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疆

第六章 进疆

征车辚辚,战马萧萧,苍茫的戈壁,连绵的荒漠,望不到头的行军队列马不停蹄地向前急进。第6师主力兵分几路,有条不紊地向南疆焉耆地区进发。

十九

10万大军火速入疆,谈何容易!

由内地到新疆路途遥远,人烟稀少,气候复杂,供应困难,那时非但没有铁路,公路路况也极差,沿途要经过浩瀚的戈壁滩,缴获的汽车破旧不堪,大多数部队只能依靠徒步开进。清朝时期左宗棠用了3年时间,才将清兵开入新疆。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军从筹备到部队到达驻地,也用了三四年时间。

10月12日,第2军召开声势浩大的进军南疆誓师大会。上午10时,天气晴朗,碧空万里,会场空旷开阔,几百辆汽车整齐排开,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一声汽笛响,路上扬起漫天灰尘,大军分两路开始启程。

征车辚辚,战马萧萧,苍茫的戈壁,连绵的荒漠,望不到头的行军队列马不停蹄地向前急进。

第6师主力按照既定布置,兵分几路,有条不紊地向目的地——南疆焉耆地区进发。

起风了,黄沙滚滚,遮天蔽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一座座小山似的沙丘刹那间无影无踪,大风卷起的石子如同砂纸把汽车打磨得锃亮发光。战士们睁不开眼睛,站不稳脚,依旧手挽手抗击着风暴前行。那悠长的军号声、战马的嘶鸣声和武器相撞的叮当声,使人产生一种悲壮和激昂的感觉。

出发之前,为适应新疆地广人稀、沙漠广大、土匪流动性强的特点,根据上级命令,张仲瀚在酒泉组建了第6师骑兵团。11月下旬,骑兵团南路进疆先遣队西出阳关,过当金山,沿阿尔金山北麓顶风冒雪,向塔克拉玛干沙漠疾进;骑兵团主力则由敦煌出发,艰苦行军21天,于1950年1月6日到达若羌县。11月25日,第6师骡马大队长途跋涉48天,穿越戈壁3000多公里,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焉耆。12月12日,第18团从玉门出发,经星星峡、哈密、吐鲁番,艰苦行军16天,到达焉耆。1950年1月上旬,师部工作组从酒泉出发,到达焉耆。1950年1月26日,第6师临时指挥部抵达焉耆。1950年2月7日,第6师主力及师直机关到达焉耆。

至此,步兵第6师各部按时到达指定地点焉耆,胜利完成进军南疆任务。

二十

焉耆在汉代曾为西域36国之一,公元前102年归附汉朝,后来属西域都护府管辖;唐时为安西四镇之一;清崇德二十四年(1898)设焉耆府;民国二十三年(1933)军阀盛世才统治时期,设立行政公署,后又设立行政督查专项公署。

焉耆周围大部环山,开都河流贯东部,孔雀河流经南部,是南北疆的交通要冲,这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这里虽说只有七八千居民,国民党军却一直派有重兵防守。第6师刚到焉耆县城时,这里一片荒凉:街边尘土足有半尺厚,到处是长年积累的牲畜粪便,城内没有楼房,就一条街道,全是土路,走不远就出了城。城外是荒滩连着草原,一望无际,脚下只有牛羊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寒风吹来,芨芨草像海水般摇荡起连天的白浪,说是县城,其实还不如内地大一些的村镇。新疆和平解放初,治安十分混乱,曾经发生过抢劫事件。到了夜晚,街道上早早便空无一人,开都河两岸的上空不时可以看见特务发射的信号弹,焉耆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刘双全说:当时人们印象最深的就是新疆太荒凉,过去解放军在内地虽然没见过什么大城市,可农村也有人家、有庄稼、有树木、有道路呀。到新疆一看,只有大戈壁滩、小土房,房顶上还有一堆草。风沙大,蚊子多,没有路,而且干燥,战士们经常流鼻血,嘴唇发干。整个感觉就是荒凉。[1]

1950年2月下旬,新疆军区决定成立焉耆军分区。随后,新疆军区发布大生产命令,要求南疆部队响应毛主席发出的“人民解放军不仅是一支国防军,而且是一支生产军”的号召,命令“全体军人一律参加劳动生产,不得有任何人站在劳动生产之外”。紧接着,中共焉耆地委成立,熊晃担任地委书记,第6师成立生产委员会,各团分别开赴指定地点开荒:第16团驻焉耆的拉苏木库勒、肉孜、和田、七哥星;第17团驻巴克泌库勒;第18团驻库尔勒城郊、包头湖、轮台南革湖和尉犁铁干里克地区;师直部门分布于开都河南岸的浪苏干、夏拉苏木、四十里城子、包尔海地区。各部轰轰烈烈展开了大生产运动。

战士们开始对开荒种地想不通,各团就层层做思想工作,反复讲开垦的重要意义。刘双全说:自古以来军队吃皇粮天经地义,但新疆一下子涌进20万大军,军粮缺口太大,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也极端困难;从内地调运,仅运价就是粮价的7倍;从苏联进口,每年缺口的10万吨粮食需要外汇7000万卢布。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根本拿不出钱来。怎么办?王震将军就号召我们发扬南泥湾精神,走生产自救的路;唯有屯垦生产,才是养兵为民的唯一出路。[2]

1950年2月21日,第6师第17团在副团长谢高忠带领下,率先离开焉耆县城,跨过开都河大桥,到达30公里之外的开都河中游南岸的万古荒原安营扎寨,拉开了第6师大生产运动的序幕。

那时地图上并没有开来镇这个地名。从地形看,这儿地处焉耆盆地西北边缘、开都河中游南岸,是一片亘古荒原。

1950年3月19日,是刘双全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日子。那时刚开春,新疆的天气还十分寒冷,春寒料峭的开都河畔的一片空地上,第6师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大生产誓师大会。张仲瀚意气风发,面对上万官兵发表了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大会之后,张仲瀚便悄然离开了他亲手创建的第6师,奉命到新疆起义部队第9军担任政治委员去了。在峥嵘的战争年代,无论多么险恶的情况下,官兵们已经习惯了张仲瀚作为灵魂的存在,只要一看到他,心里就有底,就坚信没有打不赢的战斗、没有过不去的艰难。如今突然分别,以至于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谢高忠后来动情地追忆告别时的情景:

在整个解放战争中,在枪林弹雨的西北战争上,张仲翰和人民子弟兵建立的感情是传奇式的,同志们都以自己是他的部下而欣慰、自豪。离任升迁,他不事张扬,几乎是悄悄地走的,没有带走身边的任何人。他总是那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们临分别时,他举起双手,不知该握谁的手好。这些手都是同他一起打过天下的手。他信口说出这么两句诗来:“军令在身须分手,日月自会报平安!”他只身离开步兵第6师的瞬间,同志们为他让开一条道,他一挥手,两袖清风地登车而去,这时才有人失声痛哭起来。[3]

张仲瀚的调离使得刘双全十分伤感,而无休无止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使他郁闷之极。尤其是不久王震司令员亲临第6师踏勘吾瓦滩,决定在这片亘古荒原上建立军垦农场,开挖新渠,摆出一副扎根不走的架势,更使他彻底丢掉了待上5年就能离开的幻想。

当时部队里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戎装未卸放下枪,扛起锄头去开荒,文不文来武不武,愧穿一身黄军装。”大家戏称自己是“装甲(庄稼)兵”。刘双全实在想不通:上级一再讲,赶走小日本,打败蒋介石,就有好日子过了,可现在全国大都解放了,竟然过得比南泥湾还苦。既然是种地,倒不如解甲归田回山东老家,起码能够孝敬父母,一家人团团圆圆。进疆时报计划,他随口报了5年,但说心里话,刘双全归心似箭,度日如年,一天都不想在这戈壁沙漠再待下去。

那段时间,刘双全每天都要去开荒。天刚放亮,朔风吹来,掀起阵阵浪涛,战士们睡眼惺忪地扛着坎土曼离开地窝子;太阳落山,连队吹起集合号,可是风吹草浪呼呼响,战士们只顾抢镐刨地根本听不见;天漆黑了,连队驻地燃起熊熊篝火,战士们这才寻着满天红光,一步步摸回驻地,每天十几个小时不停地干,晚上累得连饭也懒得吃,草堆里一歪就进入了梦乡。刘双全真以为从此就要放下枪杆子当农民了。

春去夏来,就在刘双全死心塌地在开都河畔开荒种粮时,北疆突然传来乌斯满土匪暴动的消息,而且事态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刘双全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终于有一天,步兵第6师接到命令,放下锄头,挎起钢枪,重新奔赴久违的战场。

注释:

[1]陈璞平、刘荣青于乌鲁木齐根据采访录音整理。

[2]陈璞平于乌鲁木齐根据采访录音整理。

[3]谢高忠著:《铁流挥戈五千里》,第43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