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堂谕俗编
——[宋]郑玉道 彭仲刚等
琴堂逾俗编序
●昔郑、彭二令君知乡邑时作也。大意在于先教化后刑罚,使风俗知劝,人皆为士君子之归。然世之作邑者,往往困于文书之期会,窘于财赋之煎熬。齐民之道,惟知有刑罚而已,奚暇以教化为先务哉。如二令君之待斯民,亦可谓仁也已。
余学制宜丰,每念无以及人,而人之相欺、相陵、相斗、相夺、相戕贼、相诋讦,以唆教作生涯,以胁持立门户,风俗之弊,视郑君所谓违理逆德之事,彭君所谓乖争之端,情态万状者,殆有甚焉。因叹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斯民之生,未尝无良心也,其所以陷溺其良心,不好德而好讼者,盖亦刀笔之习相师成风,而不自觉耳。余公退之暇,遂取旧编附益之。以前言性行,以广二令君未尽之意。
凡以讼来者,随其事示之。间有感语,然犹虑不能家至户晓。乃捐俸刻梓,以传使尔民于家庭、于族里、于亲戚朋友,循相训告,率而行之。勿狃故习,勿犯非法,但可以迁善而远罪,即可以昌门户而益子孙。所为不昧天,亦不违此,可谓自爱其身者矣。尔民幸听毋忽诸。
辛酉秋瑞芝亭长天台应俊书
余曩栖翰林,历见累朝元老,惟斋刘公、雪楼程公、草庐吴公,每以忠厚之言告曰:子他日为政,当以道德斋礼、移风易俗为先,不可习苛刻,为俗吏,态仆拳,奉服膺。未几出宰广州香山,尝以是为心愧,莫有以副其望。
偶得《谕俗编》一书阅之,皆齐民之道,复有感于子衷,欲刊行而未果,继而改官朝幕。初闻是郡乃昌黎过化之地,天水所居之乡,号称“邹鲁”,喜甚。至则民俗不然,大以为忧。尝语诸在泮之士,有复于余曰:民情莫不好善恶,恶在治而教之者何如耳。吾潮僻处海滨,韩赵去远。治人者但知有刑,治于人者不知有教。公欲拯弊扶倾,必先有以教之者郡学戕有三令。
《谕俗编》其义本于经书,其言明白简易感人,易入真化民俗成之要者。岁久无存,今是本得诸照磨东湖刘君英发。刘君得之瑞州新昌。若重锓梓以劝邦人,诚大惠也。
余喜从其请,长官僚友,询谋佥同,爰究编目。郑令作之于前,彭令修之于后,应令又从而增益之,以广未尽之意。凡十四篇,始于五服图,终于积阴德,中言孝友、忠信、务本、节用之类,不一而足。嗟乎,使人人能读而知之又能行之,则皆有士君子之行,何患乎风俗之不厚哉。若广其传,则可为天下劝,岂独为是邦劝。但惜其阙交朋友一条。昔朱子编小学书,尝以实善行篇偶脱朋友一节为恨。盖朋友者,人之大伦,以之责善也,其可阙乎。愚故不揆固陋,偶取朱子之意以足之,庶几有补于民彝之万一云。
天历二年岁次已己盂夏月承直郎潮州路总管府经历左祥谨叙。
崇 忠 信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有人理也。人理莫大于忠信。忠则不欺于心,信则不欺于人。人能内不欺心,外不欺人,然后可以为人而异禽兽矣。苟能力行不息,则明无人非,幽无鬼责,天地佑之,鬼神福之,亲族信之,乡党敬之。其在世也,岂不乐哉。若不忠不信,怀私饰诈,内以欺心,外以欺人,则人理绝灭,去禽兽不远矣。如此则明有官府之典刑,幽有鬼神之遣责,不协于亲族,不齿于乡党,又何利焉。
三代之时,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虽人夫贱隶、妇人、女子,皆知蹈履忠信,不敢为欺。何必古之时,近世如包孝肃公尹京时,民有自陈:某人以白金百两寄我,其人死矣,以金还其子,子不肯受,颇召其子还之。尹召其子,其子辞曰:亡父未尝以白金寄人。两人相逊久之。又尝亲见一老农,时当大旱,人皆诈以求蠲税,独不肯诈,问其故,曰:老夫田偶得阴,注实不伤,若雷同挟诈,是欺天也。又见一老吏,有乡人诉事于郡,嘱以三十千。后果得理,其老吏遣人送三十千还之,云此事乃知州自判,我实不曾致力,不敢欺心受此钱也。后其子登科,人以为不欺之报。又浙西有一牙侩之子登科,人贺之,答曰:老夫自小为牙,以至今日,未尝欺瞒官司一文税钱,所以获此报,将来儿子受得官中俸钱,亦无愧也。如此数事,可谓欺心不欺人者矣。
今每见词讼,动饰诈欺,或有伪作契券,揩改簿约,负财赖业。设诈规利,隐减财产,规避赋役,本因喧争,便称被打,本因讨索,便称打劫,情态万状,虚伪百端,皆是自欺其心,以欺他人。岂不大可耻哉。(彭仲刚续编)
《谕俗》之为编一也。郑君先之以孝悌,彭君先之以忠信。孝悌、忠信等为天爵,不可以二道观也。世未有孝悌之人而不忠信,亦未有忠信之人而不孝悌者。盖能孝于家,必忠于国,入孝出悌,必谨而信。孔子曰:忠信笃敬,可行蛮貊。孟子曰:孝悌忠信,可挞甲兵。人有天爵而不贵者,皆自弃也。余观此篇,特取老农、老吏、牙侩、及无名人之事,亦所以愧上一等人之不忠不信者也。彼无名之人及为农、为吏、为牙位者,尚忠信如此一况稍有名称不为农、不为吏、不为牙伎,而不忠信可平,孔子曰:少连大连善居丧,东夷之子也。言生于夷狭而知礼,所以警中国之不知礼者也。
彭君所编,盖得此意,观者可以自: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