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捕蝉

第十一章 江南捕蝉

一个充满喜庆的大年三十,翰林院修撰王云锦的府上,这个才华横溢的才子与亲朋好友们打叶子牌守岁。玩得兴起的时候,叶子牌不知怎么丢了一张,大家只得不欢而散。第二天上朝,雍正随口询问他新年假期都做了些什么。王云锦有些羞涩地将昨夜种种从实回奏,雍正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夸奖王云锦细事不欺君,不愧为状元郎。雍正说着,随手从袖中把那张丢失的叶子牌掏了出来。王云锦惊出一身冷汗:多亏自己说了实话,不然的话也许脑袋就搬家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总会想:“到底是谁藏起了那枚叶子牌,并在深夜后将它交给了皇帝?是贴身的奴婢还是自己的亲友?”他知道,不管是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下朝的时候,雍正走到紫禁城的御花园里。御花园堆秀山的“御景亭”下,摆着四条黑漆漆的大板凳,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四名“粘杆卫士”和四名“粘杆拜唐阿”坐在上面。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以后,胤禛被升为雍亲王的时候,他便建立了这个叫作“粘杆处”的组织。“粘杆处”这个名字充满了童趣,在那时,雍王府内长有一些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从小便喜静畏暑的胤禛便命门客家丁操杆捕蝉。

在“粘杆处”里,粘杆长头等侍卫、粘杆拜唐阿四十人、备网拜唐阿十二人、鱼勾匠这样的名字,总让人想到浪漫、休闲的夏日,实际上,这些侍卫都是从江湖中招募来的武功高手,他们白日里粘蝉捉蜻蜓,和雍亲王一同钓鱼,暗地里则把主人的政敌看成是鱼、蝉、蜻蜓一样的小动物来撒网捕捉、加以控制。

话说有一年,王士俊赶赴外地做官,当朝大学士张廷玉向他推荐了一名长随。此人跟随王士俊小心殷勤,当王士俊回京述职之时,这名长随却向王士俊告辞:“我跟随您数年,看您没有大错,我得先进京面见皇帝,替您先说上几句好话。”王士俊乍听此言,两腿酸软,站在原地不能动弹,那长随回京汇报以后,便回到“粘杆处”的总部报到。“粘杆处”虽名义上属内务府系统,总部却设在雍亲王府。此时,雍亲王府已改为雍和宫,定为“龙潜禁地”。但奇怪的是改制后的行宫并未改覆黄色琉璃瓦,殿顶仍覆绿色琉璃瓦,雍正朝早就有人猜测:雍和宫虽为皇帝行宫,却有一条专供特务人员秘密来往的通道直通紫禁城。

清宫廷画家绘《雍正帝行乐图》之十二

送走了这名长随之后,雍正到紫禁城的御花园里散心,他胸有成竹地等待着王士俊前来汇报。此刻,天下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除了江南……雍正会喃喃自语地念叨一句:“粘杆处的人,何时可以到江南‘捕蝉’?”

雍正七年(1729年)三月,浙江总督李卫手下的特务李奇,在南京的街头流浪。这位威风凛凛的公差,装扮成一个落魄的江湖术士,为来来往往的人们算命。他时而长时间地泡在人来人往的茶馆里,时而一个人坐在热热闹闹的酒楼之中,有时他还会去青楼风流之所,在这些盗贼们的“盗线”上留心看、留心听。他知道,在这两江总督辖境的七府五州里面,到处是李卫派出来的特务,他们虽然是李卫的手下,却也把自己看成雍正王朝在江南的“粘杆处”。

清人绘《李卫画像》旧照
李卫(1687—?),字又玠,江南铜山(今江苏徐州)人。非科甲出身,以忠勇深受雍正皇帝赏识,平步青云,为雍正朝心腹之官。

清军入关以后,作为南明小王朝根据地的江南,几代以来成为明遗民的老巢,始终笼罩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反清复明的情绪。读书人逃禅隐居,著书讽世;习武人则四处奔走,伺机起事。江南还活动着幽灵般的“朱三太子”。朱三太子朱慈炯是崇祯帝的第三子,在清军攻入北京后神秘地失踪了,传说潜藏于江南。江南反清活动一直不断,各色人等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前后进行了六七十年的斗争。康熙曾经布下法网,大海捞针般地寻找朱三太子。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清朝在浙江湖州长兴县逮捕了朱慈炯的三个儿子,后来查明朱慈炯本人就在浙江一带活动。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康熙声称诛杀了朱三太子,活在人间的朱三太子似乎真的死了。

但康熙末年,远在台湾的朱一贵起义,仍然尊奉朱三太子的名号。到了雍正年间,最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声称朱三太子没有死,而是流亡海外,这次打出朱三太子旗号来反叛的人物叫李梅。广东总督亲自带兵抓捕,李梅却成功地逃脱,不知所终。

顺治年代失去踪影的朱三太子,竟然在雍正年代如春草再生。此时,朱三太子的势力以江南为核心,蔓延到了越南、中国广西等地。雍正六年(1728年),雍正指派李卫总管江南缉盗,为李卫特设浙江总督一职,希望李卫能代替自己得力的“粘杆处”,在江南“捉蝉”。

李卫精心训练出的“粘杆处”,显示出对民间社会惊人的洞察力。在南京的街头,“算命先生”李奇看到一群形迹可疑的人。这些人自称侠士豪雄,都是一些会武功之人,他们能熟练使用各种壮药,迷惑许多青年男子。李奇以算命为名,接近了其中一个重要成员于琏,渐渐地得知,这是一伙势力相当大的神秘组织。他们或者以卖卦算命为名,或造出奇门符咒,特别能够吸引那些没有户籍的闲散人员。他们住的地方都相当秘密,一有买卖商机,便会坐船出海。概言之,他们在江南一带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势力。

听到李奇的汇报,坐镇杭州的李卫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干将——千总韩景琦,李卫送给韩景琦一个锦囊,让他依计行事。韩景琦在南京进一步打探以后,果断地诱捕了于琏。几番审讯下来,韩景琦用上了李卫的“锦囊”,答应这位监生出身的于琏一个条件,只要做污点证人,就可以免除罪责。于琏因此供认出一个神秘、庞大而且芜杂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骨干多达十人。

整个组织的头目叫张云如,他精通算命、符法、气功等各类邪教的邪术,所收门徒甚多。而这个组织里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则是江南大侠甘凤池。甘凤池的启蒙老师、内家拳名师黄百家,是著名思想家黄宗羲的儿子。甘凤池家道殷实,武艺精湛,尤其是通天文六壬及兵法,胸怀大志,一心交结天下好汉,他早在康熙时期曾在浙江参加过反清的“朱三太子案”,现在已经成为江南各派力量的领袖人物。这个组织集中了江南各类反叛人物,有贩私盐出身的潘朝辅,有卖卦为生的蔡胡子,也有出家人圆实和尚。此外,组织内还有瑞匠、推盘手、车夫等苦力者。这些人以意气相投,以学问武艺相约,各处流动,谈论时事,切磋武功,这个“邪教”团体尊奉侨居在海外“吕宋山岛”的“朱家苗裔”为“真主”,准备于雍正“八年秋天”举事。

朱三太子的阴灵又复活了,而且要跨国谋反!当李卫奏折中兴奋地提及“吕宋山梁内有朱家苗裔”的旗号,并提出“邪教”组织打出“东明飞龙六年”的年号之说时,连雍正都紧张起来。雍正早在暗地派西洋传教士到吕宋岛查访朱氏后裔,此次再次命令闽广大臣加意访查。在浙江都督府里,李卫以为自己碰到了“天下第一案”。在此之前,北有田文镜掀起的李绂、谢济世案,南有岳钟琪发现了曾静、吕留良案,这两个由封疆大吏发动的案件,对号称捕盗高手的李卫构成莫大的压力。此时,李卫兴奋地设计出此案的大纲,他要对地涉江浙、福建,甚至广东、云南一带的反清势力、邪教势力进行一次总体打击。

西湖,杨柳岸边暗香袭人。从那年的八月起,李卫常常敲锣打鼓地从府上出来,把各类公事拿到西湖边的亭台楼榭间去办理。每次出门,他都大模大样地打出“钦用”招牌,李卫脸色白皙,但脸上全是麻子,穿上绣衣衮袍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引得杭州城人争相观看。

开始,李卫得意扬扬,因为随着谋反团伙成员的陆续归案,一个新版本的“朱三太子案”似乎有了重大突破。然而,随着各色悍匪们提供的供词,案情越发匪夷所思起来,他们扯到了东南方的各个省份,甚至与二阿哥府上的人扯上了干系。大量天花乱坠的口供还在不断涌现,但这些头脑简单的江湖人士不是信口开河,就是喝了别人灌的迷魂药,那些破绽百出的供词,向李卫描绘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起义。

这是一伙纯粹的乌合之众:张介绥等三个举人来到浙江入会,这三个愚讷的书生在码头之上竟然没有联系到组织;苏州的踹匠栾尔集与二十二人拜了把子,不过是希望进行齐行增价的斗争;河南固始县武生周图廉组织了一个小车会,只是希望生活过得更好一些,他们甚至没有盘缠南下南京参加这个“朱三太子”党。安庆人蔡胡子的供词更让李卫陷入绝望:所谓的八年秋天举事,不过是根据相书中推算的“吉日”。大量的江湖人士被源源不断地抓捕到了浙江,但除了浙江,其他各省地方官员对这个复活了的“朱三太子”并不“感冒”。福建等地官员甚至在接到雍正密旨后,也只是礼节性地上报说本省并无有关匪盗踪迹,“地方甚为宁谧”。

江苏南京的两江总督府里,总督范时绎也陷入绝望之中,他的脑子里满是李卫那张讨厌的麻子脸。此时,雍正已经连批十多道奏折,责备他与江苏巡抚陈时夏“手腕软弱,不能戢盗”。范时绎的爷爷乃是清朝第一谋士范文程,如今,这个家族是否要在他范时绎的手中衰弱下去呢?

尤其是嚣张的李卫。此次“江南案”中,李卫的下属动不动来到两江辖境“奉旨”拿人,视两江官场上下如无人。李卫的下属与他一样耀武扬威,这些国家公差们,做事总是鬼鬼祟祟,一身江湖气息。那个叫韩景琦的千总自称是李卫小妾的干哥哥,那个被革职的游击马空北,也是满身官痞气息,他们动不动搜查民宅,视两江官场如无物。在范时绎的眼中,江南这些反贼们,不过是一群对社会不满的底层百姓,而“匪首”张云如不过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范时绎甚至想向他学坐功养生之学。

西湖的游船之上,操劳过度的李卫已经连续吐血。随着案件的推进,几乎所有的线索都将他带入死胡同里。他派往苏州拿人的属下马空北等人,将此案件的线索从两江辖境,带入到东南省份的各个阶层中,甚至骚扰到了福建学政戴瀚、原翰林唐建中等社会名流。北京的朝堂之上,群臣们已经议论:这个无头案中,李卫已经抓了上百人,他不过想多抓些无辜的人来充功罢了。满腹心机的李卫终于发现,马空北已经被范时绎买通,成为潜伏在李卫特务组织中的“无间道”。

虽然李卫不断“骚扰”两江辖区,但是范时绎手里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李卫的老家铜山就在两江总督的辖境。此时在铜山老家,李卫的堂弟李怀谨放纵不法,范时绎派人查问,想通过李卫的老家向李卫施压,杀一杀李卫嚣张的气焰。没想到,李卫听此消息后,竟然派人,一举将堂弟李信枝、李怀谨囚禁。李家花银子才捐出了李卫的前程,没想到这个麻子小人竟然如此不近人情,毒蛇反噬。李氏全族一时哗然,他们在祠堂下议论,声称要将李卫开除祖籍。名臣世家出身的范时绎根本没有想到,武夫出身的李卫,不惜得罪自己的宗族,跟自己斗争到底。

雍正七年(1728年)十二月,范时绎与李卫的冷战热攻陷入停战状态。李卫的“江南案”也许会在这冬天里凋零。就在这时,一位信差风尘仆仆来到了西湖岸畔李卫的办公地点。他是江苏按察使马世烆的老家人。李卫当面喝道:“这个案件已经立案四个月了,我们跨省抓了上百人,你们两江为什么不把贼首张云如送过来?”此人连忙解释:“此案人犯张云如,似乎另有隐情,还请大人再细加察访。”

就在这个相持的时刻,范时绎阵营中这个“画蛇添足”的一笔,给自己的阵营带来了灭顶之灾。

几日之后,雍正收到了李卫的密折,上面写有一个爆炸性的内容,与江南谋反案有涉的两江官员详细名单:两江总督范时绎、江苏按察史马世烆名列其首,还包括了两江一些提督、副都统等高级武官,甚至连安徽巡抚也榜上有名。范时绎阵营“画蛇添足”的一笔,使李卫主持的“江南案”峰回路转——其重点从平叛戡乱,修正为弹劾地方大员。范时绎搞的潜伏特务太小儿科了,李卫的“反潜伏”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张云如组织的江湖社会与两江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主犯张云如与署理两江总督范时绎、江苏按察使马世烆等俱有笔录往来;案中嫌犯程汉瞻,身为盐商,于各处衙门皆有交结;张晓夫曾做副都统德尔西本的西席;张安侯也曾在安徽巡抚门下做材官。

“大奇,大奇!”看完李卫的奏折以后,雍正一下子陷入惊奇之中。在“江南案”中,范时绎竟然一反平素怯懦之态,公然与李卫正面冲突。雍正对范时绎这类功勋之后更加厌恶了。“范时绎系一庸才,取其才尚不能欺朕、胆尚不敢为非。只有身家操守可保大族姓,料不负国……”

实际上,李卫此番在江南大肆“捉蝉”的时候,躲在一旁的雍正早就发现,李卫将迷失在死胡同当中。此时,雍正调整了案件的方向,将这桩注定成为败笔的匪盗案件,转为一个封疆大员们的失职案,向两江冗员开刀。

几天之后,雍正钦定工部尚书李永升为钦差大臣,命他风尘仆仆地赴杭州会审此案。路经苏州时,李永升便将已解任候审的江苏按察使马世烆、副将张玉金等顺路押往杭州。随后李永升、李卫等人便开堂会审马世烆等包庇匪盗一案。两江官场上下真的被清洗一番,马世烆、张玉金等被议革职,范时绎被议解任。而毛贼张云如、蔡济思、圆实和尚等人被斩首。

当双料特务马空北被押往刑场时,他一万个不心甘。此时,李卫的总督府中正上下相庆,庆祝侦破了一个与曾静案、李绂科考案同样级别的当朝大案。此时,所有人都忘记了马空北的功劳:虽然此案活捉了一百多人,但那些人都是无干紧要的小角色,此案的最高潮处,就是马空北诱捕甘凤池。甘凤池武艺高强,李卫害怕强逮不着,嘱咐马空北去诱捕。马空北在镇江找到这位江南大侠,邀请甘凤池给总督侍卫部队当武术教习,还顺带给李卫的儿子当武术家教,连哄带骗,马空北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这个见惯官场风雨的老侠客,甘凤池竟然放下手中之事,携子亲赴浙江总督衙门。

在江南案中,甘凤池是个“总开关”,李卫曾经向雍正称,甘凤池曾向他叩首乞哀,愿以自首赎罪;李卫还冒死为甘凤池开脱罪名,说甘凤池颇晓得天文兵法,所以那些各类民间不法组织便想以将帅拉拢他,但是有过案底的甘凤池狡猾异常,每次都是给对方一个空头许诺,并未有实质性的谋反事件。

当刽子手举起鬼头大刀时,马空北仰望苍天,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他也算为江南案跑前跑后,最终落个身首异处;他绞尽脑汁抓获的匪首甘凤池,仍毫发无损地待在监狱里,朝廷根本没有处理他的迹象;李卫在这件虎头蛇尾的案件里几乎是乏善可陈,却因此成为雍正身边最红的总督;两江总督、江苏按察使与此事本无干系,却因为这个不成气候的盗匪团伙而丢官……

虚无缥缈的朱三太子、捏符算卦的邪教教主张云如、小车会中的穷汉子们、庸才总督范时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被雍正与李卫集中到一起,凑成雍正七年至八年间的惊天大案。

马空北人头落地的时候,白脸麻子李卫正在听一个叫季麻子的人说书。每当季麻子讲到忠贤遭到不平之事时,李卫总会当场呜咽,甚至愤恨得拔剑而起。此时,他微微地一笑,“江南案”是“朱三太子”最后一次露面了,江南一带,前明遗民情结的精英已经散尽,宗教迷信在民众中正在取代“反清复明”的号召力。“江南案”对江南前明遗民情结给予了最后的一击,以后的清朝再无“朱三太子”这杆暴乱的旗号,以“反清复明”为旗帜的遗民运动气数已尽。

李卫的这场“江南捕蝉”,终于消去了江南不和谐的杂音。实际上,李卫治理江南的功夫却在此案之外:武夫出身的李卫,远比雍正更深谙浙江人的性格。

“天下才子半出江南,江南才子半出浙江。”大字不识几个的李卫为了装门面,曾从书摊上买了一批书塞满了自己的书房,猛一看琳琅满目,细一看却是《三字经》《女儿经》等低幼读物,以及一些色情文学书籍。浙江文人却莞尔一笑,倒是喜欢李卫直来直去的性情。雍正四年(1726年),受年羹尧、隆科多案件波及,雍正迁怒于浙江全省,说浙江的士人“挟其笔墨之微长,遂忘纲常之大义”,下令停止浙江人的乡试和会试,断绝浙江籍士人仕进之路。经过李卫的不断努力,雍正七年(1729年)恢复了浙江的科考。那一年,浙江人一举取得了殿试一甲的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的荣耀尽归浙江。

殿试的功劳当然要归于皇帝。浙江湖州的一户普通人家里,有一万多条蚕。这一万多条多愁善感的蚕思念起雍正皇帝的“皇恩浩荡,广被于民”,竟然集体吐丝织造了一副祥瑞之茧,长五尺八寸,宽二尺三寸,蚕茧上面的图案精美鲜艳、巧夺天工。这个祥瑞虽是李卫助手、署浙江总督性桂所报,但只有李卫这样的粗人能想出“万蚕同茧”的荒诞话来。不过,雍正为了笼络浙江人,向朝臣们宣布了这个浙江的奇迹。

有道是“天下财富半出江南”,李卫主政浙江以来开源节流,仅开发玉环岛荒地一项就新增耕地十余万亩,为国库增加租谷赋税二万五千余担。他着力整治海塘堰坝,满足嘉、湖、苏、松等府的农业灌溉,更使诸府免受海塘溃塌水浸淹没之苦。雍正十二年(1734年),作为直隶总督的李卫南巡浙江勘查海塘时,浙江百姓以为李卫重来任总督,四方百姓欢天喜地前来迎接,欢迎队伍长数十里。

当然,这位李卫大人还要留一份给自己。多年以后,乾隆南巡游至杭州城。他漫步在西湖之畔,在苏堤北端看到了一座花神庙,庙内奉祀十二个月花神和四个催花使者。花神庙中有楹联一副,上联为: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下联为: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乾隆雅兴大发地走入花神庙之中,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麻子脸,庙中赫然摆着李卫的画像,花神庙为李卫所修,表面上是祭祀神位,却暗合了自己想要做神仙的心愿,他按自己的模样画像,还顺便把十二个妻妾带上了。浙江才子以文自傲,却也愿意为这个半文盲烧香磕头。在画像下面,李卫满不在乎地在牌位上写道:“湖山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