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量子飞跃 Quantum-Ultra leap

10 超量子飞跃 Quantum-Ultra leap

从2010年海洋神话号正式部署上海和天津母港算起，中国游轮业踩着崎岖走过10年。前面6年虽历尽坎坷，但却高歌猛进。2015-2016年的量子飞跃更是把国际游轮产业、华尔街和地方政府对中国游轮市场的预期推向巅峰。

从2017年起，在地缘政治、不可抗力、行业竞争因素的多重冲击下，年轻的中国游轮行业在风雨中飘摇。所有游轮公司在中国的收益都亮起了红灯。强强联合的天海合资邮轮公司倒闭出局。迎接诺唯真邮轮和公主邮轮两条新船的是难以抗拒的顶头风，船票和船票收益之低完全出乎意料。歌诗达在包船操作也遇到巨大问题，以至于中国团队几乎全部离职。皇家相对来说状况较好，但从2016年起从历史最高点是连续两年收益下滑。

所有人都在问，中国游轮业怎么了？中国游轮业何去何从？

01.华尔街的疑问

在2017年至2018年两年间，在皇家、嘉年华和NCL每个季度的收益电话（earnings call）会议上，公司在中国市场的收益问题是被华尔街分析师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根据最保守的估计，中国有不低于美国总人口数的中产人群，其平均收入日益增长。除了现金收入，许多一线和二线城市的许多居民还拥有不止一处的房产，房价的飙升和人民币的升值，令中产阶级的财富迅速扩张，成为消费者信心指数和购买力的基石。每年每1000个美国人中有36人乘坐游轮，全美每年约有1200万人次的乘坐。用同样的市场渗透率推算，中国每年中产人群应当可以产生720万的游轮游客。同时随着中产人数的扩大，收入和财富水准的继续提高，中国超过美国而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游轮市场被认为只是时间问题。事实上，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出境游客源国，中国公民在境外的人均花费也是最高的。除去港澳游人数，2018年中国出境游人数为14972万人次，人均单次出境游花费为800美元。

2010年中国母港游轮游客人数为8万人次，仅用了不到6年的时间这个数字就达到300万人次。相比而言，美国在1970年游轮游客人次为50万，花了20年的时间才达到300万人次这个数字。

那两年在各种游轮峰会上，当游轮公司的大咖被与会者问到在2020年中国游轮市场将达到多大的规模时，最保守的估计是500万人次。

周边国家包括日本国土交通省为迎接500万这个数字开始大兴土木，建造游轮码头。2014年至2016年韩国也早已在仁川、釜山和济州完成了新游轮码头的建设，准备迎接大批中国游客的到来。

令美国华尔街分析家感到困惑和不解的是，号称庞大的中国游轮市场潜力到哪里去了？他们问：为什么游轮公司在中国市场投放的船舶体量只有北美的八分之一，中国市场就供大于求，而挺不住了呢？

在各种游轮峰会上被广为接受的一种说法，是分销渠道的瓶颈限制了市场潜力的发挥。在欧美市场，游轮公司可以直销，也可以通过零售旅行社分销。在中国，游轮公司直销受到出境游牌照的限制，只能通过旅行社分销，旅行社渠道以批发为主。也就是说，批发旅行社从游轮公司切舱或包船，然后再分销给自己的零售端和其他零售旅行社。很多时候，批发商还不是一步到位，需要通过下级旅行社继续批发，最后才到达零售端。中国式的批发模式是包船，这是在新兴的市场上，当消费者对游轮的认知度低，大多数旅行社不原意冒风险直接从游轮公司切舱，需要通过一种强有力的批发模式渗透市场。包船就是这样一种具有穿透力、能量巨大的批发模式，可以把批发商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包船旅行社拥有对每一个航次的独家批发和定价权，可以因此掌控中间渠道市场的价格，确保包船价和零售价差价形成的销售利润。相反，如果在一个航次上有两家或两家以上的切舱旅行社，大家都去争抢分销旅行社和零售旅行社，很可能就会在渠道市场价格战中将原来可以获得的利润消耗殆尽。

包船的另一个动因，是包船商可以从目的地免税店和地接社手中获得的游客购物的后返佣金。如果切舱旅行社过多，会影响组团社对后返的议价能力，从而降低后返的数目。包船可以控制批发旅行社的数量，保证他们的利益，从而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他们的盈利，也会转化为游轮公司的高收益。这就是为什么包船模式在历史上对中国游轮市场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一个硬币两个侧面，与结构扁平的零售模式相比，批发模式的渠道是垂直狭长形，连接游轮公司舱位库存和终端消费者的渠道是长而窄，容易形成销售瓶颈，造成产品信息的流失。游轮不能直击零售端，只能通过批发商分销，就像不能直接给草坪浇水，而是要先往水池里注水，然后通过水池的出口给草坪浇灌。水池很快就注满了，不是因为草坪面积太小，而是因为水池出口不畅通。游轮销售的秘诀是提前开卖，这恰恰是批发渠道最不擅长的，一级一级代理往下走，等到开始在消费者市场上开卖时，已经没有销售期。游轮公司提前10个月开放下年航线，包船谈判花3个月，签合同、追定金2个月，包船旅行社产品包装和渠道营销2个月，到零售端最多剩下3个月就算不错了，有时只有1个月。

另外一种普遍的看法是母港游轮航线目的地的吸引力问题。由于游客假期的限制，和长航线的票价相对短航线票价较高，母港游轮以4晚或5晚的短途游轮为主。从上海出发的短航线只能到达韩国和日本九州地区，目的地较为单一。再加上东北亚政治事件的影响，日本和韩国航线几乎每两年叫停一次，目的地有限的问题更为突出，从而降低母港游轮的吸引力，还会影响到游轮的复购率。

但在目的地问题表象后面，还有更深层次的消费者口味变化的原因。麦肯锡的一份调研《迷思与真相：中国出境游市场深度观察》指出：访问名胜和购物曾经是中国公民出境游的两大出行目的（McK-insey China，2018）。今天，充电以排解工作的压力和追求不同文化体验正在成为出国旅游的主要目的。去日本九州和韩国的短途游轮航线是游轮公司的主打产品，岸上游主要内容是购物和观光，在消费者口味日趋复杂的背景下，游客在目的地的多样化体验选择，是游轮公司亟需解决的新的课题。解决这个课题却又遇到分销瓶颈的挑战，因为短途游的运作从作为包船商的中国组团社，到目的地国家的地接社和免税店，已经形成了一套利益机制。在现有的模式下，游轮公司过分依赖批发商，对产品没有掌控。

第三个制约因素是游轮文化。游轮在欧美有150年的历史，在中国只有短短的10多年时间。我在2018年9月Travel Weekly上海游轮峰会上的主题演讲中，提出了过去10年的游轮消费大潮是由游轮消费主义1.0驱动的，这个时期的游轮需求是尝鲜式的，消费者是把游轮作为一个时尚品来消费的，尝试过程中和过后，与亲朋好友分享是重要的环节，从而彰显身份和品位。而在分享过程中，更重要的是引起别人的关注，而不是非常注重自我体验。消费者未必完全理解和接受游轮产品的内在价值，“从众效应”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尝鲜式需求，可能一次就够了，可能是昙花一现，很容易受到其他新型度假方式的冲击。事实上，相比10年前，消费者可以选择的度假方式剧增。曾几何时，与游轮度假竞争的主要是出国跟团游，如10天的欧洲5国游，或美加7日游。今天，各种名胜目的地、度假村、海岛游的休闲度假游，以家庭为单位的、以自由行为出游方式的层出不穷。

我提出游轮在中国的可持续发展需要经历一个从游轮消费1.0 （尝鲜式需求）到游轮消费2.0的过渡。在欧美游轮需求基本上是游轮消费2.0，经历了50年的培育，游轮已经成为美国人的常规度假方式。区分游轮消费1.0和2.0的一个标准，是游轮复购率。在中国游轮复购率不到20%，而欧美的复购率为80%。

在中国培育游轮文化，就像培育咖啡文化、红酒文化，需要时间。从20世纪80年代的“味道好极了”的雀巢咖啡，到1998年进入中国的星巴克咖啡，再到今天在一线城市街头和商厦里如雨后春笋般的各种咖啡馆，咖啡的普及整整用了30多年时间。

02.鸣金收兵

在经济学中，游轮和航空业一样属于“可竞争市场”（Contestable Market）。也就是说，虽然整个行业的进出壁垒高，但是，在区域市场的进出是自由的。游轮公司可以根据各区域市场相对利润率，每年调整船队的部署，将船舶从利润率较低的区域市场转移到利润率较高的区域市场，保证区域市场间平均利润率，或者更精确地说边际利润率相等，从而实现总利润的最大化。

在2016年至2018年的三年世界游轮大会上和无数次季度性收益电话会议上，所有游轮公司总裁、CEO、CFO都口径惊人的一致，坚持中国市场仍处于胚胎期，潜力是毋庸置疑的，都极力否认中国市场的业绩出现大问题。但是，从他们的实际行动来看，由于韩国航线的叫停，和其他更为深层次的结构问题，随着需求大潮不再与供给的增长同步，游轮公司的豪华巨轮在中国搁浅了。

2016年9月嘉年华宣布旗下德国品牌爱依达邮轮取消原定于2017年全年部署中国的计划，爱达贝拉号（Bella）转为部署欧洲地中海地区。嘉年华旗下的美国品牌嘉年华邮轮部署中国的计划也不再提及。

2017年5月，公主邮轮在盛世公主号的8月处女航开始的两个月之前，就宣布缩短这艘新船原定下年在上海的全年航季，2018年4月这艘为中国市场定制的新船离开上海去台湾运行夏季航线，然后在7月到8月回上海运行6个星期，于9月去澳大利亚、新西兰运行冬季航线。2019年盛世公主号在上海也只运行一个短暂的夏天航季，2020年公主邮轮将从中国市场撤离新船盛世公主号，改为部署钻石公主号。

相对来说，歌诗达邮轮要比公主邮轮更为坚韧不拔，维持其原定的船舶部署计划，2019年新下水的“威尼斯号”如期到达上海。2017年5月歌诗达从热那亚派人担任中国总裁，至此歌诗达中国区负责人三易其人，一支比皇家进入中国更早、积累了10多年经验的团队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诺唯真在打胜中国这一仗的强烈愿望上，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部署和量子号总吨一样大的新船，推出引人入胜的娱乐设施，虽然没有量子号的北极星、甲板跳伞、甲板冲浪、机器人酒吧、碰碰车，但是有量子没有的甲板赛车、甲板街心公园、银河系电竞，以及亮出Haven （天堂）这张引以为傲的套房专区王牌，在餐饮方面雇用了一支180人的中餐厨师团队，在品质和花样上极力迎合本土游客。他们的目标是皇家有的诺唯真要有，皇家没有的诺唯真也要有。在团队打造上，不惜工本从皇家挖人，出场的营销团队几乎是清一色的皇家阵容，大大降低了学习成本，少走了很多弯路。在市场营销上动用了电视和户外最为昂贵但也是覆盖率最大的大众媒体，请台湾歌星和影星做教父。诺唯真也极其重视与旅业的关系，把中国会做游轮的、敢切大舱的旅行社老总请到迈阿密做客。诺唯真在中国市场最大的投资，是为中国市场量身定制的喜悦号，连船体外表都采用凤凰飞舞的彩绘。

在竭尽全力之后，新船喜悦号的年船票收益不如人意，船上的收益也让诺唯真大跌眼镜。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弗兰克·德尔里奥抱怨在奢侈品上挥金如土的中国消费者对船上的二次消费不感兴趣。

2017年2月NCL宣布将于2019年在华部署第二条新船，声称“这将是这艘新船的最佳部署”。

几个月后，当韩国航线叫停，德尔里奥的语气多了几分不确定性：

“船有推进器和舵是有理由的。我们的目标是将船部署在最盈利的市场上，今天我们认为这个最盈利的市场是中国。韩国局势，我们相信，是暂时的颠簸，时间会告诉我们该怎样做。”

2018年2月德尔里奥宣布取消第二艘新船部署中国的计划，因为“中国市场需要更多时间吸收更多的运力”。但是，他在收益电话会议上，仍信誓旦旦地说喜悦号会坚守中国市场，之后就有谣传NCL要退出中国。

2018年7月谣传被证实，NCL宣布了一系列船舶部署计划的变更，喜悦号将于2019年4月离开中国，夏季部署阿拉斯加，冬季部署墨西哥水域，斥资5000万美元将下水不到两年的新船重新装修，增加SPA和健身中心的面积、减少免税店、缩小赌场、关闭茶吧，增开星巴克。重新装修后的喜悦号，将和极乐号（Bliss）的设施保持一致，成为两艘一样的Breakaway Plus系列游轮出现在阿拉斯加。

一年前，德尔里奥在喜悦号的命名仪式上动情地说：“经过几年的精心设计，我的团队和我非常自豪和激动，终于可以呈现这艘世界上第一艘专为伟大的中国人民定制的、令人惊叹的游轮。”

一年后，NCL高管对媒体解释说：

“在游轮这个行业，特别当你不是行业里最大的公司，你没有100条船可以在世界上所有的区域都部署运力。我们在部署我们的运力时需要更机会主义一些。”

最初，诺唯真还说将以总吨75904的诺唯真之勇号（Norwegian Spirit）取代喜悦号，季节性地执行中国母港航线，这艘1999年下水的旧船需要维护升级，要等到2020年才进入中国。后来，诺唯真之勇号计划也不提了。

诺唯真喜悦号在2019年3月28日结束了最后一个中国母港航次。喜悦号离开时悄然无声，与2017年7月28日来到上海时的浩大声势形成鲜明的对比。

喜悦号离去的原因引起国内坊间的猜测，在网络上一篇“中国大妈吃垮国际游轮”的文章流传甚广，意思是中国消费者在游轮免费餐厅的过度消耗和浪费导致诺唯真巨亏。这个说法当然是不真实的，游轮公司在中国不赚钱，主要是收益没做好，而不是成本控制。皇家在中国经营了10年，餐标在游轮公司中是属于高的，从来也没有被消费者吃垮过。况且10年来我们也见证了游客素质的不断提高。

NCL和所有国际游轮公司一样对中国市场寄予厚望，这毕竟是个可以吸附巨大行业运力的市场，也是个可以显著改变业绩的市场。所以当中国市场迅速发展的时候，他们毫不怀疑他们的愿望成真。

但是，国际游轮产业没有预料到在这个潜力巨大的市场上竞争也异常地剧烈，东北亚的政治局势也异常地易变，消费者市场的潮涨潮落也比欧美市场更加变幻莫测。

国际游轮公司也低估了团队、渠道、品牌建设的难度。复制一流的硬件水准只需两年，但是，团队、渠道和品牌建设绝非一日之功。皇家团队确有个别员工跳槽到竞争对手那里，但真正起中流砥柱作用的、在10年时间里积累起来的中高层管理团队对皇家的忠诚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也不是高薪就能左右的。

在渠道开发上，新进入市场的游轮公司也遭遇到了铜墙铁壁。他们进来的第一年也开始谈包船，但是最有实力、最会卖船票的旅行社一直在皇家手中。这些忠诚的旅行社目光长远，知道皇家加勒比已经在华耕耘十年，基础深厚，业绩优良肯定不会撤走。

当然，在中国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需要正确的策略，把握正确的时机和实施策略，抓住时机的所需要的执行力。

03.绝地反击

在中国市场低迷期，皇家也和其他游轮公司一样下调了运力。

2017年9月，海洋水手号提前一个月结束夏季航季，离开天津去新加坡。第二年，水手号经过翻新部署得克萨斯的加尔维斯顿。

但是，皇家此举的目的不是放弃中国市场，而是给予中国团队在市场最困难的时期一个喘息的机会，进行分销渠道的转型。多年来，为了追求几何级数的增长，皇家不得不依赖包船模式。增长幅度越大，依赖程度越大。虽然皇家早就意识到包船模式并非长远之计，但是业务扩张的需求导致了渠道转型的延迟。回头看，没有当时的业务迅速扩张，可能也没有日后的市场地位和根基。结果是完美风来临时，皇家更经得起考验。

但是，皇家又是其成功的牺牲品。皇家的快速发展，招致更多的游轮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甚至复制皇家的商业模式。历史就是这样具有讽刺意味，也许存在的和发生过的就是合理的。

和其他游轮公司不一样的是，皇家更早发现问题，更早开始采取行动。

费恩早就提醒过中国团队包船模式的局限性，皇家在巴西市场有过类似的经历。

早在2013年，皇家就组建了中小客户团队，由陈靓挂帅，在华东市场开发中小的旅行社参与切舱，拓宽原本以包船商为主导的旅业渠道，为日后渠道的进一步拓展积累了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但是，包船商主导的局面不是容易打破的。

从2014年起，皇家开始开发直销。为了解决资质问题，成立皇家在中国的独资公司——皇家加勒比游轮船务中国有限公司，公司经营范围允许向消费者直销船票。在海洋量子号到达上海之前，改版官方网站接受线上预订，并培训呼叫中心、设立标准流程接受线下预订。

2016年至2017年两年间，迈克频频来华亲自督战，出差频率几乎高达每月一次。

在电话会议中，迈克给中国团队打气：

“竞争加剧和韩国航线叫停同时发生，对我们在中国部署的五条船无疑是一次完美的风暴。我们不要气馁，要运用我们的勇气和智慧，将船安全驶离风暴。”

我永远不会忘记迈克无数次说过的那句名言：

“在市场疯狂的时候，我们要冷静；在市场冷静的时候，我们要疯狂。”

除了励志，迈克还帮助出了很多点子，敦促团队试验不同的想法，跑步前进。

2016年10月迈克派遣了营销总监劳拉（Laura Hodges）坐镇上海6个月，协助中国团队推行分销渠道的改革。

劳拉就像在美国电影里看到的、典型的职业精英，聪明、强势，她在皇家加勒比有20年的工作经验，担任过销售、市场、运营等领导职务。她把在美国成功的经验和模式运用到中国的实践中去。劳拉在上海期间取得了两大成果，一是建立了管理信息系统，作为市场分析和业务决策的科学依据。此前都是手工做报表，有了系统后所有报表的生成更加省力、快捷，内容丰富和分析性强。

另一个成果是建立促销机制。包船模式的症结是渠道不畅通，销售周期长。促销机制直击消费者，把产品和价格信息通过线上和线下渠道直接呈现在终端客户面前。

皇家的销售渠道出现了双轨制，即旅业渠道和直销渠道。旅业渠道仍以批发商为主，在大旅行社客户和中小旅行社客户之间平衡是个难点。大客户犹如参天大树，中小客户就好比小树苗。在大树的阴影下，小树苗终日不见阳光难以成长。但是，即使切除大树的部分枝叶，小树苗成长起来也需要时日，在这段过渡期大客户和中小客户的矛盾不好处理。

2017年4月，安吉·史蒂芬（Angie Stephen） 接替6个月任期已满的劳拉。安吉在皇家加勒比有20年的工作经验，在北美市场担任过销售管理职务，包括全美大客户总监、业务开发、销售策略，有非常丰富的实战经验。安吉在上海待了12个月，主持了第二阶段的分销渠道改革，首创包船模式的皇家开始逐渐放弃包船模式，转而在一个航次上寻找多家旅行社来一起切舱。与此同时，直销也继续发展，出现了多渠道并举的良好局面。消费者可以选择旅行社，也可以通过皇家加勒比的呼叫中心、官网或微信预定船票。渠道彻底打开了，也被拓宽了，库存与消费者的距离缩短了。

包船模式意味着我们只和少数核心旅行社缔结深度合作，一个航次包给一家（整包船）或者包给两家旅行社（半包船）。中国旅行社是批零结合，在整包船或半包船的情形下，一家包船社零售端有限，其70%至80%以上的包船舱位走的是批发渠道。在众多旅行社切舱的情形下，每家旅行社切舱数是可控的，旅行社就会走利润率更高的零售渠道。所以，非包船的切舱模式有利于渠道从批发模式向零售模式的转变。

体量小，船舱容易卖完，亏损的可能性比较小。而且旅行社通常都有自己的门店和呼叫中心，体量小的话，旅行社自己就能消化舱位，不需要承包给下级代理。中间环节少了，利润自然更可观。与此同时，价格也稳定了，旅行社跟着皇家加勒比的促销节奏走，旅行社越早卖，利润越好；消费者越早买，价格越优惠。

2017年7月伯德·赫然德兹（Bert Hernandez）加盟中国团队，他在皇家总部有15年的工作经验，担任过收益管理、公司战略规划、财务计划、航线规划等高层职务，加盟中国团队之前是精钻游轮（Azamara）的首席运营官，打理该品牌的商务和运营。他足智多谋，数据分析能力强，商务运作经验丰富，学习能力强，善于迅速抓住问题的实质。他继续推进商业模式的转型，并在中国办公室的精细化管理上下了很多功夫。伯德的一个优点是信任中国团队，极大地保留了原班人马，毕竟这是一支打造了10年、在市场上被证明是最强有力的团队，是皇家在中国最宝贵的资产。

这期间，除了分销渠道多元化，我们还做了航线的升级。除了四五晚的短航线我们开发了17条6晚及以上的精选长航线，停靠日本东京、大阪、神户、北海道，俄罗斯的海参崴，菲律宾北部的伊洛格斯等深受消费者青睐的亚洲目的地；在冬季，我们还有11条暖冬航线前往日本和菲律宾热带及亚热带目的地，满足游客冬季避寒出行的需求。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目的地稀少的困局。

游轮公司都知道长航线能解锁新的目的地，为什么中国母港航线，长期以短航线为主？其中一个原因是长航线会影响旅行社从那几个港口城市的地接社的后返佣金，不受旅行社的欢迎。正是因为皇家率先做了分销渠道的多元化，摆脱了对少数旅行社的依赖，才有底气开拓长航线行程。

在转型过程中不是没有矛盾。渠道的变化，需要和旅行社建立新型的关系，改变销售团队原有的工作方式，也有做出必要的人事变动。团队中出现过不同意见、挫折、失意和不满，有辞职的，也有离职加入竞争对手的。

这段时期，我的工作重心一方面帮助迈阿密同事了解和掌握中国市场的实际情况，确保美国市场的最佳实践有选择的应用，保留中国市场上经过实践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模式和策略；一方面说服和团结中国团队的关键成员一起推进改革，用开放的心态接受新鲜事物。

2018年，皇家的业绩回升，接近历史最好水平，成为最先走出困境的国际游轮公司。

可以说，从2010年到2016年，皇家在中国是做大，从2017年到2019年，皇家在中国是做强。

04.创新试验室

2016年9月，皇家加勒比迈阿密总部的创新试验室（Innovative Lab）。

这是皇家新造船部门所在地，所有皇家的新船，包括世界上最大的游轮海洋交响号（Symphony of the Seas）、精致游轮的黑科技之船爱极号（Celebrity Edge）及未来10年皇家将会再创世界纪录的新船的创意和设计都在这里诞生。

创新试验室的神秘程度，就像二战期间德国人研制“超级坦克”的柏林试验室，和盟军在安大略省开发“冰制航母”的帕特里夏湖。游轮公司的新造船就像军备竞赛，虽然游轮是为消费者造福，但是在竞争中击败对手这一功效上是一样的。

2016年9月，部署中国的第三条新船的设计和制造开始启动。最初的方案是制造与量子号、赞礼号同一个系列的新船，称为量子4号^[1]，计划于2019年下水后部署中国市场，与量子号、赞礼号形成量子系三重奏，分别执行从上海、天津和香港出发的母港航线。

中国市场的竞争如火如荼，NCL和公主邮轮已经宣布将于2017年在上海部署新船，其中NCL的新船是针对量子号设计的，我们观察到NCL在2015年至2016年期间曾多次派人上量子号和赞礼号观摩，显然要以后发优势在产品上压倒皇家。从市场情报中了解到，NCL将要为中国定制的两条新船属于Breakaway Plus系列，总顿位为16.8万，和量子号一样大，拥有量子号没有的套房专区Haven，并且声称在餐饮和娱乐设施上要超越量子。

为了确保在2019年投放中国市场时维持对竞品的优势，中国团队郑重建议对量子4号进行三个方面的升级，包括餐饮、客房和健身中心。

2016年年底，我专程赴迈阿密会见哈里·库洛夫瓦拉（Harri Kulovaara），皇家加勒比航运和新造船行政副总裁。哈里的领导力和眼光造就了“来自未来的游轮”海洋量子号，他主导了世界上最大游轮海洋绿洲号和海洋魅丽号的创意和设计。这位芬兰人加入皇家以后，让他的设计师才华崭露头角的，是皇家的“雄鹰工程”（Project Eagle），也就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建造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游轮——海洋航行者号。航行者号上皇家大道是他的突发奇想。在皇家长达20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哈里作为费恩的得力助手，是皇家新造船的总设计师。

在造型别致、现代和明亮的创意试验室的一间会议室里，墙上挂满了新船甲板布局图。哈里和他的团队静静地听取来自中国市场的诉求。

对公司来说，改动一个已有三条船下水的船系的设计是个不同寻常的举措。

所有属于同一系列的船原则上用的是同一蓝图，第一艘船下水后，后面的新船都基本沿用同一套图纸。设计具有规模经济效益，一个船系的船越多，单位设计成本越低。整个造船过程是从设计仅完成30%的时候就开始了，修改图纸意味着大动干戈，需要花费巨大的额外设计费用。变更或增添设施也会使建船成本剧增，因为需要和供应商重新谈合同。量子号造价10亿美元，额外的设计和建造费用会高出原成本的10%至20%，即多增加几亿美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时间也是个问题，概念设计必须在Design Freeze （设计封冻）之前完成，钢板切割开始后不能再动结构。

每条新船的设计团队通常由几位新造船部门包括领导人在内的皇家员工、五位左右的设计顾问，及来自十几家外聘专业游轮设计所的设计师组成。和其他游轮公司不同，皇家不是采用一家设计公司，而是每一部分选用不同的设计公司和个人，这可以确保皇家的新船设计凝聚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筛选出顶尖的设计公司或工作室来操刀。从设计开始到建造完成一条新船前后需耗时3年。3年期间十几位新造船部门的员工组成的项目团队，把他们的时间和精力全部用于这个项目，顾问用于项目的合同时间是他们个人工作时间的100%，外聘设计师的合同时间是他们个人时间的60%至75%。

但是皇家的设计方法需要非常复杂、精密和有效的协调系统。项目工作量大、时间紧，各部分设计同步进行，需要高度的项目管理技能、严丝合缝的跨层面团队合作的精神，才可能产生最前沿的设计和最杰出的创新。

新船设计是一个高精尖的技术过程，除了结构性部件和钢柱，皇家船上的所有部件都可以为船厂建造而修改和调整。从空间最大化技术到客流规律的考量，每一个细节都运用3D模拟、虚拟现实和实物模型进行测试，直到新船最后成型。设计和建造的串联工作方式，让设计师和工程师密切合作，将设计的可能性推到边界线，目标是为游客的度假创造最好的体验。

新船设计从概念创意开始，设计团队和来自各个部门的人员，包括市场、酒店、餐饮、娱乐、航运等部门，一起进行头脑风暴。概念确定以后由设计师通过CAD转化为几万张图纸，然后一步一步地迭代，每一关键节点，都会召开ECM会议，请集团和品牌总裁定夺。

我做好了费尽口舌的心理准备，甚至设想好了与新造船团队激辩的场景。在人们的一般印象中，工程技术人员是严谨和趋于保守的。哈里不苟言笑，据说他震怒的时候，员工都有点怕。

让我颇感意外，哈里的回应居然非常正面：

“这个房间里所有人的使命，就是要设计和建造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最富创意、以客人感受为核心的游轮。”哈里看了一眼周边的同事，继续说：

“这里没有任何人想重复前一年做过的事情，每年的工作都是关于创造新事物，做比过去做得更好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提升标杆，我们就没有发挥我们的运营潜能。”

哈里问我在量子4号的餐饮方面，中国团队的想法是什么？

“除了坚持国际美食的品种和品质，引进符合亚洲人口味的餐饮选择，”我对哈里说：“我相信皇家的游轮在中国应当是个国际化的产品，中国游客上船是希望体验国际美食。但人的胃是最诚实的，或许也是身体里最忠诚的，从小到大吃惯的东西永远是最可口的。中国游客骨子里还是中国胃，要是不能提供让他们满足的美食，游客的度假体验是要打折扣的。他们需要尝试多样化和有品质的西餐，但在整个航程上他们还需要更正宗和多样的亚洲美食。”

这番话哈里听进去了，几年后他一再提起我说过的这段话。新造船团队要求中国市场提供消费者调研数据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提出革命性的餐饮新概念。

关于客房升级，中国团队的想法是，引进金卡套房专区，套房客人有自己独处的餐厅、酒廊、泳池。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突破，在皇家船队的每一条游轮上，客房分等级，但客房以外的公共区域，不管是套房、阳台房、海景房还是内舱房的客人，都是共享设施和不分等级的。

在跨洋班轮上，住上甲板的头等舱客人和住统舱的移民都有各自的公共场所。50年前，当游轮从交通运输方式转变成度假方式的时候，所有客人的公共区域都合二为一，不再区分等级。这里有理念因素，也有最大限度利用公共空间的考虑。关于套房专区的概念，主要是考虑亚洲客人对VIP服务和快速、专用通道的需求。套房专区的概念在其他游轮公司已经出现，在皇家的船队中还没有这样的先例。船越造越大，公共空间也越来越宽敞，另辟套房专区成为可能。

套房专区的想法得到了凯莉·龚莎勒兹（Kelly Gonzalez）的首肯，她是哈里手下分管设计的副总裁：

“套房专区对于皇家的老游客可能是个问题，他们已经习惯了现有的布局。但是，中国是个新市场，客人对游轮的概念尚未定型。既然有这个需求，我们不妨一试。”

在中国执行母港航次的游轮上，健身房和SPA的利用率不高。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中国团队建议引进中国消费者喜爱的医疗美容项目，与健身房和SPA区域结合起来，创建内容多样的健康会所。

从创收和客人的体验上考量，新造船团队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创新试验室会议开了整整两个小时。

会议结束后，我深感之前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新造船团队和中国团队拥有共同的理念。创新是他们的使命，他们巴不得有更多的想法、更多的质疑、更多的挑战、更多的行动，以便帮助他们不断地超越。

创新和不断进取是皇家的DNA。

05.超量子系列

为了修改设计，量子4号钢板切割日期被推迟到2017年8月16日。

钢板切割是造船的第一道工序，标志着船舶建造正式动工。所有结构性的设计变动都必须在此之前完成。

2月份中国农历春节之前，中国团队在创新试验室呈现了消费者调研数据和餐饮方案，提出增加川菜馆、日本铁板烧和茶饮。在海洋量子号和海洋赞礼号上，皇家联手大董在船上开设了大董意境坊，为游客提供北京烤鸭和中式创意菜。大董走高端路线，我们希望能再多开设一家中菜馆。几经评估，我们认为川菜是不二之选。川菜价格相对亲民，热辣鲜香特别符合中国游客对酣畅淋漓吃一顿饭的期待。

新船做了一个重大的调整，把皇家大道上的意大利比萨店索伦托，移到了14楼的海岸厨房餐厅的位置。原来人气很旺的位置让给了川菜馆。我给餐馆取名为“川谷荟”。

在川菜馆旁边，原来迈克·杰纽因酒吧（Michael Genuine Pub）的位置开设茶馆。因为考虑到在上海成功的茶馆不多，后来改为茶饮和咖啡馆，取名“咖语茶道”。既有传统的纯茶，也有经典的咖啡，和介于两者之间的风靡上海和北京的新潮茶饮，如奶盖茶、珍珠奶茶、水果茶等，配之以新鲜烘焙的中西式点心。

日本铁板烧开在客流密集的自助餐厅旁，70个座席，是皇家船队里最大的铁板烧，占据原来青少年历奇中心的少年俱乐部。这也是考虑到中国游客跟西方游客的文化差异，十几岁的少年一般不会扎堆在一个房间里玩，少年俱乐部形同虚设，不如换成另一个有特色的餐饮场所。此外，在儿童戏水池和泳池边上，还增加了一个充满童趣的戏水餐厅，为玩得乐不思蜀的孩子供应汉堡、甜点和饮料。

4月份，套房社区的方案敲定，取名为“皇家府邸”，位于13层至16层最高层甲板，靠近船艏，凌驾于驾驶台之上，有36间“金卡套房”。除了可以在海上豪宅里与家人和挚爱享受美好的私密时光，金卡套房客人还可以去位于13层的专属自助餐厅、酒廊，也可以在专属的日光浴场消磨时光，玩泡泡浴。在16层甲板有一座安静又奢华的金卡餐厅，提供一日三餐的点餐现做精致餐饮。餐后可以步入户外的“金榭丽台”。这是位于船头最高处、面积为88平方米的日光露台，将全船最好的无敌海景尽收眼底。

6月份健康会所方案出炉，设施包括Elmins SPA、健身房、体检、医疗美容、发廊，英文名为Body and Mind。

在钢板切割后1年时间里，中国团队和迈阿密团队的合作重点是娱乐项目。船上娱乐是皇家的秘密武器，每条新船必须有新的亮点。

量子号的标志性娱乐设施是令人过目不忘的北极星，量子4号也必须有自己的标志性设施！

这个新的标志设施一定要足够的大和醒目，要像北极星那样，形成在视觉上的冲击！

新造船团队给了几个选择：水滑梯、甲板滑雪、球内蹦极。

我们一眼选中了球内蹦极。

这是个位于船艉的中空橘红色球体，鲜艳夺目，直径11米，跨越14层至16层甲板的高度，球内设有4个蹦极床，辅以3个好玩的VR游戏，Sugar Leap、Jump Rally、Bass Bouncer；游客戴上VR眼镜，在虚拟的华丽世界里游客能在跳跃和降落之间感受速度转换的快感。

这个设施的英文名字是SkyPad，我们给它起了一个更响亮的中文名字——南极球。

这个名字也更有寓意，船艉的南极球和船艏的北极星遥相呼应，可以产生一个脑洞大开的诠释。如果北极和南极之间贯穿一条穿越地心的通道，在北极洞口释放一个自由落体可以观察到什么现象？

从地球的北极到南极，自由落体穿越地心，呈现的是周而复始的加速和减速过程：从北极的初始速度为零的状态，在地形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加速，到达地心时速度达到最大值；然后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减速，到达南极时速度为零。接下来，又会重复上述方向相反的过程。

从北极到南极，再从南极到北极，永恒的自由落体穿越地心之旅，正是蹦极给予游客的加速和减速的体验。

根据中国团队的建议，量子4号的娱乐项目升级还包括取名为“明星时刻”的KTV，此外，还在Seaplex增添了击剑、射箭和镭射对决，以及原有的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等球类项目，再加上碰碰车，一起把这个海上最大的室内运动场打造成“万国体育馆”。

与新造船团队合作设计量子4号那两年时间，我每周都有电话会议，每三个月访问迈阿密一次。

2017年9月我又来到迈阿密，此行的目的是和娱乐副总裁尼克·威尔约谈量子4号上270度景观厅的大秀。量子号上270度景观厅里的大秀《星海传奇》深受游客喜爱，但是有个问题是虽然舞蹈演员的表演、舞美、音乐、特效非常震撼，但观众看完秀以后对大秀的故事情节不甚了解。

走在总部1050大楼，我感觉气氛不对，好像将要发生什么不祥的事情，同事们心思都不在工作上，都在收拾桌面上和电脑里的文件，准备匆匆离去。

在加勒比海洋面上的一场强度高达5级的飓风，相当超强台风正以每小时322千米的时速穿越古巴，直扑佛罗里达州。幽默的美国人给这股凶残的飓风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艾玛”。佛罗里达州州长里克·斯科特宣布该州进入紧急状态，要求560万居民在9号午夜前撤离。

尼克的秘书告诉我，我和尼克的会议取消，他正在忙于在迈阿密演艺中心协助受训的几百名演员疏散。

这是美国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人口疏散，迈阿密人仓皇逃离，飞往美国各处，甚至去海外避难，留下一座空城。超市的货架被一扫而空，加油站售罄，从迈阿密延伸到沙瓦纳的公路大拥堵，犹如巨型停车场。

我住希尔顿酒店，前台经理告诉我，酒店在飓风来到之前要关闭，明天我得另寻住处。

新闻上都是飓风“艾玛”肆虐的报道，加勒比海地区饱受摧残，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被飓风扫成废墟的照片让人触目惊心。

我没酒店可住，也没法离开。飞离迈阿密的国内国际航班机票早就被争抢一空。正无计可施之时，总部酒店运营副总裁莱蒙·施海德（Raimund Gschaider）给我来电：

“公司安置两千名已经来不及疏散的员工和家属免费上海洋幻丽号（Enchantment of the Seas），躲避飓风。”

船驶离迈阿密，躲开飓风来袭的路线，我在位于古巴西面的洋面上漂了4晚5天，连绵厚重的古巴山岩挡住了摧枯拉朽的飓风。

尼克是个大忙人，一直在忙于为新船准备大秀，直到2018年2月我再次约到他。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兴奋地告诉我：

“我为量子4号皇家大剧院想好了两台大秀的创意，你一定会喜欢。”

尼克知道中国游客对歌舞大秀有着和西方游客不同的喜好，对经典的百老汇歌舞秀还没有完全接受，坐不住听大段的歌唱，更喜欢服装艳丽、变幻多姿的形体表演。四年前，原本计划在量子号上出演的是音乐剧《妈妈咪呀！》，时长3小时。我提出可否压缩到1个小时，选择最精华、最脍炙人口的唱段。版权持有方否定了这个建议，最后尼克根据我的提议，选择了类似红磨坊风格的《魅》（Sequence and Feather）。尼克继续说：

“一台大秀是《魅》的改版，但将更惊艳，我们将以29名颜值和身材一流的舞者演绎歌舞女郎的过去、今天和未来。这将是世界上除红磨坊以外最强大的康康舞的阵容。另一台重头戏，是《超人》的现代版，皇家原创的英雄人物的故事，配之以最震撼的声光特效，用60架无人机助舞。但是，270度的秀还没有着落。”

“我有个想法，可以以丝绸之路的历史为背景，编一台跟《星海传奇》风格类似，但是更为震撼的大秀。”

尼克回答说：“好主意！”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一段中国客人熟悉、国际客人也感兴趣的历史，涉及东西方各国文化，是极佳的舞蹈、音乐和舞美素材。

我答应尼克，再去做点文献研究，给尼克的团队更多的灵感。

接下来的3个月，我利用周末的时间翻阅了大量的有关丝绸之路历史中英文文献。在阅读中，一条思路逐渐清晰地在脑中出现。在西方的教科书中，世界历史从希腊文明到埃及文明、罗马帝国、基督教的欧洲、启蒙运动、文艺复兴、英国工业革命，最后到美国独立战争，是一部以欧美为世界中心的历史。但是，欧洲的崛起和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是张骞“凿空西域”1500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事实上，正是丝绸之路激发了哥伦布从西班牙出发横跨大西洋西行的念头，其目的是为了沿丝绸之路的相反方向登陆中国和印度。

东方，被分为远东、近东、中东，在近代历史中是荒蛮、不开化、落后和动乱滋生的地方，但是在两千年前，丝绸之路从这里诞生、蔓延，横贯欧亚大陆，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汉武帝统治下的中国和奥古斯特统治下的罗马帝国连接起来，形成人类历史上第一条全球化网络。

这是一部贸易和征服的史诗，丝绸之路被朝圣者、武士、游牧部落、商人无数次地走过，各国的产品在这里被买卖，理念在这里被交换和升华。

2018年6月，我回到迈阿密，在尼克的工作室为他和他的团队，做了一个PPT展示了源自希腊神话的创意^[2]：

很久很久以前，众神之王宙斯下令两只神鹰，一只从东方，一只从西方，飞往世界的中心，即欧亚大陆上丝绸之路的中点，为追求世界大同的人们指引方向……

会后，尼克立即重新召集《星海传奇》的原版创作人马开始《丝绸之路》的创作。

2018年6月23日，皇家加勒比在上海民生艺术码头举办了新船发布会。

更多的创新元素，不断的设施升级，使得量子4号不再属于量子系列，造价比量子号提升了25%，从原来的10亿美元增加到12.5亿美元。迈克批准为新船设立一个新的船系——“超量子系列”（Quantum Ul-tra），并将新船命名为“海洋光谱号”（Spectrum of the Seas）。

民生码头位于黄浦江下游南岸，东起洋泾港，西至民生路，南至滨江路，北连黄浦江，是上海港散粮、散糖的装卸专业码头，其中1、2号泊位建于1908年，3、4号泊位建于1924年。这个工业建筑群囊括了厂房、仓房、别墅、简仓等，其8万吨散粮简仓曾是亚洲最大的粮仓。宽敞的厂房、朴素的空间极具可塑性，尤其受到艺术展和时尚品牌的青睐，举办了不少富有创意的展览和活动。

此前皇家的发布会都选在会议中心或酒店，光谱号发布会的选址是很有颠覆性的。这正是我们要传达的信息，光谱号在量子系的基础上做了很多革新，势必会为人们带来惊喜和新鲜体验。现场布置了七彩斑斓的灯光，赤橙黄绿青蓝紫，象征着“光谱”的流光溢彩。

光耀与世，谱写超凡。超量子系列海洋光谱号第一次亮相的重要时刻到来。

迈克亲临现场，为媒体和旅业伙伴揭开海洋光谱号的面纱。南极球、“皇家府邸”套房区、3层挑高的主餐厅、川菜馆“川谷荟”“咖语茶道”、明星时刻K歌房、镭射对决、Seaplex万国体育馆等设施第一次披露于世。

我在现场发表了《提升行业标杆，迎接超量子飞跃》的演讲，其中有一段：

“大家都在期待中国能有一部反映游轮生活的电视剧。这部名叫《海洋之城》的26集电视剧已在本月杀青，并进入后期制作过程。剧中，游轮公司的市场总监有一句台词——‘10年前，我想用游轮影响中国；10年后，我要让中国改变世界游轮业！'这句话看似有些狂妄，但琢磨一下却意味深长。

“制片人莉莉告诉我，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她说这是我多年前在媒体采访中说过的一句话。今天我要把这句话送给在座的旅业和媒体朋友，作为共勉：十年前，我们用游轮改变中国；十年后，我们用中国改变世界游轮业！”

现场掌声响彻会场，欢呼四起。这不是空喊口号，当中国团队深度参与设计的光谱号面世之时，我们已经在游轮业内跨出了一大步。

06、新目的地

皇家的做事风格历来是，一旦开始做某件事，就一定要把它做好。

皇家确定了走出市场困境的三大策略是，实现分销渠道转型、造新船刺激需求和提升目的地体验。在前两项取得进展的同时，公司同时马不停蹄地开发新的目的地和航线。

从2010年到2017年的8年间，皇家母港航线主要从上海、天津和香港出发，去日本、韩国、越南、菲律宾的4-5晚短途行程。日本停靠港主要是九州的福冈、长崎、熊本、鹿儿岛，韩国的停靠港是首尔（仁川）、釜山和济州，越南是下龙湾、胡志明市和岘港，菲律宾是马尼拉、维甘和长滩岛。

短途行程特别适合以第一次坐游轮的客人为主的新兴市场，举家出行，亲朋好友结队而行，不需要太多的假期，票价也不高，又玩了游轮，又出了国。

岸上游以观光和购物为主要内容，这也是中国国门打开后，出境游游客的主要诉求。相比地面游而言，游轮的性价比和便捷性更容易满足大众游客出境游的需求。乘着这波出境游的大潮，游轮市场蓬勃发展。韩国的名牌手表、手提包和化妆品，日本优质药妆和日用品，迎合了中国消费者买买买的购物欲望。

如果说，20世纪70年代，美国游轮市场的腾飞是美国人对加勒比阳光和沙滩的狂热所致，那么，中国游轮市场在头几年的飞跃则是由中国人在一定程度上的购物欲望驱动的。

但是，如今消费者的兴趣和需求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在基本的购物需求得到满足后，消费者口味必然要上升到更高的层次。根据前面提到的麦肯希的调研结果，中国消费者出境游的购物消费需求在下降，对文化体验和休闲放松的需求在增加。

短途游的复购率也不高，对于已经做过游轮的客人来说，他们也希望看到更多样化的目的地选择。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从2017年起，皇家加勒比开始力推7至8晚的长航线，停靠港包括日本的东京、大阪、神户、京都、北海道和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

多年来皇家一直想推销长航线，但长航线部署的成功需要分销渠道的支持。当批发模式占主导地位的时候，长航线的推销困难重重。消费者对长航线有兴趣，但渠道积极性不高，购物回扣是包船商的收入来源之一，长航线人均购物回扣不高。皇家直销的发展，推动了长航线的销售，所以分销渠道的转型，帮助皇家恢复了对产品的掌控，航线的设计更符合消费者的需求。

7晚8天从上海出发停靠神户、大阪、东京的行程在市场上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日本一直是中国出境游的首选国家之一，而这个行程又几乎涵盖了日本最热门的6个目的地观光，除了东京、大阪和神户，还可以在大阪和神户的停靠日选择去京都和奈良，从东京可以选择去横滨。一个行程可以同时领略现代和传统的日本，美食、观光，人文、亲子都可以光顾到。比起地面游，行李只要打开一次，不用赶飞机、住酒店，没有舟车劳顿的辛苦。既可以跟团游，也可以自由行。

神户是日本最早允许外国通商的口岸之一，自1868年起，就在东西文化交流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日本首个铁路隧道、咖啡厅、波子汽水、水族馆、高尔夫球场等等都载入了神户的发展史中。对游客而言，除了历史遗迹和城市面貌，神户有两个最大的吸引力，一是闻名世界的神户和牛，第二是离神户一小时车程的奈良古城。神户和牛油脂丰富、有着入口即化的奢侈口感，在国内几百克的和牛售价上千元人民币，而且因为入口禁令，国内很难尝到真正的日本和牛。在神户下船的游客，可以去名店品尝和牛烤肉，或者买一个和牛寿司来尝鲜。

奈良古称“平安京”，在8世纪曾是日本的政治文化中心。奈良公园是游客趋之若鹜的景点，坐拥全世界最大的木建筑东大寺，另外春日大社、兴福社也各有历史意义和建筑特性。而奈良公园最大的号召力，是一群群游荡在公园里的鹿。鹿在当地被视为神物，不能随便射杀，因此公园里都是自由自在的鹿群，等待游客喂食。樱花时节，千株樱花在公园绽放，是关西最有名的赏樱地点之一。

很多人戏称大阪是“最不像日本的城市”，大阪人对清净、高冷和留白的日系美学似乎不太买账，城市的闹区密集又喧闹，各种夸张的招牌林立，在心斋桥尤其能感觉到这种高密度和高分贝的热闹气氛。580米长的心斋桥筋商店街拥有180家左右的店铺，但这片区域远不止一条商业街，而是与道顿堀、难波接壤，形成一个绵绵无尽的商店之海。在这一带能买到几乎所有的奢侈品牌、潮牌或大众品牌的商品。

日本三大名城之一的天守阁就坐落市中心的梅田区，巍峨宏伟，镶铜镀金，十分壮观。这座古城楼曾是德川幕府统治西日本时的大本营，外观5层，内部8层，高54.8米，里面除了保留城堡的建筑架构，还有模型与资料展览，展现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辉煌历史。

从大阪花费一小时车程就能抵达京都，所以这个行程实际上涵盖了大阪和京都两座城市。这个日本最有韵味的城市在公元794年到1868年曾是日本天皇的居住地，这段时期正是中国的唐宋鼎盛时代，中日交往频繁，唐朝的文化和佛教在京都影响甚深，在建筑、器具、饮食还是礼仪上能看见古代中国的无数印迹。看唐朝就去京都。

京都的庙宇和神社有上千座，无论是著名的清水寺、金阁寺、银阁寺、南禅寺、平安神社，还是寻常陌巷里的小庙小社，都有各自的建筑特点和历史故事。京都在1994年登录为世界文化遗产，整个老城区的木房子和城市格局就很有美感和浏览价值，蕴藏其中的传统文化更吸引了无数游客。造纸、酿酒、插花、做和果子、学习抹茶，以及预订一个米其林三星的怀石料理，吃一顿日本最精致的应季之食，都是京都能给予游客的独一无二的体验。

符拉迪沃斯托克原名海参崴，在1860年连同乌苏里江以东的区域被清朝割让给俄罗斯，现在是俄罗斯远东最重要的城市，亦为俄罗斯海军第二大舰队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所在地，总人口为60万人。

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金角湾，全长3公里的拉索块海大桥，犹如一道长虹。无论是驱车，还是漫步在中央广场，苏俄风情和异国情调都会让人流连忘返。在阿德米勒花园，你可以在凯旋门下，以纪念在日俄战争中阵亡将士的东正教堂为背景拍照。海参崴火车站西西伯利亚铁路东端的终点，在这里可以感受到精美古朴的贵族文化。

除了短航线、长航线，皇家正在着力开发的是暖冬航线，例如从上海去那霸和石垣岛的5晚6天航线。冲绳及其离岛属于亚热带，上海冬季的气温在4到12摄氏度，大陆性海洋性气候是湿冷的感觉，而在这个唐朝称之为琉球王国的地方，冬季平均气温在摄氏17到22摄氏度。冲绳拥有亚洲最漂亮的沙滩和珊瑚礁。

位于石垣岛西北部的川平湾，海水颜色随着涨潮退潮和阳光强弱而变化，可在这里登玻璃船游览珊瑚礁，在米原海岸有热带鱼悠游的平浅海滩，乘坐水牛车可以横渡西表岛和由布岛之间400米的浅滩。

冲绳的离岛是水上运动的天堂，皮划艇航游及原始健行、溪降运动、呼吸管潜水等各种活动不胜枚举。美食也是冲绳的一大亮点，八重山料理、石垣和牛、石敢当店里的新鲜寿司和生鱼片、岛野菜沙拉，引来无数饕餮前来尝鲜。

在2017年至2018年的两年间，皇家为母港航线开发了130条岸上游线路，已经从早期以购物为主、观光为辅的行程向人文体验、美食、历险、亲子、购物等满足不同需求的游客体验过渡。

07.光谱的诞生

在世界的另一边，皇家加勒比将要部署中国的第三条新船超量子系列的海洋光谱号，正在德国迈尔船厂紧锣密鼓地建造中。

全球只有4家游轮造船厂，包括德国的迈尔（Meyer Werft）、欧洲的STX、意大利的芬坎蒂尼（Fincantieri）、日本的三菱重工。建造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船的大小，游轮的建造需要12至18个月的时间。

游轮使用材质轻的铝材和高强度的钢材建造，重量大的部件，如发动机、推进器和油舱都安装在船的下部。游轮看上去头重脚轻，实际上，船的重心很低，重量均匀分布，确保游轮的稳定性。航空业常用的强纤维塑料和碳纤维材料也被用来作为游轮的材质，以降低船体水线以上的重量。

游轮先在干船坞里建造船体，巨型起重机和船厂的工人配合起来先为游轮打好基础，确保结构水密，然后再安装上层建筑。很多上层建筑的部分都在远离船坞的区域按单元建造，然后再运到船坞在船体上拼装，这个过程与搭建乐高相似。

如果你把吸铁石放在舱房的内墙，你会发现游轮的客房是被磁化过的。磁性也是建船过程所必需的。舱房大都在船厂以外的工区按流水线建造，所有舱房内家具和管道都会事先安装到位，然后舱房被运到船坞利用船舱的磁性插入船体。

如果说，在创新实验室长达两年的设计工作是为光谱号注入品牌DNA，在这个有200多年造船史的迈尔船厂造船则是为光谱选定代孕母亲。

2017年11月8日，龙骨铺设，船厂和船东正式见证行船动工。按照航运传统，在船中安装的一个模块下放置象征幸运的硬币。

2018年5月10日，长140米、宽41.5米、高11.7米的轮机房建造完毕，然后花了8个小时用液压千斤顶顶起来，通过浮筒化10天的时间运到船坞。轮机房重10800吨，相当于86个蓝鲸的重量。

2018年8月16日，重750吨的船桥运至船坞安装。

2019年2月20日，光谱号完成了船体最后一个重要的工程，两个吊舱式推进系统和螺旋桨安装到位。这一天，光谱号获得了动力，能以41兆瓦马力、134rpm的转速，实现每小时23.7节的航速，驶向世界任何地方。

光谱在母体日长夜大，怀胎18个月，终于到了分娩的时刻。

六天后，光谱浮出船坞。船坞大门的缓缓开启声，就像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光谱号神采奕奕地出现了，它和比萨斜塔一样高，与船坞顶部只差4米的间距。

干船坞内注水217000立方米，相当于86个标准奥运泳池的水量，一直到船坞里的水面与船坞门外河面持平，在两条9000马力的拖轮的拉拽下，光谱号浮出船坞。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光谱号停泊在迈尔船厂的舾装码头，进行烟囱涂层及进一步的舾装工作——安装北极星、南极球等。管路、舱房、厨房的铺设甚至艺术品的装饰，也在此阶段进行。

迈尔船厂的地理位置非常独特，它不直接通海，而是需要从内河被转运到北海。

3月20日，经过严格的系统测试，光谱号沿爱母斯河从船厂通过彭贝船闸，航向大海。它太大太重了，必须在河水有足够深度的时候，拆掉河上的桥，才能完成移送过程。

在两条拖轮的牵引和助推下，光谱号慢慢倒行，32公里的路它足足走了10个小时。过船闸的时候间距为零，它只能慢慢地蹭过去。

3天后，它抵达了不来梅港。在这里，皇家公司的代表、认证机构、美国海岸警卫队和船厂工程师对新船进行一系列的海上测试，包括航速、紧急刹车、耐力、操纵性能和海况适应性等项目。

光谱号的交付仪式，在4月11日举行。理查德·费恩和迈克·贝利专程前来参加仪式。

“交付日（delivery day）跟孩子诞生（英语里同为delivery） 是一样的，我们在这里见证了光谱号生命的伊始。”迈克说。

皇家与迈尔船厂的代表齐聚光谱号上，进行船旗变更仪式，从这天起光谱正式进入皇家大家庭，它的出生证上父母那一栏写上了皇家加勒比的名字。

08.深水航道之困

2019年4月16日，我飞抵巴塞罗那，下榻巴塞罗那大教堂附近的Hotel Bacelona酒店。此行的目的是迎接从不来梅港驶来的海洋光谱号。从这里它将开始它出生以后第一段长途旅程——长达47天的奥德赛之旅，穿越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南海，最后抵达上海。

我计划从巴塞罗那上船，迪拜下船，在17天的航程里观察和体验新船的运营，将可能在海上运营时发生的问题反馈给酒店运营部门。

我到达巴塞罗那的时候接近午夜，休息一晚，第二天还有一整天的闲暇。位于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巴塞罗那是富有浪漫文艺和极具魅力的城市，鬼才达利的血液里奔流着她的美丽，安徒生称之为西班牙的巴黎，毕加索为之思泉奔涌，高迪与之毕生结缘。

但是，我没有兴致去造访景点。

在初夏的阳光下，我在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特式建筑混杂的街区里散步，心绪不宁。

我在等吴淞海事局的一个重要电话。

光谱号进出上海港要通过长江北槽深水航道，这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水道，两船交会宽度不能超过90米。光谱号的宽度是45.13米，进出北槽的集装箱船的宽度在44-48米之间，超大散货船宽度更大，航道拥挤造成量子号的准点率只有63%。

总部要求光谱号的准点率，必须保持在95%以上。

上海政府部门早就开始着手解决航道拥挤问题。

从2016年12月起上海交通委自组织专家和相关部门，专题研究扩大超大型船舶航道交会宽度的可行性。

从吴淞口国际游轮驶往公海需要进出长江航道。航程52海里，需时5小时。长江口的崇明岛将长江分成南北两支水道：北支水道现日渐缩窄，河道淤浅，航运价值日减。长江口南支水道由长兴岛、横沙岛分隔为南港水道和北港水道。南港水道以九段沙为界又分为南、北槽水道，是游轮和货轮进出上海吴淞口游轮港、外高桥集装箱码头和长江内河港口的唯一航道。此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黄金水道，无数船舶穿梭往来，槽道拥挤。

南槽和北槽都有一段深水航道，水深各为7米和12.5米。豪华游轮和超大型集装箱船和散货船游轮都只能走北槽。从日本航行到长江锚地，经过编队后驶入长江，走的是北槽，离开时，走的也是北槽。这一段深水航道除去坡道，宽度为350米水深12.5米。2018年1月之前，按当局规定，大型游轮和大型集装箱船超宽交会的两船宽度总和，不能超过80米。

交会宽度研究在2017年年底结束，结论是游轮和集装箱船操纵性好，交会宽度可以提升到90米。这本来对量子号和超大型集装箱船都是好消息。但是，新规定又重新定义了交会船的宽度，之前游轮的宽度是按型宽计算，即水线宽度，但是航道拓宽到90米后，规定游轮的宽度按型宽加一侧驾驶桥的宽度计算，量子号的宽度由之前41.4米变成了45.13米。交会宽度的拓宽被船宽的扩大抵消。其结果是，量子号的准点率，并没有因为2018年1月出台的新交会宽度而有任何提高。

事实上，国外很多航道宽度在200米至300米之间，均可双向通行，没有船宽限制。但是，鉴于航道宽度的监管涉及安全和技术，短期难以形成共识。2018年2月，我在上海市副市长召开的一次促进入境游的会议上，提出游轮准点率的问题，请求政府考虑在超大型船舶在北槽交会时给予游轮优先通行的政策。

副市长和交通委副主任张林当场表态，要继续研究交会宽度问题，和支持游轮优先。

2018年10月，在宝山区政府和交通委的推动下，上海政府出台了《关于促进游轮产业发展的举措》，明确规定要实行游轮通行五优先原则。

在当月举行的亚太游轮大会50人论坛中，我再次呼吁解决游轮准点率的问题，引起海事局领导的重视。

但是，截至2019年5月，量子的准点率一直保持在原有的水平。总部对这个问题极其焦虑，因为准点率严重影响中外游客的体验。迈克与宝山区政府领导请求政府帮助改善营商环境，我也代表中国公司致函海事局，请求落实游轮优先政策。

在关键的时候，宝山政府援手相助，在苏平副区长的陪同下，我在出发去巴塞罗那的前一个星期拜访了海事局领导。

在巴塞罗那我的手机铃响了，那头是吴淞海事局领导的声音：“刘博士，海事局对皇家的意见非常重视，责令我亲自抓准点率，确保游轮优先。”

我一屁股坐到了喷泉边的长椅上，如释重负。

两个星期后，海事局出台了《“国际游轮优先”工作职责及操作流程》。

平心而论，上海地方政府对游轮产业的支持和办事效率是令人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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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继量子和赞礼以后，量子3号为海洋圣歌号，部署纽约和南安普敦。

[2] Frankopan,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