊大叫的“西红柿”。说实话，与舍弃这个“西红柿”相比，他倒觉得自己在舍弃那只心爱的罗特龙时更难过，它在战斗中伤得太重奄奄一息。他在飞回明日岛的路上，心里想的是晚餐吃什么好，他想吃猪蹄，那是他最爱的食物。
“琴希尔达没有接受威厉髯须王看似理由充分的解释，她怒火冲天，当场就拿起剑要跟他拼命。威厉髯须王赢得了这场剑斗，但是没有杀了她。琴希尔达泪如雨下，乞求他说出丢弃宝宝的地方。他感觉她实在是太烦人了，这让他很不舒服，他很讨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当然没有告诉她遗弃宝宝的地点，而是让警卫将她拖走，好让他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他的猪蹄。在被拖走之前，琴希尔达诅咒了威厉髯须王——这个诅咒非常恶毒，因为这是女巫之咒，然后她就单身一人乘船去寻找她那被遗弃的小儿子了。过了好多好多年，依然有人看见琴希尔达乘着那艘白色的船，不停找寻着她丢失的儿子。据说，她的鬼魂现在依然萦绕在心碎海湾上……”
“噢，看在托尔神的分上……”小嗝嗝说，“我一直以为心碎海滩的传说只是个传说而已……”
女巫说：“传说都是有来由的，过去跟现在联结的方式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多。
“威厉髯须王觉得一身无比轻松。没有琴希尔达在一旁冲他唠唠叨叨或是大声呵斥，他终于能舒舒服服地征战四方，大快朵颐、一醉方休了。
“不过令威厉髯须王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欢偷窃了，也不再喜欢远征，甚至对猪蹄也不是那么热衷了。
“连啤酒的味道似乎也不太一样了。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他赶走了厨师，又雇了一个新的，但是没有任何改变。
“啤酒依然没有酒味儿，猪蹄没有肉味儿，他也找不到可以切磋剑技的伙伴，那些白痴士兵们没有一个人的剑术有琴希尔达的一半厉害。
“心情烦躁、郁闷的他多吃了一点猪蹄，不仅增重了十磅，还害上了消化不良的毛病。”
“他出了什么问题？”小嗝嗝忍不住打断女巫的话。
“那是因为诅咒开始生效了，哈哈哈！”女巫得意地大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再说那个宝宝，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是一个天性乐观的小东西，他在山间草地上开心地躺了一会儿，一面欣赏着美景，一面等人来把他接走。过了一会儿，当他意识到没人会来时，他发出了几声试探性的微弱哭声，但是依然没人回应。他变得又气又怒，小脸儿憋得通红，歇斯底里地哭了一段时间。幸运的是，经过的食肉动物并没有听到他的哭声。先前他一个劲儿地挥胳膊蹬腿，踢掉了包裹他的襁褓，现在他感到很冷，哭得更用力了。最终他放弃了所有希望，躺在那里害怕地颤抖着，沾满鼻涕和泪水的脸又湿又黏。现在他知道自己被遗弃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安静下来。他不时轻轻地呻吟几声，饿了就啃自己小小的手指。
“他晃晃悠悠地向上挥着小拳头、蹬起小腿，冲着冷酷无情的星空摆动着。
“一闪一闪的星星说：‘我们不关心你，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宝宝伤心地啜泣起来。
“这时一张大脸出现在他面前，这张脸把他眼前的夜空都遮住了。
“这是一只巨大的公威厉龙的脸，瞪着一双冷酷无情的黄色眼睛，它的面孔是那么的狰狞，皱起眉头来恐怕能把人吓死。
“这只公威厉龙很不高兴，而且它饿了，它张开嘴，露出了像毛霍里根勇士的宝剑一样锋利修长的牙齿。
“可是稍后它改变了主意。
“它抓起宝宝摇篮的绑带飞入了夜空中。它越飞越高，飞进了一个位于山顶的岩洞中。母威厉龙正躺在那里，因为悲伤，黄色眼睛暗淡无光，它舔舐着早产死去的龙宝宝僵硬的身体，知道它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巨大的公龙小心翼翼地爬进岩洞里，它把大脑袋垂得低低的，婴儿摇篮在它紧握的爪子下摆来摆去。
“母龙猛地拍了它一爪，黯然无神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像只眼镜蛇一样“咝咝”地叫着，只差几厘米就打到它的颈动脉了——这可是会致命的。‘给我滚开，不负责任的混蛋！’
“公龙将婴儿摇篮扔在母龙面前，然后回到了洞口。
“母龙抬起爪子想扫开婴儿摇篮……可它动作做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它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费了好大劲儿，它昂起自己虚弱的脑袋向里看，然后恶狠狠地问道：‘你给我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人类的宝宝？全身是泥、没有翅膀、绿血龙最喜欢杀死的人类的宝宝？’它满腔愤怒、语无伦次地说完，抬起爪子就要杀了婴儿……就在此时，从婴儿摇篮里又传来了哭声，它的爪子停在了半空中。
“然后，它的爪子失控地颤抖着，伸进了婴儿摇篮，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拿了出来。他很温暖，是活生生的。
“饿极了的宝宝忘了害怕，小脸蛋蹭着母龙胸口那光滑的龙皮，想寻找食物。
“母龙低头看着他，脸上流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正受着饥饿的折磨，脸上还泪迹斑斑。而且，他是如此的小，如此的脆弱。
“母龙用分叉的舌头舔起宝宝的脸蛋来。轻轻地，它把这个人类宝宝放进它的育儿袋里，做好了哺乳的准备。[2]
“公龙坐在洞口看着这一切，一动不动俨然一块石头。最后，当母龙全神贯注地给小宝宝喂奶时，公龙爬进洞来，轻轻地抓起死去的龙宝宝。母龙假装没有注意到，它注视人类宝宝的眼神变得更强烈了。
“公龙带着死去的龙宝宝飞出了黑漆漆的岩洞，把它埋进了深深的沼泽地里。然后它又返回洞里，和母龙一起把那个人类宝宝抚养长大。
“这就是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会说龙语的原因。”
女巫显然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小嗝嗝现在已经完全被他祖先的故事给迷住了，他忘了斗智比赛，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他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女巫的话。
“你是说……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会说龙语是因为他是被龙抚养长大的？”小嗝嗝感到难以置信又兴奋不已。
“我就是这个意思。”女巫说。
“可是……可是……可是……”小嗝嗝问道，“他是怎么会说维京语的呢？他又是怎么回到他的人类家庭中的呢？”
女巫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一天，一支毛霍里根士兵突袭队在向西行进的时候途经这座岛，并在岛上建起了营地。他们在捕食猎物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这个小野人——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那时他大概有七岁了，他像蛇一样“咝咝”地叫唤着，朝他们扇动着手臂，好像那是他的翅膀一样。他那时正跟他的小龙弟弟‘怒火’待在一起，它也是威厉龙夫妇收养的。怒火是一只海龙巨无霸，尽管它那时还是一只龙宝宝，但个头已经跟一只小象差不多了，它很崇拜小男孩，就像弟弟崇拜哥哥一样。小男孩被初次见到的人类同胞吸引了，就没有做太多反抗，怒火也乖乖地跟着哥哥束手就擒。毛霍里根士兵们把男孩和龙装在笼子里，然后带到了威厉髯须王跟前。威厉髯须王只看了这个男孩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闪亮的金发，明亮的蓝眼睛……他就是自己遗弃在山间的小儿子，他很确信自己不会弄错。
“当然了，他现在已经不会再杀掉这个男孩了，因为他担心那样做会招致极为可怕的厄运。既然孩子被遗弃在山间都能活下来，那就是神的旨意，他命中注定要活下去。所以，威厉髯须王决定无论自己喜欢与否，都必须把这个男孩当成儿子抚养长大。”
“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这个人怎么样？”小嗝嗝好奇地问。
“他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女巫说，“和第一个小嗝嗝一样，总是问很难的问题，完全无所畏惧，脸皮厚得可以。不过我得承认，虽然他最初发育不良，长大后却变得很强壮。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富有领袖魅力，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剑斗、摔跤、下棋全都不在话下。”
“哦！”小嗝嗝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很希望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跟他一样其貌不扬。
“他们叫他‘龙语者’，因为他说龙语比说维京语还要流利。威厉髯须王是个严厉的人，但是在失去琴希尔达之后，他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尽管威厉髯须王最爱的还是自己，但他越来越喜欢这个长得很像琴希尔达，同时又和他一样勇敢骄傲的小儿子。威厉髯须王总是很嫉妒小儿子对那些龙的爱，禁止他说龙语。对此，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完全不予理会。他很野，总是跟他的父亲对着干：他的父亲严令禁止他读书，他只要有机会就会闯进图书馆；他至少在三个场合声称要释放他父亲所有的奴隶……最后当然……”
“最后发生了什么事？”小嗝嗝问。
“悲剧！”女巫在黑暗中扬扬自得地说，“一个喜欢龙胜过喜欢自己人类同胞的男孩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狂热地认为龙不应该被人类奴役，所以……这个愚蠢的男孩组织了一次龙群请愿活动，由他的龙小弟怒火来领导。怒火此时已长大，成为一只强大勇猛的巨龙。
“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知道他不能够唤起威厉髯须王内心柔软的那一面，因为威厉髯须王的内心压根儿就没有柔软的一面，他在意的是强权与势力，只有强权与势力。所以小嗝嗝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成千上万只龙聚集在一起，通过展示它们的团结与力量来争取自由，当然，请愿必须是和平的。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不想以任何方式伤害自己的父亲——他在这一点上太软弱了，”女巫轻蔑地说，“他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
“但是野蛮心事先知道了请愿的事情，他一直很嫉妒父亲对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的慈爱，特别是在威厉髯须王送给小嗝嗝一个能带来幸运而且很昂贵的琥珀护身符后，他嫉妒得彻底失去了理智。野蛮心悄悄告诉父亲，小嗝嗝想要背叛他，要派一支猛龙部队来杀了他。”
“这个谎话精！”小嗝嗝气愤地说。
“野蛮心很聪明，对吧？”女巫咧嘴笑了，“龙群到达的时候，威厉髯须王正在和他的小儿子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下象棋。威厉髯须王先前已经下令军队严阵以待，只要一看到龙就立即发动攻击……所以这次和平请愿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威厉髯须王被儿子的‘背叛’气昏了头，他拔出了随身佩戴的暴风利刃，当场刺穿了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的身体。”
“不！”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三世大叫道，并用手捂住了耳朵。
“事实就是这样。”女巫带着阴暗的满足感说道。
“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倒在地上即将死去，他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诚恳地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父亲，托尔神知道，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很不一致，但是我以英雄的名义发誓，我没有想要伤害您或是篡夺您的王位，那些龙前来是为了和平的目的而不是发动战争……’
“强大勇猛的怒火冲了过来，想要杀了威厉髯须王来为哥哥报仇，但是小嗝嗝阻止了它。‘别杀他，怒火！’他说，‘向我发誓，你不会杀他！我不能让我的双手沾上我父亲的鲜血！’
“怒火很不甘心地停下并发了誓。威厉髯须王看着小儿子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他恐惧地丢掉暴风利刃，绝望地用自己那长满剑茧的大手去捂儿子胸膛上正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
“可是他的手还是太小了，盖不住暴风利刃造成的伤口。
“时间不能倒流，哪怕是伟大的威厉髯须王也无能为力。
“这是威厉髯须王第二次试着杀害自己的小儿子。
“这一次他成功了。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死在他父亲的臂弯中。
“威厉髯须王将儿子停止呼吸的身体高举向天，恐惧地号叫起来……太迟了……太迟了……
“怒火猛地从威厉髯须王的手中抢走了哥哥的尸体，带着他向东飞走了。和平的龙群请愿活动变成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威厉髯须王的部队不仅要迎击龙群，还要对付野蛮心率领的叛军——其中还掺杂着来自大陆的丑煞族人。野蛮心觊觎宝座已久，此次他想趁乱占据宝座，为此不惜引狼入室与异族结盟。
“哪怕身陷绝望，威厉髯须王依然是个强大的战士，而怒火的离去则削弱了龙群的实力。到了傍晚，威厉髯须王已经战胜了龙群和野蛮心以及丑煞族人，但是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整座城市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和还在冒烟的废墟，成百上千的人和龙横尸街头。
“威厉髯须王因为哀伤而心神不宁，他怒不可遏地给西部荒野之王的宝座下了诅咒，然后将它扔进大海。他亲手点火烧掉了那座城的残骸。他把皇冠和暴风利刃埋藏起来。他给他的财宝下咒，将它们藏在他所发现的最深的洞穴里。[3]
“威厉髯须王把部落幸存的人送回到小小的贝客岛，让他的二儿子呆脑壳来统治这个被大大削弱了的王国。
“他作为国王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那狡猾奸诈的大儿子——野蛮心放逐到流放浪人岛上去，然后他乘着他的船‘无尽旅程号’扬帆向西航去，从此杳无音讯。
“这就是最后一位西部荒野之王的结局。蛮族群岛再次四分五裂成一百来个相互敌对的部落。丑煞族人夺取了王国的一大片土地，将它的疆域大大地向东延伸，而且从那时起就一直保持至今。”
无声的泪水从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三世的脸上滑落下来：“太可怕了！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二世真的死了吗？他直到最后也没有醒过来吗？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这不只是一个故事，”女巫打断他，“这是真实发生过的重大历史事件！确实很悲惨，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所在……”
尽管没人能听到他们在丛林中央一棵树里的谈话，可是女巫开始小声说话。
“其中的关键是一个预言，一个关于新的西部荒野之王的预言……一个将会再次统一蛮族群岛，也会让我们重回伟大时代的国王，他将会带着荣耀与力量统领所有人。”
女巫大笑道：“只有我知道这个预言。游戈当然不希望会产生一个新的西部荒野之王，他怎么会希望呢？新的西部荒野之王可能会把丑煞族很久很久以前偷走的那片土地收回来……”
小嗝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威厉髯须王本人在开始他最后的旅程之前所作的预言，它是这样的：
‘只有新一任西部荒野之王才能坐上宝座，
只有他才能解除咒语，
他的手中握有我第二好的剑，
脖子上戴着护身符……’”
女巫突然停了下来：“只有我知道预言所指的人是谁。”
小嗝嗝觉得非常非常的难受，他摸了摸背心里贴着胸口的那个护身符。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会直接告诉你谁是新的王。”女巫轻声说道。
小嗝嗝更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奸诈艾尔文。”女巫在黑暗中说。
“不！”小嗝嗝说，“绝不会是他！”
“是的，就是他！”女巫说，“因为艾尔文是野蛮心的后代，是奸诈家族的继承人。我认为这个预言所说的人就是他。”
小嗝嗝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威厉髯须王的其他后代呢？他的二儿子呆脑壳的后代呢？预言会不会是指他们当中的一个？”
女巫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哦，不可能是他们……预言说的都是聪明人，可他们那群人都是白痴，很强壮但是很愚蠢。根据他们最近的命运来看，一个叫作大块头斯托伊克的笨蛋首领娶了一个叫琴希尔达·歌乐丝的傻女人，他们生了三个蠢头蠢脑的孩子。”
“所以按照命运来看，斯托伊克并不该娶瓦哈拉腊玛，对吗？”小嗝嗝尖叫起来。
“白臂族的瓦哈拉腊玛？不！瓦哈拉腊玛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嫁给大英雄虎莽豪侠……”她兴奋地说，激昂澎湃的声音响彻整个树牢。过了不一会儿，她迟疑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干扰了命运……是某种意外？是什么？会是什么？”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是一整窝蛇在“咝咝咝”地叫。
“不，不！”小嗝嗝赶忙解释，“现在我才想起来，大块头斯托伊克当然娶了傻女人琴希尔达·歌乐丝……”[4]
可是已经太迟了。
故事已经讲完了。
这个故事深深地震撼了小嗝嗝，让他显露出了真性情，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想猜猜看！”女巫欢喜地尖叫了起来，她的声音凶狠又得意，“我想猜猜看！你，你是第三个小嗝嗝……你是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男孩……你就是那个命运送来让我在黑暗中享用的人……你是小嗝嗝·霍兰德斯·黑线鳕三世！”
“对！”小嗝嗝开始哆嗦起来，“对！可是……”
“我赢了！我赢了！”女巫欣喜若狂地喊了起来。
“等等！”小嗝嗝着急地说，“我也猜中了！”
“你猜中了？”女巫讽刺地问，“你猜中什么了？”
“你，你——”小嗝嗝说话时脑海中一秒之间翻滚过很多个名字。
女巫叹道：“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你，”小嗝嗝又说，此时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中，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让他灵光一闪，“你就是艾尔文的母亲。”
女巫愤怒地尖叫起来。
“我说得对吗？”小嗝嗝对着四周的黑暗喊道，“对不对？”
“这……”女巫迟疑了，声音变得虚弱又无力。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嗝嗝问道。
沉默。
“喂，”小嗝嗝牢牢抓住剑，想努力看清他周围黑暗中的东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喂——”
还是沉默。
小嗝嗝身上突然泛起了一股恐怖的寒意，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
他的周围完全漆黑一片。黑到这个程度，他感觉自己就好像瞎了一样。
这意味着：他们俩都有权杀了对方。
而女巫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楚对方，小嗝嗝却不能。
“我就——就——就在这——这——这里……”女巫吟唱起来，声音从小嗝嗝的身后传来。
小嗝嗝急忙转过身来。“哦，看在托尔神的分上，看在托尔神的分上！”他默念道，猛地往前一刺。
女巫放声大笑起来。
“我在你后——后——后面……”女巫继而唱道，她的声音从树牢的另一侧传来。小嗝嗝转过身，又用剑刺了一下，仍然刺了个空。
小嗝嗝站在那儿，在黑暗中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知道女巫就在他身边的某个地方。
可是在哪儿呢？
四周鸦雀无声。
小嗝嗝又一次转身，把剑刺了出去。
依然什么也没刺中。
她靠近了，越来越近了，他能感觉到她很近了……
他可以闻到她的味道，他确定他可以，他能感觉到她离得很近——她在小声地啜泣。他疯狂地到处乱刺猛戳，可在黑暗中他的剑什么也刺不到，他几近失控。恐惧犹如密密麻麻的黑色甲壳虫爬满了他的头皮……随着一股带有烟圈的鼻息喷出来，无牙轻轻地喘了口气，它终于醒过来了。
他们在树牢里的这段时间，无牙一直在闭着眼沉睡。
此时，它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扑闪扑闪地眨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小嗝嗝看到了直挺挺地站在他右边的女巫，近得伸手可及，此时她高举着剑，露出鬼魅般的笑容，正准备大力砍下来。
一秒之后，小嗝嗝可能就会死掉。
可是女巫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天日了。
无牙的眼睛发出的光就像毒箭一样，让她暂时失明了。
她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扔掉了剑。为了遮挡光线，她哀号着用双手捂住眼睛，极力揉搓着，眼泪直流。
小嗝嗝害怕极了，他在树牢里四处寻找出路——能离开这里的出路。
二十年来的第一道光随着无牙的眼睛半合上变得微弱了，照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依稀可见抹布、瓶子、匕首、旋转的轮子、啃得很干净的骨头和写有咒语的符文。
而且，在小嗝嗝的脚边躺着的，正是那个有趣的金属物件集合体，它刚才还在无牙的肚子里，其中一件物品就是一把钥匙。
[1]详情请参见《驯龙高手⑥：英雄指南之致命恶龙》。
[2]大多数龙不会给它们的宝宝喂奶，它们像鸟一样，给孵化后的宝宝喂食咀嚼过的食物。但在小嗝嗝回忆录的前几卷中就提到过那些长出了育儿袋的拥有类似哺乳动物特征的龙，威厉龙是其中的一种。
[3]请参见《驯龙高手②：海盗王的宝藏》来了解小嗝嗝是怎样发现威厉髯须王的宝藏的。
[4]小嗝嗝当然知道瓦哈拉腊玛没有嫁给虎莽豪侠，而是嫁给了自己的父亲——大块头斯托伊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