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迪奥(Christian Dior)
科克托曾说,迪奥(Dior)这个迷人的姓氏是“上帝(Dieu)”和“金子(Or)”的结合。1947年2月,随着称为“新风貌(New Look)”的时装革命在巴黎发生,这四个字母变成了全球知名的名字。谁曾料到他会取得这样的灿烂辉煌呢?
1946年,迪奥已经41岁了,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第二年,他的名字被全世界传唱。他对他的出资人马塞尔·布萨克(Marcel Boussac)说:“我想开一家低调的小型时装屋,为那些精心筛选的真正优雅的女性创作。”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初步建立了一个时尚帝国,并且把业务拓展到了美国。
这时的法国,千疮百孔、百废待兴,因物资短缺而实行了配给制,社会动荡不安,与布尔什维克主义和解的同时,勒·柯布西耶[1]设计的住房被大力推广。而迪奥却在这时推出了紧身腰带、长及小腿中部的花冠裙,蓬帕杜夫人[2]风格的低领,一切都是极尽奢华。在这个应放眼未来的时代,他却坚定地转向了过去、传统和文化遗产。从普瓦雷、香奈儿,到库雷热、戈尔捷,20世纪的所有服装创新都是革命性的。对于迪奥而言,时尚是一场复辟,保守却又新颖。那些年轻、现代、举止端庄的女孩纷纷选择他的设计或者模仿他的风格。
20世纪下半叶即将随着社会的繁荣复兴开启,正是这位看起来最与世无争的设计师的出现,高级定制时装界迎来了大洗牌。相较于他设计的那些华美裙装,他更大的贡献在于奠定了此后奢侈品贸易的基石。
千万不要小看看似平静的水面。克里斯蒂安·迪奥过了40岁才觉醒,之后只享受了10年的荣耀。他还未来得及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就在1957年被突发的心脏病夺去了生命。他生前一共卖出了10万条连衣裙,用了150万米长的面料,画了1.6万张画稿,有将近1000名员工为他效力。这位优雅大师还建立了一个由特许权、香水、化妆品等构成的商业帝国。他所构建的这一切,使今天Christian Dior公司的股票为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集团LVHM增添了吸引力。
拿破仑用数千人的鲜血书写了自己的传奇。而迪奥只是给几个贵妇设计华服就创造了自己的传奇。他不仅是首位向全球推行自己的优雅准则的美学家,也是最后几位具有政治家风范的法国企业家之一。他是女装界的洛克菲勒或阿涅利,将自己的生活、情感和个性全部与业务合为一体。
让我们追溯这位才华横溢、富有远见卓识的大师的命运线,看他是如何创造辉煌的。
克里斯蒂安·迪奥于1905年1月21日出生于诺曼底海滨度假胜地格兰维尔(Granville)。他们家住在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里,粉色的墙,灰色的瓦,可以俯瞰芒什海峡。他在家里5个孩子中排行老二,有两个兄弟和两个妹妹。他的父亲亚历山大经营着由他曾曾祖父于1832年创立的家族化肥企业。母亲给予了他很好的教养,她总是举止文雅,特别注重仪表尤其是室内和花园的布置。正是她,给未来的时装大师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也是在格兰维尔,他结下了珍贵的友谊,很多朋友后来都变成了他的合伙人和合作者。
他的表外甥让·吕克·迪弗雷纳(Jean-Luc Dufresne)说:“和很多1914年前出生的中产家庭孩子一样,克里斯蒂安·迪奥一直对这种美好年代典型的、以孩子为中心的传统家庭生活充满怀念。他很快就继承了母亲对花园的热爱,并且对派对、服装、密室、旧时风格越来越感兴趣,这些元素后来都在他成年的生活中重复出现。”
少年时的他有一次去格兰维尔俱乐部参加化装舞会时,把自己打扮成海王尼普顿。这是他与服装的首次结缘。
当他14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好像对他产生重要影响的事。在一场慈善义卖集会上,一位看手相的占卜师提议为他预测未来。她作出了如下预言:“您会发现自己不值一文,但是女性对您是有助益的,您也将会通过她们而获得成功。您将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而您也必须为之付出巨大的努力。”他的人生轨迹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吗?
事实上,虽然克里斯蒂安·迪奥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对于自己不想干什么,他很早就清楚了。视察父亲的工厂对他来说是件痛苦的事:“从那时起,机器就是我的噩梦。”他说。
18岁的迪奥对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想要成为建筑师。他向父母表达了想要报考巴黎国立美院的想法,但是他父母希望他成为外交官。为了让他们高兴,1923年他开始了在巴黎政治学院的学习。作为交换,他好不容易从父母那里争取到了学习音乐创作的机会。
很快,他就爱上了萨蒂[3]、斯特拉文斯基[4]和六人团[5]。让·科克托鼓励年轻人要有创新活力,他听进去了。在家庭公寓里的一场场奇特的晚会中,大家席地而坐在半明半暗中(这是当时的习惯),演奏当代音乐。机缘巧合之下,作曲家亨利·索盖[6]也是这一活动的常客。他刚刚写了一组钢琴曲,名为“法国女郎”。迪奥的作曲中也有一首同名作品。于是他们组织了一场音乐会,轮流演奏各自的“法国女郎”。
很快,其他朋友加入到索盖、迪奥和他们的小团体中,索盖称为“俱乐部”。他们每周在特隆歇(Tronchet)路的足尖(Tip Toes)酒吧聚会,吃着甜点,喝着鸡尾酒,好不快乐。和马克思·雅各布、克里斯蒂安·贝拉尔[7]、马赛尔·赫兰德[8]、勒内·克雷维尔[9]、皮埃尔·加克索特[10]在一起,一切都可以成为欢笑的由头。他们聚在一起闲聊八卦,恶搞模仿。突然,有人变成了“唱着瓦格纳[11]的德国女歌唱家”或者“得了鼻炎的英国贵族”。
晚上9点,他们跑去看演出。星期五去梅德拉诺(Médrano)马戏团,为弗拉特利尼家族[12]或者男扮女装的巴贝特(Barbette)喝彩。星期六去北方布非剧院(Bouffes du Nord)看索朗格·达米恩斯(Solange Damyens)剧团戴着假发和“母亲的十字架”演出保留剧目《两个孤女和惭愧的罗歇》。
巴黎是属于年轻人的。酒吧里的一句玩笑话,喝醉后随口说的胡话,都有可能经由那个年代著名的艺术资助人查尔斯·德·诺耶斯(Charles de Noailles)或者艾蒂安·德博蒙(Étienne de Beaumont)之手,在几周后变成芭蕾舞或者歌剧的素材。青春期不再被嫌弃,而是被宠溺、被照顾、被保护的。在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悲剧,原来的生活方式被完全打破之后,我们需要它,需要它喷涌而出的新思想,需要它的乐观幽默,勇于探索。
在“屋顶上的牛”[13]酒吧,让·科克托、谢尔盖·狄亚基列夫和埃里克·萨蒂倚靠在维纳[14]和杜塞[15]的钢琴上,教导他要勇于创新,追求卓越。他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将冈察洛娃[16]、毕加索或斯特拉文斯基[17]过于艰涩难懂的艺术作品中难以感知的美普及给了大众。
但是到了1928年,仍然没有任何人料想到迪奥会对他所在的时代带来怎样的影响。他已经23岁了,还只是个可爱的艺术爱好者,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好像是为了欣赏美而不是创造美而生的。他放弃了音乐,但是和一个朋友在布瓦西·当格拉(Boissy-d’Anglas)路合伙开了一间画廊。可惜啊,这个神圣的画廊虽然卖出了很多深受喜爱的画作,却并没有真正赚钱。
但是钱算什么!这是一个充满虚假幻象的年代。距离华尔街金融危机还有6个月的时间,这时大家还相信,既得的财富是永恒的。克里斯蒂安可以接受他的处境和伴随着他的那些戏言。他的朋友们总是提醒他,他是住在帕西[18]的富家子弟。
然而在有些情况下,他也会让朋友们大吃一惊。当时流行乔装改扮。所有的舞会,即便是在伯爵夫人家举办的舞会,也会有一个特别的环节:宾客匆匆穿上女主人准备好的艳俗的衣服,以滑稽的造型表演一场即兴的滑稽短剧。在这个游戏中,迪奥一直是王者。和他相比,其他人看起来都像是四旬斋狂欢日[19]上的乔装演员。只有他知道如何将那些滑稽的旧衣变成完美的衣着。当他出现的时候,大家不会关注被他当作襟饰的年代久远的正装胸衬,只是高呼:“看,是塔列朗[20]!”
迪奥的这种社交天赋将助力他在20年后成为行业大师。每场发布会后,讨厌他的人都会叫嚷:“美则美矣,但是那些连衣裙,十件有五件是没法穿的。”没法穿?也许吧。但是耀眼迷人是毋庸置疑的。这些设计不是为了让人一见倾心,而是在于刷存在感,颠覆那些尊贵的客人们墨守的成规,这样经过两年的审美熏陶,她们就会将这些“无法穿”的服装变成“必备款”。迪奥是首位将自己的作品变成象征符号的时装大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在跻身全球最知名的10位在世法国人之前,他还要经历财政崩溃的考验。这位时尚大师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讲述了那一段黑色故事:“1930年,当我度假归来,一个不祥之兆给我带来的冲击远大于股市暴跌。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一面镜子从墙上掉落,碎了一地。厄运降临我们这个被庇护的幸福家庭了。我的哥哥不幸罹患一种无法治愈的神经疾病。我深爱的母亲,因忧思过度,身体迅速衰竭,不久就撒手人寰。现在回想起来,影响了我一生的母亲的离世,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这位完美的妻子、温柔的母亲早早地离我们而去,所以不必经历那些命运带给我们的极其艰难的未来。事实上,1931年初,由于我父亲将资本都投资到了房地产业,几天后他就发现自己破产了。所有在今天看来是安全投资的东西:不动产、艺术品、绘画——更别说股票了——都必须快速以最低的价格廉价处理。”
他坦然接受了家境骤然衰败的事实。这时的他几乎是无家可归了。万幸的是,他有很多朋友都愿意收留他,在朋友们的不同生活环境中,他得以忘却现实带给他的苦难。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位密友,当时还没成为演员而是时尚插画师的让·奥泽纳(Jean Ozenne)对他说:“你何不和我一样画时装画呢?你会画画,品味又高。而且以前你家境显赫的时候,几乎游遍了欧洲的博物馆。要知道,在我们这一行,有时候重点就是让过去焕发新生。在这个领域碰碰运气吧!”
于是迪奥闭门不出,拿出纸笔开始潜心创作。几天后,奥泽纳带回了好消息。迪奥委托给他的一幅作品,轻松地卖出了100法郎。而立之年的迪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职业道路,这条道路曲折而漫长,在经过皮盖和勒隆的工坊后,才最终将他指引到位于蒙田大道的著名府邸。
于是他开启了新的职业生涯,并且前往南部去磨练自己的画功:“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虽然有很好的审美能力,有很多画家朋友,过去的工作也是跟绘画相关,但是要说到拿起画笔,我真的不是很熟练。”他继续说道:“在那两个月里,我没日没夜地练习,设计了一些款式,然后我回到巴黎。揣着我的大量画稿,我决心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帽子的画稿找到了一些买家,但是裙子的画稿就没那么幸运了,不太被认可。”
VOGUE杂志的主编米歇尔·德布吕诺夫(Michel de Brunhoff)和室内设计师乔治·杰弗里(Georges Geoffrey)为他的新事业做向导,1935~1938年,他成功吸引了很多时尚品牌的注意,包括阿涅斯(Agnès)、斯基亚帕雷利、莫利纽克斯、巴黎世家、丽娜蕙姿、帕图、梅吉·罗夫、帕坎和沃斯。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1936年,迪奥为《费加罗》日报画插图,他的收入很快就让他搬入了位于皇家路(Rue Royale)10号的属于自己的公寓。1938年,乔治·杰弗里将他引荐给了设计师罗伯特·皮盖,后者立刻就聘他做工艺师,并且传授他制衣的技艺。迪奥后来说:“在这里,我将会深入了解一件礼服从创意到成品的全部秘密,我将会小心翼翼但是专心致志地进入首席工匠和工坊的世界,我将会努力弄清楚斜裁和直裁的秘密。皮盖是一个充满魅力但反复无常的老板。他很喜欢玩弄权术,只有这时候,他那疲惫的双眼中才会闪过亮光,但是这让人员关系变得更复杂。还好,他很欣赏我的工作,我设计的款式也为他赢得了真正的成功。”
1939年8月,他应征入伍。反对黩武的他拒绝参加军官培训,因此被安排进了工程部队成为二等工程兵,但是他极少参与战斗。1940年停战协议签署之后他就复员了,到普罗旺斯去找他的妹妹卡特琳娜(Catherine)。迪奥家族在卡利昂(Callian)还留有一块地。克里斯蒂安·迪奥在妹妹的帮助下,摘花、翻地、种蔬菜。他们就靠着亲手种植四季豆和豌豆,把它们拿到戛纳或者周边的市场上去卖,来维持生计。一位朋友从美国寄来了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用来换取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画廊剩下的画作。这张珍贵的支票让他们能够安心等待第一季的收成。
当罗伯特·皮盖重新联系上他的工艺师,希望他能够回归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农夫了。所以,他又一如既往地踌躇不决。当他终于在1941年年底出现在皮盖公司的时候,工艺师的职位已经被人占了。心烦意乱的他向保罗·卡尔达格斯(Paul Caldaguès)诉说烦恼,而后者将他介绍给了吕西安·勒隆。他被录用了。迪奥表示:“Lelong公司是学习定制时装的一所绝佳的学校。娜迪纳·卡桑德尔(Nadine Cassandre)领导下的出色的首席工匠队伍,使坚实的手工艺传统在这里得到延续。而我到目前为止,总共只在皮盖公司学习了一年,因此我亟须在一家对我而言全新的、规模更大、员工更多的公司深入我的职业学习。”
款式设计的任务并不都在他身上,因为战争爆发前就在Lucien Lelong公司工作的皮埃尔·巴尔曼回来复职了。他们这些年的合作中,并没有因为竞争而产生任何不合。他们对时装的爱超过了对自己的爱。巴尔曼和他永远不会忘记勒隆在紧缩政策最严苛的时候,在被面料短缺深深困扰的时候,在时刻担心公司突然倒闭的时候,仍然在向他们传授技艺。他们逆风而行,向阳而生,终于坚持到了解放之日。
那时的时尚就是……那副样子。完全臣服于乘地铁、骑自行车和穿着木底鞋步行的交通要求。因为面料短缺,无法做出膨起的裙子,只能用帽子来补救。这些用其他地方都用不了的碎布料做成的帽子,向当时的不幸和常规发起了挑战。这种风格和爵士乐迷男装风格共同构成了服装时尚史上最令人困惑的时期。迪奥将以怎样愉快的心情来对它进行反击!
1944年,巴尔曼离职去创立自己的品牌了,留下他独自担任勒隆的艺术总监。迪奥总是无法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他的这种胆怯和谨慎可能与他默默承受的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有关。在Lucien Lelong,他的工艺制作能力得到了明显的提高。这家公司有非常强的手工艺传统,在与那些出色的首席工匠共事的过程中,他学习到了服装制作中最重要的基本原则:面料的纹路方向。一定要学会掌握面料的自然动态,否则就无法做出完美的连衣裙。
命运之神很快就化身为他在格兰维尔的儿时好友出现在他面前。“我们已经多年未见,”迪奥说,“他那时候在位于圣弗洛伦丁路的加斯东(Gaston)时装屋做经理,他知道我做时尚画师了。他高举双臂向我保证,是上天让我们重逢。加斯东时装屋的持有人布萨克先生想要让这个品牌更上一层楼,所以正在寻找一个能为品牌注入新鲜活力的工艺师。我认识这样的稀有人才吗?我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认识的人,然后很遗憾地告诉他,我想不出来有谁合适。为什么我就没想到我自己呢?”他的这种谦逊是发自内心的。
几天后,他们第二次相遇,他再次拒绝了这个机会。下一个礼拜,他们第三次见面。命里有时终须有。迪奥思忖:“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可以呢?”他已经41岁了,但还不太晚,这是最好的时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马塞尔·布萨克见面,并且说服他。
这个男人以自己的方式创造了传奇。他父亲是沙托鲁(Châteauroux)的面料商,1908年,年仅18岁的他就开始负责销售。那时的法国女郎,若非穿着巴黎时装大师设计的高定时装,则几乎都只穿黑色、海蓝色和灰色的衣服。从他接触业务的第一年开始,布萨克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主要目标:打破千篇一律。巴黎变成了他的业务主场。他在这里重遇了自己的母亲,她已经改嫁成为作家卡蒂尔·孟戴斯(Catulle Mendès)的妻子。他努力向孚日山区的面料厂商灌输自己的观点。他很快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他的鼓励下,61家工厂从纺纱到织布,生产出了70种棉织品,而在美国工厂里,只能生产4~5种。他用有品位的前卫印花让这些棉布更显高贵。无论是怀旧花卉、超现实主义魔法、装饰艺术风格,抑或是抽象线条和色彩,布萨克的面料与时俱进地表达了这些流行趋势的演变。棉布从此大放光芒。
为了跳过中间商,更加快速、精准地把握消费者尤其是女性消费者喜好的变化,马塞尔·布萨克从1928年开始,就收购了一家小型服装公司作为观察点:菲利普和加斯东(Philippe et Gaston)。现在需要扩大这家公司的规模,并且赋予它年轻的气息了。
迪奥答应去这家公司看一下,但是公司的破败程度把他惊呆了。“时装屋紧张而繁忙的生命比人类的生命还要短。一想到要冒这么多风险,要掀起那么多尘埃,要面对那么多勾心斗角,要面对那些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员工,要在这个不断更新的行业里用‘旧瓶装新酒’,我就退缩了。一走出Gaston,我就意识到,我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回忆起这段经历时,他说。
于是迪奥找到马塞尔·布萨克,拒绝了这个职位。不过这时,这个腼腆的男人却突然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后来让他痛并快乐着的计划:成立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时装屋,规模很小,门槛很高,用最优良的传统工艺定制时装,只为那些真正优雅的女性客户服务。在这里只出品那些看似简单但是制作工艺非常考究,能满足战后复苏的海外市场对巴黎的新期待。他设想的裙子是用层层叠叠的衬裙撑起的蓬松长裙。布萨克立刻就意识到,这种时装会消耗大量的面料,这将重新推动纺织工业的发展。
于是他向迪奥提供了1000万法郎作为新公司的启动资金。可是迪奥却在和布萨克的得力助手亨利·法约尔(Henri Fayolle)谈判的过程中突然落荒而逃。他找到自己的占卜师德拉哈耶(Delahaye)夫人,寻求她的意见。她消除了他的顾虑:“接受!”她说,“一定要接受!您应该创立Christian Dior公司!无论起始条件如何,您之后都不会遇到比现在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得到这么明确的保证之后,他屈服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决定顺应天命。迪奥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他的幸运数字是8,幸运字母是M,还有铃兰花和星星也是他的吉祥物[21]。他又去找第二个占卜师咨询,这位占卜师像被附身一样激动地宣告:“这间时装屋将会给时尚带来革命。”
现在,是时候告诉吕西安·勒隆这个消息了。勒隆听完后,建议可以两人联名。然而为时已晚,命运的骰子已经掷出。迪奥答应继续做两季服装,以确保与新工艺师的交接平稳过渡,同时着手新公司的筹备。
做事地道的布萨克最后决定将这个项目的投资提高到5000万法郎。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商人,他指派了一个自己手下的经理人雅克·鲁艾特(Jacques Rouët)担任新公司的行政总监,管理公司的业务。迪奥则是艺术总监,负责创作和生产。布萨克在香榭丽舍大道和塞纳河之间的巴黎八区核心地带,出资买下了位于蒙田大道30号的一栋五层大楼。店铺由克里斯蒂安·贝拉尔画设计图,室内装修的任务交给了维克多·格朗皮埃尔(Victor Grandpierre)。迪奥坚持室内的主色调是灰色。他觉得灰色能让房间看起来有一种素雅的氛围感,而且和服装相比更中性。他选择用或深或浅的灰色和白色间隔。
迪奥从Patou抢来了玛格丽特·卡雷(Marguerite Carré)担任技术总监,掌管一个由30名工人组成的工坊,同时又从各处挖来最巧手的缝纫工和最机灵的销售员,业界对他的这种强取豪夺的行为咬牙切齿。玛格丽塔·卡雷的任务是将他的画稿完美展现为服装。泽纳克(Zehnacker)夫人离开Lelong开始了新的征程。迪奥说:“雷蒙德(Raymonde)就是第二个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的补充。她在奇思异想中注入理性,在天马行空中建立秩序,在自由中制定规则,在冒失中提前研判,在矛盾中维系平衡。总之,她带给了我所有我还没来得及掌握的,让我得以在这个我才涉足没几年的定制时装世界里如鱼得水。”
接着,Molyneux曾经的设计师米扎·布里卡尔(Mitzah Bricard)也加入了他的团队。他说:“我认为,她那独特的他人无法模仿乖张特质完美地平衡了我源自诺曼底的过于理性的特质。她为我营造了一个很好的创造氛围,并不盲从,而是会有反对甚至反抗的意见。另外,她在定制时装传统工艺方面极其丰富的经验,以及决不妥协的精益求精的精神,在我看来是对抗那个时代不修边幅、马虎随意最好的良药。布里卡尔夫人在我公司将我最喜欢的那句箴言化为了行动:我会坚持。”
设计和行政管理团队建成以后,下一步就是要考虑其他同样重要的岗位人选了,比如沙龙服务和销售。他的家乡诺曼底再一次帮了他:这一次他的救星是来自他故乡格兰维尔的苏珊·卢玲(Suzanne Luling)。之前她一直在广告行业工作,法国被占领期间她进入了时尚业。“活力四射”还不足以形容她,“风风火火”勉强符合。她在任何时候都是心情愉悦、生机勃勃的样子。她为销售员加油打气,激发顾客的购买欲望,与人沟通时,眼睛里总是闪耀着热情和活力。为了迎合时代的变化,他还招了一个广告主管。有人给他推荐了一个渴望留在法国的年轻美国人哈里森·埃利奥特(Harrisson Elliot)。本身就是一个最佳公关的克里斯蒂安·迪奥明确地定义了他的职责:“相较于诱导消费,他首先要避免过度广告。”
然后就是招募模特了。诺埃尔(Noëlle)、宝乐(Paule)、约朗德(Yolande)、吕西尔(Lucile)、塔尼亚(Tania)和玛丽·特蕾莎(Marie-Thérèse)是他的第一批模特。她们是新风貌的代表模特,她们旋转的步伐创立了新流派。他到1946年7月才忙完这一切,决定将公司开业定在12月15日,在1947年春天推出第一个服装系列。他组织了一个对他来说颇为伤感的小型聚会,向Lelong公司的同事告别。这场气氛友好的下午酒会标志着他“学徒期”的终结。也是在这场告别会上,另一个更加残酷的信息提醒他,无忧无虑的青年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他接到一个电话,得知他在南部安享晚年的父亲突然离世了。是时候奋发图强了!
迪奥独自隐居到他的朋友皮埃尔·科尔(Pierre Colle)和卡门·科尔(Carmen Colle)夫妇的家中,在枫丹白露森林中开始几天的头脑风暴。漫步于漫天大雪中,他得到了灵感。他希望他的连衣裙也有那样纯净的气质。他知道,他推出的第一个花样女郎服装系列将会为他的奇异花园增添光彩。这位设计师明确指出:“我们刚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告别了军装,摆脱了强壮如拳击手的女兵形象。我把女性幻化成花朵,肩线柔美,上身丰腴,腰肢如藤蔓纤细,裙裾如花冠盛开。但是我们知道,这种脆弱的外表需要的恰恰是特别严谨的结构。为了实现我对结构和造型的准确要求,必须采用一种与当时的工艺截然不同的新工艺。我希望我的裙子是以女性曲线为基础构建的,并且能美化这种曲线。我收紧腰部,增加胯宽,凸显胸围。为了让这些衣服更加挺括,在我的要求下,几乎所有的密织棉和塔夫绸都加衬了,从而恢复了已经被抛弃很久的传统。”
他为第一场发布会设计了90套服装,但是他后来说,当他推出这些作品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掀起革命。他甚至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强调了他是如何轻巧地完成这个系列的:“我必须实事求是地说,在我做的所有服装系列中,开幕之作反而是我花了最少精力,最不担心的。因为我还是个无名之辈,大众对我没有特别的期待和苛求,所以我也不用担心会让他们失望。当然我需要取悦大众,但是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对我来说,首要目标是推出做工精良的作品。掀起时尚革命并不在我的计划内,我只想老老实实地将我的设计落到实处。我的理想是被大家认可是‘一流工匠’,这可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名号,它包含着我最欣赏的真诚的态度和优良的品质。”
创作的热情和创业的激情还是高涨的。他周旋于公司装修工程、人员招聘、服装设计中,应接不暇,精疲力竭时,只能在面料堆上休息,那是现场唯一还能坐的地方。模特只有6名,成百上千次试衣,让他们的精神和体力都备受摧残。
面料也把他吓得直冒冷汗。“它们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他说,“当时面料的质量和今天相比差距还很大。而且我设计的服装需要用的面料必须有硬挺的质感,比如用染色丝线织的塔夫绸、罗缎、公爵夫人缎、硬毛呢面料等,而这些面料在当时都很稀缺。它们已经被柔软的罗马绉绸或者乔其纱、平纹细布或者针织面料取代好多年了。”
在装修工程还没有完全完工的时候,充斥着工人的沙龙里就进行了几次排练。然后迪奥组织了一场正式彩排,向他的密友们展示他的设计作品。宾客名单中包括艾蒂安·德博蒙、玛丽·路易丝·布斯盖[22]、克里斯蒂安·贝拉尔,以及一些媒体朋友,比如埃莱娜·拉扎雷夫[23]、米歇尔·德布吕诺夫、保罗·卡尔达格斯、詹姆斯·德科盖(James de Coquet)。贝拉尔发出赞叹的惊呼,玛丽·路易丝·布斯盖更甚之。迷信的迪奥冲向最近的木头摸了一把[24]。这一切对他来说美好得就像是一场梦,他害怕梦会醒。
终于到了1947年2月12日。这天早上的巴黎冷得让人瑟瑟发抖。记者们都在无限期罢工中,所以法国人反而是最后才知道,在蒙田大道的一座府邸刚刚上演了一出闻所未闻的大戏:一位时尚大师的诞生。
玛丽·特蕾莎是第一个穿上服装化好妆的模特。10点半,沙龙里已经座无虚席,大秀开始。特别紧张的玛丽·特蕾莎在走第一圈的时候出错了,回到后台止不住哭泣,之后就无法穿上衣服了。很快,随着模特们的出现,现场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迪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因为最初的喝彩声总是让人害怕。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不断传回的捷报终于让他相信,他的团队在塔尼亚的严格训练下取得了进步。克里斯蒂安·迪奥后来讲述了这场秀的高潮:“模特穿着最后一套衣服充满热情地上场了,玛格丽特夫人、布里卡尔夫人和我在更衣室相视无言。雷蒙德喜极而泣,过来找我们,将我们推向表演大厅,迎接我们的是满场掌声雷动。这是我一生中感受到的最幸福的时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与之相比。”
在这间珍珠灰的沙龙里,他被激动的人群团团包围。Harper’s Bazaar的主编卡梅尔·斯诺(Carmel Snow)说了一句有历史意义的话:“这就是一场革命,亲爱的克里斯蒂安。您设计的服装展现了一种新风貌。它们太棒了,您知道吗?”
于是,克里斯蒂安·迪奥署名的第一个服装系列就被大家称为“新风貌”了。这个名称将在全世界所向披靡。Dior公司的第一个服装系列被致以雷动的掌声和持续的欢呼。新风貌创造了辉煌。迪奥让巴黎重放光彩,让饱受创伤的法国重新成为世界时尚中心。
克里斯蒂安·迪奥从他的第一个服装系列开始就赢得的非凡成就,是一个看似矛盾的结果,而这种悖论只有在特定的历史和环境下才会成立。在这一天(接下来的几季也是如此),这位设计师通过回看过去,完全颠覆了时尚和女性轮廓。“定制时装想要回归正途,重新找回它最初的功能,也就是修饰女性,让她们变得更美丽。”他写道。而这也正是他想要满足的愿望。
服装史专家安妮·拉图尔(Anny Latour)看得很透彻,她说:“新风貌只是对旧风貌的一种必然反抗。旧风貌是战前就开始流行的时尚:直身短裙,厚重垫肩。而随着战争的延续,这些特征越发明显:裙子越来越短,肩型越来越宽,蓬乱的头发和帽子越来越高,木质鞋底纷乱的脚步声放肆地与德国军靴的步伐对抗。这种流行趋势,终于随着和平的回归,画上了句号。”
首先是对20世纪40年代物资短缺催生的时尚——窄身短裙、宽大的肩膀、累赘的帽子、厚重的木底松糕鞋——的反抗。接着灵感乍现。一目了然的显著变化是裙子令人咋舌的长度。除此之外,新风貌完全颠覆了女性身体的比例,重塑了她们最优美的自然线条。上半身勾勒出了丰乳纤腰,层叠的衬裙打造了圆润的臀围,肩部变窄,小腿隐藏在裙下,模特拥有一张巴掌脸,迪奥打造的时尚曲线柔美,再现了女性的婀娜之姿。
湮没在时光中的所有真实或想象的优雅都和他如影随形。1947年,被让·科克托称为“原子弹”的新风貌把裙子的下摆降落到离地25厘米的高度,而在裙围达到30米的半身裙内,紧身褡束起了纤腰。他的设计藏起了美腿,还胆敢在那个面料紧缺的年代推出宽阔的裙摆,这场震惊全球的带着历史记忆的时装秀,仅用50分钟的时间就让2000万女性被时尚淘汰了。
巴黎差点爆发骚动。住在勒皮克(Lepic)路的家庭主妇对前来为《巴黎竞赛画报》(Paris-Match)拍摄的模特破口大骂。这个在巴黎发生的小插曲,以及新廓型的横空出世,演变成了一个席卷全球的现象,而在美国,甚至引起了公愤。什么!这个法国人怎么胆敢如此糟蹋面料,毫无爱国精神?谁给他的权利藏起美国美人的美腿?他们结成了联盟,走上街头游行,大喊“烧了Christian Dior”“Christian Dior滚回家去”。
只要看一眼各个品牌1947年春夏的发布会,就不难看出整体廓型发生了变化。不仅在Dior的秀场上,在Fath、Balmain-Balenciaga、Piguet、Dessès的秀场上也都能看出,线条变得更加女性化了。
第一季的辉煌战绩超出了他所有预期。先是媒体,接着是客人纷沓而至,将他接下来两季的发布会挤得水泄不通。面对如此大的人流量,必须扩宽楼梯平台,取消一架古老的电梯。还不够,涌入的客人从平台又挤到了楼梯上,每一级台阶都像是剧场中的一个VIP阶梯座位。迪奥被迫无奈地不停地拒绝来宾,最后创立了座位预约制,以减少别人对他的怨怼,也避免了那些无法入场的人认为自己是某个个人行为的受害者。这个制度还有一个附加的优点,是可以帮助过滤掉那些抄袭者和只是凑热闹的人,把位置留给那些真正的优质客户。
在他的秋冬系列中,迪奥将裙子的下摆抬高到了离地35厘米的高度。Harper’s Bazaar对此表示热烈欢迎。这次他推出了 “双翼”和“旋风”的廓型。“双翼”廓型跟在“起飞”廓型之后出现,包括一些形似翅膀的半身裙和衣袖。一款名为“妖艳”的连衣裙呈现的身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19世纪70年代的时装。“旋风”廓型中有一款名为“风标”的连衣裙,由抹胸款黑色天鹅绒紧身上衣和塔夫绸裙子组成,裙子上的巨大褶裥由鬃毛加固形成。
1949年秋冬系列中,迪奥又开创了“剪刀”型和“风车”型。波浪形的布条像剪刀的刀刃或者风车的扇片一样互相交叉。质感对比强烈的面料更增强了这种效果:天鹅绒搭配羊毛,绸缎搭配天鹅绒,毛呢搭配绸缎。媒体盛赞那些极其宽大的大衣上巨大的披肩领。迪奥解释说,他的灵感来自牧羊人穿的斗篷。“视错觉”系列中的多款连衣裙终于在秋冬系列中推出了。
1950年,迪奥推出了“纵向”线条。上衣像套头毛衣一样裹在身上,大多无袖,领口突出了胸部线条,迪奥称为马掌领。总的来说,贴合髋部的褶裥让整体轮廓变瘦了,但是也有些用纬向剪裁的山东绸布片构成的体量巨大的春夏大衣。
1950年秋,“斜线”轮廓诞生了。衣服的翻领很像建筑上的三角楣。这个系列的整体造型上直下阔,是后来的A型线条的预演。同一时期推出的全新的“铃兰”线条也有下部放宽的日间连衣裙。
1951年春,迪奥回归更自然的风格,强调了胸部和髋部的曲线。袖子上部宽大,从手肘部分开始收紧。1951年的“修长”线条中,外套的下摆消失了,露出了更长的裙子,类似于督政府时期和帝国时期的风格。
“曲折”型是1952年春季推出的。突出的肩部线条和紧身胸衣告一段落了。腰线要么特别高,走帝政风格,要么落到髋部。1952年秋季最有代表性的是衬衫裙的推出,晚装裙变得更加纤长,裙摆比上一季加长了10厘米。宽宽的紧身褡使模特的身形更加紧致。1953年春,“郁金香”系列推出,用迪奥自己的话说:“这种廓型将比例完全颠倒了。上身宽大,使呼吸更加顺畅。与之相对的是,髋部包紧,让行动变得更加困难。”蓬蓬裙只在晚礼服中出现。
1953年的“活力”廓型灵感来自巴黎的穹顶和埃菲尔铁塔,为H型线条的推出埋下了伏笔。迪奥突然将裙摆缩短到了刚过膝的位置。终于,在围绕花冠型的女性线条做遍了各种变化设计之后,他在1954年掀起了一场新的革命。横行了7年的新风貌,只用了3个小时就覆灭了,现场观众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四季豆”女郎取代,目瞪口呆。所谓改变,这就是改变!而且,正当时。四季豆女郎又称H型线条或者平板线条,极其优雅,极其华贵,抹去了胸、肩、髋的曲线,以至于玛丽莲·梦露公开表示抵制这些裙子。
这个潮流在接下来的几季中得到了延续。充满流动感的松身连衣裙描绘出了一个暧昧的少女形象,线条流畅的上衣,滑落的腰带以及露出的美腿——但是膝盖是无论如何不会露出来的,因为对迪奥来说,这是女性身体上最丑的部位。丰乳肥臀纤腰这些迎合直男审美的标准终结了。时尚另辟蹊径,让女性变得更加性感。这场关于诱惑的永恒的游戏再一次重新洗牌了。
1957年秋冬系列是迪奥的绝笔之作,主打“纺锤”线条。简洁的连衣裙没有腰身,上下比较合体,缝份都和人体结构相吻合。他一反常态地设计了一种非常舒适的廓型,与他1947年推出的那个引起全球骚动的廓型完全背道而驰。这是1955年就进入工作室的年轻的伊夫·圣洛朗在1958~1960年接手Dior设计总监之前的预演。
从1947年春夏系列到1957年秋冬系列,克里斯蒂安·迪奥一共设计了22个高级定制服装系列。媒体试图了解他的创新秘诀,迪奥的答案很明确:“经常有人问我是从哪里获取灵感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某位精神分析学家(并且同时也是服装设计师)通过研究我一季季的作品能挖掘出我过往生命中的感动。但是他一定找不到大家想象中设计师一定会有的从中寻找灵感的资料集的痕迹。我并不是否定这种方法,只是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毫无帮助。时尚有它自己的生命以及理性无法理解的原因。就我个人而言,我只知道我设计的连衣裙全都来自我的忧虑、烦恼和激情,这些服装只是我日常生活的反映,蕴藏着生活中的感动、温情和欢乐。如果说有人欺骗背叛了我,其他人则像我爱他们一样衷心地爱着我。因此我可以说,我生命中最令人振奋、让人感动的奇遇就是我的裙子们。它们让我深深着迷。它们让我魂牵梦萦,全神贯注,操不完的心。它们构成了一个天堂与地狱并存的循环,我在其中痛并快乐着。[25]”
每次推出新系列的时候,他都胆战心惊。
创作期间,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坐在他绯红色华盖的老式床上,以一杯薄荷茶开启新的一天;然后在他绿色大理石的浴缸里泡个澡。几个小时后,他拿出了几百张设计草图。接着,在智囊团的帮助下,他根据画稿提炼出这一季的廓型,确定出150~200款服装,将画稿分发给各个工坊开始做坯布样衣。
每一套服装都会经过这位大师的亲自检查和确认。每当这时,他都穿着一件白大褂,坐在扶手椅上,手执一根金手柄的长棍,指出有问题的地方,让换一个蝴蝶结,移动一条缝份。大家重新裁剪,增增减减,匆匆忙忙。每一季的服装系列中,都会有5~6套盛大的礼服,被称作“特拉法加尔”,因为它们就是一场灾难。这些带来视觉冲击的礼服每次都能引起广泛讨论,这位大师故意为之的夸张设计就是为了震惊全场。
发布日越来越近了。整个公司里压力激增。首席工匠们情绪恶劣,模特们累到晕倒。迪奥自己的情绪已经绷到了极致。发布会当天的上午,他躲到了更衣室,穿衣工在那里激动地忙忙碌碌,首席工匠们焦急地做最后一刻的调整。
灰色和金色的大厅里,气氛就像是剧院的首演之夜那么紧张。那些精心打扮的美妇们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开秀,她们这一刻的优雅在下一刻就将过时。大厅里嘈杂的讨论声突然停了。第一个模特出现了。一位穿着低调的黑色连衣裙的销售员在一边报幕:“一号,鸽子。”
这就是迪奥等待的静默时刻。
在接近2小时的时间里,模特们一个接着一个,以优雅的姿态完成这一场充满仪式感的演出。随着她们先后回到后台换装,迪奥紧张地向她们询问观众的反应。终于,掌声响起,迪奥羞怯地从幕后走出,向观众致意。前来朝圣新优雅的观众们离开金色的座椅,他们将向全世界宣布来自时尚独裁者的号令。
迪奥在格兰维尔的童年好友苏珊·卢玲是他的心腹,掌管着沙龙和客户关系。在对他的世界了如指掌后,她和迪奥一起列了一张应该争取到的女性客户名单,主要是一些外国的亿万富翁。这位设计师对“生意”表现得漫不经心:“我给自己做了一个规定,决不踏足沙龙,决不直接干涉业务,极少与客人见面。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一旦她来到蒙田大道30号,她拜访的就是Christian Dior公司,而不是我家。这才对!这样她才能自在地选择,决定是否下单。另外,如果有客人想要弃我们而去,最好也别干涉。”
苏珊·卢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一个高定时装品牌的客户群中都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讨厌鬼”,她们有些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些人永不知足,有些人总是试图讨价还价。Dior公司也无法幸免。
面对媒体的时候,马塞尔·布萨克对于他培育的新品牌所获得的成功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漫不经心:“Dior公司的业务只占我工作时间的五分之一,它只是我所有事业领域中的一朵小花。”但是他的妻子、女高音歌唱家法妮·赫尔迪能穿上迪奥设计的服装,对他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经过几年的时间,Dior公司变成了一家大型公司,商业巨擘,拥有1200名员工。创立于1948年的Christian Dior香水公司坐落于弗朗索瓦一世(François-I er)路上,这条路上还出现了法国制造的丝袜,结束了多年来从美国进口的历史。事实上,Christian Dior股份有限公司早在1948年就在纽约成立了,根据迪奥先生一年两次提供的设计稿制作高档华服。这个100款左右的服装系列直接在美国最好的服装零售商场里展示和销售。
也是在1948年,公司巴黎总部增加了一个皮草部门,并且发展迅速。1951年,销售皮草产品的公司在美国成立。1952年Christian Dior伦敦公司成立,1953年Christian Dior-Delman定制鞋履公司成立,由罗杰·维威耶(Roger Vivier)负责设计,已经和维威耶在纽约合作了多年的德尔曼(Delman)负责制作。同年,在加拉加斯开了巴黎总店的分店,完全复刻了蒙田大道上的第一家店面的样子,销售袜子、手套、香水、丝巾、时装首饰等各种全世界女性都喜欢的配饰。
Christian Dior在法国和海外的8家公司和16家联营公司在1954年全年共完成了60亿法郎的营业额。作为Dior公司最大的股东,布萨克始终躲在幕后。法国喜欢艺术家,不喜欢亿万富翁。广告宣传和资本力量都不能否认,迪奥和他是当之无愧的时尚之王。他被指责通过海外分支将法国高级定制拉下了神坛,出卖了它的工艺秘诀。但是,其他设计师已经在他的成功中得到了启发。开弓没有回头箭。
Dior香水事业同样在全球高歌猛进。他们家的香水在库尔贝瓦(Courbevoie)的工厂生产和包装,一年的营业额超过35亿欧元。就像Dior公司的所有业务一样,质量始终是首位的。香精的品质,它们的原创性、持久性,以及高雅的傲慢气质。他们家的三款香水分别是:“迪奥小姐(Miss Dior)”“迪奥拉玛(Diorama)”“迪奥之韵(Diorissimo)”。“迪奥小姐”带着喷薄欲出的女人味,花园的芳香融合了麝香和隐约檀香的气息。“迪奥拉玛”更热烈,以龙涎香为基调,散发出浓郁的晚香玉调,裹挟着淡淡的牛至香。性感尤物的真命香水!“迪奥之韵”是三者中最有活力的一款,它结合了铃兰的娇柔(迪奥先生的幸运花)、丁香的活力,以及茉莉令人心碎的香气,整体略带珍稀木材的香调。
萃取香精的这种品质与他们的高定所表现出来的低调奢华相得益彰。Dior的香水师可以和Dior高定设计师平起平坐。Christian Dior香水出口到全球83个国家,他们的广告不仅强力输出公司形象,更是对法国香水业声誉的推广。
尽管已经取得了非凡成就,克里斯蒂安·迪奥还是时刻提醒自己时装屋是很脆弱的,很多东西都是很脆弱的。可能只有土地和房子才能带给他真实的安全感。
在米利(Milly)的库德雷(Coudret)磨坊,一位与众不同的波兰园艺师伊万(Ivan)为他服务。他们走在花丛中。他穿着下水道清洁工的那种防水靴,和专业人士认真讨论哪里最适合种一棵垂柳,当然不能破坏了覆盆子。他位于儒勒·桑多(Jules-Sandeau)大道的公馆是他的避风港。房子的室内装饰非常豪华,处处彰显他的品味:很多挂毯以及马蒂斯的油画。他在这里接待他的朋友和熟人,比如劳伦斯·奥利弗[26]和费雯·丽[27]、亨利·索盖、弗朗西·普朗克[28]、鲍里斯·科奇诺[29]、丹妮斯·图阿尔[30]等。大家围坐在餐桌边,菜单由他亲自安排。
1956年,当他在51岁之际出版自己的回忆录时,准确地提到了他对格兰维尔和他第一个住所的记忆。这座别墅是他父母在20世纪初购得,名叫“罗盘分位(Les Rhumbs)”,意指罗盘玫瑰的32个分位,在别墅某个入口的地面上就有一个罗盘玫瑰的马赛克图案装饰。他当时有没有想到后来有一天这座房子会成为他的个人博物馆呢?
也许在自己家中,他才能更自在地享受自己的同性恋爱。他最亲密的男友是1930年出生的阿尔及利亚歌手雅克·贝尼塔(Jacques Bénita)。媒体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存在。
事实上,迪奥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在媒体面前。他非常腼腆,是优雅世界的嘉宝,只要电影或者电视的镜头瞄准了他,他就会变得笑容僵硬,口齿不清,他温柔的眼神也饱受折磨。他在摄影师面前谨慎地摆姿势。问题是,迪奥并不太帅。而且他无法抵制巧克力和小蛋糕的诱惑!工作室里包围着他的镜子每天都在提醒他,自己是一个肥胖的老男人了。1956年开始,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一年来他饱受心脏问题的困扰。所以尽管才53岁,他已经在开始考虑退休的问题了。
他决定认真地安排这件事。他想象着普鲁斯特在《重现的时光》(Temps retrouvé)中所描绘的那些画面,希望他养老的房子里能充满他童年的美好场景。他最后选中了墨山城堡(Colle-Noire)作为他安享晚年的住所。那是一座建于17世纪的老房子,位于瓦尔(Var)省,过去是格拉斯(Grasse)教区主教的住所。他想要把这座最后的住宅变成安全的避风港。他已经采取了很多预防措施,他的财产可以免受任何危机的影响。没有任何一个刁滑的建筑师可以危及他的财富。
他害怕死亡。他所受的良好教育不允许他和任何朋友说起这件事,但是他的朋友们早就通过种种迹象猜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秘密。其中的一个迹象就是他疯狂的迷信行为。他做任何决定之前,必定会去咨询他信任的纸牌占卜师的意见。每场发布会的前一晚,占卜师都会告诉他,模特走秀的时候他应该站在哪里。这种恐惧会随着他远离蒙田大道而加剧。他讨厌旅行。他害怕酒店房间里冷冰冰的气氛。和那些在他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都对他不离不弃的朋友分开,对他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1957年10月18日离开巴黎前往蒙特卡蒂尼(Montecatini)的克里斯蒂安·迪奥感受到了所有这些担心害怕的情绪。但是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样才能回到蒙田大道面对春夏系列服装发布繁重的准备工作。意大利温泉圣地的疗养应该能让他重复健康。这次疗养还有一个任务是让他减肥,因为他总是受不住美食诱惑,暴饮暴食。他并非独自前往蒙特卡蒂尼。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17岁的小姑娘玛丽亚·科尔(Maria Colle),他的老朋友皮埃尔·科尔的女儿,以及他最忠实的合作伙伴雷蒙德·泽纳克夫人。
蒙特卡蒂尼弥漫着温泉旅游季结束的浪漫忧郁气氛。空了一半的酒店里只剩下了一些常客。大家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好像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谈论的话题永远是同一个:或大或小的治疗。夜幕降临,在枝形吊灯照得灯火通明的空旷的大厅里,大家一起玩凯纳斯特纸牌戏。克里斯蒂安·迪奥接受的只是轻度治疗,所以他还是有些闲暇时间的。这些时间他通常用来给朋友们写长信。他也会接听来自巴黎的电话,因为在蒙田大道,无论是财务的问题还是设计的问题,没有他的意见都不能擅自做决定。
他看起来很开心,不停地说着关于下一季春夏系列的想法。
23号晚上,拉帕齐酒店的门房告诉了克里斯蒂安·迪奥一个好消息:原计划10月底关门的酒店为他特别开放到11月3日,他疗程结束的那天。他很高兴,对此表示感谢,然后就和几个朋友相约一起玩他最爱的凯纳斯特纸牌戏。然而到了10点半,他突然觉得很疲乏,就在征得牌友同意后回房间休息了。过了一会儿,泽纳克夫人去敲他的门,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了。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但是也没有继续打扰。
一小时后,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进入他的房间,卧室里没人。她跑进浴室,看到洗完澡的克里斯蒂安·迪奥倒在了地砖上。他被突发的心脏病击倒了。有人马上去叫醒了住在酒店的法国医生,他穿着睡衣就来了。泽纳克夫人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这位时装大师从不离身的各种药。医生表示,这些都已经没用了,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而大家找来的神甫只来得及对着他的遗体祈祷。
他去世的消息让全世界都惊呆了。迪奥奋斗了40年得到了10年的成就,却以让人措手不及的方式突然离去。这个噩耗带来了巨大的悲伤,1957年10月29日,他的灵柩台上铺满了铃兰花。人群涌向了他所在的圣奥诺雷—岱劳(Saint-Honoré-d’Eylau)教区。在这些自发的人群中,包括温莎公爵夫人和让·科克托。他最终被安葬在了凯兰(Callian)公墓[31],这片他最热爱的土地上。
迪奥的职业轨迹是完美的。1947年,他改变了全世界对优雅的定义。他试图让女性变得更加美丽和幸福,创造了一种充满梦想和魅力的无可比拟的风格。他创建的公司在短短几年内就变成了优雅、卓越、奢华的绝对象征。克里斯蒂安·迪奥是20世纪的标志性人物,他的名字永远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注释】
[1]Le Corbusier,1887年10月6日~1965年8月27日,出生于瑞士,1930年加入法国籍。20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大师、城市规划家和作家,是现代建筑运动的激进分子和主要倡导者,机器美学的重要奠基人,被称为“现代建筑的旗手” “功能主义之父”。——译者注
[2]Madame de Pompadour,1721年12月29日~1764年4月15日。法国皇帝路易十五的著名王室情妇、社交名媛,凭借自己的才色,蓬帕杜夫人影响到路易十五的统治和法国的艺术。——译者注
[3]Erik Satie,1866年5月17日~1925年7月1日。法国作曲家。代表作品有钢琴曲《玄秘曲三首》《三首萨拉班德》,交响戏剧《苏格拉底》,舞剧《游行》《炫技表演》和《松弛》等。——译者注
[4]Igor Fyodorovich Stravinsky,1882年6月17日~1971年4月6日。美籍俄国作曲家、指挥家和钢琴家,西方现代派音乐的重要人物。——译者注
[5]指20世纪前期法国六位作曲家,即奥里克、迪雷、奥涅格、米约、普朗克、塔勒费尔。初由法国音乐评论家科莱于1920年提出。六人共奉萨蒂为宗师,在创作上反对印象派捉摸不定的笔触,提倡简洁、鲜明的风格,并间有复古倾向。——译者注
[6]Henri Sauguet,1901年5月18日~1989年6月22日。法国作曲家,主要作品有《蒂博一家》《特鲁埃尔情人》《Paul Valry》。——译者注
[7]Christian Bérard,1902年8月20日~1949年2月11日。法国著名艺术家、时尚插画家和设计师。——译者注
[8]Marcel Herrand,1897年10月8日~1953年6月11日。法国舞台剧和电影演员。——译者注
[9]René Crevel,1900年8月10日~1935年6月18日。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译者注
[10]Pierre Gaxotte,1895年11月19日~1982年11月21日。法国历史学家。——译者注
[11]Richard Wagner,1813年5月22日~1883年2月13日。出生于德国莱比锡,浪漫主义时期德国作曲家、指挥家。——译者注
[12]Fratellini家族,20世纪初到20世纪20年代欧洲著名的马戏世家,以保尔、弗朗索瓦和阿尔贝特三兄弟扮演的丑角而闻名。继三兄弟之后,保尔之子维克多及维克多之女阿尼在法国成功继承了家族在丑角方面的表演传统,延续了这个丑角家族的艺术生命力。——译者注
[13]Bœuf sur le Toit,巴黎著名的歌舞表演酒吧,创立于1921年,曾是先锋派艺术界的聚集地。——译者注
[14]Jean Wiener,1896年3月19日~1982年6月8日。法国钢琴家、作曲家。——译者注
[15]Clément Doucet,1895年4月9日~1950年10月15日。比利时钢琴家。——译者注
[16]Natalia Goncharova,1881年7月3日~1962年10月17日。俄国前卫女艺术家、画家、服装设计师和舞台设计师。——译者注
[17]Igor Stravinski,1882年6月17日~1971年4月6日。美籍俄国作曲家、指挥家和钢琴家,西方现代派音乐的重要人物。——译者注
[18]Passy,位于巴黎十六区的富人街区,在克里斯蒂安5岁左右的时候,迪奥一家搬到巴黎后的住处。
[19]四旬斋的第三个星期的星期四。四旬斋也称大斋节、封斋节。据《新约圣经》记载,耶稣于开始传教前在旷野守斋祈祷40个昼夜。教会为表示纪念,规定棕枝主日前的40天为此节期。
[20]Charles Maurice de Talleyrand-Périgord,1754年2月2日~1838年5月17日。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著名外交家,为法国资本主义革命的巩固做出了极大贡献。
[21]克里斯蒂安·迪奥非常相信直觉和命运的征兆。可能是受到那位他深爱的,并且总是预感很准的外婆的影响,这位时尚大师对占卜术情有独钟。他会定期拜访他的占卜师德拉哈耶夫人,执着于一切能给他带来好运的事物。因此,迪奥的幸运手环是从不离身的。手环上是他收集来的各种护身符和吉祥物:两枚心形饰、一枝铃兰、一块雕刻的金饰、一小块木头、一片四叶草。这些也都在他的服装系列中得到体现,比如“吉祥物”“四叶草”“星座”“幸运星”“吉普赛女郎”“纸牌占卜师”“铃兰花”等都是他给自己设计的服装起的名字。他对扑克牌的热爱也有迹可循,有些款式名叫“纸牌占卜”“纸牌戏法”“彩票”。
[22]Marie-Louise Bousquet,1885年9月29日~1975年10月13日。法国时尚记者。被认为是最早发现克里斯蒂安·迪奥潜力的人之一。——译者注
[23]Hélène Lazareff,1909年9月21日~1988年2月16日。法国记者,Elle杂志创始人。——译者注
[24]法国人相信摸一下木头会得到老天的保佑。——译者注
[25]《克里斯蒂安·迪奥与我》(Christian Dior et moi),维伯特(Vuibert)出版社于2011年出版。
[26]Laurence Olivier,1907年5月22日~1989年7月11日。英国电影演员、导演和制片人,多次获得奥斯卡奖、金球奖和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代表作《蝴蝶梦》《呼啸山庄》《傲慢与偏见》等。——译者注
[27]Vivien Leigh,1913年11月5日~1967年7月8日。英国电影、舞台剧女演员,先后获得奥斯卡奖、英国电影学院奖、戏剧奖托尼奖等。代表作《乱世佳人》《欲望号街车》等。1940年与劳伦斯·奥利弗结婚,1960年离婚。——译者注
[28]Francis Poulenc,1899年1月7日~1963年1月30日。法国钢琴家、作曲家,六人团成员之一。——译者注
[29]Boris Kochno,1904年1月16日~1990年12月8日。出生于俄罗斯,后取得法国国籍。诗人和歌剧剧本作家。——译者注
[30]Denise Tual,1906年5月15日~2000年11月23日。法国20世纪30年代的电影编辑和音效技师。——译者注
[31]位于瓦尔省。——译者注