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桥 三北敌后抗日最悲壮之战

七星桥 三北敌后抗日最悲壮之战

七星桥往南约200米,当年英雄们战斗过的地方,立着一座亭子和一块纪念碑,碑文记述了这一惨烈的战斗。战斗虽然失败了,但七星桥畔燃起的抗日火焰却在浙东大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凡战斗之所及,必有一个地方,其命名也多与之有关。这个地方有可能是一个村子,有可能是一座古桥,有可能是一间破败的庙宇,也有可能是一个荒芜的山丘。通常,每个地名背后都有一个或一长串故事,让人难以忘怀。七星桥就是如此。

诚然,过去的历史是不应该被遗忘的,但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历史深入人心却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情。在横河,有数支以老干部、老教师、老党员、老军人和乡土文艺爱好者等群体为主要成员的“梅川说”宣讲志愿者队伍,他们人数众多且各有所长,因着相同的爱好与初衷,纷纷化身党史宣讲员,用耄耋老者、垂髫稚子都能听得懂的语言与接地气的方式,将百年党史送至寻常百姓身边。现已88岁高龄的老党员陈纪昌就是其中一名资历深厚的宣讲员。

“1941年,中共领导的浦东抗日武装遵照上级指示,分批南渡杭州湾开辟浙东敌后抗日根据地,担任先遣队打头阵的是由中共地下党员姜文光率领的部队。姜文光利用自己在国民党军队中的关系,为这支肩负特殊使命的新四军部队取得了国民党第三战区宗德公署第三大队(“宗德三大”)的番号。姜文光担任大队长,同为共产党员的姚镜人担任大队附。”2021年3月25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拥有500多年历史的七星桥,又迎来了它的一群新访客——十数名预备党员和少先队员。负责接待他们并为他们宣讲历史的便是老党员陈纪昌。

同样的故事,这些年陈纪昌老人已不知讲过多少遍,可每一次讲,心里依然感慨万千,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有无数的情感要表达,就像每一次惊涛拍岸,总有无尽的潮水在涌动、在激荡,在来来回回地奔腾与咆哮。老人坐在七星桥古老的石阶之上,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给围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后生晚辈讲起了曾经发生于七星桥畔的那次悲壮的战斗。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讲述的战斗太过惨烈,老人的语速缓慢、声音低沉,而他的前后左右,那些预备党员和少先队员都听得分外认真,连一句吵嚷声都没有。听着老人的讲述,他们不时将目光投向那悠悠的东横河水和河上这座历经岁月沧桑屹立不倒的石拱桥,思绪不由自主地穿越时空,回到了80年前的那个上午。

1941年10月21日,“宗德三大”在姚北黄沙湖村活动时接获情报,得知第二天清晨,日军的一个小分队将从观海卫用船运棉花到余姚。

彼时从观海卫到余姚,走陆路须得翻山越岭,极为不便,故往来交通以水路为主,尤其需要运输大宗物资的话,勾连两地的东横河更是必经之处。事实上,自古以来,东通鸣鹤、西接姚江的东横河就是当地极为重要与繁忙的一条水上通道。不惟慈溪的山货棉盐、土特农贸产品经由这条河东来西往送达余姚、宁波各地,就连在中国乃至世界制瓷史上享有盛名的上林湖越窑烧造的青瓷当年也是通过这条河,经姚江运抵明州港,进而销往海外的。

由于横河同日军盘踞的余姚据点距离并不算太远,在当时尚属敌占区,“宗德三大”此前未曾到过这里,对横河及横河周边的地形也不太熟悉。但姜文光、姚镜人等人还是决定捋一捋虎须。大队干部聚在一起商量之后,均认为这是伏击侵略者的大好机会,一者可以挫敌锐气,二者可以夺回被他们劫掠的物资。主意既已敲定,接下来便是部署作战方案了。姜文光等人思量再三,决定在东横河南岸的孔庐庵旁伏击日军。

10月22日凌晨三四点钟,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战士们就已经吃好了早饭,精神抖擞,随时准备大干一场。出征在即,姜文光召集中队、区队干部交代任务:第一中队前往横河以南一二里的小村(孙家境)附近埋伏,任务有两项,一是防备和阻击余姚增援之敌,二是等到观海卫方向驶来的棉船到达横河后,立即和第二中队一起包围该敌;第二中队则趁着晨光熹微悄悄潜到横河东北二三里的地方隐蔽起来,待日军的运棉船只开过击其后背,与第一中队合围,将棉花夺回。两队遥相呼应,以为掎角之势。计议已定,战士们各就各位,各去准备。

值得一说的是,这一年的10月22日,正好是农历九月初三。关于“九月初三”,唐代诗人白居易的《暮江吟》里有这样两句诗:“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弦月如钩,到后半夜时已然消失不见,这让凌晨的光线暗淡了几分,相应地,行军的难度也增添了几分,再加上时近深秋,草木萧瑟,风寒露重,许多战士身上穿的还是南下时带来的薄衣服,根本挡不住寒意来袭。不过,条件的艰苦又何曾吓倒过有着钢铁般意志的战士们?他们克服重重困难,按照预定的时间、地点埋伏在了东横河旁,只等敌人进入包围圈,来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与战士们的急切心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实的安静。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很快便到了六七点钟,可是运棉的船只始终没有出现。眼看天色一刻亮过一刻,战士们的心情不由得愈发着急起来。又等了一个小时,敌人与物资还是没来。姜文光和姚镜人两人分析后认为可能是前一天获得的情报不准确,又或者敌人临时对计划做了调整,总之日军多半是不会来了。不过,队伍既然已经拉到了这里,与其无功而返,不如就地开展一些有意义的活动。于是,他们撤销埋伏,决定假道七星桥,将人员分散到横河镇上向群众开展抗日宣传活动,扩大队伍的影响力。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不是“宗德三大”前一天接获的情报有误,而是他们的行动计划被汉奸侦知并偷偷地告诉了驻扎在余姚的日军部队。日军一直视相公殿战斗失利为奇耻大辱,得报后,为了一雪前耻,把抗日队伍一网打尽,变更了棉花运输的时间,并先于“宗德三大”一步,抽调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在半夜前后驾驶机船赶至横河,控制住了通向横河集市的各个道口,便于他们封锁消息和“守株待兔”。

日军的这一动向,姜文光等人并不知悉,他们甚至在没有提前派出侦察兵的情形下,贸然向七星桥进发了。当“宗德三大”的战士们满怀信心地为宣传武装抗日做准备时,殊不知,危险正一步步地向他们靠拢。随着他们与七星桥的距离越来越近,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座桥的南边,慈溪境内抗日武装与日军作战中最为悲壮的一次战斗发生了。”说至此处,陈纪昌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沿着七星桥向南走去,那些预备党员和少先队员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显然,同样是走一条路,过一座桥,当年“宗德三大”的战士们并不像他们此时行来这般容易。

敌暗我明,注定了这一场仗会打得异常艰难。“宗德三大”的指战员们不知道日军已经到了横河,在掌握战斗的主动权上失了先手,而横河街上的日军却能清楚地看到“宗德三大”向横河走来的身影,还提前布了一个陷阱等着他们往里钻。不惟如此,狡猾的敌人还利用地势之利,把兵力集中到“宗德三大”来路的街口,借着七星桥的掩护,把机枪对准了“宗德三大”的队伍。

当“宗德三大”的战士们来到离七星桥只有百余米的地方时,机枪声突然炸响。旋即,密集的子弹像疯了一般朝着战士们身上扑来。一时间,风云变色。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战士纷纷应声倒地,中弹者不知凡几。顷刻间,就已有数人牺牲。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姜文光、姚镜人立刻醒悟过来——他们中了敌人的圈套。他们当机立断,指挥部队迅速撤退。

由于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地带,周遭都是农田,眼下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四下里没有遮蔽物可作掩护,如果慌不择路地四散而去,说不定会全军覆没。为了保存革命力量,此时正在队伍前方的姚镜人一面指挥战士们就地散开、卧倒,一面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组织火力,向敌人还击。日军发现如此猝不及防的偷袭之下竟还有人临危不乱、指挥战斗,当即把火力集中在了指挥官的身上。子弹一颗接着一颗,一串接着一串,姚镜人很快就负了伤。倏地,一颗子弹朝着要害处飞来,姚镜人不幸中弹牺牲。不一会儿,军需主任姜文焕也被敌人的机枪扫中要害,倒在了血泊之中。日军见指挥官被击倒,立即发起了冲锋。

姜文光原本在队伍的后方压阵,见此情形,一下冲上了前沿阵地。他将所有指战员分成前后两个方阵,指挥位于后方的战士用机枪、步枪和手榴弹压制敌人的火力,掩护前方战士后撤,再以前队为后队,交相掩护,且战且退,以求最大限度地减少部队的伤亡。在姜文光的指挥下,“宗德三大”的指战员们浴血奋战,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挡了回去。

眼看如意算盘就要落空,日军自是不肯干休。他们将姜文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子弹交织,疯狂地对准他射击。“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姜文光身上挂了彩。但他强忍疼痛沉着应战,脸上毫无惧色。片刻之后,无情的子弹又打中了姜文光的右臂,剧烈的痛感有如无数的蛇虫鼠蚁同时咬啮一般,他的手臂立时就提不起来了,手上的枪也跌落在地。姜文光一咬牙,一跺脚,左手抄起枪支继续开火还击。这一幕,深深地感染了身边的战士。然而,战斗的惨烈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才过了没多久,姜文光的左腿也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血流如注。他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却凭着顽强的意志力,晃了几晃之后,单脚立于原地。警卫员想要背着他突围,被姜文光喝止了,他一边命令指导员陆阳带领队伍迅速撤出战斗,向山区转移,一边组织几名重伤的战士充当“敢死队”,为掩护队伍撤退争取时间。

在姜文光等人的拼死掩护下,部队指战员得以撤退到距离七星桥一里多远的地方,利用一些坟包、河沟当掩体,挡住了敌人的追击,最终成功突围,保存了抗日武装有生力量。当然,代价也是极大的,连番血战,敌众我寡,天时地利皆不得,虽然消灭了几个日军士兵,但是包括姜文光在内的29名指战员的英魂永远地留在了七星桥畔。

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就用手榴弹狙击,哪怕用牙齿咬、用身体挡,他们也誓死不退,直至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我几乎可以想象,姜文光倒下的那一刻,若是能够看见战士们突出重围的身影,眼角必然是含笑的吧。

渐渐地,枪声消失了,战斗结束了,然而残忍的一幕仍在继续。原以为能够将这支抗日武装一网打尽的日本兵气急败坏,端着刺刀咬牙切齿地冲过来,朝着死难者的遗体一顿猛刺,发泄着心中的愤恨,只姜文光一人,身上就被刺了13刀,鲜血把地面都给染红了。斑斑血迹,向苍天控诉着侵略者的残暴。

很多年以后,当人们再次回忆起这场战斗时,发现“宗德三大”虽然在地形、装备、力量上都处于劣势,却将这场本该“兵败如山倒”的战斗坚持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使得部分战友得以顺利突围,心中的钦敬之情油然而生。这段往事,这场战斗,也让七星桥,让东横河在原先的古朴之外,生出几分血性和悲壮来。傲骨铮铮,坚如磐石。每次从桥上走过,人们总能感受到这股磅礴的力量。

“那天,我正在七星桥边上玩耍,突然远远看到一队鬼子在桥上架上了机枪,我吓得赶紧躲在一边。几分钟后,机枪响了起来。我没命地跑,没命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不到枪声好一阵子之后才敢慢慢回来。到了桥边,我惊呆了,地上躺着很多人,有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有的血肉模糊,脸都看不清了。附近的村民说这是游击队员和鬼子打了一仗,吃了大亏。一些好心肠的大妈拿出家中的白布盖在烈士遗体上面……”

这是一个在十来岁时身历其事的老人回首往事时所讲的话。从他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出来,过去的记忆是如此深刻,以至于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脑海里仍旧萦回着那些惨烈的画面。他说,自己每次打七星桥边经过,儿时的见闻便会翻涌而出,只恨自己当时年幼,不能上阵杀敌。

姜文光的儿子姜国繁后来写过一篇题为《悲壮的浙东横河战斗》的文章,追忆这段风云往事,文章里有如许文字:“5月10日,浦东部队隐藏在敌伪五十团的共产党员姜文光、朱人侠等奉命率领50多人作为先遣队第一批从浦东挺进浙东。临别时,姜文光与妻儿告别,妻子领着大儿子,抱着年幼的小儿子送别丈夫上战场。姜文光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又抱过小儿子并在脸上亲了一亲说:‘孩子,你们长大后一定要做个有理想、有目标的人……’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父子间的永别。”是呵,为了抗战的胜利,中国有多少无畏的勇者,演绎了多少生离,又演绎了多少死别?但想来,他们心中都是无怨无悔的吧,否则他们也就不会前仆后继,留下如此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以姜文光为例,在横河战斗中与他一同牺牲的军需主任姜文焕正是他的堂兄,而他的二哥姜文奎亦于1943年10月31日被日军杀害,姜家“一门三烈士”无疑是对抗战精神最好的诠释。“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事实上,正是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将浙东这片土地的不屈不挠展现得淋漓尽致。

七星桥畔的战斗也深深地打动了那些行相若、道相似的抗日志士。“宗德三大”失利的消息传至鲁苏战区淞沪游击队暂编第三纵队(以下简称“暂三纵”)司令朱人俊的耳朵里,他立即派逍路头税卡主任黄佐一带领一支武装小分队前往横河战场收殓死难烈士的遗体。第二天拂晓前,黄佐一等人到达七星桥南侧,望着那田畈里三三两两、血肉模糊的烈士遗体,心情异常沉重。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看着昔日有说有笑的战友忽然就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尤其这些尸身上除了枪眼,还有多处被刺刀戳过的痕迹,战斗的惨烈和敌人的残暴显露无遗,黄佐一忽然眼窝一热。他努力咬住嘴唇,看向远方,不让眼泪落下来。

日军离开前,曾下令不许掩埋姜文光等人的尸体,否则严惩不贷。如何能既不暴露自己又妥善地收殓好这些烈士的遗体,让逝者安息,成了黄佐一迫切想要解决的棘手问题。思来想去,黄佐一想到了时任姚北崇德乡乡长陈庭辉,他顶住压力不当日本人控制的“维持会”会长,可以说是一位“白皮红心”的乡长,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且陈家祖上曾在横河的乌山横街经营药店,在当地留下了“悬壶济世,积德行善”的美名,如果由他出面,事情无疑会好办很多。黄佐一与陈庭辉取得联系之后,道明事情始末缘由,陈当即应承下来。但为了避敌耳目,陈庭辉没有公开出面,而是恳请他的嫡亲小叔陈增镛以慈善家的名义购置棺木,在亲友的共同协助下,收殓烈士遗体,并进行妥善安葬。毫无疑问,行此义举,无论陈庭辉还是陈增镛,又或是那些参与烈士遗体收殓的亲友都是担了很大风险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残暴的日军得知之后会做何反应。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甘冒杀头的风险,为的是不让那些牺牲的战士继续曝尸荒野。

令人难过的是,由于战斗太过惨烈,现场有许多断肢残臂,还有许多牺牲的战士因血肉模糊,难以确认身份。姜文光和姚镜人通过衣物,勉强辨认。而让人们大为感动的是,姜文光至死依然保持着投弹的姿势。那姿势如雕塑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脑海里。负责收殓尸体的民众越想越悲,忍不住对着悠悠的东横河水号啕大哭起来。为了能让烈士早日入土为安,好几位老人还献出了自己百年之时要用的寿材。

姜文光等29人牺牲的第二个月,“宗德三大”余部转移到了临山,与“暂三纵”总部会合,改称“暂三纵第三大队”,这宣告着“宗德三大”就此结束了使命。

同是在这个月,为了悼念那些在横河战斗中英勇牺牲的指战员,三纵总部在黄家埠召开了一个追悼大会。追悼会上,数百名指战员同声哀歌,沉痛地唱道:“安眠吧,同志!用你的血,写成了一首悲壮的诗。这是一个非常时期,需要许多贤者的死。但是,敌人啊,你别得意;朋友啊,你别悲伤。这是黑暗的尽端,也是光明的开始。千百行眼泪,浇着你墓上的花枝;千百双粗大的手,继承了你的遗志。安眠吧,同志!安眠吧,我们的同志!”

低沉、悲壮的歌声回荡在山坳里,也回响在天地间,像声可裂谷的惊涛骇浪震撼着战士们的心灵,让他们觉得胸中的热血似在沸腾、在燃烧。显然,敌人的残暴、战争的残酷非但没有将他们吓倒,反而让他们更加坚定了抗争的决心。正如歌词里所唱,这是黑暗的尽端,也是光明的开始。纵然前路有无尽曲折,战士们也无所畏惧,愿意踏着荆棘砥砺前行。

“横河战斗让乡亲们都知道,我们这支队伍是抗日打鬼子的。鬼子的凶残吓不倒我们,反而激起咱们的男儿血性。参军打鬼子去,这成了我们那时唯一的念头……”正如某位退伍老兵所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发生于东横河边的这场战斗虽然失败了,但是七星桥畔燃起的抗日火种却在浙东大地上熊熊地燃烧起来。此战过后,余姚第一支地方抗日队伍——浙东游击队独立大队很快组建成立,并于1942年的春天在当地群众配合下,抓住了横河战斗打响前向日军告密的汉奸保长,由中共姚北区委下令处决,还在横河街上贴出了《浙东四明游击指挥部锄奸团第一号布告》,也算是告慰了那些逝去的英灵。人民群众拍手叫好,而汉奸走狗则被吓得胆战心惊。

时过境迁,当人们再次说起昔日发生于七星桥畔的那场战斗,都会以“最惨烈”“最悲壮”来形容它,可是何以如此形容呢?有人说,那是因为“宗德三大”的抗日战士们迎着枪口而来,面对枪林弹雨无惧牺牲,面对绝境而不屈服。陈纪昌老人说与预备党员和少先队员的答案是,这次战斗的悲壮在于姜文光、姚镜人身先士卒,姜文光死时仍保持着奋力投弹的姿势,遗体上除了子弹,还有13处深深的刺刀伤口,惨不忍睹……显然,对于同一个问题,不同人心中的答案不尽相同。

其实,同一段历史由不同的人讲来,细节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出入。即便是资深宣讲者,陈纪昌老人关于姜文光的排兵布阵、“宗德三大”的宿营地等细节的讲述,与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整理的汇编材料亦有差异。岁月遥隔,今天的人们已经很难求证他们之中谁的表述更为精准,但事件是真实的,讲述者的心是赤诚的,情感是真挚的,这便足够了。因为无论听到的是哪一个版本,只要看到东横河上那座古老的石拱桥,人们就会由此及彼,想起曾经硝烟弥漫的横河战场,想起为抗日图存捐躯的战士们。不经意间,七星桥已经连接了历史和现实。

毫无疑问,七星桥能从数百年前留存至今,屹立不倒,筋骨自然是硬朗的,但是因为有了“宗德三大”,有了七星桥畔的那场战斗,这种硬朗已不只局限于工事的坚固,也融入了战士们宁死不屈的精神。

1995年,在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的时候,七星桥往南约200米的河畔处,当年英烈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忽然多了一座六角形的亭子,亭子里立着一块碑——横河战斗纪念碑。纪念碑的碑名由原浙东区党委书记、新四军浙东纵队政委谭启龙亲笔题写,碑的背面则有130余字,记录了这场惨烈的战斗。自此以后,人们的情感便有了归依。每年清明或是特殊的纪念日子,亭子前常有成群结队的学生在老师或家长的带领下进行祭扫;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会牵着孩子,在纪念碑前讲述80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讲着讲着,眼眶就情不自禁地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