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之心
《弟子规》整篇都是在讲敬。
晨必盥,兼漱口;便溺回,辄净手。
斗闹场,绝勿近;邪僻事,绝勿问。
是讲敬身。
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
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见人善,即思齐;纵去远,以渐跻。
唯德学,唯才艺;不如人,当自砺。
若衣服,若饮食;不如人,勿生戚。
是讲敬德。
或饮食,或坐走;长者先,幼者后。
长呼人,即代叫;人不在,己即到。
称尊长,勿呼名;对尊长,勿见能。
路遇长,疾趋揖;长无言,退恭立。
骑下马,乘下车;过犹待,百步余。
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
尊长前,声要低;低不闻,却非宜。
进必趋,退必迟;问起对,视勿移。
事诸父,如事父;事诸兄,如事兄。
这一段是讲敬长。
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
是讲敬物。
非圣书,屏勿视;蔽聪明,坏心志。
是讲敬读。
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
是讲敬时。
它要求我们对待万物要有一种敬的姿态。
《弟子规》把对时间的珍惜放在“谨”的教育首位,真是英明,一切“惜”本质上都是对时间的敬畏,而敬畏时间的最好姿态是进入时间,“谨”这一节讲的就是如何进入时间。
人们之所以忽视时间,是因为时间过于和蔼,过于大方,过于从容。
时间也有严厉的时候,那些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们可能会有体会,还有考场上的学子,情场中的恋人。但是,我们一旦从这些特定的情境中出来,就会把时间忘在脑后。因此时间不得不制造一些特定的情境,慈悲地提醒一下这些忘性太重的人们。
放下是进入时间的一道门。事实上,真正的放下本身就是进入时间。老子讲无为,他的本意就是规劝人们进入时间。无为是放下那些和时间无关的东西,进入时间就是大有为,因为时间本身就是意义。
刚刚从睡眠中出来的人还在时间里,但是当第一个念头冒出脑海时,时光被遮蔽了,或者说时间被挤在身后。马上要进入睡眠的人在时间里,可是当人一旦进入睡眠,时间也随之睡眠了,时间的清泉在“休”和“息”之间流淌。
古人之所以倡导人们用减法生活,就是为了让人们进入时间,因为生命的屋子里堆积的东西越多,属于时间的空间就越小。
沿着呼吸可能走进时间。它是时间的花朵,一呼一吸之间,一朵花在盛开。我们的生命中每一分钟都有无数的花朵在盛开,但是我们却视而不见,我们只有在累了的时候,在供氧不足的时候,在大口大口呼气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呼吸。喜欢游泳的同志可能对呼吸的体会更加强烈,但是可能很少有游泳队员意识到当他从水里伸出头来,张口呼吸的时候,那其实是从时间中借了一口生存的理由。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细心,就会发现,在深长的呼吸中间,有那么一个“零点”,那就是时间金山露出来的一角,当我们能够把握那个“零点”,就会渐渐看到时间的本来面目。
它是死,也是生;它是死的,也是活的;它是动,也是静;它是动的,也是静的;它是无为,也是有为;它是一,也是亿;它是一个巨大的安详体。
一个人只有进入时间,才会进入味道。如果我们和时间错过,事实我们已经和真正的“吃”错过,人之所以要每日三餐,是造化让我们通过它进入时间。人们太马虎了,因此造化需要不可或缺的吃来“哄”人们进入时间。
真正的能量是时间。
人们错过了时间,本质上是对能量的浪费,或者说是辜负。因此,古人让人们在沉默中吃饭,事实上是对时间的礼敬。可是现在不少的吃场却成了斗闹场、情场、游戏场、生意场,时间很生气。时间一生气,生活中人们的胃就出问题。因为时间不在现场的吃是“不熟”的进食,饭菜没有熟,吃下去会生病。
如果我们一时无法从味道中进入时间,我们可以让自己把一口菜咀嚼十遍、二十遍,然后下咽,这可以机械地帮助我们进入时间。但生活中,人们更多的时候在狼吞虎咽。为此,地道的茶道就成为一种善,它通过唤醒人们的味蕾,唤醒人们对时间的感受能力。“品”是三个口,意味着我们只有把口细分,再细分,我们才能进入“品”。
时间的另一个名字叫慈悲。为什么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因为善行是时间的存折。换句话说,时间的账户上没有别的,只有善。
水之所以能够解渴,是因为水是液体的时间。水之所以能够洗涤,也是因为水是时间。只有时间能净。时间躺在清净里。
偶尔的疼痛是一种关怀,它来自时间,是时间对你的提醒,提醒你该回家了。
清晨窗外的鸟叫其实不是鸟叫,而是一群时间的孩子在吆喝时间,赞美时间,提醒你留心时间。这么说吧,是时间让它的孩子们手持杨柳,蘸了时间的露水,往你的心上滴洒。因此,当你听到每一声鸟叫的时候,千万不要觉得它是无谓,那才是我们应该用心珍藏的一粒粒如意种子。
爸爸妈妈!现在,你的小孩如此呼唤你,你开心极了,为什么?请注意,这不是孩子的呼唤,而是时间变了一个花样让你体会它。还有爱情,包括性,都是时间给它的孩子的慈悲。
因此,游戏爱情游戏性是不招时间喜欢的。如果你不能在爱情和性中体会到“真”,那你已经和时间错过。
春种秋收,是时间的成长。但是现代人整天想的是晚种早收,一天长成的菜和一年长成的菜,包含的时间自然不同。
种子是埋伏在果实里的时间,餐饮之所以能够给人精神,正是时间的供给。
树是生长在大地上的时间,砍伐一棵树,本质上是砍倒时间。
污染环境同样是污染时间。
而死,则是时间的收回。
为此,《弟子规》在“谨”这一节首讲时间,真是慈悲到家。我理解地道的“谨”,就是认识时间,进入时间;地道的珍惜,就是进入时间;地道的爱,就是进入时间;地道的诚信,也是进入时间;地道的顺,也是进入时间;因为时间是“本性”的果汁。
而时间的背面是空间。现在,我们在计算房子的成本时,常常包括地价、造价加税收,其实不对,我们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构成,那就是空间。这个空间是谁的?既不是国家的,也不是地方的,更不是房产商的,当然也不是持有房产证的这个主人的,它是属于安详的。有空间,就有空间里的空气、光线,当然还有许多我们看不见的空间中的“空间”,这些东西,它们没有向我们收取任何费用。就是说,我们在无偿地使用它。而它们恰恰是无价的。既然是无价的,就意味着它是金钱无法买得起的,因为它不是商品,它是一个巨大的慈悲和馈赠。
因此,人的最大感恩应该是对空间和时间的感恩,是对这个无偿馈赠的感恩,能够和这个时空对话的,只有感恩,买卖靠不到边上。
因此,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富翁,也没有产权。
从这个意义上讲,所有的房主都是债主,这个债,我们是无法还清的。因此,朱子在教导儿孙时说,“勿营华屋,勿谋良田”,他肯定看透了其中的秘密。
在民间,农民要用一块地作为宅基地,是要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的,退土方安土神的仪式。仪式之上,农民会如此请求:土地的主人啊,请你把这块土地让给我,让我暂时居住,我当感恩。当时以为是迷信,现在看来太有道理了。一个人只有真正理解了土地不是人所有的,他才能善用土地,他才能按照安详原则使用土地,他才不会把土地变成自己赚钱的工具。而现在,人们在大片大片开发土地的时候,是否举行过这个仪式?这个仪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们对时间和空间的敬畏。
如果我们稍稍走进传统文化一步,就会发现,古人对空间是有着高度敬畏的。所以,时间和空间,我们不要把它简单地理解为是一个无所谓的东西。而一定要记住,它是生命力,是资源,是值得我们敬畏的东西。只有在这个意义上你去给孩子讲珍惜粮食,珍惜水,珍惜资源,他才能理解,才能接受。
古人把房子叫安心福地,就是说,如果你住在这里心不安,那就不是福地。
无限度地占有空间是最大的奢侈,也是最大的危险,因为空间是公共的。这个房子内的空间看上去为我所有,其实不然。
在农村,人们总是把上房让老人居住,因为老人是经过时间证明的,为这个空间作过大奉献的,因此他住在那个地方平安。
衣贵洁,不贵华;上循分,下称家。
房子也同样。
人在什么情况下最焦虑?选择。工作去留、职位升迁、填报志愿、对象选择等等,都是焦虑之源。拿择偶来说,本应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时常变成了痛苦。选择甲吗?如果乙是个厅长的料子呢?选择乙吗?如果甲是个省长的料子呢?难。再拿填报志愿来说,选择金融吗?如果将来金融不吃香呢?选择法律吗?如果将来法律没戏唱呢?难。投资也同样,现在有一笔钱,是买房呢还是炒股呢?到底哪个能增值?难。
许多失眠之夜就是这样到来的。
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有。答案就是进入第一逻辑。
什么是第一逻辑?大信任。
什么是大信任?把自己交出去。
因为选择压根就不是人分内的事。如果选择是人能够做主的,那么我们当初生到皇家贵族家里,不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吗?可是我们不能。
既然生命不是自己做主的,或者说生命不是自己制造的,那么我们就只有把它交给“制造商”。“制造商”之所以制造生命,就是为了让他创造价值,因此,肯定会让它到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去。
靠着这个大信任,安详诞生。
“任”字是一个人荷担而行。什么意思?就是你能够担当大任,能够挑起担子。现在我们都喜欢挑好干的干,轻松的干,没有人挑难干的干。这些人其实有点傻。“任”意味着你干得越多,让你干的那个人对你的“信”就越大。“信”越大,就意味着将有更重要的岗位等着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被别人耽误的人,只有被自己耽误的人。
这个世界不存在不公平,只要我们明白了真相。如果你一定要指出许多不公平的例子来,那也是暂时的不公平。大时间和大空间坐标上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公平。
“任”还有一个古义,就是抱着。抱是一个什么姿态?负责的姿态。只有母亲才抱着自己的孩子,只有恋人才会热烈拥抱。因此“任”是什么?任是爱,任是负责。
如果第一逻辑不想“任”一个人,它就会把手松开,这个人就会掉下去。
当第一逻辑不再“任”这个人时,意味着它已经对这个人彻底失去了“信”。
这时候,他再怎么表态,再怎样表忠心,已经为时已晚,因为第一逻辑已经把他说的话不视为“诚”。
人们连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搞不清楚,何谈自信。
信任,但不要自信,人所能做的,就是创造让第一逻辑信任的资本。当一个人带着这种态度工作,他就会把每一天过得非常充实,把每一个细节做得非常完善,把每一个顾客服务得非常满意,把单位当作自己的家来经营。
这时,我们再看
行高者,名自高。
就会有一种特别的意会。这个“名”,当指健康、幸福、成功。
人的另一个焦虑来自对健康的恐惧。今天想着自己的心脏是否正常,明天想着自己的肝脏是否正常,于是保健书成了最赚钱的书籍。
这种焦虑其实来自对第一逻辑或者说是安详逻辑的不信任。
想想看,一家人好不容易盖成一幢房子,他们怎么会用了不长时间就把它拆掉呢?好不容易做成一张桌子,他们怎么会轻易把它废弃呢?
只要有用,就会被用。
健康的焦虑之所以折磨着现代人,就是因为有些现代人已经失去了对这一常识的信任。或者说,有些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逻辑。
再说,生命是第一逻辑创造的,那么产权就不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只有使用权。既然产权不在我们这里,那么我们的担忧就是多余,我们的努力就是多余。
最好的保健就是忘掉保健,按照第一逻辑所爱去生活和工作。
那么,第一逻辑的所爱是什么?是奉献。
而真正的奉献需要爱心作保障,需要无私作保障,需要敬业作保障。
还有一些人,他们既对自己的健康焦虑,同时对家人的安全焦虑。我的孩子今天上学会不会遇上车祸?会不会掉到渠里边?会不会受到欺负?会不会正好吃到不健康的食品?等等。
这些恐惧同样来自对第一逻辑的不信任。
正因为我们每一个人无法为自己的安全负责,所以为自己的安全担忧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这压根就不是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当然也不是人的职责所在。
人的职责就是尽本分,安全是制定安全准则的那个人操心的事。
现在再看“听天由命”,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关怀,一把打开安详之门的钥匙。听天由命,这时就不是消极,而是积极。
那么听天的什么?听天的嘱咐。天的嘱咐又是什么?
爱自己,爱别人,爱社会,爱自然。
敬自己,敬别人,敬社会,敬自然。
一个词——敬爱。
我们只有在这个层面上去理解敬业,才会明白这个词的奥义。
工作看上去是我们的一份谋生职业,其实不然。你此生怎么单单要从事这个职业?这背后有一个大秘密。说明这个工作中有你的大缘分在。而只要是缘分,就是一个秘密,一个需要我们带着无比的恭敬和珍惜去对待的事业。
我们每天到单位,到办公室,更多的人是出于单位考勤的约束,签到制度的逼迫,可能没有人想过那个单位,那个办公室,是你的缘分。你为什么就没有到别的单位,没有到别的办公室,大概没有几个人想过。
你在办公室待了一天,单位为你付薪水,这看上去是一个平等交易。其实不然,你在办公室待了一天,你呼吸的空气的费用你付不起,如果空气收费的话;你流失的一天时间的费用你付不起,如果时光收费的话。因此,一个人如果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兢兢业业地工作,那他已经欠了账。这个账,迟早要还。古人认为,许多人都是为还这个账而来。此生还不尽,来生接着还。
一个莫大的失败,就这样生产出来了。
如果细心观察一下周围的人,那些非常自私自利,非常不安详,把生活变成心计,把工作变成算计的人,第一逻辑会通过不断地敲打来让他意识到自己出轨了,如果一再提醒他还浑然不觉,那结局就可想而知,“不可救药”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因此,“己有能,勿自私”,既是“泛爱众”的前提,也是幸福的前提。
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凡取与,贵分晓;与宜多,取宜少。
这是关于财富的洁的教育,也是告诉我们什么才是安详的财富。
古人说,财有吉凶。钱不是中性的,不单单是钞票,它有性格。有些钱,你放在自家柜子里,会给你带来好运气,有些钱你存在自己账户上,它会给你带来坏运气。有些钱是天使,有些钱是特工,有些钱是特工埋下的定时炸弹。这就要看这个钱的来路是否安详。
因此,民间说银子会走路,这不是传说。因为银子“有心”,有“性格”。
现在我们虽然不用银子,用钞票,但附着在钞票上的信息是一样的。古人看得清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守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人能够正确对待钱财,本身就是守身。他的方法是“如执玉”,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民间有这样的说法,一家人在贫穷时可能平平安安,但是一旦家里有些钱,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个出事,就是因为家里有不洁之财。
非圣书,屏无视;蔽聪明,坏心志。
墨磨偏,心不端;字不敬,心先病。
这是关于阅读的洁的教育。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写作和发表洁的教育。遗憾的是,“怪力乱神”恰恰是某些现代传媒争取观众的法宝,怪诞之事、暴力、反伦理、神异成了充斥人们每天视线的新闻大餐。可以说,现代的一些传媒恰恰在反常识。
子为何“不语怪力乱神”,无非是为了让人们“思无邪”,使人们回到“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的境界。
什么是圣书?就是讲安详的书。如果一本书读完不能给人带来安详,那就是非圣书。一本书可以杀掉一个人,一本书也可以拯救一个人。笔者在《寻找安详》中讲过一本书救了一个人的故事。其实这是常识。现在,我们到书店看看都是些什么书。相当一部分是教人如何算计别人的书,“算计”二字,本身就已经失去了安详。
这时,我们就会明白《弟子规》中所说:
斗闹场,绝勿近;邪僻事,绝勿问。
现在,我们去大街上看看,成人用品店比书店还多,一部分是青少年在买;而所谓的少儿不宜网站,恰恰是青少年在看。有些图书,甚至充斥着色情暴力的内容。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信息会摧毁孩子的智力。现代传媒发表的不少内容都会引动精气。一个精气大伤的孩子,就像一个电池亏损的手电,它的光亮自然就会减弱,记忆力自然就会下降。
这时,才明白这个鼠标其实是一个暗喻,偷盗的暗喻。
非圣书,屏勿视;蔽聪明,坏心志。
这是《余力学文》一章最关键的一句话,就是说不是圣贤书,一定不能看。要想了解大海,就要读那些到过大海的人写的关于大海的书;要想了解蜡烛,就要读那些手中有蜡烛的人写的关于蜡烛的书,如果一个人连蜡烛都没有见过,那他写的有关蜡烛的书我们就最好别去看。圣贤书之所以为圣贤书,是因为圣人本身就站在人格的金字塔顶。
圣贤是什么?圣贤就是刚出厂的杯子,是亮着的蜡烛,是见到“本性”的那些人。这些人写的书我们要看,因为它是从源头流出来的活水,你的心里装着它,就等于装着智慧的源头活水,就等于时时和他们对话。当时可能没有感觉,但是到了一定时候,这些智慧,就会起作用,成全你的人生。打一个比方,如果我们的心灵是一台电脑,经典好比软件,我们是要安装圣人的软件还是普通软件,还是病毒软件?
有人讲,要有所选择的读书,读经受过时间的淘汰,经受过无数家长和智者检验的书。
通常,我们读完一本书,需要三四天时间。花上三四天时间,如果你读的是一本垃圾书,多冤枉啊。生命就像一缸米,这勺米浪费掉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监狱的“狱”是什么意思?我的理解是两条狗把在门边才能看住那个“言”,言语的言,可见古人早就意识到信息是需要我们严加提防的。
为什么垃圾信息会坏人心志?打个比方,你的心是一碗清水,如果我们把一瓶墨汁倒进去,它会是一个什么情形?它还能喝吗?还能映照吗?还能洗涤吗?
何况,现在的不少垃圾信息向我们的心泉上浇的是硫酸。
因此,提高信息准入的门槛就成了一个国家最大的民生。
与其花时间读一千本垃圾书,还不如把一本经典读一千遍。
在学生的学习成长阶段,关键是要把知识吃透、消化并融在自己的血液里。如果有孩子愿意读得更多当然好,但必须是经典,必须是经过时间检验过的经典。
电影《英雄》中有个细节,音乐可以杀人,这不是耸人听闻。有研究表明,音乐的确可以杀人。中国古典音乐是五全音,宫商角徵羽,对应着人的五脏,对应着五色,对应着五方,它是一个相应,一个和谐。而现代音乐中有两个半音Fa 和Xi,听多了会使人焦躁、焦虑、忧郁、疯狂。这时,你就会明白,孔老夫子当年为什么要那么重视音乐。
不但音乐可以杀人,文字也可以杀人。
古人把我们的心称作心田。人的心是一片田野,每一条进入我们眼睛的信息,都是一粒种子,当时我们可能没有感觉,久而久之,它就会变成我们潜意识中的一个分子,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起作用。
如果一个人在关键时刻从脑海里闪现出来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就会做一个民族英雄;如果一个人在关键时刻想到的是“我是流氓我怕谁”,“过把瘾就死”,他可能就会做出另一个选择。
我这样说无意指责该作者,他肯定没有意识到这些句子会通过现代极为强大、迅速的传媒成为一种流行,成为孩子的潜意识。我只想提醒每一位作家,包括传媒人,包括文化工作者,写下每一句,说出每一句,唱出每一句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同时,每一位老师、家长给孩子选择读物的时候要慎之又慎,我们常讲的善恶其实就在这个选择和推荐里面。
大概智者在当初造词的时候就料到会有今天,因此把点击鼠标的这个指头叫作食指。这个“食”,早就暗示了是一个有可能和欲望有关的开关。现在,这个指头不知每天点击多少万次,而这数万次的点击中,真正用于生活和工作的可能不到十分之一,十分之九用于打开那些奔着眼睛来的图文。就像人们无法管住吃管住舌头一样,面对那些勾引人的图文,这个指头一次次地给眼睛大开绿灯。
《我被我的眼睛带坏》,这是一本诗集的名字。现在,还应该加上一句,我被我的食指带坏。人们大概不会想到,生命之水就在这个“内奸”的配合下成为暗流。而生命之水是个定量,流走的再也无法复原。人生的黄金就被这个名叫食指的败家子一次次挥霍了。
如何管住食指,成为最大的管理学。
不要以为那是轻易的一件事情,不要以为!一定要慎重,要警惕!因为那些信息一旦进入你的眼睛,你就扫不掉了。“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但是这个尘埃一旦进入,就抹不掉了。在神秀那个年代,环境是多么干净、简单、安详,他都要发出“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感叹,你都能够感觉到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畏惧,我们这个时代就更可怕了。这个最大的尘埃,在我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垃圾信息。
所以《弟子规》中又讲:
此未终,彼勿起。
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要专注。
而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让孩子专注于经典。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因为它们都有“长善而救失”的功能。
同是人,类不齐;流俗众,仁者希。
对于现代人来说,“反流俗”成了我们最迫在眉睫的事情,因为它关系到一个民族的健康兴衰,因为流俗伤仁,伤精,伤气,最终会伤神。
对此,古人有太多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而经过先哲筛选留下的《弟子规》《三字经》《朱子家训》等等,既是绝佳的作品,也是一个民族最为宝贵的家底。正是因为这些家底,我们才有远离尘俗、远离功利的可能,或者说是反尘俗、反功利的可能,才成就了一个民族的从容、中和和安详。这是一个民族的大秘密,也是我们保持“心志”的大秘密。
《说文》注“诗”,志也,《孟子》言“志”,气之帅也,真是英明到家。
这个“诗”既是对诗人的期许,也是对文化人的期许。正所谓“风以动之,教以化之”。
记不得在哪儿读到一篇关于“掘藏师”的故事,才知道好文章是被赋予的,不是写成的。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而在什么时候写成,在什么时候被挖出来,都是一个秘密。有那么一些智者生前写了许多著作,却不行世,而是把它埋在深山,若干年后,机缘成熟时,由一个特定的掘藏师在特定的时空点把它找到,然后贡献给有缘人。想想看,世界何其大,而掘藏师却要在那个特定的时空点把它找到,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却找到了,而且恰恰在世人需要它时。掘藏师的使命就是等待那个时空点,或者说他就是那个时空点。世人需要哪部,就正好找到哪部。从这个意义上说,编辑也好,作家也好,都是掘藏师。只不过是被造化赋予了特定的心灵掘藏权。但是,到底谁能够得到这个权力却又是一个秘密。
有人说,写作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密码。这话说得棒,但不全对。因为那个密码是被赋予的,而不是找到的,是配不配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国家核武器的遥控器只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不是所有人想拿就能拿着的,一般公民甚至连看一眼都不可能。我们只能拿着自家门上的那把钥匙,甚至有时连拿着自家门上钥匙的权利都没有。没长大时,父亲是不放心把钥匙交给我们的。差不多所有人都有过为拥有一把钥匙而苦恼的经历。因为女同学给自己写了一封情书啊,送了一张照片啊,没地方放啊。但是父亲就是不给自己一把锁,当然就没有钥匙。因此,人的成长过程其实是争取拥有钥匙的过程。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是因为他掌握了比别人多得多的钥匙,或者说密码,或者说接近本体宝库的密码。我们之所以不能成为圣人,是因为我们离配享有那个密码的距离还太远,更为准确些说,是造化还不放心把那个密码交给我们。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古智者把自己的著作埋在深山,那是一种怎样的自信!又是一种怎样的随缘行!假如后人找不到呢?那不就白写了吗?而写作不就是为了发表吗?不就是为了成名成家吗?而且不是说成名要趁早吗?把倾其一生心血写出来的著作埋在深山,那是一种怎样的超脱和淡定!
既然是掘藏师,面对自己的勘挖对象,除了小心翼翼,恐怕更多的是需要敬意、谦卑、神圣感。造化赋予人类以文字,本身就是赋予文字以神圣感。不然,为什么传说仓颉造字时,会天雨粟鬼夜哭呢?古人认为文字是有神性的,敬惜字纸便由此而来。
一个“洁”字,既是古代文化工作者的理想,也是操守。
传说唐朝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禅师百丈怀海,每天升堂讲法,都有一位老人来听,可是有一天讲完课,众人散去,这位老人却站在道场不走,他问老人有事吗,老人说,他于五百世前曾住此山,也像百丈禅师一样每天给大家讲法,因为讲错了一句话,被罚作五百世狐狸,现已期满,请百丈禅师以僧礼烧送。百丈禅师就带弟子到后山寻找亡僧,弟子十分不解。不想到了后山,一块大磐石上果然有一只死狐狸,百丈就让弟子以亡僧礼把它火化安葬。
可见说话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那个老人讲错了一句被罚作五百世狐狸,那么那些写下整本书整出戏来诲淫诲盗的人,还有出头之日吗?
事实上,教人学坏比杀人罪还重,因为杀人只是杀了他的身体,而教人学坏是杀了他的灵魂。而且一本书、一出戏一杀人就是一大片,因为它们会流传,会世世代代去造杀业,就像洪水猛兽,一旦出笼,就再也难以管束了。就像把杂草种子撒在田里,要除尽就很难了。因此古人把人的心称为心田,要四季守护,精心守护。
要想让仁的温暖重回大地,就要全社会齐心协力地推动洁的教育。一个从小接受过洁的教育的人,将来从事文化工作,他就不会见利忘义,制造垃圾产品。
因为敬,所以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