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歌的笑的好呀,还是哭的叫的好?换一句话说,诗的任务在赞美自然之美呀,抑在呼诉人生之苦?再换一句话说,我们应该为做诗而做诗呀,抑或应该为人生问题中某项目的而做诗?这两种主张,各有极强的理由,我们不能作极端的左右袒,也不愿作极端的左右袒。依我所见,人生目的不是单调的,美也不是单调的。为爱美而爱美,也可以说为的是人生目的,因为爱美本来是人生目的的一部分。诉人生苦痛,写人生黑暗,也不能不说是美。因为美的作用,不外令自己或别人起快感;痛楚的刺激,也是快感之一,例如肤痒的人,用手抓到出血,越抓越畅快。像情感恁么热烈的杜工部,他的作品,自然是刺激性极强,近于哭叫人生目的那一路,主张人生艺术观的人,固然要读他;但还要知道,他的哭声,是三板一眼的哭出来,节节含着真美,主张唯美艺术观的人,也非读他不可。我很惭愧,我的艺术素养浅薄,这篇讲演,不能充分发挥“情圣”作品的价值;但我希望这位情圣的精神,和我们的语言文字同其寿命,尤盼望这种精神有一部分注入现代青年文学家的脑里头。

1922年 5月 27 —28日《晨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