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堂建筑
天主教、东正教、新教的信仰对象都是耶稣基督,其信徒都被称为基督徒,因此,三教统称为基督教,在具体提及时才详细区分上述派别。而教会是基督教的基本组织,是基督教各派组织形式的总称。近代以来,西方列强通过教会,在福州建造教堂,传播基督教,作为他们进行文化侵略、殖民扩张的工具。
鸦片战争后,基督教弛禁,福州的教会活动日益频繁,教堂建筑也逐渐增多,至1949年,基督教各派在榕共建有教堂72座。教堂建筑作为西方舶来建筑的主要类型之一,始终与福州近代社会的发展变化紧密交织在一起,见证了福州人民的智慧与团结,以及勇于捍卫民族权益的革命斗争精神。
教堂建筑最早于明朝传入福州,其过程具有传奇般的色彩。1625年,明万历、天启的两任内阁首辅大臣叶向高返闽途中,在杭州认识了艾儒略(Giulio Aleni),经过思想交流,被艾儒略渊博的学识折服,与其成为好友并盛情邀请他来福州传教。艾儒略精通汉学,被教徒尊为“西来孔子”,他奉行利玛窦(Matteo Ricci)入乡随俗的传教方针,善于把天主教教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他深知中国社会等级制的重要性,努力结交中国各地官吏和乡贤,寻求传教事业的保护伞。次年春天,艾儒略如约来到福州,第一次与众多士大夫辩论后就令20多人当场受洗入教,连叶向高的长孙也从此信奉天主教,还捐巨资在宫巷兴建了福州第一座天主堂——三山堂。这一时期的天主教在福州传播很顺利,很快从省城扩散到周边府县。
进入清朝以后,清廷对基督教时禁时弛。禁教期间,教堂或被官府没收他用,或被民众捣毁,基督徒人数锐减。《南京条约》之后,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等陆续签订,其中都列有允许各国传教士在华自由传教的条款。时任签约翻译的法国天主教传教士艾美(Louis Delamarre),还在《北京条约》的中文约本中私自添加“任法国传教士在各省租买田地,建造自便”的条文,为后来教会广置产业、霸占田地伪造了条约依据。借助上述不平等条约,西方各国纷纷派传教士来华传教。1847年1月,美国基督教美部会传教士杨顺(Stephen Johnson)来到福州,拉开了近代基督教在福州传播的序幕。此后圣公会、美以美会等陆续派传教士来福州,他们租住在仓山、中洲岛等地,利用治病、办学等方式宣传基督教教义。
1848年,清廷谕示各地官府将雍正朝以来没收的教堂归还或赔偿教会,于是各教会纷纷向当地官府索还教产。1864年,福州天主教会多次通过法国驻福州领事馆,向福州府要求归还三山堂旧址,迫使福州府在南台岛泛船浦菖蒲墩购买4亩民地作抵偿。1868年,教会在此地皮上建起南台岛第一座天主堂——泛船浦天主堂(旧堂),并将福州铎区总堂从南门澳尾巷迁于此。
1856年,美以美会在仓前建天安堂,成立福州宣教区。19世纪60年代英国圣公会也到仓山传教,陆续建立圣约翰堂、真学堂、明道堂、三一堂等教堂。1866年,美以美会在天安堂召开第一届布道会,将福州的宣教区发展为真神堂、天安堂、福音堂、小岭堂4个牧区。
教会在福州的传教事业表面上看似一帆风顺,实则暗流汹涌。由于基督教借归还教堂旧址的机会强行要求给还,有的甚至强租、强占当地传统建筑作教堂,引发百姓强烈不满。不平等条约中宽容条款的出现,不仅使主教拥有与巡抚同等待遇,连基督徒都受到庇护,因此有投机取巧者加入教会。传教士与教民势力膨胀,肆无忌惮,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扰乱了社会的公序良俗,不仅挑战了士绅的地位,还激化了教会与地方各阶层的矛盾。与清末全国各地此起彼伏的教案一样,福州也发生过几次严重的教案,如1878年8月30日乌石山教案、1927年1月14日仁慈堂教案等。
为顺利传教,教会不得不改变方略。首先,教会开始约束教徒的行为,如训导教会人员不参与教徒诉讼、服从中国地方政府的管理等。其次,加强基督教内部团结,促进基督教各派在传教事业上的协同发展。再次,培养中国籍的神职人员,宣扬教会中国化,以博取中国人的信任。最后,传教环境中国化,从视觉上缓解当地人对西方宗教的抵触情绪,如教堂在显示西方宗教建筑特征的同时,尽量与福州传统建筑结合,外观融合福州特色封火山墙、匾额、对联等形式,内部装饰中国传统图案,还设法遮挡圣坛上的光线,以营造光影微弱朦胧的、中国人所熟悉的寺庙宗教气氛。
通过教会的努力,入教的中国人与日俱增,但教会浓厚的殖民主义色彩依然如故。各基督教教派虽然提倡教会中国化,可是始终将教务与经济大权掌握在洋传教士手中,中国神长教友一直处于无权地位。要真正摆脱外国人的控制,中国人只有建立独立自主的教会组织。1921年,福州的倪柝声——被海外基督教界誉为20世纪的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与王载夫妇脱离原教会,自办基督徒聚会处组织。基督徒聚会处初设仓山公园路十二间排,后迁到马厂街继续培植力量,终于成长为中国本土的教派。此后倪柝声、王载夫妇及部分教友分赴全国各地宣传,在他们的影响下各地相继成立类似的宗教团体。但中国人创建的教派组织力量微不足道,无法与强大的洋教会抗衡,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彻底摆脱外国势力的支配。
西方传教士来福州布道,企图通过传教的方式改变这里百姓的宗教信仰,实现基督教化,实施文化侵略,进而掌控中国的未来。但弄巧成拙,福州人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怀,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地吸纳了西方宗教文化的有用部分,并且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会贯通,培养了黄乃裳、薛廷模、倪耿光、陈锡恩、丁先诚、陈芝美、杨昌栋、张光旭、薛平西、王世静、檀仁梅等一大批基督教界著名人士,他们成为反帝反封建、民主革命运动及新时代宗教改革的中坚力量。
下面依据建成时间顺序,讲述几座具有代表性的教堂建筑以及它们的历史变迁。
澳尾巷天主教堂坐西朝东,为混合结构中西合璧式建筑。主体建筑2层,墙上开有尖券窗,顶部设女儿墙。东立面辟有三个门,中门高大,上有匾额。左右边门矮小,上有三角形砖饰门楣,门楣当中泥塑西式图案。正面有“奉旨”“1848”字样刻石和建堂纪事石碑。左右两端建有一对高3层的钟楼,钟楼一层开圆窗,二层设半圆券窗,三层为尖券窗,层间装饰线脚。钟楼顶部设山花,中间开一圆形洞口。教堂内部为中国传统穿斗式木构架,堂内不设座椅,只铺了供跪拜的席子。室内悬挂康熙帝钦赐建堂“万有真原”鎏金匾额及楹联题刻,四周墙上绘有圣母玛利亚、圣徒的画像。在靠近祭坛的地方还摆放当时清朝皇帝的牌位,当教徒向祭坛膜拜时,既向西方神圣致敬,同时也跪拜了中国皇帝。

澳尾巷天主教堂,位于鼓楼区南门外茶亭街澳尾巷口,改造于1848年
1848年,西班牙多明我会对茶亭街澳尾巷一座中式旧建筑进行改造,将正面外观改为哥特式风格,又在左右两边加建一对钟楼,并命名为澳尾巷天主教堂。教堂奉玫瑰圣母为主保,作为福建北境代牧区的主教座堂,是福州开埠后最早建立的天主教堂。
澳尾巷天主教堂的神职人员和信徒的衣着、行为与当地传统的佛教徒毫无二致。这里常住一个或几个欧洲神甫,他们身穿中国的长衫马褂,剃了头梳个辫子,与信众一起点香烛、拔数珠、茹素、斋戒、跪拜等,宗教仪式可谓中西融合。神甫和当地信徒行事低调,极力避免与其他教会组织打交道。原来当地信徒皈依天主教已有200多年,在禁教期间受过残酷迫害,为了保持信仰,也为了保护信众自身安全而采用这样隐秘的方式。弛禁基督教以后,教会心有余悸,仍保持谨慎作风,不过那时福州地区已发展教徒数千之众。
2002年,澳尾巷天主教堂被拆除。
圣约翰堂坐北朝南,为单层石砌仿哥特式建筑,占地面积约600平方米,是福州唯一的以西方圣徒命名的教堂。教堂平面近似工字形,由主厅、门厅、侧厅和圣坛组成。教堂入口设哥特式尖券门,主厅为长方形,西山墙开3个哥特式尖券窗,山墙顶端建有八角形钟塔,上有十字架。东山墙为突出的半圆形圣坛,圣坛两边是侧厅。墙上几组高大的尖券窗将自然光引入教堂,营造出神秘的基督教气氛,进而调动信徒的崇拜情绪,这是圣约翰堂光影的迷人之处。

圣约翰堂,因以石头筑成,当地俗称石厝教堂,位于仓山区乐群路22号,建于1862年
1859年,烟台山的英国侨民团体提议修建礼拜堂和聘请牧师,英国政府的赞助资金及各商行的捐款很快到位,于是聘请香港建筑师设计,随后召集本地建筑工程队施工,教堂于1862年10月2日落成启用。圣约翰堂虽有“国际教堂”之称,却不允许本地居民在堂内作礼拜,只服务于侨居福州的外国基督徒。
圣约翰堂前原本设有一座纪念坊,用来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从福州赴欧洲战场牺牲的英国侨民。其实有位名叫叶萱的福州医生,同样值得后人铭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中国加入协约国与同盟国作战,由于缺少医务人员,很多伤员得不到救治而死亡。得知消息后,叶萱医生义无反顾地组织医疗队奔赴前线,冒着枪林弹雨,践行一个医者的神圣职责。战争结束后,叶萱医生的高尚医德和英勇行为受到法国政府的嘉奖。
2012年5月圣约翰堂修葺完成,2018年以“烟台山约翰堂”的名称被公布为福建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如今教堂前那棵百年银杏越发枝繁叶茂,每年初冬便会披满黄灿灿的叶子,一阵风起,吹落满地,将教堂映照得熠熠闪光,成为仓山乐群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苍霞洲基督堂面向西南,为双塔哥特式风格。教堂红砖砌筑,花岗岩勒脚。平面呈十字形,占地面积1000多平方米。主体建筑2层,教堂主入口设双合台阶,大门门框为石质尖券形,上有“基督堂”石匾额。大门两旁饰石刻对联,对联为:“古月照今人纪念胡公营此座,苍霞开圣域仰瞻会督总斯堂。”中部三层为钟楼,顶部设三角形山花。两侧建4层高的塔楼,顶上女儿墙四端立柱高于其他柱子,外观像点燃的蜡烛。立面开哥特式尖券窗,窗楣饰叠涩线脚。南立面左下角嵌有奠基石碑,上面阴刻“荣归上帝,1924年11月1日诸圣日,奠基者恒会督约翰”。教堂正前方筑有一道砖墙,似中国照壁。
1850年,英国圣公会入福州传教,受到当地乡绅强烈排斥,在南后街建造的该会在榕第一座教堂翠贤堂也被愤怒的民众焚毁。但在传教士的坚持下,福州成为英国圣公会在中国开创的最重要、最大的传教区。1870年,圣公会在苍霞洲租广裕楼作布道所,由于人数不断增加,容纳不下众多信徒主日崇拜,遂购买倚霞桥1号(原门牌号)的一座茶行仓库,将其改为教堂使用。1924年教会决定重建教堂,同年11月1日诸圣日奠基,主教恒约翰(John Hind)证道,时任福建省省长萨镇冰亲临祝贺。1927年11月13日落成,举行祝圣典礼,命名为中华圣公会福建教区主教座堂。1950年,该堂万余名信徒高举爱国主义旗帜,首先发起响应《中国基督教在新中国建设中努力的途径》的签名活动,在我国割断与外国差会关系、肃清帝国主义思想等运动中起到表率作用。1985年8月11日,教堂更名为苍霞洲基督堂。

苍霞洲基督堂,位于台江区苍霞洲文通弄17号,建于1927年
苍霞洲基督堂雄伟宏大,建造精良,是圣公会在福建修筑的最大的教堂,2020年被公布为福州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泛船浦天主堂坐南朝北,为单塔混合结构哥特式建筑。平面为十字形,长约60米,宽约30米,正立面中央为高33米的钟楼。外墙青砖砌造,门、窗框均为石制。钟楼里安放从法国进口的报时大钟,钟楼顶上装有3米高的十字架。北立面对称边门采用了似伊斯兰的拱券造型。堂内左右两边各矗立11根直径约1米的科林斯式水泥柱,顶部呈拱形,似苍穹。内设大小5个祭台,正中祭台供奉该堂主保玫瑰圣母。大祭台背面墙上开3扇镶有五彩玻璃的采光窗户,左右两边小祭台侧面墙上方各安装3扇采光玻璃窗,每扇均绘有彩色天主教圣人或圣女像。教堂纵向两边墙上开有多扇大窗户,光线明亮通透。钟楼二层是一个长20米,宽6米的唱经台,与大祭台遥相呼应。泛船浦天主堂巍峨挺拔,内部空间十分宽敞明亮,是福建省最大的天主教堂。

泛船浦天主堂,全名为福州圣多明我会主教座堂,位于仓山区新民街54号,建于1932年
明崇祯年间,叶向高长孙高州君在艾儒略布道后受洗入教,并在福州城内捐建三山堂。1645年,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重修三山堂并御笔亲书“敕建天主堂”立在堂前、“上帝临汝”悬于堂上。把持朝政的郑芝龙(郑成功之父)、黄道周均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君臣对天主教大力的保护与推崇,使福州的天主教传播进入鼎盛时期。清雍正初年,三山堂被福州府没收改为关帝庙。1864年福州府以泛船浦菖蒲墩四亩民地抵偿三山堂房产,天主教在新址建单层木构泛船浦天主堂(旧堂),1932年拆旧堂建新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外国修会统治福州天主教会的历史结束,泛船浦天主堂率先举起自立革新的旗帜,带领教友们参加抗美援朝反帝爱国运动、与安插下来的反革命集团做斗争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泛船浦天主堂认真贯彻落实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并将教规教义中积极因素运用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维护社会稳定及社会公益事业。
1985年,国务院宗教局和省市各级人民政府共同拨款,加上教会自筹资金对教堂进行全面修缮,泛船浦天主堂成为仓山区地标性建筑,吸引无数游人参观。
1996年,泛船浦天主堂被公布为福建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花巷基督教堂坐东朝西,占地面积700余平方米。正立面南侧建3层高的钟楼,南立面东侧设有侧堂。山墙造型为福州封火墙之变体,屋面双倒水,铺钢丝网、混凝土瓦。采用装配式弧形预制钢筋混凝土屋架,跨度达15米,架设于两侧石墙中部伸出的石榫槽上。教堂内设圣坛、祭台、讲台、礼拜大厅、会众席等,整个教堂(包括附属堂)能容纳约2000人同时参加礼拜。钟楼尚存教堂用钟,为1950年刘扬芬牧师模仿天安堂铜钟样式铸造,钟上铭刻铸造日期及厂家信息。

花巷基督教堂,原名基督教尚友堂,坐落于鼓楼区花巷7号,改建于1938年
辛亥武昌首义成功,福州革命党人积极响应,筹划福州起义。1911年11月8日,中国同盟会福建支会及体育会会员、南台商团团员、学界300多人,在郑祖荫、黄乃裳等革命党人率领下,于仓前山的桥南公益社誓师后出发,进驻花巷基督教堂所处位置的房屋(原为晚清琉球册封使赵新王府),准备协助起义部队作战。次日拂晓,革命党与起义军进攻驻扎于山上的清军,光复福州的战斗打响。革命军第一炮打中水部水关闸,第二炮命中旗人的将军衙署,几发炮弹过后,旗兵军心更为涣散,残兵四处逃窜。总督松寿见大势已去,吞金自尽。将军朴寿匿于副都统家中,被革命军诱捕并正法。11月9日福州光复,十八星红旗高高飘扬在榕城上空。
1915年美以美会购买了赵新王府,有左、中、右三座各三进。1938年许荣藩牧师主持改建工程,由福州近现代著名的建筑师林缉西负责设计,将中座第一进穿斗式木构房改建为石构单塔哥特式教堂。清朝遗老、末科状元王仁堪亲笔题写“基督教尚友堂”堂名,使教堂在民间享誉盛名。1949年基督教尚友堂关闭,1979年9月重新开放,改名花巷基督教堂,成为福州市基督教三自(自治、自养、自传)爱国会与福州市基督教协会驻地。
1992年,花巷基督教堂以“辛亥革命福建军总指挥部旧址”的名称被公布为福州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