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说梦楼谈屑、谈文论语集

说梦楼谈屑、谈文论语集

时间:2023-08-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颇为意外地接到一封由香港来的信,无事,谈一些闲话。可能也还有些自力更生之志吧,他有个相识在香港养鸽子,约他去帮助养鸽子,他去了。我没有奔向“发”,可是常常还是有书生的理想,甚至幻想,以致写些不三不四的,使有些人蹙额,有些人齿冷,这一切都是与“为道日损”的精神相背的,想到他的懒散,尤其同时看到常放在案头的《庄子》,就禁不住兴起“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之叹。

说梦楼谈屑、谈文论语集

颇为意外地接到一封由香港来的信,无事,谈一些闲话。信用笔记本的活页纸写,开头有因,是看到我的拙作《负暄续话》,下行就如梦游,连写者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写到哪里。幸而纸的地盘有定,于是两面写满,以“祝全家好”结束。颇为意外,不是因为人与我毫无关系,而是因为这样的人竟会提笔,就真如俗话所说,太阳从西出来了。情况要具体说说。此人姓张,名汉定,年过知命,是我长婿的二弟,籍贯广东梅县,当然是客家人。他的父亲北京协和医学院出身,在香港行医,子女多,前妻生五个,继娶生六个,汉定排行第二。他在兄弟姐妹中有特点,是罗素著文赞扬的懒散。如何懒散,就我听到的一点点说说。他有职业,在家乡某单位任会计,据说有个时期肺部不大好,在印尼经商的伯父听到,给了他几千块钱。在五十年代,这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不再思三思,就乐得坐吃山空,请求退职,之后就成为无业之民。估计他这会计只会算他人之账,不会算自己之账,钱越花越少,时间不很久就两手空空。他有妻室,潮州人,名字里有个贤字,长于她的都叫她阿贤,漂亮,能干,为人也名副其实,确是贤惠,在汕头一个幼儿园工作,要养育自己生的两个孩子,没有多少力量再养他这个懒汉。其时香港的弟弟妹妹大多有了工作,那里工资高,于是他依照哪里有饭吃就往哪里奔的公有规律,甘心离乡背井,去了香港。可能也还有些自力更生之志吧,他有个相识在香港养鸽子,约他去帮助养鸽子,他去了。据说起初他曾觉得有兴趣,一群鸽子在天空盘旋,好看,可是过不多久,他腻了,仍旧回来吃他的弟弟妹妹。不知道是弟弟妹妹不愿意长期供养,还是受西风熏染,认为成年以后都应该自食其力,由某一个出力,又给他找了个职业。据弟弟妹妹看,这一回是理想的,因为恰合乃兄的性格,只是夜里到某一个屋里睡,听电话,而电话是经常没有,所以总是可以安心去梦周公。他,大概也会高高兴兴吧,去了。万没想到,只是两夜,他辞谢了,理由是,要定时到,他受不了。

可是吃弟弟妹妹,钱到,也难得定量定时。幸而天佑懒汉,他的长子成了人,得亲属之助,在香港找到职业;过不多久,阿贤也来了,同样有了职业。两个人的工资养三口,他真就高枕无忧了。而且有了闲心,像我,与他没见过面,也没有其他交往,他竟写了信。信相当长,我觉得最后一段更文如其人,颇有意思,抄出来看看:

我曾经听我大哥说,张老先生有二三百块墨砚台。那时我在乡,有时会提毛笔写几个字,心想,如有一块砚多好。后来“文革”,我又担心,可能全部被人抄走了。我有两种书,《唐诗三百首》和《东周列国志》,就被抄走不还了。现在呢,笔也无,砚也不要了,书也不多看。反而同人打麻将,赢他一二百实惠;有时不赢,反而输一二百,也很扫兴。

恕我断章取义,自取所需,看了他的信,想到他的生活之道,感触有正反两面。反面浅近,是打麻将,我既不好又不会;吃别人的劳动所得,我心不安。(www.daowen.com)

正面的就深而且远了。先说其一,他说“笔也无,砚也不要了”,使我想到两年前诌的一首题为《庚午新正遣兴》的打油诗,词句是:

瑞雪装鸡日,清词祝马年。擎杯尝浊酒,压岁忆青钱。不断乡关梦,仍求歙砚田。何当髡白首,重问祖师禅。

仍在买砚,并常有思家乡之梦,可见与他相比是放不下,即离禅悟很远,所以不能不感到惭愧。再说其二,至少用道家的眼看,懒散的来源或结果是不执着。执着什么呢?上焉者立德、立功、立言,下焉者今代使无数人狂热的“发”,等等,都是。我没有奔向“发”,可是常常还是有书生的理想,甚至幻想,以致写些不三不四的,使有些人蹙额,有些人齿冷,这一切都是与“为道日损”的精神相背的,想到他的懒散,尤其同时看到常放在案头的《庄子》,就禁不住兴起“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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