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扫街

第九章 扫街

村长本来就是个驴脸大下巴的大高个子人,今天早晨因孩子的事与老婆又吵嚷了几句,心里本来那个不高兴劲儿一时又得不到渲泄,拉耷着的脸就显得更长了。碰巧的是刚迈出房门就着着实实地踩上了一滩稀黄屎,他窝着一肚子的火又逢到如此别扭,感到有些恶心得要吐,他一边在那堆才拉来不几天的黄土上蹭那只新胶底鞋,一边呃逆着,嘴还不停地骂着:“哪个烂屁眼子的王八羔子没个收管!”好象老天有意跟他这张老脸过意不去,非得戏弄他把脸拉到最大的限度不可。村长并不感觉,而别人看了心里却特难受,要是碰到胆小的婴幼儿,还会吓得哭上小半天呢!

心里一直不对劲儿的村长直奔杨传荣的家门口,猛劲咣着闩得很紧的大门,大声地向屋里喊着:“杨传荣你听着,从明天起就开始扫大街,不要再到碱厂去了!”杨传荣从屋里急忙跑出来开了门,这时已走开十几步远的村长听到了开门声,停住脚又转过身来。冲着杨传荣喊:“杨传荣,我告诉你,每天必须把前大街扫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报酬,这是你的义务。听清楚了吗?”杨传荣看着他的老脸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他还是只身一个啊!况且这种带有浓厚污辱性的劳动,更使他难以见人。他心里时时在流血,尤其遇见那些年龄相仿的同龄人,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呢?只有牛鬼蛇神才干的活,今天却理所当然的落在了他的头上。一里多长的一条大街,要想收拾得干干净净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就是不敢半点偷闲地做起来,也需要小半天呢?如果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就无所谓了,而这却偏偏在他的家乡,又有谁不知道他的呢?羞耻丢人显眼的事简直都让他占全了,他的心是健全的,能在这睽睽目光之下做这带有标记性的劳动吗?

为了逃避家乡人的鄙视,以缓解精神上受高压后的崩溃,他经过仔细的思考,只好象一具幽灵般出没在夜深人静时,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避开那些使他根本就无法忍受的目光。他宁可做牛做马也不愿见到那令人心寒的东西,那是刺向他心中的匕首啊!

镇上的人都睡得浓烈正香时,他却在挥汗大干。为了躲避,更是逃脱,他用生命的余热在激烈地抗争着。每天晚上他都要干上三四个小时,尽管困得要死累得要命。白天还要打起精神跟着干些其他笨重的劳动,否则如何生活下去呢?杨传荣就是这样被迫地做着他不愿做的一切事,否则他的命运就会更惨!招惹来的麻烦就会更多。

看看别人,尤其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经济生活并不富裕,可精神生活却是很好的。他们都早已结婚,大多数既生了儿也育了女,极个别的未生育。未生育的夫妻之间一会儿怨女的有病,过一段说男的有病。跑东奔西今天治男明天治女的,什么偏方还是秘方的只要你说得神,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吃。开始要是问起他们来,既然吃了药是否起点儿什么作用?他们根本就说不清如何,但受迷信这东西左右,他们干脆就称“还挺好的”,一个时间后露了馅。结果花了不少的冤枉钱,病嘛还是那么个样子。两口子也曾上火不自在,但稍微稳当一个时期后,他们又听到了一些神乎其神的传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更是纷纷扬扬,什么张三驴子,王大头的,老王他小姨子,老李的大舅子媳妇,老周那前房已出嫁的六七年的闺女,经某某的治疗一时间都有了孩儿,不是儿子,就是姑娘的。亲亲属属们也象真的似的,今天来了几个明天来了几多,后天简直就是一大群了。他大婶、大妈、拐子他老奶、瞎子他舅妈,连刚刚过门几个月的他小婶,也叽叽喳喳地来给他们出主意,这种热心能不感谢?至于信不信是由你的,话说回来,这群人中又有几个人是有文化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凭着自己的主观想象,实属胡说一气罢了,什么真假对错的,对于那些简单的东西他们都不懂,如果不学自通的话,文化还算什么知识呢?人们将一生最美好的年华20来年,都苦苦地用在这上面干什么?那是供人们欣赏的摆设吗?还是自我陶醉的解脱?如果不是利于人类的进步与繁荣,要它还有什么用?这一切杨传荣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他可以藐视权贵,但对知识的索取又是那般的虔诚。他是学医的,知道不孕症的梗概。可他的身份又在时时警告他,千万不要找更多的麻烦。更何况杨传荣对这一方面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显露,他的心地是善良的,看到这些人在死去活来的折腾,他便开始利用一些时间偷偷学习中医的妇科杂症。可还得在那万籁俱寂的夜晚,人们在美梦中时,他却要扫大街,他身心交瘁,正在流血。心想释放后,还不如在那劳改队的医务室呢。那里虽然有严厉的管束,限制活动范围,但却有医学方面的实践和追求。在那里他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实践经验,在那里他也探讨了过去曾对一些理论的错误认识。虽然条件艰难衣食住行都是那般的苛刻,可对他学医的精神和从医的实践还并没受到制约,比起释放后的现在似乎还强得多呢。

他不能再做医疗工作了,还得接受加倍的劳动体罚,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扫大街。他反反复复地思考了好多天,决定再一次闯关东。因为在他的故乡,路似乎已走到了尽头,再没有丝毫的出路了。他虽爱这片生他育他的土地,但这里的人却这般地不理解不同情他,似乎只有逼走他,当地人们才能消闲似的。杨传荣呼喊着奶奶……,呼喊着妈妈爸爸……。这熟悉的土地并没有向他展出眷恋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