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在黑暗中
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了。
小嗝嗝用颤抖不已的手拔出了剑。
剑在他的手中晃个不停。
“你好?”小嗝嗝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的大。
没人回应。
小嗝嗝之前可没有到过这么黑的地方。这片黑暗如此浓重,犹如一团令人窒息的毒雾,扼住了他的喉咙,堵住了他的鼻孔,塞住了他的耳朵。
这片黑暗让小嗝嗝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觉得和自己一起待在这棵树里的是某种无比邪恶的东西,他不敢去触碰周围。
又一阵“沙沙”的响声传来。小嗝嗝惊慌恐惧地想到,那个东西好像又向他靠近了,于是他高声喊道:“我有一把剑!”
“沙沙”声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黑暗中又传来宛如蛇吐信子的“咝咝”声,而且在向小嗝嗝靠近。
“那么,”这个声音说道,“我……”
“我不害怕你!”小嗝嗝竭力大喊,以给自己壮胆。
“哦……你当然不会害怕,”这个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也不应该害怕。”
这是一个很苍老的女人的声音,里面透露着阴险与邪恶。
小嗝嗝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地站着,左手握着剑,右手护着瘫软无力的无牙。
“你是谁?”这个嘶哑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能看见我?”小嗝嗝结结巴巴地说,“你待的地方黑成这样。”
“我是个女巫。”这个声音说。
噢,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你是谁?”女巫又问道。
小嗝嗝脑子转得很快,出于安全考虑,他不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名。
“我叫鱼腿斯。”这是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你又是谁?”
“我叫霍格楚得。”女巫答道。
小嗝嗝觉得那也不是她的真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女巫继续问下去。
“游戈派我来的。”小嗝嗝答道。
“游戈通常会自己来,而且是独自一人。他这次为什么派你来?”女巫恶狠狠地问。
无牙软趴趴的身体搭在小嗝嗝的胳膊上。小嗝嗝突然灵光一闪,好吧!既然她是个女巫[1],也许她就能帮无牙。
“我带了一只龙,游戈让你救治它。”小嗝嗝回答。
安静了一会儿。
“龙在哪里?”女巫低声问。
小嗝嗝用双手递出无牙,他依稀看到,一双枯瘦的手穿破黑暗伸了过来,摩挲着呻吟不已的无牙那虚弱无力的身体。
“哼!”女巫突然愤愤说道,“难道游戈觉得我会魔法?这只龙快要死了。”
“难道你不能做些什么来救救它吗?”小嗝嗝绝望地说,“游戈非常喜欢这只龙,他说只要你救活它,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他指的恐怕是些草药、毒物、针线……”女巫自言自语地埋怨着,“他会给我这些东西,但是他绝不会给我自由……哦,我告诉你,游戈来这里占卜的时候,我跟他撒了个大谎,不过游戈一旦知道预言的真相,嘿嘿……”
小嗝嗝的身体哆嗦得很厉害,他还是没有说话,把无牙抱在怀里,轻抚着它的身体,想尽量让它舒服点。无牙轻了很多,瘦成了皮包骨,可肚子却鼓胀得吓人。
“这只龙怎么搞成了这样?”女巫问道,她不再喃喃自语了。
“它吞了一把勺子,”小嗝嗝说,“还有一块魔法石……以及我不知道的其他东西。”
“一把勺子……”女巫激动地重复道,因为她没有勺子。
“虽然勺子并非金银财宝,可是假如你在过去二十年里都是用叉子喝汤的,一把勺子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好的!”女巫同意了,“但愿游戈的脚变肿变紫,然后像被冻坏的圆白菜一样烂掉!不过我要把勺子留下来,我想要一把勺子好多年了……唉,这只龙真的快要死了!”
“你准备怎么做?”小嗝嗝低声问。
“我要打开它的肚子。”她在黑暗中雀跃不已地说。
“可是那样,它不会死掉吗?”小嗝嗝焦急万分地问。他一直希望的是她给无牙吃点药来让它恢复健康。
“它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女巫冷笑道,“它是游戈的龙……”
“游戈非常非常喜欢这只龙,”小嗝嗝警告她,“如果它死了,他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哦,别担心!”女巫“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感觉难受极了,“之后我会再把它的肚子缝起来的……”
小嗝嗝之前听说过这种手术,但是还没有亲眼见过。
“可是……可是……这里黑乎乎的,你怎么做手术啊?”小嗝嗝结结巴巴地问。
“我可以在黑暗中缝线,我可以在黑暗中编织,我可以在黑暗中写字,我当然可以在黑暗中做手术了……如果你也在黑暗中度过二十年,你的手就会变成你的眼睛。”女巫说道。
黑暗中又响起了“沙沙”声,这是女巫站起来四处活动的声音,夹杂着乱翻东西、霍霍磨刀的声音,以及集中精力穿针引线的声音。
“这会伤到它吗?”小嗝嗝痛苦又焦急地问道。
“基本不会,”女巫冷冷地说,“它不疼的……”
可怜的无牙此时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它的小嘴微微张着,脊背软软的,胸膛几乎没有了起伏。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它吃点能让它睡觉的草药,胆小鬼!”女巫说。小嗝嗝能听到女巫向他走来,最后坐在他身边。她身上的气味真是极不讨人喜欢。
“就这样抱着它不要动,否则有可能会发生意外。”她饶有兴致地说,“这把刀非常锋利,我喜欢让我的刀保持锋利,好用来割取老鼠的内脏。”
可怜的小嗝嗝并非真的信任这个女巫,可是他还有其他选择吗?况且女巫看起来真的非常想要那个勺子,那就姑且相信她吧!
所以当女巫将睡眠草药放在无牙的鼻子下时,他纹丝不动地抱着它。睡眠草药那股苦涩的味道很冲,小嗝嗝的眼睛被刺激得泪水直流,无牙则完全不动弹了。
整个手术在黑漆漆的牢房中进行着,这真的非比寻常。
女巫枯瘦的手指有力又娴熟地在黑暗中工作着,握着一把锋利的刀,拿着针线,用着臭臭的草药,靠着她那无比冷酷却又异常聪明的大脑。
小嗝嗝犹如雕像一般稳稳地坐在那里,每一块肌肉都因为焦虑而紧绷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女巫咕哝了几声,递给小嗝嗝一个东西,说:“在我的斗篷上擦一擦。”小嗝嗝能感觉到她现在开始缝无牙的肚子。
那是一个体积颇大、奇形怪状的东西,上面有一层黏糊糊的胃液,怪恶心的,是女巫从无牙的肚子里找到的。
小嗝嗝急忙把它在女巫的斗篷上擦了擦,这才看清楚它的本来面目:
那正是斯托伊克的那块魔法石,上头吸着许多无牙这些年吞下去的金属物件:一把勺子、一把叉子、一个铃铛、一颗螺钉、一把钥匙、几枚硬币和瓦哈拉腊玛的耳环,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金属物件。这些都是被贪吃的无牙不小心误当成食物囫囵吞下肚的。
所有这些小金属物件以千奇百怪的角度贴在那块魔法石上,让它看上去很像一颗小小的金属行星,藏在无牙肚子里的黑暗深处。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只龙对游戈那么重要?”女巫边缝线边询问道,“它的胸口上也有个旧伤疤,在同一个地方……太奇怪了!刚好在同一个地方……太巧了!可能是一场意外,但是也太巧了吧……”
女巫缝完了线,满意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宝刀未老!”她把瘦骨嶙峋的手伸向小嗝嗝,把勺子从魔法石上一把扯下来,贪婪地说:“我想,这是我的勺子了!”
接着,她补充道:“它还活着。”
小嗝嗝接下来听到的是她退回到牢房另一边时发出的声音。
小嗝嗝能感到他手中捧着的无牙先是微微抽搐,又慢慢地开始翻来扭去。
“你活过来了!”小嗝嗝舒了口气,把它拎起来放在肩膀上,“你活过来了!”
小嗝嗝能感到一股烟气喷出来掠过他的下巴。无牙声音嘶哑虚弱地问:“我们在哪——哪——哪里?”
“我们在这棵树里……”小嗝嗝用龙语回答它,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树牢里面鸦雀无声,空气中充满了猜疑。
几乎能听到女巫的心里在想什么:你到底是谁?
于是小嗝嗝非常迅速地说:“呃……谢谢你为我治疗游戈的龙。我想尽量在游戈的人到来之前离开这里……因为……因为……我有点急着要赶到某个地方去……上面是唯一的出路吗?”
女巫说话的声音又干又涩。
“经过二十年的搜寻,”女巫说,“我的结论就是,出路只有一个,而且还上了锁。你得习惯等待,孩子,这是我的建议,习惯等待。”说完,她又在黑暗中沉寂了。
小嗝嗝下意识地抚摸着无牙。在一间漆黑的小牢房里,跟一个看不见的女巫待在一起真是令人惴惴不安。
“你在想什么?”小嗝嗝问。
“我在想,”女巫说,“你的名字不是鱼腿斯。”
“哦,天哪!”小嗝嗝在心里喊道,“哦,天哪!哦,天哪!哦,天哪!哦,天哪!”
跟一个女巫交谈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其实此时他真正想做的是赶紧从这里出去。
但是因为这个女巫在黑暗中能看得见,所以他不能贸然行动。
不过小嗝嗝知道,现在女巫已经起了疑心,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让她不停地说话,借机寻找逃跑的机会。女巫都喜欢跟人斗智。
“正——确!”小嗝嗝说,“我在想你的名字也不是霍格楚得。”
女巫哈哈大笑起来,边喘着粗气边嘶哑地说:“正——确!那我是谁呢?我不会告诉你的,名字不叫鱼腿斯的男孩,你倒像是个厉害的家伙,我的时间很充裕,所以我会跟你达成协议。我们来场斗智比赛吧,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在故事结束时,我们俩相互猜一下彼此是谁,猜对的人就可以把对方杀了。”
小嗝嗝很迟疑,问:“如果我不想参加这场斗智比赛,会怎么样?”
“我同样会杀了你。”女巫说。小嗝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这样的话,我参加。”小嗝嗝说。
“我想你会参加的。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这个故事,之前跟游戈讲过,这也是游戈把我关在这里的原因。”女巫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苦涩。
“游戈把你关在这里跟你给他讲的一个故事有关?”小嗝嗝吃惊地问。他打算边仔细倾听故事边思索逃跑的方法。
“对!”女巫低沉地说道。现在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舌尖上放了一滴醋——酸涩极了。
就在狂怒岛森林中的一个完全黑暗的树牢里面,无牙趴在小嗝嗝的肩头缓缓康复,小嗝嗝边听故事边绞尽脑汁思考着他该怎么离开这里,他就是在这里听到了与西部荒野之王遗失的宝座有关的秘密。
下面就是女巫告诉他的故事。
二十年前,游戈·丑煞正是在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下令将她囚禁在这里,一直到现在。
不得不说,女巫是个恐怖的女人,但是她真的很会讲故事。
[1]在暗黑时代,女巫、术士们既是占卜者也是医生,他们在草药、外科手术等方面很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