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谁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副官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躺在雪里,一身都是雪。他想想这几天的事,不觉奇怪地想:“怎么?没摔死吗?为什么会没摔死呢?”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他身旁有一根折断了的树枝,自己身上也剐破了好几块。他立刻明白,一定是在半山崖挂到了树上,他看着那根大树枝,笑着说:“树哇!树哇!你也知道搭救抗日军哪!”又看了看还在下着的茫茫大雪,笑着说:“雪呀!雪呀!你也知道抗日救国呀!瞧你下得多是时候!把脚印都盖上了,叫那些鬼子找我找不着,想出山可也出不去!”说着,又狠狠地骂起鬼子来:“我叫你们在迷魂阵里找抗日军去吧,愿意饿死,愿意冻死,随你们挑吧!”

他想坐起来,可是怎么也坐不起来;他觉得嘴里难受,想抓一把雪吃,可是手也抬不起来了!原来,他浑身都冻僵了!他只好扭着头舐了几口雪吃,心里舒服了一点儿。他就想:“不能躺在这儿等冻死!得起来,回去找队伍去!”可是,起不来怎么办呢?他想起参军前在山里放羊的时候,冻得受不住,使劲动动就能暖和点儿,于是就使劲动,先动胳臂,使劲,使劲……还是动不了!他气得叫:“抗日军连日本鬼子都不怕,还怕冻?”更拼命地狠劲动,多疼也不怕,动了半天,胳臂能抬起一点儿来了,就拿嘴哈气帮助化冻,两个手又互相帮助揉搓,又过了一会儿,两只胳臂就能活动了。可是身子还是僵的,起不来。他想这个办法灵,还用这办法,就像练体操似的一屈一伸地动着胳臂,动着动着,他干脆像指挥唱歌似的,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轻轻唱起来了:

抗日军,意志强!

不怕刀,不怕枪,

不怕全身都冻僵!

我们是土生土长,

我们是东北好儿郎!

抗日军,意志强!

天做被,地做床,

树皮草根做食粮,

保卫白山黑水,

誓把鬼子消灭光!

抗日战士的坚强意志,连钢铁都能熔化,江副官身上的冰雪,终于向这位坚强的战士低了头。

身上的冰雪化了,江副官能够动弹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赶快回山找队伍!”

他想站起来像来的时候那样飞跑回去。可是,刚一站起,立刻又倒下去了。他的腿站不住了。怎么回事呢?冻僵了吗?摔坏了吗?他坐在雪地里,仔细地一看,看见裤腿上有一片血疙疤,才明白,这是叫鬼子的枪弹给打进去了!血流出来又冻住了,刚才蒙上了一层冰雪没看出来,现在看出来了。“怕吗?怕吗?”他自己问自己,立刻又自己回答:“不怕!——可是怎么回去呢?”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人声,没有野兽的叫声,也没有风刮树叶声,就是大片的雪花像白面似的往下洒。他又抓了几口雪吃,看着这白银世界,他又想起大皮靴叔叔跟他说过的话:“抗日军为人民,不怕牺牲,可是绝不随便牺牲……”他接着想:“跳崖没有摔死,晕过去没有冻死,现在活着,难道说能够活着等死?——不!决不能!爬也要爬回去找队伍!——爬!对了!爬!”江副官咬着牙,翻了个身,用两只胳臂撑着地,开始往回爬了。

从小在山里长大,凭着星星、凭着树叶、凭着兽洞鸟窝,他都能辨别出方向来;这一带山路他又熟,只要队伍没转移,他本来是能很快跑回去的。可是,照这样爬,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家呢?——江副官看爬了半天没爬出多远,心里真急坏了。腿一点儿也不能动,光靠两只胳臂,雪比他整个身子还高,一只胳臂下去,埋进去就看不见了——如果那时候有表的话,一定可以计算计算:这样“走”一步,恐怕至少得五分钟哩……

什么时候才能爬回队伍去呀!腿,动一动就像扎一刀那么疼,真是再也动不了啦!有根倒木绊了一下子,他就又躺下了。

他躺在雪里,不由得一阵阵地难过,心里想:“难道真就这样死了吗?死……抗日军本来是不怕死的!再说,一个抗日军,换了鬼子八九百,死也值得了呀!……往下跳的时候根本就没想活,可是,既然跳下来没有死,现在要是死了,可有多冤哪!……死……”就这么一会儿,雪在他身上就又盖上了一层,他看着漫天的大雪,一会儿又想:“在这儿要是这么躺一夜,冻死了连坑都不用挖,就叫雪给埋起来了。”一会儿又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是野兽的吼声吗?他立刻又着急地想:“哎呀!这会儿要来一个野兽,可就全完了。要是来个黑瞎子……唉,不用黑瞎子呀,一只小狼就行了。我动都动不了,来了,还不是白吃呀……要是冻死叫雪埋上,将来雪化了,也许有一天同志们还能找得着我的尸首,这要是叫狼吃了,那就……唉,不行!绝不能叫野兽吃了!”他想到野兽都怕火,就立刻伸手到贴身口袋里去摸,掏出那盒给鬼子岗哨生火时藏起来的火柴,一看,一点儿也没有潮湿。就想:“对,捡点儿干柴火预备着,等野兽来了,赶快点上几堆火,就行了!”想着就又把那盒火柴藏好,挣扎着爬着去找干柴火……可是,刚找了几根,他就又想:“不行啊!鬼子没有向导,出不去山,这会儿一定正急得满山找我哩。我要是点火,不就是给鬼子通风报信了吗?鬼子要是找着了我,当然知道我是抗日军了,一定立刻就一枪把我打死——可也不一定,也许还叫我带路,带出这狮子峰再打死我!……不行!不能点火!就是叫狼吃了,也不能自己点火引鬼子!”想着,他就又爬着去找了一些石头、木棍子,准备鬼子真要找了来,就再跟他们拼!一会儿,又想:“鬼子怎么能找来呢?反正这些鬼东西绝不能跳崖追我——就是有一个敢跳的,还能那么巧也叫树挂上?……他们非得摸出了山,再从狮子尾巴那地方进来,才能慢慢找到这个地方来哩!——别说没脚印,不好找,就是有脚印,下去上来的也够他们折腾两天了——对!我赶快走!先跑出狮子峰,回队伍去……”这样想了一阵子之后,他就又鼓起劲来开始“走”了——什么“走”?就是手脚都着地,一步一步往前爬!咬着牙,忍着痛,在比他身子高得多的雪里爬,爬……爬了没有二十步远,就再也爬不动了。特别是那条受了伤的腿,爬两步就流血,血流出就又冻住,再爬就又往外流……真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他趴在雪地里,感到有些绝望了!他想:“不行了,还有那么远,爬不出去了,只好就在这儿等死了……冻死叫雪埋上?叫野兽吃了?还是叫鬼子杀了……”怎么死比较好一些呢?——比过来,比过去,最后决定:鬼子来了,就跟他们拼一场再死!鬼子找不来那叫雪埋上也比叫野兽吃了好一点儿。想到这儿,他就翻过身来,平躺在雪上,看着大片的雪,一片一片地往他身上落……

忽然那一片一片的雪,变成了一张一张的脸。大皮靴叔叔的、大队长的、老炊事员爷爷的、同志们的……那么亲,那么近,都笑着招手叫他哩。瞧!大皮靴叔叔背着他的小马枪,架着个拐接他来了,还说着:“江副官哪,可找着你了。瞧!你的小马枪,我给你保管得多好哇!”

江副官一下子抱住了大皮靴叔叔,兴奋激动地大叫:“大皮靴叔叔!大皮靴叔叔……”

可是,大皮靴叔叔在哪儿啊?他抱着的是一根木棍子呀。他想大皮靴叔叔,想大队长,想老炊事员爷爷,想同志们。“我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江副官一想到这儿,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流出来了,他赶快拿手捂住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责备自己说:“说过不哭嘛,为什么要流眼泪?抗日战士,为抗日牺牲,是光荣的事,为什么要哭?”他这样一说,那眼泪就真回去了,一滴也没掉出来。

可是江副官是真想他那温暖的家,真想他那些亲爱的同志们哪!他相信:同志们也一定想他,见他好几天没回去,一定会出来找他的。可是,又一想:“脚印都叫雪盖上了,同志们怎么能找得着呢?——这雪下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埋上了脚印,鬼子们转不出去,就会都死在山里;可是,埋上了脚印,同志们找不着我,我也会死在山里呀……”江副官在心里想了想,比了比,最后,向雪点点头说:“好雪!好雪!你下吧!更大更大地下吧!把那些鬼子全给冻死在山里!我情愿叫同志们找不着我,我一个人换八九百鬼子也算报了仇了!”说完,就闭着眼安心地躺在那儿等着叫雪埋上。

躺在那儿,忽然他又看见了大皮靴叔叔——大皮靴叔叔的脚叫鬼子给打断了。他好像又听见大皮靴叔叔说:“为了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咱们多少同志连性命都牺牲了,我打坏了一只脚又算什么?……就是两只脚都没有了,也一样打鬼子呀!”他好像又趴在大皮靴叔叔的胸口上,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又听见了他说的话:“小鬼,你听,只要这儿还有声音,咱就能照样打鬼子!”

“对!只要心还跳,就能照样打鬼子!”

一会儿,他好像是又站在大个子班长的坟前宣誓了:“报仇!我要报仇……”

想到这些,江副官狠劲地坐了起来,自己跟自己说:“不行!只要心还跳,我就得打鬼子,就得报仇!——我既然没死,就不能等死,我既然活着,就还得去打鬼子!没脚印,同志们找不着我,我得去找同志们。走!快走!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活着回到队伍里去!”

决心一下,江副官立刻又翻过身去,用两手两腿往前爬——江副官的决心大是真的,意志坚强是真的,可是,雪太大也是真的,江副官浑身疼,伤口一动就流血也是真的呀!还是五分钟爬一步,他着急地想,照这么爬,能爬回队伍去吗?恐怕爬不出狮子峰就会冻死饿死哩!——不行!这么爬不行!可是,光着急也不行!得想主意!大皮靴叔叔不是常讲:“要勇敢还要机智。”“有勇又有谋才是真英雄哩!”——对!不能这么硬拼,得想主意!这时,他就干脆不“走”了,又翻过身,坐在雪地里想主意。

他已经把鬼子带到狮子头上去了,他现在才跳到了狮子的肩膀上,他要回队伍,就还得下了狮子峰,再上云头山,这也就是说,他虽然从崖上跳了一下子,可还是在大山上,他要回队伍去,还得先往下走。他想:“满山是雪,一路要下山……走不动,滑下去不行吗——对!滑!”他立刻弄了两根粗树枝做撑棍,两手撑着坐着往下滑。可是,滑了一段,又停住——这么坐着往下滑,一里半里行了,要滑回队伍,得什么时候能到哇?太慢,老摩擦着,伤口也实在疼得太厉害。不行,得想法弄个工具!弄什么工具呢?车、马当然没有,他一样一样地想,就想到了爬犁——做一个爬犁滑下去行不行?对!行!

山里树木有的是,他立刻爬着摸着找了几根木条条,可是怎么给捆到一块呢?地上满是雪,想找点儿结实的草也没办法找,想找点儿藤子也找不着,找了半天,实在没法儿啊!忽然,他一眼看见身上剐破了的衣裳,眼睛一亮,立刻想:“衣裳破了不要紧,身上冷点儿不要紧,赶快回队伍最要紧!”他就把衣裳撕成了条条,捆了个“爬犁”,用两根小木棍撑着,像滑雪似的往下滑去了。

说是像“滑雪”,哪有真滑雪那么容易呀!他自做的这个“爬犁”,哪有真爬犁那么光滑呀!疙疙瘩瘩的,不平,滑着费劲,北风吹,雪花飘,身上冷,伤口疼,肚子又饿……但江副官咬紧了牙关,心里想:“我是抗日战士,只要自己的意志不垮,就冻不垮、饿不垮!只要自己的意志坚强,就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难,就一定能回到队伍里去!”

队伍里的同志们,见江副官这次出去执行任务,到该回来的时候还不回来,就估计:怕是出了什么事了!因为,江副官的组织性纪律性越来越强,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是绝不会不按时回来的。过了一天还不见他回来,大队长就决定派人出去找。

这一带山路,老炊事员爷爷最熟,找了个同志代替他的工作,就叫他和几个同志一起跟副班长去找江副官。

下了云头山,走出没有二十里地,就发现了鬼子大队人马的脚印。脚印很乱,有人的,有马的,看来还不少哩!看看形势,同志们就估计着:江副官可能遇上敌人了,就决定顺着这些脚印找找试试。找着找着,同志们就谈论起来了。

老炊事员爷爷说:“这条路,是奔狮子峰去的呀。”

副班长说:“是呀,鬼子这大队人马进山,明明就是‘讨伐’咱们来的。可是,到狮子峰干什么去呢?难道说会以为咱们在狮子峰吗?”

老炊事员爷爷忽然说:“嘿!准是这么回事!”

同志们都莫名其妙地问:“怎么回事?”

老炊事员爷爷说:“自从咱们转移到这边来,我不是常带江副官一块儿到狮子峰去‘打饭’吗?有一回,他看了狮子峰的形势,就跟我说:‘要是把鬼子带进这迷魂阵里,管叫他一辈子也转不出去!’我看,这回准是遇上了鬼子,就真把他们带进迷魂阵里去了。”

一个同志一听,立刻兴奋地说:“那咱就赶快上狮子峰找他去吧。”

老炊事员爷爷摇摇头说:“就咱们这几个人,大摇大摆地上狮子峰?那不是找着当俘虏去吗?”

又一个同志说:“我们成了俘虏还不算,我们的脚印还成了敌人的向导哩!——江副官把鬼子引进迷魂阵,我们再把鬼子给引出来,那我们可成了什么人了呢?”

那个同志一听,不觉叫着:“哎呀!是呀!那咱们怎么去找江副官哪?”

副班长说:“现在咱们不光是要找江副官,还得帮助江副官完成这个任务哩!”

同志们没明白:“怎么帮助呢?”

副班长说:“一方面提高警惕顺着鬼子的脚印上去找,绝不能叫鬼子发现了我们;同时,我们要把鬼子进山的脚印全部给消灭掉!”

于是,同志们拉长了距离,提高了警惕,踩着鬼子的脚印,一步两步地顺着狮子尾巴进了山。最后两个同志,就把身后所有的脚印都给消灭了。

可是到第四天,就下起了雪,前边的脚印也都叫雪给盖上了。没有脚印,增加了很大的困难,可是,再困难,也一定非把他找着不可!自己的同志,比什么都宝贵呀!

路熟,决心大,找哇,找哇,又找了两天,才终于在狮子峰脚底下,把我们的江副官给找着了。

找着了!找着了!同志们终于找着江副官了!江副官终于找着队伍了!

同志们把江副官抬到了云头山密营里,给他烧了水喝,做了饭吃,又给他盖上了麋子皮、缴获的军毯和大衣,把冻硬了的裤子给他化软了,慢慢脱了下来,然后给他用盐水洗伤——抗联队伍里没有药,受了伤怕化脓发炎,就是拿盐水洗洗——那有多疼啊!

江副官可真有点儿忍受不住了。

忽然,他看见大皮靴叔叔架着双拐往这边走来。他立刻想起大皮靴叔叔脚被打断以后的情形:整只脚都剪掉了,也是拿盐水洗呀!大皮靴叔叔疼了好几个死,可他闭着眼,咬着牙,一声都不吭。他就想:“我这算什么?不疼!不疼!”就也像大皮靴叔叔那样,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副班长给他洗着伤口,看他疼得头上直冒汗,真有点儿洗不下去了,就心疼地说:“休息一会儿吧,瞧,你疼得头上直冒汗哩。”

江副官反而安慰他说:“不怕,出出汗才暖和哩。快洗吧!快点儿好了,就能快点儿起来跑去打鬼子呀!”

正说着,大皮靴叔叔已经走过来了,坐在他的“床”边,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又心疼,又感动,眼睛里不觉含上了两眶热泪,只叫了声:“小江!”一时再不知说什么好了。

江副官也紧紧地抱住了大皮靴叔叔,只是叫:“大皮靴叔叔!大皮靴叔叔!……”想说好多好多话,可是一句也没说出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皮靴叔叔想说几句什么话来安慰安慰他,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只是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边连连说:“别哭,别哭,好孩子,别哭……”可是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江副官也连忙给大皮靴叔叔擦眼泪,说:“对!我不哭!说真的,大皮靴叔叔!在山里那几天,没找着队伍的时候,我倒真想哭来着,可是,我没哭!——真的,一滴眼泪也没掉!我不是说过吗,‘掉一滴眼泪就不算抗日战士!’——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我越不叫它哭,它偏哭!偏哭……”说着说着,搂着大皮靴叔叔,呜呜咽咽,哭得更厉害了。

大皮靴叔叔一下想起了个办法,就忙岔开说:“江副官,你不想你的小马枪吗?我给你保管得很好哩。”

果然,江副官一听,立刻擦了下眼泪就问:“在哪儿?快给我吧。”

大皮靴叔叔说:“等你能起来的时候,我立刻就给你。”

江副官恳切地要求着:“现在就给我吧——我的小马枪、我的军装、我那叫鬼子给打了个眼儿的八角军帽,还有大个子班长留给我的手套,现在都给我吧!”

“好!我现在就去给你拿,不过,你这几天太累了,赶快休息一会儿吧。”大皮靴叔叔说着又把头下给他垫舒服了,把身上给他盖严了,看着他幸福地睡着了,才轻轻地架着双拐走开。

过了二十多天,江副官已经恢复了健康,他扛着亲手缴获的小马枪,领着自己的队伍,再进狮子峰。在几十里长的“狮子”身上,到处可以看到冻饿而死的鬼子尸体和奄奄一息的鬼子兵。我们队伍上去之后,很快地就消灭了敌人,缴获了好几百件武器。

回山之后,大队长宣布:给江副官记一大功!

指导员(大皮靴叔叔)宣布:吸收小江为光荣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