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介绍

入职介绍

[美国]丹尼尔·奥罗斯科

那些是办公室,这些是小隔间。我的隔间在那儿,这是你的隔间。这部电话是你的,但是有电话来千万不要接,语音信箱系统会自动回复的。这是语音信箱系统使用手册,不允许接打私人电话。但是,我们考虑到每个人都会有紧急情况,所以你要是必须打紧急电话的话,就先请示你的主管。如果找不到主管的话,就问一下坐在那边的菲利普·斯皮尔斯。他会和坐在那边的克拉丽莎·尼克斯商量的。如果你未经申请就打了紧急电话的话,你可能会被辞退。这些是你的收发箱。收件箱中的所有表单必须按左上角显示的日期登录,并由你在右上角签字,然后分发给分析处理员,其名称在左下角用数字编码。右下角是空白的。这是你的分析处理员的数字代码索引。这是你的表格处理程序手册。

你必须调整你的工作节奏。我是什么意思?我很高兴你这样反问。按照规定,我们每天工作八小时,我们必须按照每个工作日工作八小时的规定来安排时间。假如你的收件箱里有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那你就必须把这项工作压缩成八个小时来完成。如果你的收件箱里有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那就必须把它扩充到一天八个小时。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什么问题都随便问。可你要是问太多的话,可能会让你走人。

那是我们的接待员,她是个临时工,我们这里走接待员的流程。他们辞职的频率高得惊人。对临时工要彬彬有礼,记住他们的名字,偶尔邀请他们吃午饭。但是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因为那样的话在他们离开以后情况只会变得更困难。他们总是离开。你完全可以确信这一点。

男厕所在那边。女厕所在那边。坐在那儿的约翰·拉方丹偶尔会用女厕所。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可是我们都绝口不提。约翰·拉方丹不会造成伤害,他闯入女厕所这种禁地仅仅是一种无害的刺激,是他平淡乏味的生活轨迹上的一点微弱的光点。

坐在你左边隔间里的是罗素·纳什,他爱上了坐在你右边隔间里的阿曼达·皮尔斯。他们下班后坐同一辆公共汽车。对阿曼达·皮尔斯来说,这只是一次无聊的巴士之旅,和罗素·纳什东拉西扯能让这段旅程变得不那么乏味。但对于罗素·纳什来说,这是他一天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他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罗素·纳什体重增加了四十磅,每月都会增重。在公司,他一边啃着薯条和饼干,一边忧伤地偷看阿曼达·皮尔斯的小隔间;在家里,他一面吃着冷比萨和冰激凌,一边看电视上的成人视频。

你右边隔间的阿曼达·皮尔斯,有个六岁的儿子,是自闭症患者,名叫杰米。她的小隔间从上到下都贴满他儿子的蜡笔画,每张画上都有精致的黑黄相间的同心圆和椭圆。她每个星期五换一次。记得要对这些画发表评论。阿曼达·皮尔斯还有个当律师的丈夫。他强迫她接受一系列性游戏,这些让她的痛苦和耻辱不断升级,阿曼达·皮尔斯不情愿地服从着。她每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都筋疲力尽,带着新伤,胸部擦伤、腹部瘀伤,大腿后面二度烧伤,这些都让她皱眉蹙额。

但我们其实是不该知道这些的。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你就会走人。

一直忍着罗素·纳什的阿曼达·皮尔斯爱上了阿尔伯特·博什,他的办公室就在那边。阿尔伯特·博什对阿曼达·皮尔斯的存在只有模糊的印象,他只对坐在那里的埃莉·塔珀感兴趣。讨厌阿尔伯特·博什的埃莉·塔珀愿意为柯蒂斯·兰斯赴汤蹈火。但柯蒂斯·兰斯讨厌埃莉·塔珀。这个世界是不是个滑稽的地方?当然了,不是那种会让人哈哈大笑的滑稽。

阿尼卡·布鲁姆坐在那个小隔间里。去年阿尼卡·布鲁姆和巴里·哈克一起参加审查季度报告的会议时,她的左手开始流血。她整个人陷入恍惚之中,盯着自己的手,然后告诉巴里·哈克他的妻子会在什么时间死去,怎么死去。我们当时都没理会,毕竟她是个新职员。但是没想到巴里·哈克的妻子现在真的死了。所以,除非你想确切地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否则不要和阿尼卡·布鲁姆说话。

科林·希维坐在那边的小隔间里。他也曾经跟你一样是新人。我们警告过他阿尼卡·布鲁姆的事。但是去年圣诞聚餐的时候,他看没人和她说话,为她感到难过。科林·希维给她拿了一杯饮料。从那以后他就再不是他自己了。科林·希维是命中该绝。他无能为力,我们也无力帮他。离科林·希维远点儿。不要把你的任何工作交给他。如果他要求你做什么,告诉他你必须先跟我核实。如果他再次要求,告诉他我还没回复你。

这是消防出口。这层楼有好几个,都做了相应的标记。我们每三个月进行一次楼层疏散评估,每个月进行一次逃生路线测试。每年进行两次消防演习,一年进行一次地震演习。这些不过是预防措施而已。这些事永远不会发生。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们有个全面的健康计划。任何灾难性疾病和不可预见的悲剧都全覆盖。所有家属也都全覆盖。坐在那边的拉里·巴迪基恩有六个女儿。如果他的任何一个女儿或者她们全部同时死于一种可怕的退化性肌肉疾病或某种罕见的有毒血液疾病,或者在课堂实地考察时被半自动的炮火喷射,或是在她们的双层床上被一些潜入的疯子攻击的话,如果发生上述任何一种情况的话,拉里的女儿们都会得到照顾。拉里·巴迪基恩一毛钱都不用付。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还有充足的假期和病假政策。还有极好的残疾保险计划。我们有稳定和盈利的养老基金。我们有交响乐团的团体折扣,还有在棒球场的固定座位。我们得到了这座桥的通勤票。我们用的是直接存款的方式。我们还都是“好市多”的会员。

这是我们的小厨房。这位是我们的咖啡先生。我们有一个咖啡罐,每个人每周花两美元买咖啡、过滤器、糖和咖啡伴侣。如果你喜欢雀巢咖啡或者加一半的咖啡伴侣的话,有个特殊的咖啡罐,一周三美元。如果你喜欢甜食但是不喜欢糖的话,有个每周一百美元的特殊咖啡罐。我们不做脱咖啡因咖啡。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任何一个咖啡罐,但是不许碰咖啡先生。

这边是微波炉。你可以用这个加热食物。但是你不能在微波炉里做饭。

我们有一小时的午餐时间。上午还有十五分钟的间歇,下午也有十五分钟的间歇。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如果你错过,就永远失去了。供你参考,你的间歇是一种特权,而不是权利。如果你滥用间歇政策,我们有权取消你的间歇。而午餐,却是一种权利,而不是特权。如果你滥用午餐政策,我们的手都被束缚住了,只能佯作不知。但我们不喜欢那样。

这是冰箱。你可以把午饭放在里面。坐在那边的巴里·哈克偷冰箱里的吃的。他这种小小的盗窃行为是他发泄悲痛的方式。去年除夕,在和妻子接吻的时候,她的大脑出现了血管破裂。巴里·哈克的妻子当时怀孕两个月,持续昏迷了半年之后死了。对巴里·哈克来说,这是一个悲剧性的损失。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他的妻子是一个漂亮女人。她也被健康计划全覆盖了。巴里·哈克不用付一毛钱。但他死去的妻子的鬼魂长期不断地缠绕着他,也缠绕着我们所有人。我们见过她,在电脑显示器上反射出来,穿过我们的隔间。我们在影印本上看到过她脸上暗淡的影子。她在接待员的预约簿上用铅笔写着“要见巴里·哈克”。还在语音信箱里留言,电邮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和电话线上的嗡嗡声使留言变得模糊不清,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回响着,与周围的嗡嗡声混在一起。但人声是她的。在这个人声下面,在静电和嘶嘶声的潮水般的哗哗声中,还能听到婴儿咯咯的笑声和哭声。

无论如何,如果你带午餐的话,就在巴里·哈克的包里多放点小东西吧。我们办公室有四个巴里。这不是巧合吗?

这是马修·佩恩的办公室。他是我们的部门经理,他的门总是关着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你也永远不会见到他。但是他就在那里,对此你可以肯定。他就在我们左右。

这是管理员的壁橱。管理员的壁橱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是我们的储藏柜。如果你的储备物资用完了的话,就去找柯蒂斯·兰斯。他会把你的需要记在储藏柜授权日志上,然后给你一张物资授权单。给艾丽·川普看下你的粉色供货授权单复制版。她会把你记录在储藏柜钥匙日志上,然后把钥匙给你。因为物资柜在部门经理办公室外面,所以你一定要非常安静,静悄悄地拿你的东西。储藏柜隔成四个格子。第一个格子有信纸、空白纸、信封、记录本和记事本等。第二个格子里有钢笔、铅笔、打字机和打印机色带等。第三个格子里有橡皮擦、修正液、透明胶带、胶棒,等等。第四个格子里有回形针、图钉、剪刀和刀片。这是碎纸机的备用刀片。别碰那里的碎纸机。碎纸机与你无关。

格温多琳·斯蒂奇在那边的那个办公室。她特别喜欢企鹅,收集了很多关于企鹅的小摆设:企鹅海报、咖啡杯和文具、企鹅玩具、企鹅珠宝、企鹅毛衣、T恤和袜子。加班晚了的话她就会穿企鹅毛绒拖鞋。她有一盒企鹅叫声的磁带,她听企鹅的声音是为了放松。她最喜欢的颜色是黑白。她的车牌很有个性,上面写着潘·格温(和企鹅发音相同)。每天早晨,她都要经过所有的小隔间和每个人说早上好。她会在每周三的驼峰日上午休息时带上丹尼斯,周五下午休息时带着甜甜圈。她组织每年的圣诞聚餐,并负责生日清单。格温多琳·斯蒂奇的门总是对我们所有人敞开着。她总是善于倾听,替你说好话;她总是给予我们帮助,或者倾囊相助,提供一个哭泣时所需要的肩膀。因为她的门总是开着的,所以她想哭的时候就躲在女厕所的小隔间里。约翰·拉方丹,当一个女人进来的时候,他被迷住了,静静地坐在他的隔间里,膝盖抵着胸口,约翰·拉方丹听到她在里面呕吐。我们看到格温多琳·斯蒂奇蜷缩在楼梯间,在上升气流中颤抖,啜饮着毕比先生的食物,抱着膝盖。她不让这些干扰她的工作。如果这件事妨碍了她的工作,可能会让她走人。

坐在那边小隔间里的是凯文·霍华德。他是个连环杀手,他们称之为地毯切割工,全城的死伤都与他有关。我们不应该知道这些的,所以你千万别说出去。别担心。他只会对陌生人产生强迫心理,这种固定程序制定得精细,也很难改变。受害者必须是个30岁以下的白人成年男子,身材魁梧,黑头发黑眼睛,诸如此类的要求。在日落前,必须从公共场所随机选择受害者,跟踪受害者回家然后进行一番打斗,等等。谋杀的结果十分精确:切口的角度和方向,皮肤和肌肉组织的分层,内脏器官的重新排列,等等。凯文·霍华德不会让这些事干扰他的工作。事实上,他是我们中间打字速度最快的人。他打字的时候简直像着火了似的。他暗恋格温多琳·斯蒂奇,每天下午都会在她的办公桌上留下一个红色的箔纸包好的好时巧克力。但他很讨厌阿尼卡·布鲁姆,而且离她远远的。他在场的时候,她浑身颤抖,无法控制,左手一直在流血。

谁能想到呢,当凯文·霍华德被抓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惊讶。说他看起来像个好人,就是有时候有点孤僻,但总是安安静静、彬彬有礼的。

这里是复印室。这边就是我们平常可以看到的风景。复印室面向西南。西面在那里,朝着水的方向。北面在后面。因为我们在十七楼,所以能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色。是不是很美?在这儿可以俯瞰公园,树梢就在那里。你可以看到那边两栋楼之间的一段海湾。你可以看到太阳就在那两栋楼之间的缝隙里落下。你可以看到这座建筑能在对面那座建筑的玻璃板上反射出来。那里。看到了吗?那是你啊,快挥挥手。你再看那里,小厨房里的阿尼卡·布鲁姆正在向你挥手呢。

复印的时候就欣赏这些风景吧。如果复印机有问题,就去见罗素·纳什。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就请示你的主管。如果你找不到你的主管,问问坐在那边的菲利普·斯皮尔斯。他会和坐在那个地方的克拉丽莎·尼克斯商量的。如果你找不到他们的话可以随时问我。那边就是我的隔间。我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