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楚晋之间除了直接的物质文化交流,也发生包括社会生产技术、审美习俗等文化因素的互动。两地的这些交流有非常早的线索。
大约不晚于殷墟文化时期,黄河中游地区兴起了李家崖文化,该文化一方面吸收了大量北方草原文化的因素,如生产青铜铃,并将其作为工具、兵器甚至是装饰品的附件,因此李家崖文化出现大量铃首短剑、铃首刀、弓形器、铜铃等等。另一方面,该文化也有大量来自中原文化的影响,如引进乃至自行制作中原文化青铜礼器,并形成一批具有地域特征的青铜器。上述两种因素的碰撞,出现了少量的带铃容器,如铃觚、铃豆等。(图8)
图8 保德县林遮峪出土的铃豆
图9 青铜瓿及捉手
带铃容器从未传输到商王朝的核心地区殷墟,但却在长江中游地区出现。如美国弗利尔美术馆收藏的一件青铜瓿(图9),瓿饰夔纹,形制与中原地区文化瓿近似。不过,从该瓿装饰小鸟形的扉棱,我们可以较为确定其有来自长江中游地区的背景。
西周时期,在今晋西南地区的多个诸侯国,带铃青铜礼器仍然较为流行。在晋侯墓地,不少青铜礼器中带有铜铃(图10),这说明李家崖文化在商末周初曾经有过南移,并将其特色传播到晋、霸等西周诸侯国。和商时期一样,带铃容器在周原等周文化核心未曾得到发展,但再次向江汉地区传播。西周中晚期带铃容器的南传大约是以噩国为中继站。上海博物馆藏的鄂叔簋(图11)[13]在圈足下悬一铃。最近在随州羊子山发现的噩侯墓葬,发现有多件的带铃青铜容器。邻近噩国的曾国,在叶家山墓地也出现过一些带铃容器。
图10 晋侯簋(M8:30)
图11 鄂叔簋
春秋晚期,楚文化基本特征与中原文化进一步分化,楚系青铜器个性特征也更为突出。以青铜盖鼎为例,楚系盖鼎向高足深腹发展,而中原式盖鼎却趋于矮足。在纹饰方面,楚系青铜器多见构图近似几何形的蟠虺纹,而晋系青铜器多见左右对称的蟠龙纹。但是,东周时期楚、晋青铜器中的一些铸造工艺、装饰纹样却颇多相同之处。以两件春秋晚期楚、晋青铜鼎为例(图12),他们就有多方面的共性:
1.都为盖顶,这是春秋中期开始各地形成的新的礼器形势;
2.均先铸足、耳,然后在浇铸器体时合拢;
3.相似的装饰题材,以及相似的纹饰制作手段。
以上几个方面的共性,还在不同时期具有同步的演讲方向。
不仅如此,楚系和晋系青铜器有些纹饰几乎完全相同。(图13)这乃至于让学者禁不住推想其具有相同的制作背景:“下寺青铜器上各种不同类型的图案,每一种都在侯马有发现。目前所知侯马铸造遗址的使用年代(约前589年—前450年之后)与下寺墓地的时间范围有一段重合,下寺青铜器在风格上与侯马的产品如此接近,很容易让人相信下寺青铜器很有可能就是在侯马生产的”。[14]
图12 楚系与晋系盖鼎
图13 楚系与晋系青铜器相似的蟠螭纹装饰蟠螭纹
东周列国政治上的分裂,却从来不曾中断过文化上的交流。这些交流,一方面应该有流动的工匠群体交流在列国之间,由此相同的技术手段、装饰风格出现在不同的政治区域中,另一方面更应该有共同的价值认同观念,追求相似的艺术风格。进一步说,秦最终统一六国,与其说是军事上的结果,不如说是基于早期中华文明这样文化价值上的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