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语言与文字:哪个在中国历史中更重要?

语言与文字:哪个在中国历史中更重要?

时间:2023-10-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随时在“使用”语言、文字,很容易产生错觉,以为我们自己是主人,语言、文字是仆人,是服务于我们的。这个影响力内在于语言、文字,早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有了。语言和文字之间的这种关系,深刻地影响了西方哲学,一贯以追究“本体”为其核心问题。一个原因就在于:德里达所描述的语言为主体,文字为衍生,重语言轻文字的状况,从来不曾在中国历史上发生过。

语言与文字:哪个在中国历史中更重要?

在我的本名中,有一个“骏”字,马字旁。这是现代人认识的少数几个属于“马”字旁的字。骑、驰、驾、驻,勉强加上驭,还有什么?

如果能够找到依部首分类的字典,翻到“马”字旁,你会惊讶中文里原来有那么多马字旁的字。其中绝大多数是计算机字盘里找不到的字。每一个字都和马有关。

“马”字旁加上“羽”,意思是后腿全白的马。“马”字旁加上“匡”,意思是马耳朵弯曲。“马”字旁加上“戎”,意思是体高八尺的马。“马”字旁加上“吉”,指的是一种马的特别颜色。“马”字旁加上“光”,指的是马肥壮的样子。“马”字旁加上“兆”,指的是两岁大的马……

光是形容马跑得很快,就有超过十个不同的字;光是用来指跑得很快的马,又有超过十个不同的字。

现代人看这些马字旁的字,只能频频摇头,不认识,看不懂。在这些字里,记录了中国人生活中曾经和马如此接近的历史。那个时候的中国人看马,就和因纽特人看雪一样,不会就是“马”,而是一眼看去必然看出马的种种不同、种种特性。肥马、瘦马、少马、老马、适合拉车的马、适合快跑送邮件的马、给人骑的马、放在马车前头外边的马……用这种复杂的眼光看马,就会用复杂的文字来予以记录;反过来,习惯使用多样的文字,也就同样会习惯用多样的眼光来看马。

语言、文字不只是我们使用的表达工具,从另一个角度看,语言、文字在主宰着我们,决定我们如何思考,甚至决定我们和外在世界接触时,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们随时在“使用”语言、文字,很容易产生错觉,以为我们自己是主人,语言、文字是仆人,是服务于我们的。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情况完全相反,语言、文字在操控你,指使你去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还决定了你认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这个影响力内在于语言、文字,早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有了。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学习、吸收这套系统,不只是其表达的功能,也包括其根深蒂固的内在价值观

用什么样的语言、文字,使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扩大来看,用什么样的语言、文字,也就塑造了什么样的社会、什么样的文明。中国的文字,不是单纯表音的,和语言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如此凸显了一项关键性质——中国文字的极高独立性。(www.daowen.com)

表音文字是用来记录语言的。读表音文字的基本方式,就是依照规律将文字念出来,还原为语言,然后我们就知道文字里讲什么了。能看懂文字,是因为已经先知道了语言的意思,把文字还原为语言,通过原本对于语言的理解,也就理解了文字。

在这样的过程中,很明显的,语言是母体、语言是主,文字是衍生的。更进一步可以推论,既然语言是主,文字只是对语言的记录,那么语言才是“本体”,文字是语言“本体”的一种堕落。这个意思是,文字顶多只能将语言“如实”记录下来,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文字和原来的语言有差距,有些东西、有些信息在从语到文的传抄过程中丧失了、扭曲了。于是我们不能将文字视为“真实的”,必须想办法从文字回溯,还原“本体”。语言和文字之间的这种关系,深刻地影响了西方哲学,一贯以追究“本体”为其核心问题。

到了20世纪,法国哲学家德里达(Jacques Derrida,1930—2004)提出了logocentralism[2]的理论。我们勉强将其翻译为“言说中心论”,或者“言说中心主义”。德里达主张:整个西方哲学的源头,就在于语言和文字的对照,语言是本,文字是从语言衍伸出来的不精确抄本。语言会消失,无法传流,只有抄写成文字才能固定下来,抗拒时间,超越空间。“真正的”语言随存随亡、方生方死,能留下来的,只有二手的文字。很像是原件被毁了,我们手上能得到的,永远只是一台破旧复印机印下来的复印件。

看到手上的模糊复印件,必然的反应是:努力从这样的复印件里试图还原原件——真本或正本——的模样。这就构成了西方思想的终极冲动。在言说中心主义影响下,将能够看到、能够碰触到的,都视为二手的、不精确的,经常怀疑在这表面之下或背后,藏着真实。不能信任,更不能依赖表面所能掌握的,而要将能掌握的都看作模糊的复印件,追究其背后的“本体”。

德里达用这种方式,将西方从古希腊柏拉图理型说(idealism,又译为“理念论”)以降的哲学传统和语言、文字的主从关系牵连上,或者说,以语言、文字间的关系,来说明为什么西方哲学如此执着于追求本体,如此重本体而轻现象。

德里达的想法,一度风靡于西方哲学界。他主张逆转本体与现象位阶,转而重现象轻本体的解构主义,一度成为流行显学。在中文世界里,也有很多人转述、套用解构,但相对地,往往都忽视了作为解构源头的言说中心主义,或对言说中心主义解释得不够清楚。一个原因就在于:德里达所描述的语言为主体,文字为衍生,重语言轻文字的状况,从来不曾在中国历史上发生过。从一开始,中国的语文关系就刚好是倒过来的。一直到今天,受中文教育的人都很难理解,也很难想象:怎么会是语言重于文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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