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过原则

改过原则

能亲仁,无限好;德日进,过日少;

不亲仁,无限害;小人进,百事坏。

不亲仁的结果是,小人进,百事坏,什么事都做不成。真是至理名言。在没有亲仁之前,我们的生命就像一团乱麻,当然无法成事。在没有亲仁之前,我们的生命就像埋在地下的一眼清泉,再好的滋养力也无从发挥,我们只有把它上面的泥沙清理干净,它才能涌出地面。

小人进,百事坏。这个小人,既指他人,也指自己。一个人如果没有仁作家底,或者说没有仁来看家,败家子就会出现,而且会越来越多,结果自然是百事坏。

因为仁是和谐力,也是复苏力,还是生命力。

那么,如何亲仁?

答案是,改过。

而要想改过,就要先识得过。如何识?拿《弟子规》作镜子照,把《弟子规》中的113 件事,变成113 面镜子,雷达一样跟踪自己,监控自己,合乎“规”的,放行,不合乎“规”的,逮住修正。

这就是《弟子规》的价值所在。比起“四书五经”,《弟子规》不够文采,不够华丽,但是它方便我们对照改过,它是113面镜子。一种知识,若不能供我们改过,我们就要警惕它,远离它,因为它仅仅只能给你长一些浮华而已。

不力行,但学文;长浮华,成何人。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对于至理名言,我们该抱着一种什么态度呢?以能够帮助自己改正错误为可贵。谦逊恭顺的话能不让人高兴吗?以能够分析一下对自己是否有帮助为可贵。只知道高兴却忘了分析,只知道顺从却无所改正,这种人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的高级知识分子、高学历拥有者找不到幸福的原因。所以,我们一定要区别有用的知识和无用的知识。如果你学富五车,但却没有从《弟子规》所列113件事做起,那你学这么多古圣先贤的教导没用啊。

所以经典是让我们作为镜子来用的,是让我们对照着来改过的。如果你不去改过,即使你把所有经典都背得滚瓜烂熟,没用,那只是增加一些负担而已,消耗一些脑细胞而已。

改过是一个人获得解放和自在的别无选择的道路。

王阳明说:“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害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只要是人,总会犯错误的,包括圣贤,但圣贤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犯而能改。

有过错却不思悔改,则必然导致更大的过错。

过能改,归于无;倘掩饰,增一辜。

一个错误发生了,你改掉它,就等于零,不改呢,就增加了一个错误,成为两个错误。两个错误当然要比零错误让生命负累。而一个人老是不改过,或者说老是文过饰非,结果无疑是错误成几何倍数增加,错误的雪球越滚越大,最后,生命就被这个庞然大物压垮了,拖垮了,或者吓垮了。有不少人的后半生,都是为文饰或掩盖前半生的错误活着,而这种文饰和掩盖本身又是更大的错误,这列一错再错的列车,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这种人生,还有幸福可言吗?

因此,孔子谆谆教导我们:“过则勿惮改!”

要想真正改过,我们需要认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向圣人看齐。“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不在吃得多好,穿得多好,玩得多好。那是什么呢?“就有道而正焉”。

“有道”在何处?经典。作为一个常人,我们每天都不可以离开经典。古人认为经典是每天都不能离身的,早晨起来,先读经典,就知道我今天应该怎么做。一天结束,再读经典,以此对照我做到了吗。就像袁了凡,画一个功过格,看看我今天做的好事多呢,还是坏事多,看看我道德的存折上进了多少,出了多少,是赤字呢还是盈利。明吕坤说:“只竟夕点检,今日说得几句话,关系身心;行得几件事,有益世道。自谦自愧,自恍然独觉矣!”

为此,朱子在《家训》中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为此,荀子在《劝学》中言:“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而《弟子规》,正为我们每天检点自己提供了最为方便最好操作的参照。

要想真正改过,我们必须把自己变成勇士,因为改过需要勇力,因为习气的力量非常强大,我们要想战胜习气,就需要对等的力量和勇气。因此改过的过程,也是强大我们自己的过程,提高我们心力的过程。这样培养出来的心力,将会是我们成长道路上的力量,也是我们成功道路上的力量。如果这种和习气作斗争的力量没有成长,也就意味着我们不会有足够的力量成就事业。

这种勇力需要知耻心和敬畏心作后盾。一个人能够勇猛改过,一定是他的知耻心和敬畏心生起了。宋儒李觏说:“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以其得之则圣贤,失之则禽兽耳。”袁了凡认为这个耻,既是圣贤和禽兽的分水岭,当然也是改过的推动力。而敬畏的关键是承认宇宙间有第一逻辑在,即使我们设法瞒过了人,也瞒不过第一逻辑。因为“吾虽过在隐微,而天地鬼神,实鉴临之”。即使我们做得再隐秘,但天地鬼神,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千万不要行在邪径,欺在暗室。

要想真正改过,需要我们牢牢记住一点,那就是先从自己改起,千万别盯着他人。

孟子说:“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

孟子还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这几年,有许多“硝烟弥漫”的家庭当事者让我讲讲如何重归安详。我说,办法只有一条,先从自己做起,不要试图改造对方。如果你试图改造对方,对方还试图改造你呢。如此,安详永远回不到家庭。有些现代人犯的一个重大错误是,眼睛永远盯着他人,唯独看不到自己,永远想教导别人,那就永远没有结果。

即便是错误真在对方,也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正如张载在《正蒙·中正》中说:“过虽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讼。”

要想真正改过,我觉得必须做好过面皮关的准备。夫妻闹别扭,僵着,几天不说话,怎么办?如果没有谁愿意主动承认错误,那就会无限度地僵下去。这时,一个人先软下来,就成了善。表面上看,先软下来的人像是认了输,其实不然。真正输了的是后软下来的那个人。这个过程中,儿女是评委,在儿女的心目中,先软下来的那个人最伟大。

在社会上也同样,当一个人能够面对大家承认错误,恰恰会赢得大家的理解和尊重。

要想真正改过,我们要把所有人看成老师。吕坤说:“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长进;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过多,更有长进。”夫子讲得更加明白:“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见人善,即思齐;纵去远,以渐跻。

见人恶,即内省;有则改,无加警。

我们既要在内心深处感激那些善人,也要深深感激那些恶人。因为通过善,我们能够思齐,通过恶,我们能够加警,这样我们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借助人之恶少走了许多弯路,因此,这些恶,变成了善。

改过进行到一定程度,你会纳闷,怎么越改错误越多。这个时候大家千万不要沮丧,这恰恰说明我们进步了。就像一盆水,只有在它清静下来时,才能照见人影,水越清越静,人影就越清晰。事实上,未改之前,我们的错误更多,只是我们心里的那盆水是浑浊的,无法照到自己而已。当我们改到一定程度,心中的那盆水越来越清,越来越静,一切行踪都映照在其中,因此就觉得错误越来越多。正如一件黑底衣服,我们不容易发现它的脏,但是一件白底衣服,有一点脏我们就不可忍受,也是这个道理。

改过进行到一定程度,你还会发现,错误会伪装,有时会伪装成崇高,有时会伪装成善良,有时会伪装成仁义,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警惕,就会上当受骗,习气会借助这种崇高、善良、仁义大行其道。因此,只有当一个人能够辨别真假错误,他才能真正做到改过。否则,改过的过程,也可能是再犯错误的过程。

改过如牧牛。习气就像刚刚出圈的牛犊,需要我们用力拉紧缰绳放牧。过上一段时间,缰绳可以放松了。再过上一段时间,可以不用缰绳了,但牧牛人手中还需要一个鞭子,还需要不时挥舞一下鞭子。再过上一段时间,连鞭子也不需要了,只需跟着。再过上一段时间,连跟着都不需要了,牛可以自己吃草了,主人可以躺在田头睡大觉了,只等向晚一声呼唤,牛就会自己回来,跟主人回家。

如果我们要想获得安详,就要认真牧牛,这头牛,就是习气,这个牧牛者,就是我们的本体。当有一天主人离开,牛也不会去吃人家的庄稼,不会走失,改过完成。

再过一段时间,人牛双忘,大功告成,“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到来。

起初,《弟子规》是缰绳,接着是鞭子,最后,变成牧牛人甜美的鼾声。

改过和觉悟可以互相考量。错误存在时,肯定不在觉悟中,不在觉悟中,错误肯定会发生。这时,我们突然会发现,能够制止错误的那个正是我们的本体,换句话说,当本体露面时,错误自动终止。

六神无主,讲的就是习气和错误主宰我们的状态,当一个人六神有主时,他才会不做错事。因此,让“主”回到“六神”成了改过的关键。

由此,改过的过程就成了认识本体的过程,接近本体的过程,获得喜悦的过程。改掉一个错误,相当于进了一笔财富;改掉一个错误,相当于被提拔一次;改掉一个错误,相当于获得一次爱情。并且这种进账,这种提拔,这种获得将是一得永得,而不像财富、权力、爱情还会得而复失。

当改过成为一种自觉时,我们会发现,觉悟不单单是一种境界,它还是能量。它是连接整体能量和个体能量的通道,就像阳光,它本身是道路,也是能量。一个人只有拥有了觉悟力,才真正拥有生命力。

而这个觉悟力,正是来自改过,来自对习气的大无畏超越。

改过的最后功夫在一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词语里,那就是“观念”。

细看“观念”这个词,我们就会明白如何改过:盯着我们的念头,不要试图消灭它,只是盯着,久而久之,我们会发现,每一个念头的根上,都连着一个“观”,或者说每一个念头的背面,都有一个“观”,这个“观”,就是我们的觉悟力。当有一天,我们的“观”在任何时空点上都能够驾驭“念”,御念而行时,我们才能驾驭我们的人生,才能找到我们的安详和幸福。

因此,让“观”成为主导力量的过程,就是改过功夫成熟的过程。

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会发现,“念”成了“观”的助手,或者说是助力,或者说是燃油、土壤,为“观”所用。化敌为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恶并不可怕,习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驾驭力,没有驯服力。

这时,我们再来看通常意义上的“观念”,也会有新的理解,那就是,只有在正确观念指引下的行动才是“成功”,才会成为一个功德,否则,都是“事”和“业”,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讲的所谓“事业”。一切活动,如果没有觉悟力做前提,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制造新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