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眼窥人

鼠眼窥人

那只猪终究还是死了.

我喜欢称它为猪,因为它像猪一样是个十足的饕餮之徒,饥不择食,即使这也是它致命的弱点.

早晨刚到学校,花儿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那只老鼠死了!”为了表示惊诧,我装地很像地“啊?”了一声,但内心却掠过一丝冷笑: “那样被你们弄还不死么?”.然后花儿把笼子举给我看,透过粉红色的铁丝我看到肥胖的它失去了刚来时的欢蹦乱跳,只是僵硬地头朝下,锁在四周布满了“棉被”的笼子里.还可以看到棉被上有星星点点的黄液,我想那是它死前的排泄物,由此可以初步判断是撑死的.我拿笔点了点它,它不动,一动也不动,却更分明地显示着这弱小的尸体的凄惨.它愈发孱弱地蜷缩在一起,胖胖的爪子被拧成一团,那双原本在找吃的时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此刻已是紧眯成一条细线,显得很是痛苦.我想,它是死的很惨的,尤其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拂晓,颇有点喜儿的味道.

它能不死么?我反复质问着自己.我不想说一些诸如“此刻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的影子”之类的话语,那太假.但那具蜷缩的尸体令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它活着的这几天里教室里各种各样的笑脸,和报有各种各样目的的将食物送至它面前的双手.这只猪可能永远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被关进笼子就会出现这么多的笑脸,和吃也吃不完还送到嘴边的食品.于是它很欣喜地笑纳,一一笑纳.依然记得就在它死前泥巴还纳闷“怎么几天功夫就长这么胖了?”.当时看着它依然来者不拒,抱着一块憨大姐递过来苹果肉卖力地啃的憨相,我很讽刺的笑了笑.猪终究是猪,毒的本质只能在被浮华包装的外表完全褪去时初露倪端,人尚且不能权衡,更何况猪呢?殊不知它已渗透至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就连给它喂食这件事本身,都无不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我又想到了我们,浸泡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染缸里的我们,不正向这只猪一样为了某个欲望饥不择食,饕餮生活么?“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接下来的事就是怎么安葬它了.在商讨一番后竟没有一个愿意把它好好安置,或者埋在土里的,大都建议把它直接丢掉算了.就连这几天看上去对它关爱有佳还将它收为“干女儿“的啤酒也建议弃之.我看见啤酒的眼中不再是昨日的怜悯,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我的心再一次的狂笑.我转向那只蜷成一团的小猪,真希望这时候能让它活过来看看啤酒的态度,听听这周围就在几天前还对它有说有笑的人们.这一刻,我只是很愤怒.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怒不可遏.我大吼一声:“我来埋它好了吧!”其他人听到这话就没再说什么了.我一边接过笼子一边感叹“操!这世界他妈这么现实!”

放学后,本来准备回家的憨大姐看到我手上的笼子忙欢蹦乱跳过来,嚷嚷着要逗它.我看着憨大姐用她一贯单纯的眼神期盼着我,就说“你玩吧,反正它已经死了.”憨大姐很吃惊“啊?死啦???”然后提起笼子左右察看一边嘴里还唠叨着没死多久应该可以救活之类的话语.我没理她,正准备从她手上拿过笼子,突然听得她大叫一声“我刚才看到它动了!”我一边苦笑一边说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动了也是你对它发出的刺激引起的神经抽搐,只要是死的动物都会这样.说着就要从她手里接过笼子.憨大姐看我要拿笼子忙很孩子气地将笼子往后一躲,瞪着我大声喊道“我真的看到它动了!它真的还在动!”然后一言不发的望着它,仿佛要证明给我看似的,我就静静地这样等着,看着她举着笼子和那双期盼的眼神,这种场景似曾相识.终于,在不违反“死物不能复生”规律的前提下它再也没动过.我冷冷地盯着憨大姐,说:“你就别执著了, 啊.”憨大姐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仍念叨着“真的看见它动了,真的看见了,它真的还没死…”但声音显然低了许多.慢慢地,在它反复的念叨中有了一点哭腔,然后憨大姐竟然为这支猪哭了.她哭得很伤心,边哭还边执著着“它真的没死……”那一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决定使自己听起来尽量不那么冷,于是将声音放柔和一点“这样好么,现带回去看看情况.如果它还没死,明天在那它带来给你,好不好?”在憨大姐依然坚定的泪眼下和我的微笑中我迈出了教室.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几天有关这只猪的一幕幕.其中有它找不到吃的是焦急却笨拙的可爱的憨态,有它吃东西时两只胖爪不是某某嘴巴的机警,还有它在众人的笑声中慌张地四处爬的窘态.还有憨大姐含泪的祈求.恍惚间自己已经融合到它的世界离去了.仔细想想,我们不都一样么?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