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闯关东

第十章 再闯关东

杨传荣将那积蓄已久的思念激情都倾注在寂寞的月色中,倾注在这意念般躲避的羞耻中,也倾注在这自我玩弄的“体面”把戏中。带着深深的苦恼,淡淡的忧伤隐退了。他用烟雾禁锢着凄凉的悲苦。似乎人间一切忧愁都在向他集中,他刹间变成了这个有限空间的悲剧化身,他拥有的是说不清的苦难,是它折射出了悲壮的情调美,他冲破的是自我,是热血浇灌的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

杨传荣决心再一次闯关东。他经过深思熟虑做好了一系列的安排,以减少上一次狂举盲动而造成的失误。他要到东北行医,重操轻车熟路的老行业——口腔科的医疗。他抓紧购买了这方面的设备和一些基本工具及一些必需的药品,有第一次去东北的经验和坚实的基础。他了解东北地区的一般情况,村与村相隔较远,边远的村庄离县城更远,且交通不便,很多农村缺医少药,好多地方连小伙子大姑娘一年半载的都进不了一回县城,更有些老头老太太一辈子也未进过城。要不是电影、电视普及,他们哪能看到一些开天辟地的惊奇。至于飞机、轮船过去他们只从画面上见过那僵死的形状,而今天从电影、电视中却见到了如实物一样逼真的东西。这为他们大开了认识外部世界的眼界。

东北黑龙江的农村,庄和庄相距一二十里,地多人少,所以能干活的人整天价在田野里忙活着,等将庄稼收拾上场,打完粮,人们又钻进山林里割柴锯木的,天天都是无怨无悔地奔忙着。能干的死把着个身子脱不开。不能干的老头子老太太即便有那个闲工夫,谁也舍不得花钱到处逛逛。钱,比他们的命都高贵啊!曾见过一位勤勤恳恳务农一辈子的老头,硬是常年吃咸菜也舍不得花一分钱买点蔬菜。他勒紧肚子,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攒着准备给儿子结婚用。还要攒钱买车买马,装点门户,整院修墙。总而言之钱、钱、钱,他一辈子也挣不足的东西,整天价操劳得头昏眼花。后来得了胃溃疡,几个月后突然胃穿孔送进医院,本应该手术,他和老婆及独生子犯了核计,四五千元,这钱数可不少啊!就这个数目全家人也足够挣他个年把载的。虽然手头上还有个一二万元,这钱给儿子结婚还不够,怎肯花这个钱呢?他宁可等着死也舍不得花这个钱,他的老婆和全家人更心痛钱啊,钱一下子灿烂得比命更辉煌!拉回家只有等待着那悲壮的一刻了。已折腾得十分不堪入目,凄惨的呻吟两天后,就不了了之地死了。他以愚昧的思想,殉葬了本来还没有走尽的路。老人似乎还在想这一悲哀的举止会赢得青史上的鲜花?可惜呀,无知的悲剧会给他划上一道什么呢?他痛苦地走了,而留下来的却是一块让人不会赞同的阴影。

杨传荣买好必备的工具和药品,那天他早早地吃完了晚饭走出家门。想到后妈处告别一声,走了十几米远后,想法又变了,人家对我如同陌路,自从牢狱回来可曾来看过我一回?更提不上缺这少那的给予照顾了,连两个小弟弟也不肯沾边呀!好象我杨传荣身染什么烈性传染病,是啊,身份如此蹩脚,谁高兴借你的光呢?路就在脚下,走自己的路吧!杨传荣身不由已地走出了村子,穿过了原野,奔向了大河。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滚滚流淌着的河水啊!虽没有挽留即将远离家乡的人临别前特来看它的心意,还是那么无忧无虑地唱着哗啦啦的动听的古老的情歌。却用那宽阔的胸怀无私的情愫接纳了一批又一批虔诚的信徒向它的祷告,这是喜怒哀乐的大合唱,是坦露真情的金玉良言。在这里用不着虚伪和欺诈,它是泣天地哀鬼神的良心衍化。大河啊,大河!家乡的河,我童年的河啊!多少次,多少次,数不清,记不明的多少次啊!在你的怀抱中滚、翻、仰、俯,甚至忘记了晌午的素餐。为此曾被妈妈提着小耳朵拉出了门外,曾被老奶奶数落得几乎整整的一顿晚餐时间,爸爸虽然没有言语,可从他那呆滞板着的面孔里,已埋藏着他心中的几多不满。啊!大河,大河,那当时我所遭受着的家庭管束,不都是因为执著爱的写照吗?可你今天还是仍然未改初衷,还是默默地,默默地流淌着。春天似乎在这里隐退,家乡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该走的,都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留下的我,还不知又会经历着什么劫难。归宿又在何方呢?再见吧!大河,只有沉默的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依托。虽然以后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见到你,可你的精神气质却永远、永远在我心中流淌。

杨传荣看了看天,还是那么茫茫的无边无际的延伸。又深情地看了看这虹贯数千里的大河,情不自禁地唉叹了一声,再也止不住的泪水伴随着那激流滚滚的波涛一起浮游到天涯海角。

1972年杨传荣毅然出走了,他再也不想继续接受着非人的折磨。为了避免被抓,他只好改名换姓,浪迹在白山黑水之间,他要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翱翔在广阔的蓝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