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陷囹圄

第八章 身陷囹圄

“强劳”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杨传荣且又侥幸地进了医务室,渐渐地就没有人再对他管束了。这给他的学习增添了更多的空间。

他这个人非常喜欢戏剧,尤其是京剧、吕剧之类。一天他到附近一家望诊。那位王老汉十分感激杨大夫为他老伴治好了10多年来走遍大小医院也未能治好的肾盂肾炎,很想酬谢他一番,可又深知他的背景,很怕事与愿违而为他增加麻烦,又知杨传荣是个戏剧迷,想来思去就给他买了一台微型的带耳塞半导体收音机送给他,杨传荣深领其情。因怕重新获罪百般推辞不却,只好对老人家讲等待出来后再还老人家钱吧。其实老人是诚心实意地送给他的呀!怎能这样呢?老汉是个明白人,更知道杨传荣的难处,当真事发东窗就是你去证明还顶个屁用,他看看传荣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彼此理解的心灵默默碰撞在一起。

医务室这块天地,时忙时闲。稍有休闲时他就把耳塞塞进耳里听个10分20分钟,在这么个天地里也就算是至高无尚的享受了。在收容所的“强劳”人员中,杨传荣能有这么个东西还真是独一无二的。可悲的也是因为有了它,而引起了更大的麻烦——判了3年徒刑。一种莫须有的罪名乘借着左的劲风遍烧荒野,喊冤叫屈既泣动不了天地,也感化不了鬼神,一切还是那么依然我行我素,一条长长的绳索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个因贪占其单位卫生所的钱而被抓进收容所“强劳”的医生,为了取代杨传荣的医务室医生的位置,朝思暮想费尽了心机,这个玩弄金钱半辈子的家伙,看准了这块地方。他终于找到了发泄出来的孔穴,施展卑劣的手段,采取行贿的办法拉拢强劳所内的某所长和几个工作人员。他知道那位当时抓杨传荣进所的高个子中年男人一直对杨传荣有成见,况且这个家伙跟所长还有点亲属关系呢?那个狡猾的医生找着了目标,当然就下了赌注,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其实是个贪小便宜的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俗语在他身上很灵验,他也确确实实地做了鬼的伎俩,你看他上窜凭着与所长的一点亲属关系,再转手给其一些好处。就能使所长听他的摆布。下跳呢?亦能在他的同事中制造出莫须有的舆论,如有异议的,他还会做一些不干不净的“小手脚”吃吃喝喝,买包烟啦,送包茶啦,必要时给孩子们买件小衣小裤的,这就为调离杨传荣而编造出了收听敌台的故事。尽管这个故事并不怎么动听,可在别有用心的阴谋驱使下,那点发了霉的铜锈却吸引着一些人的向往……。

在那个权大于法的岁月里,又在这帮工作人员的异口同声的人证、物证面前,杨传荣就是满身是口,恐怕也难于申辩清楚。他就是有泪的话,也只好往肚里咽了。他无可奈何地再一次听从命运的安排。

他被判3年徒刑(由过去的内部矛盾,刹间转化为敌我矛盾),被换到劳改队医务室的口腔科里。因为本身是服刑犯人,只能在医务室活动,其他地方是不准许走动的,上街那就更不准了。杨传荣在服刑期间思想是很复杂的。面对现实的处境,他常常想到死,可死对他又那么不情愿。他想,我一没做坑人害理的事情,二没负先人的意愿,三没做见不得人的恶事儿。我是清白的,我是无辜的,为什么左一件右一桩的冤枉都要强加在我的身上呢?把我捉弄得如此之惨,真是既不像人又不像鬼,就像一个面团被别人揉来揉去,该煮啦,该炸啦,该烹啦,反正是身由其人,愿如何就如何的处置罢。而抛下的只是被撕裂的驱体,留下遍身的疤痕和疼痛,心中的悲伤似乎已经凝固,再也挤不出一丝凄楚的泪,一切似乎都死去了。是啊!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当生活还没有直接启开他的门户时,却将他沉重地抛向了恐怖的地狱。6岁时,母亲就丢下他走了,永远地走了。本来对他不热情的后母又生了两个小弟弟。后来爸爸和奶奶几乎也结伴而去。他心灵中曾经绽开过的花朵,却结出了苦涩的青果。他的苦难已大大地超越了年龄的承受度,灾难与痛苦始终象毒蛇般缠绕着他。生活啊!你就是一杯苦涩的酒,既醉人又是那般的难饮。

在逆境中的杨传荣更深知男子汉的傲骨,他决不为凄苦的境遇而落泪。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吧!哭,本来就是精神脆弱的表现,应归属于儿童和妇女的专利。对男人来讲,是一种地道的羞耻。杨传荣只是想过死,却并没有想到过哭,尤其是他所经历过的惨淡更教会了他诸多的知识。生活就是这样赋予每个活着的人不同的色彩。由此演变出好多好多令人鼓舞和叫人感伤的故事,悲壮的也罢,激情的也好,竟如此磨磨碰碰走完了人生之路。

在医务室工作比起同室的犯人简直是属于“高干”级的待遇。尽管如此,他还会产生什么优越感呢?他非常痛苦地思考着,至深更半夜还常常搅闹得难以入睡。哎,那几个该死的家伙,呼噜打得震天响,时有连吃带喝的还不停的巴嗒着嘴呢!本来就难以忍受,叫他们搅得就更难受。有什么法子,狱法有严格的规定,就寝后,任何人不得说话,如果谁说了话,管教就把他提出来,在外间面壁罚站两个小时。这个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每个犯人几乎都尝受过。你越是心里搅闹不能入眠,那几个家伙偏偏一阵更比一阵呼噜得更响且不间断。杨传荣气愤得心里嘀咕:“你们这几个挨刀的家伙!睡觉也他妈不老实安稳,搅得别人如何能睡着?”正在这时一个家伙要小便,值班的犯人不允许,那个家伙实在憋不住了,宁可犯监规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裤子就向外跑,这可惹恼了那个值班的犯人,他敲门喊醒了管教。三更半夜爬起来的管教怎能不发火?冲着他俩大发脾气,然后责令小便的那家伙两臂后展面壁至天亮,命令值班的监督执行,管教回屋睡觉去了。他俩就在外间走廊里折腾着,挨罚的固然惨,深更半夜的看着的也不舒服。挨罚的看管教回去了,示意看着的网开一面,他俩也都不遭这个罪了,可那看管的却坚决不依,并责令挨罚的必须做好那几项规范的动作:脸差一拳贴着墙。双臂后展呈大鹏展翅之状,两腿大开弯曲60度不得靠墙,并时时拨弄那个挨罚的一些不够标准的姿式。弄得那家伙不一会儿就汗流满面。他还要哀求,可看管的还特意添油加醋似的说:“把基本功练好,以后这个举动多着呢。”看管的特认真,可把那个解小便的治了个屁滚尿流,既不敢喊又不敢叫,待到天亮时,挨罚的脸都胀得像个紫茄子了,刚迈两步已把持不住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由此他俩便成了对头。经常吵闹,找茬打架。他俩也经常受到面壁禁闭,还是那般互相看管着执行,今儿个你对我严要求,明儿个我对你就来个锦上添花,后天你对我更上一层楼,大后天呢?我对你就来个避月羞花。这个由管教导演的互相制裁戏从未间断过,两个家伙相互折腾得真是你死我活的不可开交。杨传荣亦被他们搅闹得常常失眠,心里的苦衷能对谁讲呢?

劳改队医务室似乎还不如收容所的医务室设备,除了一些简陋的基本工具外,再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药品了,简单的外伤包扎及手术缝合所用的诸如纯细纱布、消炎粉、缝合针、线、止血钳、持针器等而已。

杨传荣对事业是那么执著地追求,就象月亮离不开太阳,总那么围绕着它旋转。如果给他一个良好的环境,他成名成家也可能不象银河系离我们那么的遥远。但他却生不逢时,虽然处处都在做着谦恭俭让的事儿,可得到的却是冷酷无情,甚至是无中生有的鞭笞。

“命运惟所遇。”杨传荣历经飞来之祸的捉弄,他东一头西一尾地闯过,曾苦苦地寻觅过冲击这座围城的方法,但却象肥皂泡一样一个又一个地破灭了,留下的仅仅是一汪死一般的混浊污水。他不甘沉默,却又不得不沉默。他的嗓子涩哑,时时感觉被一块软绵绵的东西,既不象棉絮也不象草纸的东西堵塞着,他曾试验着喊两声,可那苦涩堵住了声带,连那声带的回响都是那般的低微。效应也随着清风荡然无存,而副作用却成了这一举措的主力。猛然间他感觉那块软绵绵的堵物回缩进了咽喉的狭窄处。令人难以忍受。

既然是劳改队里的犯人,每天就必不可少地学习条条法法的规定。学是得学的,可那些僵死的东西总灌不进他的脑子,对这些东西陌生得像看天书般感到既空洞又那么的遥远。

管教人员对医生还是有所特殊照顾的,从来不向他发难。已好久时间他还是不懂那些条文,倘若管教叫他背一下,那可就是哑巴吃黄连了——有苦难言!他本来就心不在焉,管教遇到这样的,非打即罚,而对他呢?却从来没有提问过一次,就冲这一点来看,可以说对他就够特殊的了。其实,人是有感情的,那个医务室要说医术高明的,确实非杨传荣莫属了。劳改队远离医院,附近虽有两所新开业的门诊部,医术也是平平。在这个环境中,劳改队的医务室就成了矮子中的“大个”了。这个医务室要说是为犯人治病其实并不确切,更确切一点讲是为管教和劳改队工作人员及其家属服务的。杨传荣的所谓口腔科实际是个综合科,由于他的精心治疗,名声也很快地就在周围扩大了。他很善于讲话,常常将自己理解的医学知识深入浅出地讲给患者听,从而取得合作治疗的效果,并随时收集治疗后的反馈信息,为进一步治疗开辟了道路。随着日月的交替,他也逐渐地忘却了自己的伤痛——一个听“敌台”的政治犯。他放下了包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为病人们的健康服务之中。他未被劳改队的恶劣的环境条件所束缚,既刻苦学习医学方面的专著,又胆大心细地从事着医疗实践。将光和热无私地奉献给劳改队所有人员,他从精神上铲除了自卑感,因为他得到了过去不曾拥有的东西,今天却在这一特殊的环境里得到了,他要将这些技能和盘托出献给那些受痛苦折磨的求助于他的人。当他看到经治疗而痊愈了的病人,心情就再也不象初进来时那么悲观失望了,他深深地感到为别人做点好事儿的惬意心态。“是杨大夫为我治好了慢性咽喉炎。”“杨大夫为我治好了齿龈出血症。”“杨大夫为我治好了鹅口疮。”“杨大夫为我治好了肾炎。”众口铄金,杨传荣的名字在这不光彩的地方,仍然闪出了几分光亮。

杨传荣激动得连嘴都闭不上了,是啊!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就足够了,连一些大医院都未能解决的某些疾病而在这一般人都瞧不起的医务室里解决了,人们确实有点惊讶。说实在的,病人只渴望治好病,他们才不管什么大小医院呢?你就是在犄角旮旯的一个小得再不能小的卫生室也罢,中医也好,西医也好,偏方秘方外贴内服鼻饲灌肠,只要治好了他的病,他就说你治的好,这是人人理解的事情,他们才不崇拜什么显赫的,什么出格的大医院及其名医师呢。

那些忙于工作的人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而那些游闲无事可做的人又总是感觉时间过得太慢,这是在自由环境里人们的普遍心态。

可对判刑的人来说,就改变了这种常规认识,对那些被改造的犯人,哪一天都得付出超负荷的劳动,倘若对管教稍微有些不满的看法,你就更倒霉了,不是挨罚就是蹲小号,不把你修理个服服贴贴,他才不罢休呢?你敢说啥,又让你说啥?要知道你是罪人,你是犯人,在这块天地里可不讲什么自由。一切都是管教你的人的自由,你是个被剥夺了自由的人。只有听从别人的任意摆布,还敢吊脸子?还敢发牢骚?就是老实得如同绵羊般还时不时地遭人斥责呢?不把你的棱棱角角磨光还叫什么劳改队?在这种环境里他们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啊!身处囹圄之中,才能饱尝遭罪的滋味。是苦,是难只有随他去吧!

杨传荣在劳改队医务室的待遇却比劳改队的犯人有着天壤之别,不但身边没有管教看着,他还做着改造病人的事。谁能不承认这是个事实呢?因为它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的啊!在这些有限的人员中,别人还没有当面怎么样他,怎能不说这是个特殊身份的犯人呢?是他的医疗技术通融了人们的情感。他为一些人解除了疾病的困扰,不掺杂着一丝一毫的虚伪杂质。他把所学到的知识全部献给了服务的对象——患者。杨传荣身在牢狱,不畏艰难困苦,勇于走自己的医学之路。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更多的想到了患者。

杨传荣没有感到小窝窝头的苦,习惯了的东西又是那么的坦然。正因为他在劳改队的医务所里找到了自我,更确切地讲是找到了理想的归宿——为更多的人解除病魔的折磨,宁肯奉献出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三年的刑期就要结束了,笼中的鸟啊!怎能不企盼回归大自然,那片自由天地间四季不同的色彩千姿百态、群兽追逐、禽鸟漫舞。潺潺流水,山林低唱,流光月影,星稀物隐,好一幅飘逸的自然景观,怎能不招诱众生向往?

杨传荣更渴望那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广阔天地。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对他更具有神奇般的诱惑力,特别是在那自由天地的王国里,他要竭尽全力塑造那心目中的一轮太阳,为了它的光大耀眼,他并不因暂时蒙胧的雾气暗淡了的辉光而伤感,蕴藏着的奇光一旦出现,那就是永远,永远……

在“文化大革命”中,四人帮、林彪大施淫威,很多无辜的人处于那种极左路线的棍棒下,受尽了折磨,杨传荣亦是这一时期的受害者。他艰难地挣扎着,却又为自己心中的信念、追求顽强地奋斗着!

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国仓皇出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这正好又赶上杨传荣的刑满释放,他,杨传荣处处借着林彪的光,好光没有他的份,邪光却形影不离身。是林彪泛滥起的一系列政治激流浊水将他搅进滚滚漩涡中,极端左的要命风暴把他卷进了沼泽泥潭,他怨也好,喊也罢,岁月并没有宽恕他的悲泣!反而扼住了喉咙将他无情地推进了牢笼——稀里糊涂地成了听敌台的政治犯。几年的劳改生涯,逼他开始醒悟,他已走进了这个地方,实在无奈也只好认可了。更为倒霉的是杨传荣在林彪红得发紫时深受其害,这家伙死有余辜机毁人亡时也被人借机抓一些人为他“垫背”。本来当时传荣刑满释放后宣布是不背着任何政治包袱的,可林彪叛国事件发生后,凡是政治犯刑满出狱后也要戴着那顶不光彩帽子回乡被监督改造。杨传荣的被捕与释放跟着这个家伙的兴衰沾满了光。这个当时靠吹吹捧捧玩弄权势红极顶峰的家伙,大搞一些阴谋把戏惑众视听,否则杨传荣怎么会进入牢房?时值释放之刻,若不是因为这家伙的叛国出逃事件,也不至于戴顶被管制的帽子吧。

杨传荣在艰难的环境里几乎折腾完了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更毁灭了他天真烂漫的理想。就这样象一颗流星在黑暗的长空里瞬间消失了,带走了美好的理想。

他的人生,写下了令人费解的遭遇,一颗赤诚善良的心被一块脏兮兮的灰布包裹着,总不被人们所理解。却时时被厄运所缠绕着,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吗?八字照旧,有人说他的生辰是随野马星座走的,所以总得经过逢这个坎受那个难的,这疑神疑鬼的,还有点灵验?反正是一顺百顺事事顺,一难百难处处坎啊!这些难、坎的事就这般对他亲密,一直把他迷恋颠倒得头昏眼花。

杨传荣戴了顶“政治犯”的帽子十分悲怆地回到了家乡。是羞耻还是解脱他心里异常矛盾,说不清楚。现已是而立之年的他,即便生活没有人照应的话,也可以自我解决了,他已走完了孩子的路,现在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再不需要别人指手划脚地摆布了。他已走进了自我认识的新天地,对社会上的真善美或假、恶、丑都完全靠着自我的理性认识了。

回到家乡,总要想点生计。经过反复酝酿后,杨传荣在家乡与别人共同建立起了一个小型的硫化碱厂。他与同事们艰苦奋斗、精心制作,为开辟销路历尽千辛万苦。累了,渴了,饿了,冷了,热了都无所谓。一心只想把事情办好,这是他的生活,更是他的出路。

一次他为了推销产品,从家出发时天气还很好,谁知哪来的一阵风刮来了一片乌云,刹间,天黑地暗闪电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此时杨传荣正走在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一个丘坡不算陡的黄土岭上。他急忙瞧瞧周围,还好,前边河沟旁有一棵大柳树。他跑到那树底下,虽未能完全遮雨但可延缓雨势的冲击,比那露体旷野遭雨浇好受多了。谁知祸不单行,正当他心神稍定时,似乎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犹如山崩地裂,恰似翻江倒海,说时迟,那时快,脑子还未来得及再考虑,神还没有转回来,眼前已扑来了咆哮着的山川激流,他未及躲闪就被大水冲走。他挣扎着抓搔着直至被冲走30多米外,在一处乱草丛生的沙滩隆起的地方搁浅,这时已成了一只落汤鸡,那种可怜的狼狈象就甭提啦!一只鞋也被冲走了,裤脚撕裂了,衣服后襟也划破了,满头满脸沾着一层稀稀的粘粘的黄泥浆。雨停了,太阳又冲出了乌云露出了笑脸。一时间汹涌的水势很快就消退了。杨传荣看了看天,又是那般的平静明媚,连那些乌云也不知道被突然冒出来的风带到哪里去了,苍天对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似乎毫无感应。千变万化的神秘大自然啊,是否也有一个人为的规章呢?神奇莫测的宇宙啊!你为什么把盗给人间天火的普罗米修斯牢固地锁缚在高加索山上的顶峰?让飞来的鹰叼啄走带血的肌肉,让凶狠的群鹰钻进他的躯壳掏走了五脏六腑和其他的零散器件,而剩下的只是那一具洁白的骨架和一条生了锈的笨重锁链?血、肉变成了气雾并不受时空的束缚,只留下赤诚灵魂为人类奉献着的永恒!

杨传荣似乎有些感应,他的善心在感悟着什么精灵?他一次次地磨难,又是如此的凭空起浪遭遇异常。而结局呢?还是不了了之的解决。

他沿着小河沟向那棵大树走去,仔细地寻觅那只丢失的鞋。乱草堆和那稀泥浊水的低洼处里,凡是沟边沿水涉及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觅到个踪影。他生气地唠叼着:“飞啦,能飞上天吗?”情不自禁地又看看剩下的那只鞋,心中油然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惋惜。他运了运气甩开臂膀将脱下拿在手中那只鞋猛地掷向了大柳树旁边的田野。愤然说道:“都他妈的滚蛋吧!我杨传荣没有你们这帮亲戚了。”他伤心,他发火!可这意外的事应由谁负责呢?人要是倒霉,简直是喝口凉水都会塞牙啊!

杨传荣既憋气又窝囊,心里想,偏偏赶巧什么倒霉事都叫俺遇着。他看看河沟里还哗哗流淌着的水,瞧了瞧周围,在那小河沟弯曲处有个放羊的孩子,东奔西跑的小山羊很灵敏,孩子也跟着它在蹦来跳去的。他将自己的衣裳脱下,丢进混浊的黄泥水中搓了搓,又抖落了几下就穿上了。又洗了洗头和脸,随着用手摸了摸感觉不粘糊了,一切都好得多了。他感到方才衣服的水没有拧净就又脱下来,拧了又拧直到再也拧不出水来方才穿上。鞋是没啦,只好赤着脚走吧!他生活在农村,锻炼了赤脚走路的习性,并不像城里的人那么般的娇气。对他来说,赤脚走个一二里路还是不成什么大问题的。要说是不难受,那倒是没有的话,只不过是忍受能力比起城里人还是强得多呢。

雨过天晴的黄土岭,仍然是那般粘得糊的,尤其赤脚爬岭况且又是雨后呢。脚板有时踮得难受极了,时而吓得只好小心翼翼的挪步。滑不溜的黄土坡更难走,几个脚趾头紧张得都有些抽搐。赤脚比穿鞋走路那可艰难得没法比喻,杨传荣不管怎地总算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到了岭土,他又一跛一拐地滑下了岭。正在疑无路时,眼睛换一个角度看去豁然而亮。在前方的拐角处约有半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他喘着粗气,就象抓到了一株救生草般,心想:“天不灭人自有救啊!如果离这七、八里地才有个村庄的话,我怎么走得动呢?”他情不自禁地提了提裤子拉了拉衣服,衣裤几乎都干了。只觉得裤腰还有些潮得乎的,他双手将蓬乱的头发向后理了理,至于其他的就无法处理了,只有如此如此而已了。

他奔到了一户人家,渴望找到一双哪管是露着脚趾的破鞋呢?可惜的是这家人啊,当家的已经早就死了,只剩下寡母孤女二人,哪来的男人穿的鞋啊?他又奔到紧靠着的邻居家,这家两三个大小伙子,冷眼一看也就无法张口了,他们脚上穿的鞋都快挂不住脚了。再往前走,只看见那两口子正在光着脚打扫猪圈粪。男的那双快掉帮的鞋还丢在猪栏外边呢,女的那双已漏底的破布鞋还挂在猪栏的木柱子上。他继续向前走眼睛不停的向四处张望,似乎发觉了这个小村落都十分缺鞋,他们也更需要鞋啊!在这里如何找到呢?兜里虽然还有几个钱,可这离商店还有七八里路呢。正处于失望之中,却意外地发现了他被冲走的那一只鞋丢在一家人的门口旁。门锁着,那只小山羊拴在门旁的木桩上,见到来人还盯着他咩咩地叫着呢。看来是放羊的孩子拾到了被冲走的那只鞋,孩子舍不得就拾了回来。因为家门锁着,孩子可能去找大人们了。这意外的巧遇给杨传荣一个莫大的惊喜。这能不是奇迹般的巧合吗?他颤颤惊惊地拿起了鞋子,很象偷了别人的东西那般匆匆忙忙地逃离了这里。心想,如果让那个拾到鞋的孩子发觉了的话还不知需要费多少口舌呢?如果真为此事纠缠起来,你就是达到了索取鞋子的目的,从道理上讲,一个孩子那么远提了回来,还不该给人家点酬谢吗?尽管是块八角的,亦在情理之中啊!可他呢就那么几个钱,又要买几个馒头充饥,况且还需要办事呀!在这么个处境下怎敢穷拉硬,还要什么脸面呢?可别在这里糊思乱想,快速逃离现场为上策啊!

人在精神抖擞的时候,什么艰难困苦都会灰溜溜地不翼而飞。杨传荣又爬岭下坡地奔回了河沟那棵大柳树找到扔了的那只鞋。在这来回的周折中,他才发现了这双鞋的重要。这时在他的眼里鞋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珠宝,是他的富有和地位的象征!

杨传荣为硫化碱厂的操劳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可他的作为,并未引起同事们的尊重,他们却丧失了什么竟不择手段地来挑剔毛病。辛酸地经历使他饱饮了苦酒,他不想再与这些人分辩什么。逆来顺受对他已是格格不入,他曾为此事气得腹胀呃逆,什么附子理中汤啊,降逆散啊,三子养亲汤啊,统统都不管用。只有服用了一些较大剂量的安眠药方能入睡,渐渐地消退下来。看起来心胸狭窄还真不行呢,虽当不了宰相,但也得学会宰相肚子能撑船,干嘛偏要耿耿于怀呢,对他人对自己又能有几多好处呢?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那般千奇百怪,如何是好呢?如何是坏呢?有的一时说不清楚,有的简直是一代人都说不清楚,甚至还需要着隔代人去评说。人啊!在向大自然的进击中,需要不断地向更深层次开发了解它。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而在社会科学中不仅要承前而且还要继后的发展它。

诸多的内容开发着诸多的学科。每学科的内涵又是那么过去,现在,将来等等。如果将它看作是一个圆,它运转的轨迹不再是那么重复,因为半径的数据已经增长。

杨传荣被剔除出硫化碱厂与他的被管制身份也是有一定关系的。他的善于出谋划策张张喽喽与那些按常规走路的人有所抵触。且同事们在一起长了,舌头也总有个碰牙的时候。分岐意见固然有,只要大家能真心诚意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固执己见那就很犯难了,倘若不管其工作成绩如何,孤意采取整人而乱挑毛病,诸如鸡蛋中挑骨头,磨道里找驴蹄,那就变成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说教了。那几个人开始在背地里串通嘀咕,随后就跑到村干部家胡吹八咧。反正杨传荣人单姓孤的且又是个被管制过的,只有让他规规矩矩地干大活。休想出这个点子划那个道的,出头露脸的,说三道四的农村就这个样子。看人下菜碟有用的人就是八竿子勾不着的,也能东扯西拉地连上个亲;没有用的就是直系的亲属也怕人家沾边。唯我所用的封建意识已根深蒂固,它并不须包装上华丽的外衣。而是赤裸裸地在光天化日下大显身手,似乎谁也不那么特殊厌恶这一举措。

社会已给杨传荣戴上了帽子,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但其咒语并非是只给唐僧一个人的,而是广泛地交给了社会,尤其是他的家乡人。更进一步讲,善于使用这个咒语的人们应该是镇子里的大大小小的干部们,因为他们拥有管理镇上老百姓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