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可是,这一天,大皮靴叔叔却发现小江一个人躲在一棵大树后头哭哩!他奇怪地走了过去,关心地问:“小江,哭什么呀?”
小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哭得更伤心了。
大皮靴叔叔紧叮着问:“是想家吗?是饿了吗?是吃不了苦吗?……”
小江一听这些话,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跺着脚放声大哭起来了。
大皮靴叔叔看他哭成这个样子,又着急,又莫名其妙,想个什么法儿劝劝他才好哇!可是,想什么法儿呢?他又一句话不说,谁知道他为什么哭呢?想来想去,大皮靴叔叔一下子想起了个“激将法”,郑重其事地叫着他说:“小江啊,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掉一滴眼泪就不算抗日战士’呀!”
这个法儿果然灵,小江一听就说了话:“可是,这不一样,不一样啊!”
“哭就是哭,掉眼泪就是掉眼泪,这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小江一边一个劲地说“不一样”,一边还是不住地哭。
大皮靴叔叔可更糊涂了,哭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就又进一步激他:“要我看都一样,说话得算话,掉一滴眼泪就不算抗日战士!”
小江急得叫:“不!不!这真是不一样啊!”
大皮靴叔叔笑笑说:“那你就说说怎么不一样吧。”
小江看了看他,说了个:“我……”又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大皮靴叔叔忙着催他:“快说呀!说了,我好当评判,给评评到底一样不一样!”
小江这才又气又心疼地说了句:“我这算什么‘革命的马倌’,连匹马都看不住!昨天还跟它一块睡觉哩,今天就看不见它了呀!”说着又哭起来了。
大皮靴叔叔这才明白了。原来,部队的给养早就断了,天寒地冻,真是连树皮草根都不好弄。战士们都好几天没吃一点儿东西了,有的饿得都不能动弹了。部队几位领导同志研究了半天,最后,决定把一匹大洋马杀了。这个决定本来是正确的,可就疏忽了一点,忘记事先打通这位“革命马倌”的思想了。大皮靴叔叔想来想去,可不是,这个哭,真有点儿“不一样”啊!
“是有点儿不一样!——可是,也有点儿一样!”
“怎么一样呢?那马多可爱呀!我伺候它这么些天,一下子没了……”
大皮靴叔叔笑着抢问:“有点儿心疼是不是?”
小江立刻使劲点着头说:“是呀!心疼啊!就是心疼啊!欢蹦乱跳的,成天跟我在一块儿,可听话啦!跟我可亲啦!……”
大皮靴叔叔点点头,他懂得这个小马倌的感情。参军前,为了地主的羊都能跟狼拼命,现在是革命队伍的马,经心经意地伺候了好些天,一下子没了,怎么能不心疼呢?于是就安慰他说:“是呀,牲口也通人性啊!说实话,杀了马,我们也心疼,可是没法子呀!咱们得从大处着想,对不对?”
“从大处着想?”
“是呀!——你说:人重要还是马重要?”
“当然人重要!”
“对呀!咱们这些人,要活着,要打日本鬼子——好比你是大队长吧,眼看着同志们都快饿死了,可是,咱们队伍里还有几匹马,你能够不叫杀一匹马救一救同志们的性命吗?”
“那当然不能啊!”小江挺干脆地回答。
“那还哭什么呀?”大皮靴叔叔紧叮一句问。
“那……”小江这回没话可说了。
“再一说,”大皮靴叔叔又进一步说,“咱这些马,本来就是缴鬼子的,杀一匹,叫战士们吃得饱饱的,再多杀些个鬼子,不就还能再多缴几匹马吗?”
“对呀!”小江的思想,这下子可通了。
大皮靴叔叔给他擦干了眼泪,捶了他一下子,说:“走吧!马肉烀好了,快跟大伙儿一块吃去!”
“走!”小江思想通了,立刻又高兴了,一听这话,撒腿就跑。
“等会儿!等会儿!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呀!”大皮靴叔叔追着他喊。
小江站住了,奇怪地回头问:“还有什么问题呀?”
大皮靴叔叔故意一本正经地说:“还没评判,到底是一样不一样啊?”
“管它一样不一样啊,你瞧着吧!我从此,永远,再也不哭了!”小江说完,像快马一样,飞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