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墓壁画女性图像粉本探讨

(二)唐墓壁画女性图像粉本探讨

1.唐墓壁画女性图像起稿方法与粉本

唐墓壁画女性图像据笔者观察尚未发现有使用刺孔一类粉本起稿的痕迹,较为常见的起稿方法为赭石、黄土做成土笔起稿,或用竹木签类硬物在壁面刻划凹线起稿,然后用墨勾线定稿。

比较特殊的是靖陵壁画人物用很宽的白粉色条起稿,然后用土红色或墨色勾线,这可称得上用“粉”起稿的别样方法。不过现存靖陵壁画未见女性图像。

以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薛儆墓石椁线刻画为代表的唐墓石椁线刻画中有直接复制、镜像复制,以及稍加改动大小相同的女性图像,起稿的方法可能使用了等大的底稿或粉本拷贝到石椁的表面,拷贝过稿的方法也用到了粉。樊英峰先生《乾陵线刻画研究》一书中指出,懿德太子墓石椁上还留下了一些原来起样的白垩土线条,并且认为是用“清胶拌白垩土用毛笔蘸着在石面上起样”[163],起样之前“先用白垩土涂底”[164]。李杰先生的《勒石与勾描:唐代石椁人物线刻的风格学研究》一书认为石椁上的白垩土线条是拓稿痕迹,在样稿背面或石椁面涂白垩土,用簪子在样稿上刻画,石面上会拓出白垩土痕[165]。笔者认为用毛笔蘸白垩土起样,以及在石面上涂白垩土的做法较难理解。参照前文的壁画起稿方法可能是在底稿背面涂加了微量胶的白垩粉,然后把底稿覆盖在石椁面上,用竹木签类硬物描线,白垩土线条就会拓印在石面上,同现在复写纸的原理类似。

唐代段简璧墓壁画第五天井东壁三个侍女与西壁三个侍女服饰、姿态极为相似,特别是中间的侍女,帔子、窄袖衫袖子的衣褶纹高度相似,裙子上画了十四条线也相同,仅有些细节有改动。笔者将两张图重叠,发现人物面部和几处衣纹基本重合,让人不得不考虑使用等大尺寸粉本拓稿的可能性(图2-76)。

但多数唐墓壁画(如永泰公主墓壁画女性图像)多重的起稿线说明有较多修改,使用粉本可能多数并非等大稿本复制,大约多是对照小样一类的粉本在壁面直接起稿。所以即使是对照同一样本起稿的几个女性造型也只是大致相同,高低、大小与细节多有不同。

图2-76 段简璧墓壁画第五天井东壁三个侍女与西壁三个侍女

2.唐墓壁画女性图像通用粉本较多的三个重要时期

(1)高宗时期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中,第三过洞东壁南部壁画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77-1),甬道东壁南口有一个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77-2),甬道东壁北部三个侍女中左一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77-3),墓室东壁南部右一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77-4),四者造型类似,只是人物朝向以及服饰颜色不同。墓室北壁中部左一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双髻侍女(图2-78-1),墓室西壁北部右一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双髻侍女(图2-78-2),墓室西壁南部左一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双髻侍女(图2-78-3),人物造型皆类似上述四个侍女。七个侍女的造型类似,但是几个人物大小不一,朝向、发髻及服饰颜色各有不同。还有,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五过洞东壁北部有一个袖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79-1)与墓室西壁南部左二袖手的双髻侍女造型类似(图2-79-2),不同之处是发型与衣服颜色。第二过洞西壁的一个袖手持团扇的半翻髻侍女(图2-79-3),第五过洞东壁一个袖手持团扇的半翻髻侍女(图2-79-4),墓室东壁四女侍中袖手持团扇的半翻髻侍女(图2-79-5),三个侍女造型类似,位置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前两个袖手侍女无团扇和帔子。由此可以判断画工有共同参考的粉本。

图2-77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通用粉本一

图2-78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通用粉本二

图2-79 新城长公主墓通用粉本三

比较上述所有的壁画侍女造型,可以看出画工如何运用一个原始粉本,添枝加叶,使其变化出众多小有不同的侍女造型。变化的轨迹大致为: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变化出朝向不同、服饰稍有变化的侍女。给袖手半翻髻侍女手里加一把团扇,再加上帔子或短裙等衣饰细节变化出袖手持团扇的半翻髻侍女。

其实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不止以上女性图像使用了通用粉本,还有一些其他造型的女性图像也使用了通用粉本。

第二过洞西壁壁画捧包袱男装侍女腰系蹀躞带,穿条纹裤与线鞋,同第四过洞东壁壁画捧包袱男装侍女、第五天井西壁小龛南部壁画捧包袱红袍男装侍女,朝向相反,服饰色彩不同,但是造型类似。

甬道口东侧守门正面站立弯月形发髻侍女,双手笼在袖中;墓室北壁东侧壁画四侍女中正面站立弯月形发髻侍女,双手笼在袖中;墓室东壁中部壁画四侍女中正面站立高发髻侍女,双手笼在袖中。三者造型类似,却在发型、帔子披法、服装色彩等细节上有所不同。其中两人的弯月形发髻可能是正面的半翻髻,画得很奇特。

第五过洞东壁壁画一个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长袖下垂的双髻侍女(图2-80-1);甬道西壁北部壁画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长袖下垂的侍女(图2-80-2);第二过洞西壁北开间壁画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下垂手持莲花的半翻髻侍女(图2-80-3),三个侍女造型类似,同墓室北壁东部左一右臂长袖曲在胸前持花,左臂长袖下垂的双髻侍女(图2-80-4),以及墓室南壁西侧壁画右臂长袖曲在胸前,左臂长袖下垂的双鬟髻侍女(图2-80-5)造型类似,发型、手、服装色彩等细节稍有变化。五个侍女使用了通用粉本,但前三人与后两人姿势呈照镜子时的镜像状态,朝向相反,双手的动作左右调换。这也是使用同一画样,但翻转画样成为新造型的一种使用粉本的技巧。

图2-80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通用粉本四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甬道东壁中间壁画三侍女左一双鬟髻侍女右臂长袖下垂,左臂曲于身侧,长袖下垂;第五过洞西壁北部壁画右一双髻侍女右臂长袖下垂,左臂曲于身侧,长袖下垂,二者造型类似。另外,墓室西壁南部四人右二双髻侍女左臂长袖下垂,右臂曲于身侧,手在下垂长袖中持拂尘,甬道西壁中部三侍女左一侍女,左臂长袖下垂,右臂曲于身侧,手上部残缺,第四过洞东壁北部半翻髻侍女,左臂长袖下垂,右臂曲于身侧,手中持卷起的软障。这三个侍女与前面两个侍女姿势也呈镜像式翻转。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使用几个造型的画样,采用改变细节、镜像式翻转等技巧变化出一百一十二个姿态各异的侍女,达到统一而富有变化的效果。

其他唐墓壁画女性图像也存在类似的情况:

燕妃墓壁画前甬道东壁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81-1);前墓室西壁北段壁画左一灵蛇髻侍女,用帔子包住双手(图2-81-2);后墓室东壁南部女乐右边用帔子包住双手的灵蛇髻女性(图2-81-3);前甬道东壁持帔子灵蛇髻侍女(图2-81-4),四个女性造型类似,发型与衣裙等细节不同。

图2-81 燕妃墓壁画通用粉本

燕妃墓壁画前甬道北西侧双手捧包裹灵蛇髻侍女,也露出右手,左手在长袖里(图2-82-1);后甬道西壁双手捧盆的双鬟髻侍女,露出右手,左手在长袖里(图2-82-2)。虽然人物的发髻和捧的物品、帔子披法不同,但是两者造型类似。

前甬道北口东侧双长袖捧盆的灵蛇髻侍女(图2-82-3),与石门外第一天井东壁小龛北侧双长袖捧盛红莲花盘的双鬟髻侍女(图2-82-4),虽然人物的发髻和捧的物品、帔子披法不同,但是两者造型类似。

后甬道南口外西侧双手捧帷帽的灵蛇髻侍女(图2-82-5),后甬道北口外东侧双手捧圆盒的半翻髻侍女(图2-82-6),虽然人物的发髻和捧的物品、帔子披法不同,但是两者造型类似。

以上例子说明燕妃墓壁画女性图像也使用了不少通用粉本。

图2-82 燕妃墓壁画通用粉本二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唐墓壁画女性图像不仅在同一座墓中使用同一画样变化新形象,在不同的墓葬中也能找到使用同源粉本的例子。

例如,燕妃墓前甬道东壁壁画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83-1),阿史那忠墓第三天井西壁南部壁画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83-2),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甬道东壁北部三侍女中左一用帔子包住双手的半翻髻侍女(图2-83-3),三者从面部、发型、服饰、姿势等造型各方面都相似度很高,说明三座墓壁画都用了同一母本的粉本,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七个侍女,燕妃墓中的三个侍女,以及阿史那忠墓侍女都是从这个底本变化出的。

如果一个例子不足以说明三座墓有同源的粉本,笔者还可以找到其他的例子说明三座墓粉本的关系。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五过洞西壁北部壁画右一侍女右臂长袖下垂,左臂曲于身侧,长袖下垂(图2-83-4)。阿史那忠墓第三过洞东壁南部壁画丫髻侍女右臂长袖下垂,左臂曲于身侧,手中持蚕纸(图2-83-5)。燕妃墓后甬道西壁壁画灵蛇髻侍女右臂长袖下垂,左臂曲于身侧,手中持花(图2-83-6)。三个侍女发髻、帔子、手持物不同,造型类似。且除了这三个侍女,前面已叙述过新城长公主墓壁画还有类似造型的四个侍女,说明这些女性图像造型可能使用了同源粉本。

图2-83 新城长公主墓、燕妃墓、阿史那忠墓壁画之间的同源粉本

《神韵与辉煌:陕西历史博物馆国宝鉴赏》(唐墓壁画卷)一书中认为有五幅唐墓壁画类似李凤墓壁画[166],张鸿修在《中国唐墓壁画集》一书中则认为类似房陵长公主墓壁画[167],但是两本书都说明这五幅壁画出自不知出处的无名墓。笔者发现虽然无名墓壁画资料不详,但是从绘画功力和水平来看,比新城长公主墓、燕妃墓、阿史那忠墓壁画绘制技法更为熟练,水平也更高超,或许更接近通用粉本的母本。

无名墓也使用同上述三座墓壁画侍女类似的同源粉本。

无名墓一幅壁画中间左手持红团扇,右手曲臂垂长袖的半翻髻长裙侍女(图2-84-1);阿史那忠墓壁画第三过洞西壁右手持红团扇,左手曲臂垂长袖的椎髻长裙侍女(图2-84-2);第五天井西壁壁画右手持红团扇,左手曲臂垂长袖的椎髻长裙侍女(图2-84-3);燕妃墓前甬道东壁壁画右手持红团扇,左手曲臂伸三指的双鬟髻长裙侍女(图2-84-4)。四个侍女发髻、帔子披法、人物朝向等不同,但造型类似。

无名墓一幅壁画双长袖捧包袱红袍男装侍女,同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五天井西壁小龛南部壁画双长袖捧包袱红袍男装侍女,人物朝向等不同,但造型极类似。还有阿史那忠墓壁画第五过洞西壁双长袖捧黑盒红袍男装侍女,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两个双长袖捧包袱男装侍女,五个侍女造型类似。

图2-84 无名墓、阿史那忠墓、燕妃墓壁画之间的同源粉本

新城长公主墓与燕妃墓壁画女性图像也使用同源粉本。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二过洞西壁北侧左一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前伸手持莲花的半翻髻侍女,与燕妃墓壁画前甬道石门外西壁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前伸手持团扇的灵蛇髻侍女,发髻、手持物不同,造型类似。

新城长公主墓墓室东壁中间左一双环髻裙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胡瓶;第五过洞西壁中部左手抬手,右手握拳半翻髻裙装侍女。燕妃墓后甬道西壁灵蛇髻裙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衣带;前甬道东壁男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胡瓶。四个侍女发髻、服饰、手持物不同,但造型类似。

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甬道口东侧守门正面站立弯月形发髻侍女,双手笼在袖中,燕妃墓前甬道石门外北壁正面站立弯月形发髻侍女,双手笼在袖中,服饰色彩不同,但造型极类似。

还有其他墓壁画使用同源粉本,如李震墓壁画第四过洞东壁反绾髻裙装侍女右手托内装圆球状水果的盘,左手前伸持胡瓶。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三过洞东壁中部半翻髻裙装侍女左手托内装圆球状物的盘,右臂前伸垂长袖。两个侍女呈镜像式翻转,发髻、手持物不同,但造型类似。

李震墓壁画第三过洞西壁状似张开的鸟翼的双髻裙装侍女,正面拱手持丁字杖站立。与新城长公主墓壁画墓室西壁中间四人中右二正面拱手站立的侍女,两个侍女造型类似。

这几座唐墓壁画女性图像有这么多同源粉本说明:第一,这套粉本在高宗时期墓室壁画中比较流行。第二,某造型粉本使用频率越高,相似度越高说明越接近母本。第三,虽不能肯定几座墓是同一批画工的作品,但至少可以说明这几座墓壁画女性图像出自拥有同源粉本的画工群体,有些画工可能互有师承关系。

与上述几座墓壁画女性图像呈椭圆脸,高而窈窕的造型相比,李凤墓壁画侍女圆脸尖下巴,手臂细短,身体矮小,而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侍女脸圆胖,高大丰满,看起来风格差异较大,但是分析壁画侍女的造型姿势,仍能找到类似上述几座墓壁画女性的姿势。

如李凤墓壁画甬道东壁一个袖手持团扇的双环髻侍女,与新城长公主墓壁画墓室东壁四女侍中袖手持团扇的半翻髻侍女,发髻、帔子披法等不同,但姿势类似。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二过洞西壁的一个袖手持团扇的半翻髻侍女,与李凤墓甬道东壁一个袖手持花的椎髻侍女,发髻、帔子、手持物不同,姿势类似。

李凤墓壁画甬道东壁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夹茵褥,右臂前伸手持团扇的双翻领男装侍女,与燕妃墓壁画前甬道石门外西壁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前伸手持团扇的灵蛇髻侍女和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第二过洞西壁北侧左一左臂长袖曲在胸前,右臂前伸手持莲花的半翻髻侍女,发髻、服饰虽不同,但姿势一致。

李凤墓壁画甬道东壁一个双鬟髻侍女左臂曲在胸前夹茵褥,右手持花,甬道东壁一个椎髻侍女左手持胡瓶,右手持花,头部向后望。新城长公主墓墓室东壁中间左一双环髻裙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胡瓶。燕妃墓后甬道西壁灵蛇髻裙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衣带。发髻、帔子、手持物不同,但造型姿势类似。

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前室东壁南侧一个丫髻男装侍女左手臂曲在胸前托盘,右手持胡瓶;燕妃墓壁画前甬道东壁男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胡瓶。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后室北壁椎髻裙装侍女左手持高脚杯,右手持胡瓶;新城长公主墓墓室东壁中间左一双环髻裙装侍女,左手抬手,右手持胡瓶;李凤墓甬道东壁椎髻裙装侍女左手持胡瓶,右手持花,回头向后望。侍女发髻、服饰虽不同,但姿势一致,都是一手抬起,一手持胡瓶。

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前室西壁椎髻裙装侍女双手托盘,前室东壁椎髻裙装侍女双手托多足盘,后室东壁椎髻裙装侍女双手托宝函,燕妃墓壁画后甬道南口外西侧灵蛇髻侍女,双手捧帷帽的,后甬道北口外东侧半翻髻侍女,双手捧圆盒,虽然人物的发髻、帔子披法和捧的物品不同,但是五个侍女造型姿势类似。

这说明有的唐墓壁画粉本使用并非亦步亦趋的临摹,而是只借鉴人物的姿势在其他方面进行改变,也有可能这一时期有的画工所持的粉本已是母本经多次传摹的再摹本,改变较大。

甚至神龙二年(706)永泰公主墓壁画前室东壁南侧背侧面托盆站立的螺髻裙装侍女,也可在41年前的665年李震墓壁画中找到类似造型:李震墓壁画第四过洞西壁壁画反绾椎髻裙装侍女背侧面持烛站立,第四过洞西壁另一个反绾椎髻侍女背侧面站立,画的有写生的细腻感,而且这个造型继续传承,虽然燕妃墓壁画前墓室东壁北段背侧面站立高髻裙装侍女,房龄大长公主墓壁画前甬道东壁背侧面站立椎髻裙装侍女,发髻、帔子披法和捧的物品不同,但五个侍女造型类似。

(2)中宗与睿宗时期

706年营建的懿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章怀太子墓壁画女性图像有不少共用粉本。

例如,永泰公主墓壁画前室东壁南部持拂尘正面站立螺髻侍女(图2-85-1),懿德太子墓壁画前室西壁北部持拂尘正面站立螺髻侍女(图2-85-2),懿德太子墓第三过洞东西两壁各有一个持包裹起来的团扇状物的正面螺髻侍女(图2-85-3,图2-85-4)。四个侍女除帔子与手持物等细节不同外,造型类似。

图2-85 永泰公主墓与懿德太子墓壁画女性图像通用粉本

懿德太子墓壁画前室东壁南部头部残缺的男装侍女,双手拢于袖中抱着包袱。后室东壁南部还有两个尖角丫髻的男装侍女,双手拢于袖中抱包袱。三个侍女姿势与服饰类似。

章怀太子墓甬道与墓室壁画有重层,于706年与711年分别绘一层壁画。从2016年陕西历史博物馆展出双层壁画的底层壁画可以看出,706年绘制的底层壁画同永泰公主墓壁画女性图像有共用的粉本。章怀太子墓前室南壁西侧的侍女与女侏儒壁画下面的底层壁画有三位侍女,左侧双手捧包袱裹幞头男装侍女,红袍,黑白条纹裤(图2-86-1)。永泰公主墓壁画前室东壁北侧一组侍女左一男装裹幞头侍女,双手捧漆盒,赭黄袍,小口袴(图2-86-2)。离这个侍女不远处还有一个梳尖角丫髻的男装侍女,双手捧包袱(图2-86-3)。三者虽捧物、服饰色彩不同,但造型与风格极为相似。这三个男装侍女同高宗时期新城长公主墓第二过洞西壁北部壁画双手捧包袱男装侍女(图2-86-4)和阿史那忠墓第三过洞东壁北部壁画捧盘男装侍女(图2-86-5),体态、手持物、服饰细节有所不同,朝向相反,但是姿势如出一辙,或许可理解为粉本的传承。

图2-86 唐墓壁画捧物男装侍女通用粉本

上述几个例子说明706年绘制三座墓壁画的画工有共同的粉本,有比较统一的风格与样式的要求,甚至可能是互有关联,风格类似的一批工匠绘制的。

而且,笔者发现三座墓石椁有共用粉本,石椁与壁画间也通用粉本。徐涛先生、师小群先生的《石椁线刻与粉本的形成方式:兼论唐陵墓壁画图像粉本的来源》[168]一文给笔者很大启发,文中论述永泰公主墓与懿德太子墓石椁与壁画通用粉本,李宪墓石椁与壁画也有通用粉本。也许是发文时资料有限,论述相关内容不够完整。《线条艺术的遗产:唐昭陵陪葬墓石椁线刻画》一书中完整地发表了懿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与章怀太子墓石椁线刻画。根据书中资料,可以列出其中共用的粉本。

懿德太子墓石椁一共使用了单人女性粉本6幅加以组合变化,形成外壁7幅14人与内壁8幅11人的线刻图像。

懿德太子墓石椁北侧外壁1与壁2图各有两个相对而立侍女,内壁南侧壁6两个相对而立侍女,外壁门上两个戴宝冠侍女,内壁4两个尖角交心髻侧面男装侍女,均为直接镜像式翻转粉本。外壁南侧壁7与壁6两个侍女中螺髻侧面裙装侍女,与外壁西侧壁2两个侍女中螺髻侧面裙装侍女,内壁南侧两个侍女中螺髻侧面裙装侍女,为直接复制与镜像式翻转粉本。

懿德太子墓石椁外壁南侧壁7两个侍女、内壁南侧两个侍女除发髻外,大致复制粉本,外壁西侧壁2两个侍女与前两幅比改动稍大,把持花侍女镜像式翻转放在侧面裙装侍女后,手中花也变成了鸟。

懿德太子墓石椁外壁南侧壁6两个侍女中回首裙装侍女,内壁东侧壁3与西侧壁10、壁8回首裙装侍女,内壁南侧壁6两个侍女中回首裙装侍女,为直接复制、稍加改动细节或镜像式翻转粉本。

永泰公主墓石椁一共使用了单人女性粉本9~10幅加以组合变化,形成外壁5幅10人,内壁10幅11人的线刻图像。

永泰公主墓石椁外壁东侧壁4两个半翻髻女性与内壁东侧壁4两个半翻髻女性为直接复制。

外壁北侧壁2与南侧壁6均为侧面站立裙装螺髻女性与双刀髻调鸟裙装女性。除在南侧壁6侧面螺髻女性手中加花,头上加步摇外,两幅画为镜像式翻转复制。

外壁北侧壁1与南侧壁7均为回首裙装螺髻女性与持物背侧面男装女性。除背侧面男装女性的发髻和持物不同外,两幅画为镜像式翻转复制。

章怀太子墓石椁15幅线刻美人画共用的粉本比较少,使用12个单人女性粉本加以组合变化,形成外壁5幅9人与内壁10幅14人的线刻图像。

章怀太子墓内壁北侧壁2、壁1中用帔子包手的螺髻裙装侍女,内壁南侧壁7、壁6中用帔子包手的螺髻裙装侍女,内壁东侧壁3、壁4用帔子包手的螺髻裙装侍女,内壁西侧壁9、壁10用帔子包手的螺髻裙装侍女,11个裙装女性皆为用帔子包手的姿势,8个为螺髻,1个为尖角丫髻,内壁东侧壁3与内壁南侧壁7两个裙装女性头上插凤钗,人物造型类似。

值得关注的是,三座石椁线刻画通用的粉本不少,特别是永泰公主墓石椁与懿德太子墓石椁。

永泰公主墓石椁外壁南侧壁6(图2-87-1)与外壁北侧壁2(图2-87-2)调鸟双髻仕女与侧面裙装持花侍女为镜像式翻转粉本,加了花等细节,这两个侍女图像与懿德太子墓石椁内壁西侧壁2(图2-87-3)两个侍女高度一致,为复制粉本。

图2-87 永泰公主墓与懿德太子墓石椁线刻画通用粉本

永泰公主墓石椁外壁北侧壁1与外壁南侧壁7回首裙装女性与背侧面男装女性为镜像式翻转粉本并把发髻变为幞头。懿德太子墓石椁北侧外壁1与壁2各有两个相对而立的回首裙装女性与背侧面男装女性,内壁南侧壁6两个相对而立侍女,图像基本一致,为镜像式翻转粉本或稍加改动。

章怀太子李贤墓石椁内壁北侧壁1、壁2用帔子包住手站立的螺髻女性与永泰公主墓石椁内壁西侧壁10用帔子包住手站立的螺髻女性,朝向相反,但是造型相似。

三座墓的壁画与石椁线刻画也存在通用粉本。

懿德太子墓壁画后室东壁南部与北部的两组侍女队尾各有一个男装尖角丫髻侍女,背侧面站立,手持方形物。与永泰公主墓石椁外壁北侧壁1与外壁南侧壁7背侧面男装女性线刻,以及懿德太子墓石椁外壁北侧壁1与壁2背侧面男装女性线刻,造型相似。

永泰公主墓石椁内壁北侧壁2(图2-88-1)线刻螺髻裙装女性,双手平拉帔子;景云二年(711)章怀太子墓壁画前室西壁北部三人中的高髻裙装女性,双手在身后横拉帔子(图2-88-2);懿德太子墓壁画后室东壁北部一个侍女双手平拉帔子(图2-88-3)。三个侍女造型类似,但细节有变化。

图2-88 三座墓壁画与石椁线刻画的通用粉本

章怀太子墓石椁内壁西侧壁8双手捧花的尖角丫髻裙装女性与懿德太子墓前室西壁南部七个侍女中双手捧瓶的尖角丫髻裙装女性,虽捧物不同,但造型类似。

景龙二年(708)韦询墓、韦泂墓石椁线刻画与懿德太子墓壁画也有同源粉本。韦泂墓石椁内壁线刻画有一位穿翻领男装尖角丫髻女性,双手拢于袖中抱包袱;韦询墓石椁外壁北向西间穿翻领男装尖角丫髻女性,双手拢于袖中抱包袱;懿德太子墓壁画前室东壁南部头部残缺的男装侍女,双手拢于袖中抱着包袱,后室东壁南部还有两个尖角丫髻的男装侍女,双手拢于袖中抱包袱。四个侍女造型相似。

与上述墓石椁与壁画女性图像类似的,还有薛儆墓石椁内壁线刻画两名穿翻领男装戴幞头女性,双手拢于袖中抱包袱,外壁线刻画一名穿翻领男装高髻女性,双手拢于袖中抱包袱。石椁内壁线刻画穿翻领男装戴幞头女性,双手拢于袖中放在胸前,除了少了包袱,造型基本类似。

景云元年(710)节愍太子墓壁画第二过洞东壁第三人男装戴幞头侍女,左臂曲在胸前,右臂后伸。景云二年(711)章怀太子墓壁画后甬道西壁的男装戴幞头侍女,左臂曲在胸前捧着盒子,右臂后伸,食指指向后方。除章怀太子墓壁画男装侍女持盒子外,两个侍女造型类似。

景云元年(710)节愍太子墓壁画前甬道东壁两个男装戴幞头侍女,双臂拢在袖中放在胸前;前甬道西壁三个男装戴幞头侍女,双臂拢在袖中放在胸前。景云二年(711)章怀太子墓壁画前室北壁西侧两人中男装戴幞头侍女,双臂拢在袖中放在胸前;后室东壁南部贵妇身后男装戴幞头侍女,双臂拢在袖中放在胸前。四个侍女造型类似。

(3)玄宗时期

开元十五年(727)李邕墓后墓室西壁六扇屏的左三中发髻低垂在前额的裙装女性,耳上挂着毛皮,双手藏在袖中拢在前胸。西安市长安区南里村韦氏唐墓墓室西壁六扇屏风的左二中发髻低垂在前额的裙装女性,双手藏在袖中拢在腹部。两个女性风格与造型类似。

开元二十六年(738)武惠妃敬陵壁画甬道西壁倭堕髻裙装侍女,双手持如意。与武惠妃敬陵石椁内壁线刻画B1b[169]三人中一个倭堕髻裙装侍女,双手持拂尘。两个侍女持物不同,造型类似。

武惠妃敬陵石椁内壁线刻画B10b二人中头上插凤钗裙装女性,双手持笏。李宪墓石椁线刻画B6b[170]一个裙装女性,双手持笏。李宪墓甬道壁画也有一个裙装女性,双手持笏。三个女性造型类似。

总而言之,唐墓壁画女性图像使用粉本的现象比较普遍,可以从上文分析中总结出一些规律:

第一,使用较多通用粉本的唐墓壁画女性图像大多集中在三个时期。第一时期是高宗时期,陪葬昭陵的新城长公主墓、燕妃墓、李震墓、阿史那忠墓、无名墓壁画女性图像使用了较多的通用粉本,但风格却各自拥有一些个性,可能参考了一批同源的粉本。第二时期是中宗复位后至玄宗登基前,特别是706年陪葬乾陵的懿德太子墓、永泰公主墓、章怀太子墓的壁画与石椁线刻画拥有众多的通用粉本。石椁线刻画粉本使用直接复制或镜像翻转复制的女性图像很多,可说明承办三座墓营建的将作监之类的营造机构可能提供了比较统一的粉本,也可能召集了一批当时符合流行画风的画工团体来绘制墓室壁画与石椁线刻画。第三时期为玄宗时期,武惠妃敬陵壁画、石椁线刻画与李宪墓壁画、石椁线刻画女性图像使用了一些通用粉本。

某一时段某一地区集中出现多座唐墓使用通用粉本,大概有一定原因。除政治因素外,可能是营造机构或定制者提供了粉本,或者粉本出自关系密切的画工团体,有些画工甚至可能有师徒传承关系,这类画工团体的风格成为流行典范后,就会出现更多的粉本摹本与次摹本,画风影响范围越来越大。

第二,唐墓壁画女性图像粉本的具体使用方法可总结为以下四类:第一类直接复制或镜像翻转复制;第二类对粉本稍加改动;第三类改变人物位置重新组合;第四类借用其他类型的粉本。上文对前三类粉本使用叙述较多,此处不重复,最后一类需特别说明,如韦贵妃墓壁画,从笔性看不出有多名画工绘制壁画的迹象,但是从造型看,壁画中的女性造型明显不统一,有的女性7头身,修长苗条,有的女性仅5.5头身,大约是混合了来源不同的两套粉本绘制壁画造成的。另外,长乐公主墓壁画中少见的《云中车马图》粉本,也是借用其他类型粉本改造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